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9章 師父,不要忘了小雨
  第2809章 師父,不要忘了小雨

    那天邊的血色,九霄瓊雲裏淡淡然就已威震八方,是下界無數人心目中的千古大帝。

    被稱之為陳爺的少女陳初星,眼睛濕潤泛起了紅,含著笑意看蒼穹。

    山間的軍隊在飛沙走石之中熱淚盈眶,背著新郎的紀瑤勾著唇笑了。

    她抬起右手,掌心緊緊貼實了左側胸膛,以下界帝域的軍人禮,敬向看不到她的故人和楚帝。

    紀家軍的無數士兵站起,默契跟在紀瑤身後,做出了一樣的軍人禮。

    敬重,且虔誠,黝黑的麵孔有著翻山越嶺保家衛國之士兵獨有的剛毅和堅韌。

    柔帝、霜主,在風和怒放的彼岸花中相視一笑,用盡氣力而疲憊的燕南姬, 皮膚慘白不已,一瘸一拐走過來,為心愛的女子和虛空之王覆上了一件胭脂色的披風。

    楚月登上九十九階徹底碾碎審判意誌的那一刻,三百多陸共同地狂歡,俱都比過大年放煙火還要興奮。

    古老的長安城,神武皇帝和兩位肱股之臣喜極而泣。

    “小月那孩子,又做到了。”

    神武皇帝又哭又笑像個瘋癲之人,哪還有半點帝王之威。

    羅丞相笑著歎息,滿目欣慰。

    蕭天佑背過身去,偷偷擦拭眼淚。

    “師父,不要忘了小雨。”

    軒轅雨孤聲喃喃完了,又說:“沒關係,忘了也無妨,師父有那麽多的使命和責任,那麽多重要的事得做,那麽多的人要保護,我不能太自私了。葉大帝的首席大弟子,絕不可自私。”

    她說著在過去晝夜裏重複自語過無數遍的話,作困獸之鬥,陷入了一個人的小糾結。

    理性和感性在互毆,難過的是她,狂歡驚喜的也是她。

    她和長安城的子民,望著爛漫的紅霞消失在碧藍的天。

    帝域武者,三百多陸下界子民,無不是,或作揖,或行軍人之禮,送走這一抹萬人敬仰的霞色。

    ……

    九十九道階的高空之上,跪地的麒麟之靈過了幻化的時間,消散在眾人的視野。

    蕭憩望著輕鬆來到此地的楚月,難得正視這個和自己同為凡人卻好像又不同大道的女子。

    女子似皓月凝霜般的清冷,拒人千裏之外。

    更像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俯瞰這綿延萬裏的河山。

    內斂又張揚,矛盾且獨特的氣質,有著致命般的吸引力。

    蕭憩擰起了好看的劍眉,思考再三,醞釀了一番措辭,終是開口打破僵局。

    但見他看了眼女子別在腰間的斧子,說道:“這狗,挺好看的。”

    楚月茫然地看了眼蕭憩,順著蕭憩的視線往下看,瞧見了碎骨戰斧上乳白色的小狐狸,神情凝滯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僵硬如機械般地抬起了頭和眼簾,嘴角不由一抽,低聲暗啞地說:“這是狐狸。”

    蕭憩:“狐狸狗?”

    “………”楚月黑著臉,耐著性子道:“這是狐狸,不是狗。”

    蕭憩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大受震驚。

    他和斧上的“狐狸狗”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驟然間如芒在背。

    雖還是冷冰冰的人,耳根子卻紅得不行。

    二人的對話,旁人都聽不見。

    陸佳人一直留意著蕭憩,發現蕭憩的神色變化和耳根之紅,指尖微微地蜷起,歪著頭冷淡地注視。

    很快。

    楚月的人,都在踏步上了九十九階。

    陸猛一張嘴就沒停下,手上還不停地比劃,“小月姑娘,你適才那一下,太絕,太絕了。”

    說著,還負手而立,故作冷漠,抬起下頜學著小月姑娘的模樣麵無表情道:“見到本王,還不跪下。”

    楚月:“………”

    她風中淩亂,嘴角猛抽,無奈地望著戲精般的陸猛。

    陸猛讓人哭笑不得且一本正經的搞笑,是點綴在這澎湃之中鮮活又鮮豔的豔彩。

    段清歡抬手捂臉,頗有種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這廝的衝動。

    這側熱鬧如趕集,反觀蕭憩獨自而立,稍顯冷清。

    楚月垂眸,看向翠微山女弟子顧青綠。

    “葉某感謝顧姑娘的謙讓,讓我們第二位登上符文傳送陣。”

