詩會
  業州處在大衡國土南麵,又是連通大衡多個州城的中間地界,因此業州向來繁華熱鬧,是大衡國最為富庶的州城之一。

  而今日的業州城也尤其的熱鬧,原因不過是今日乃鎮南將軍的千金陸敏十七歲生辰,鎮南將軍夫人特地在城中包了一座茶樓為女兒舉辦了詩會。

  大衡重文化修養,因此朝堂也多鼓勵舉辦詩會、茶會等能培養百姓詩詞涵養的活動。

  大衡朝最初的詩會、茶會等活動多為文人大家舉行,但經過幾百年演變,詩會、茶會早已變成各種形式,有名家舉辦的,有朝廷官員為拉攏人心舉辦的,有才子為會佳人舉辦的,名目百種,層出不窮。

  而今日鎮南將軍夫人舉辦的便是詩會中的生辰詩會,當然,這種肆意大辦的生辰詩會,卻還有一個另一個不得不說的目的,那便是大戶人家的兒女親事所營造的一個契機。

  這次陸敏的生辰詩會,鎮南將軍夫人自然也是別有用心,她想為自己女兒挑選一個才華橫溢的上好夫婿。

  為了陸敏的生辰詩會更有排麵,也為了能夠吸引更多有才華的青年才俊前來參加,鎮南將軍夫人在幾個月前,便開始托遠在京都的兄嫂尋得白墨的一副書法真跡,以此來做今日的彩頭。

  “你說的可是真的?陸敏今日的詩會彩頭真是白墨真跡?”林雲芊原本還在認真的作畫,聽了秋葉這話,激動得連忙丟下了筆,原本快完成的一副上等佳作,就因此作廢。

  “小姐,是真的,整個業州城都傳開了,許多人都去了。”秋葉怕林雲芊不信,又連忙說,“我還特地問了幾個剛剛在城中辦事的丫環婆子呢,他們也都聽說了這事兒。”

  “好!今日這詩會,說什麽我都得去!”林雲芊難得露出少女的嬌羞,“趕快為我裝扮一番,為了白墨的真跡,我今日一定要驚豔四座!”

  秋葉自小伺候林雲芊,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她決定的事,一般人如何都不能讓她輕易改變,更何況今日這事還牽扯到了白墨。

  秋葉知道自己的小姐,雖然長著女兒身,可是骨子卻是比許多男兒都要灑脫豪邁,平時行事也是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也正是因為林雲芊天生是這般灑脫清冷的性子,因此林雲芊一直以來都很崇拜那個神秘的白墨。

  在大衡,人人都知白墨擅詩詞,擅書畫。在大衡,各府衙中十樁中就有三樁案件是因為爭奪白墨真跡而引起的,可見白墨有多受歡迎。

  白墨的詩、書、畫,都帶著無比的灑脫與輕狂,讀著他的詩或者看他的書畫,你完全可以肯定那是一個不受人間俗世所左右的仙人。

  許是他的詩太過於狂傲,許是人們都讀不懂他的詩,於是人們便也覺得白墨也應當是一個狂傲不羈的人。

  可是,白墨真的是一個狂傲不羈的人嗎?

  在大衡,卻幾乎沒有人能夠回答出這個問題。

  因為沒有人見過白墨,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更不知他今年貴庚幾何,甚至白墨是男是女也沒有人能夠十分確定。

  但人們從詩詞上來判斷,多半的人都認為白墨乃一名男子,當然,這也隻是大家的一種判斷而已,至於是真是假,說法便又是不同了。

  有傳聞說,白墨是北方人,有人說白墨是南方人,有人說白墨住在京都,也有人說白墨一直雲遊四海,居無定所……但確切的答案是什麽,卻沒有人知道。

  但即便對白墨一無所知,人們卻依然熱愛他的詩畫。林雲芊也正是其中的一員,她甚至常說,如果白墨是個男子,即使白墨是一個年邁老夫子,她今生也隻願嫁他一人,因為他的才華早已超越了時間或者年齡的界限。

  林雲芊與秋葉乘著馬車到達詩會所在的茶樓時,茶樓外早已擠滿了人。

  馬車停下時,林雲芊便想直接下馬車,但發現馬車外頭都是人,看這陣仗並不是一來到這裏就能進茶樓的。想必是鎮南將軍夫人定是設置了什麽進門的考驗。

  果不其然,林雲芊剛放下車簾,便聽見有人道,“各位,請靜一靜,聽在下說幾句話。我們夫人說了,首先,非常感謝大家今日來參加我們小姐的生辰詩會,但我們小姐出了個小小的題目,還需得大家答一答,才能請進去喝茶。”

  鎮南將軍府的人說完了這句話,便在眾人麵前展示了題目。

  林雲芊本想低調的留在之後再回答,誰知人群中卻有人認出了林雲芊的馬車,於是高聲喊,“既然林二姑娘都來了,今日我們大家就先不獻醜了,讓林姑娘來答一答這對子,我們也正好一睹業州大才女的風采,大家覺得如何?”

  “好!如此甚好,若能得親眼所見林姑娘的佳作,我們今日也沒算白來一趟。”

  “是啊,是啊,常聽人說,林家雲芊乃業州白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林雲芊卻不耐煩得很,對對子倒是沒有什麽,但是她卻偏偏不想因為這些人的說詞,才去對那對子,因此躲在馬車裏幹脆不說話。

  秋葉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來了,幹脆問也不問林雲芊便對眾人道,“這樣的對子,怕是還不值得我們小姐親自作答吧,若你們不答,也我這個丫鬟也隻好來湊湊熱鬧了。”

  “好猖狂的丫鬟,不愧是貼身照顧冰雪美人的”人群中一身材高瘦,一身秀才裝扮的男子出來說了話,“可今日這詩會,卻是鎮南將軍夫人為陸敏小姐舉辦的,你們能否進門都是值得商榷的。”

  此話一出,眾人一陣唏噓,這不就是在暗示林雲芊乃商賈之女,身份低位,就算是滿腹才情,卻也未必能進入這朝廷高官家所舉辦的詩會。

  那人瞧不起人的話都說出口了,林雲芊早已滿腔怒火,正想出去會一會他,這時卻又聽見有人說道,“哪裏來的無知小兒,竟說出這般不知禮數的話!”

  眾人一看,竟是劉都尉家的二小姐劉翩然帶著一眾小廝丫環來了,而在她身後不遠,便是劉今、江澈、王元寶三兄弟一臉等待著要教訓人的模樣。

  劉都尉劉常是鎮南將軍的部下,與陸家交好,因此劉翩然與陸敏也自然交好,姐妹倆平時最為親近,今日陸敏生辰,劉翩然自然不會缺席。

  那秀才見了這陣仗,哪裏還敢說話,隻是連聲道歉,“是是……劉二小姐教訓的事,是在下說錯話了,還請各位小姐以及各個公子饒過在下吧。”

  劉翩然繼續道,“知道錯了就好。今日是敏姐姐的生辰詩會,今日前來的人,我們隻論詩才,不論其他。”

  劉翩然說完這句話,林雲芊也不緊不慢的從馬車裏出來了。

  林雲芊不出來還好,她這一出來,氣場就全被她奪了去,今日她著了一件鵝黃帶青長裙,上套淺藍上衣,又配以巧妙配飾與妝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高貴優雅,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而江澈見到林雲芊的第一想法便是:真美!即使這美中帶著狂傲,但卻比林雲初那個稚嫩的醜八怪好看太多了!

  而劉翩然卻突然後悔了剛才說的話,因為讓林雲芊進茶樓,必定會搶盡陸敏的風頭。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了,還能怎麽辦呢?於是也隻好笑著對林雲芊道,“林姑娘,有興趣對這對子嗎?”

  林雲芊不語,劉翩然身後的劉今卻急急道,“如此對子,我來即可,怎可勞煩雲芊姑娘!”

  於是在眾人的圍觀下,劉今硬著頭皮,對了一個不好也壞的下聯,大家也跟著前後都對了幾個,鎮南將軍府的人便很快讓大家都進了茶樓。

  進了茶樓,江澈原本打算隻跟林雲芊禮貌性的打聲招呼就行。

  可劉今與王元寶卻覺得今天是接近林雲芊的好機會,便拉著江澈往林雲芊跟前湊。

  林雲芊剛才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劉翩然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江澈,因此此刻見了江澈便略有些不滿。江澈肯定又是背著林雲初偷偷跑出來閑逛的。

  “妹夫此刻不是應該待在家裏讀書嗎,難不成就你這樣水平也敢來參加此等詩會”

  江澈終於覺得,林雲芊與林雲初是親姐妹了,她們一開口說話,便讓人莫名火大,“我愛來便來,誰能攔我!”