    符文傳送陣,會按照進入陣法的順序逐次傳送。

    因而,大多數的人都巴不得最先過去。

    翠微山作為第一個,既是因為蕭憩特殊的凡人之道,更是因為翠微山的仙人之氣。

    海神界不比洪荒上界,追求仙神之道的人少之又少。

    大多數,都係於翠微山。

    饒是雲王、大炎城主等人,亦要對翠微山相關禮敬三分。

    若非想賣陸佳人一個順水人情,還想早點看葉楚月的丟人現眼,更襯得翠微山的蕭師兄神勇無比,顧青綠自不舍得放棄掉第二的順位。

    九十九道麒麟階的一波三折,原就讓顧青綠的臉上掛不住。

    如今聽到楚月的聲音,眸色冷如寒風凜冽的冬夜。

    沉寂片刻,掃蕩陰霾,揚起了笑。

    “江湖道義所致,何談謝字,葉姑娘踏階之行,實乃驚豔,佩服,佩服。”

    顧青綠作了作揖。

    翠微山的弟子,在外定不能疾言厲色失了翠微山的風度。

    翠微山仙人言傳身教,訓法苛刻,弟子們出門在外,多是三思而後言。

    顧青綠實則滿肚子的惱氣,陰沉和憤懣都積壓在胸腔之中。

    楚月淺淺一笑,“僥幸而已,不足掛齒。”

    顧青綠扯著唇,強扯出了幾聲幹笑,內心深處有幾分懊悔。

    若早知曉是這麽個結果,她定不會拱手讓出翠微山該有的順序位置。

    畢竟,城主府的公子,大炎城世家小輩,臨淵、雲都等地的天才們都沒行路,怎麽還輪得上她葉楚月呢?

    陸佳人提醒道:“青綠阿姐,你們該過去了。”

    顧青綠順著這個台階下,點頭微笑,隨即帶著翠微山的人踏上麒麟階。

    符文陣法,正啟傳送。

    蕭憩被陣法傳送進上古遺址。

    隨後是楚月一行人。

    君子堂的海少清感歎道:“月姑娘,你的意誌太純粹,也太強悍了,竟能反過來審判麒麟之靈。我從未見這世上的哪一個人,能夠這般厲害。”

    “非一個人。”楚月忽而說。

    眾人愣住。

    她抬眸眺望,看向遠方的山,更是在看故鄉。

    她說:“是下界,所有人。”

    言簡意賅的平淡字,讓人無法理解。

    海域封印,下界就像是被關在深山老林,永遠被消除,絕不可能出現。

    故此,月姑娘此言,興許隻是懷舊。

    傳送陣已然二度開啟。

    楚月被傳送前,看到了風塵仆仆,匆匆趕來的判官府之人。

    為首的,便是那位望月大人。

    風望月。

  第2810章 不如集各城之威,賜名龍女

    風望月披著漆黑的鬥篷,遮住了曾也俊朗的眉目。

    神秘、低沉、陰鬱、強大。

    矛盾又複雜的詞,組成了判官府新上任的執行官大人。

    大風襲來,卷起了他身上的鬥篷,宛若黑色大海一陣又一陣的驚濤。

    他略微地抬起了頭,遠遠地看向了站在高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陣光吞沒的女子。

    一如初見時的驚豔,還是記憶裏比霞色還要燦爛絢麗的紅。

    楚月垂下纖長濃密的睫翼,金眸倒映出那一道頎長的身影,耳邊是段清歡的聲音。

    “判官府的新任大人,來曆頗為神秘,在此之前,誰也不知江湖哪處有這麽一號人。”

    楚月抿緊唇瓣,神魔瞳暗綻出金紅之光,透過鬥篷和麵具望見了舊時的故人。

    他有一雙狼瞳。

    駐守於此的黑甲軍首領李酬,前來相迎。

    “望月大人來得不算早,錯過了麒麟階的精彩。”

    李酬笑道:“稍後得空,且聽李某細細說與你聽。”

    “那便有勞李首領了。”

    風望月略微頷首,含笑言談。

    餘光所至,陣法傳送,符文徹底覆蓋住了紅衣金眸的女子,將其傳送到了遺址內部。

    “界主,是判官府的人。”

    金鑾殿上的侍衛說道。

    “讓他上來,九霄雲中,風景甚好。”界主頗為欣賞地看了眼風望月。

    風望月任職斷骨台的執行官,雷厲風行,大公無私,深受這天下修行者的喜愛。

    最讓界主感興趣的是……

    他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一頭狼的眼睛。

    風望月與李酬告辭,便乘坐靈鳥去往金碧輝煌的金鑾殿。

    同時。

    翠微山弟子舉步上前。

    炎如墨、炎梟兩兄弟也踏上了麒麟階。

    隨後而行的,乃是陸佳人等。

    ……

    上古遺址,荒漠雪山,遠方有紅色的大海。

    天穹不再是碧空如洗的晴朗,黑雲傾覆,一片陰霾,壓抑在心頭。

    符文陣法的傳送,並未有特定的位置,更多是不穩定的因素。

    誰也不知會傳到何處。

    蕭憩是第一個進入上古遺址的。

    他在雪山之下,看向無邊無際的荒漠,隱約能見血色海麵上的末日風暴。

    四周有著凶獸的怒吼,從四麵八方傳來,未知的危險難測,他卻淡然依舊。

    楚月落在了一座破敗的王宮,冷清孤寂,處處透著荒涼。

    跟隨她的人,隻有君子堂的季陽和雲芸在同一座王宮。

    “像這樣的破敗樓閣,上古遺址應當有很多。”

    季陽警惕地注視著四方,將楚月和雲芸兩位姑娘護在身後,作為唯一的男子,自告奮勇般擔當起了至關重要的責任。

    雲芸點了點頭,握住了尚未出鞘的劍柄,“上古王族的沒落,造就了太多的破敗之地,有先輩大義使然,等待萬載,就是為了把傳承送給後世之人。而有些人,元魂墮魔,猶若厲鬼,遇到便是一個死局難破之命。”

    “月姑娘,你適才過麒麟階,消耗了不少的精神力,如今應當稍作輕鬆,養精蓄銳,剩餘的事交給我和雲芸小姐。”

    王宮內是有傳承,或為厲鬼,現在還不得而知,便不能放鬆警惕。

    楚月則如在自家庭院信步般,好整以暇,不見任何的緊張,目光掃向四周,仔仔細細地觀察。

    這會兒,星雲宗、君子堂的人都陸續被傳送到了遺址各地。

    然後便是翠微山、城主府公子、大炎城後輩、臨淵雲都等不計其數的優異修行者,前仆後繼如過江之鯽般踏上了麒麟階。

    金鑾殿上德高望重的海神界高層們,優哉遊哉,垂眸望著密集的人潮。

    “那葉楚月,倒是個奇女子,歸墟凡人道,可叫麒麟匍匐跪地,稀奇,稀奇得很。”

    骨武殿主指尖蜷繞著垂下的一縷青絲,半帶戲謔,興味盎然地道。

    臨淵城主笑了笑,側眸看向雲都王。

    “雲王老弟,你早年好似也修過一段時間的凡人之道,恰逢來上古遺址曆練,據說被那麒麟審判第一境給要了半條命。”

    雲都王的臉色瞬間就黑沉了下去,嘴角猛地抽搐,心中暗罵這臨淵之主是哪開不壺提哪壺。

    “僥幸罷了,麒麟之靈,已不如當年之威。”

    他哼哼唧唧地道,刻意喝了口茶水,斜睨向風望月,“風刑官,你說說看,麒麟之靈是怎麽回事?”

    “她與雲王殿下的凡人之道截然不同。”風望月說。

    雲都王唇角輕勾,喉間茶香四溢,心情頗好。

    風望月繼而道:“她是帝王靈脈的凡人道。”

    雲都王險些被茶水給嗆到,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風望月。

    骨武殿主挑眉,“看來,風刑官對葉共主的評價很高。”

    “一陸之共主,舍生取義者,當吾輩楷模,應得天下戰士們的敬重,並非評價,壓根來說,是實事求是。”

    風望月依舊平靜,聲線不見起伏,哪怕麵對海神界的強者們,似也不見一絲一毫的膽怯和懼意。

    這話,從風望月的嘴裏說出來不奇怪。

    他原就是一個耿直公正的人。

    為此,不惜得罪更強之人。

    卻也正因如此,得到修行者們的認可。

    雲都王轉過了話茬,“炎兄,大炎陸家的陸佳人,乃是當之無愧的馴龍師,日後去翠微山成為仙人弟子前,不如集各城之威,賜名龍女?”