  劉今笑盈盈的上前,恨不得讓林雲芊多看看自己,“雲芊小姐,你覺得在下剛剛那個下聯對得如何”

  林雲芊卻頭也不抬,上了樓,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這才幽幽的道,“比我的丫鬟對得稍微好那麽一些。”

  江澈與王雲寶同時忍不住笑了,劉今恨恨的瞪了他倆一眼,這才怏怏的走開了。

  今日來的人很多,許多人同林雲芊一樣為了白墨而來,但絕大多數人卻為了陸敏而來。

  陸敏生在京都,自小也是在京都長大,十歲那年才隨父母來了業州。

  一轉眼,七年過去,當年那個京都端莊得體的京都官家小姐,也長成如今規規矩矩的業州姑娘。

  陸敏容貌隨其母鎮南將軍夫人,算不得是傾國傾城之顏,卻是秀麗可人,性子上是溫婉近人、沉穩端莊,男子也多願意娶這樣的姑娘。

  因為這樣的姑娘娶回家中,定是不哭不鬧,很好相處。

  賓朋滿座,鎮南將軍夫人很滿意,很快便領了陸敏出來。說了幾句客套話,敬了茶,又說了行詩作對的一些規矩,今日生辰詩會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因為劉翩然與陸敏關係最為要好,於是便主動做了一首開場的詩,內容大體上讚美了一下今日的明朗天氣,又不乏生辰的祝福,詩的整體意境也還說得過去,因而贏得了一陣喝彩。

  劉翩然卻謙虛道,“翩然不擅詩詞,今日敏姐姐生辰,我才不得不獻醜了,算是拋磚引玉,接下來好詩詞還需要大家多多費心了。”

  坐在江澈一側的王元寶,原本隻顧著吃雞腿,聽見劉翩然做了詩,不由自主的愣了神。

  王元寶家中也是行商的,做的還是筆墨紙硯等高雅的生意,因而在士群之中也頗受歡迎。

  王元寶因為自小結識劉今,又時常在劉家走動,就自然愛慕上了美麗張揚的劉家二小姐劉翩然。

  奈何王元寶不算俊美,又天生體胖,後天又多愛肉食,因此容貌便比同齡男子遜色許多。

  劉翩然樣貌出眾,身材又嬌小,對於王元寶來說,她就如同天邊的皎皎明月,可望不可即。因此,王元寶隻得將所有的愛慕之情埋藏在心底。

  江澈瞧著王元寶的異樣,就明白了一切,於是便小聲慫恿道,“你的詩詞可不輸她呀,何不試一試”

  王元寶卻連連搖頭,轉而又繼續去吃雞腿去了,再無言語。江澈見他沒出息,便隻好作罷。

  林雲芊因為感激劉翩然剛剛替自己解了圍,因此也不好現在作詩來奪她風頭,便默不作聲。

  就在這時候,坐在茶樓最西邊偏僻角落的一青衣男子卻說了話,“以詩會有,詩會中途斷了詩,這可怎麽行既然大家都不來,那便我來試一試。”

  說完,那青衣男子果真就附上了一首不錯的詩,大家拍手稱讚。

  林雲芊聽完,不由得多看了那青衣男子一眼,因為他所做的詩多有白墨的風格,想來也是白墨的崇拜者。

  但他的詩卻比白墨差得太多了,在林雲芊麵前都顯得有些班門弄斧。

  “好,好詩!”鎮南將軍夫人看起來十分欣賞這位青衣男子,“今日詩會果真是藏龍臥虎啊,是我敏兒之幸!”

  鎮南將軍夫人說完這句話,其他的才子才女也都紛紛做了詩,詩會進行得十分順利。

  大家你來我往的吟詩作答,很快便迎來了晌午。鎮南將軍府的人為大家準備了午飯,於是大家又在吃喝玩樂中又繼續吟詩作對。

  江澈向來不怎麽愛詩詞,今日也隻為圖個熱鬧,因此早就坐不住了,催促著劉今與王元寶走。

  可他們二人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心中愛慕的女子,哪裏還肯走,江澈隻好一個人帶著固子走出了詩會現場。

  出了茶樓,固子便問道,“公子,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回家嗎?”

  江澈剛想說自然是回家,可是腦海裏卻突然想起早晨林雲初與江臨相對而坐、交談甚歡的畫麵,江澈心中莫名不快,“回什麽家,天還早呢!先去吃飯,再去歌坊聽聽小曲兒。”

  “可是少夫人知道了,肯定又得大鬧一場!”

  聽了固子這話,江澈心中暢快不少,“她愛鬧就鬧去,反正女人嘛,也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偏偏呀,本少爺還真不吃她們那一套。”

  固子猶豫道,“可是小的卻覺得,少奶奶可不是尋常女子,少夫人可厲害著呢。”

  江澈冷哼一聲,大步向大街上走去,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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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君:男主好難帶,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