    陸佳人得到如此的封號,既能進翠微山,日後還可以混跡於龍吟島嶼。

    大炎城主點了點頭,“確實有這麽個意思,不急,佳人還小,由著她先在遺址曆練一二。話說,這是頭回遇見紫鑰遺址,遺址內開拓的寶藏和地方,應當剛多,且是天才雲集,怎堪是一個精彩了得。”

    他乃愛才惜才之人,否則的話,不會開放上古遺址給天底下多數的修行者,就是為了看到明珠破開塵埃在這海神界閃閃發光。

    卻說幾人暢談完畢,符文陣法已經把修行者們全部傳送進了上古遺址。

    符文傳送陣合閉,麒麟階收起,天地震蕩,紫光絢爛鋪滿了天。

    上古遺址,由此,方才是正式開啟。

    遺址內部和外圍的人,並不知曉的是,紫鑰遺址徹底開啟之時,上界亦發生了能夠引起軒然大波的變化。

    白發蒼蒼的神秘老者閉關三千載,睜開了渾濁嚴肅的眼睛,低聲自語道:

    “月族,要卷土重來了。”

  第2811章 星宿天機,銀河宇宙圖

    早在九萬年前就被滅絕的月族,將要複蘇。

    洪荒上界荒廢的月族舊址,一瞬之間,恢複如常。

    星宿天機,銀河宇宙圖,各方各麵都顯示著月族的蓬勃。

    此等事,猶如一陣暴風雨,無端激蕩在整個上界。

    而最高興的,莫過於大楚的皇室。

    空曠的象牙理石大地。

    楚老爺子臉上掛著曾被薑君所刻下的屈辱之字。

    他跪在冰涼的大理石,灰白的發飛揚,高舉起手中熠熠生輝的明月簡。

    “月族,月族要出現了,我大楚振興之日將至!大楚將所向披靡!”

    老人熱淚盈眶。

    盼望多年,終於等到了今日。

    波濤洶湧的心情,澎湃在胸腔。

    他快要熬出頭了。

    大楚,也快要熬出頭了。

    楚雲城聞訊,帶著皇子公主匆匆趕來。

    “爹……”

    看到明月簡後,麵龐的擔心近乎在一個呼吸就化為了狂喜。

    “這是……月族的氣息?”

    楚雲城不住顫抖的手自父親的手中拿過了明月簡。

    他往前抻著腦袋,湊近了去看明月簡。

    光芒四湧。

    其中,黯淡的月,亮起了半邊光華。

    “祖女,是祖女!”

    楚雲城呼吸急促,眼睛通紅。

    自從月族滅亡,大楚一落千丈,逐漸衰敗,在夾縫中求生存。

    他和父親為了大楚的社稷之案整日愁容滿麵,寢食難安,為了培養楚南音的仙神之道,耗盡心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楚南音能帶著大楚更上一層樓,讓大楚能夠在這強者如雲的世間,有著真正的立錐之地和不敗之底蘊。

    哪知葉楚月二話不說,就挖掉了南音的金瞳,他和父親的心都在滴血,難以釋懷至今日。

    跪在地上的楚老爺子大笑出聲,淚珠滾滾淌落往下,激動到張了張嘴一時半會兒都難以說出完整的話來。

    半晌。

    披頭散發的老人,笑著,紅著眼睛回過頭看向了楚雲城和孫子孫女們。

    目光,落在了楚南音的身上。

    楚南音戴著淺金色的麵紗,眼睛用堆疊的金紗綁住。

    “南音。”

    老人顫聲開口,有著驚喜,還有著曆經滄桑負重前行的疲憊。

    “爺爺。”楚南音已學會聽聲辨位,失去了雙眼的她感知更加敏銳,往前伸出的雙手碰到年邁的爺爺,將其攙扶起身。

    老人握住楚南音的手背,“南音,祖女,會為你討回公道的,你好好修習爺爺跟你說的月族功法,到時候,你是讓他們高不可攀的存在,誰也不能踐踏你,欺淩你。屆時,爺爺會幫你親手,拿回你的眼睛。”

    楚南音的內心頗為感動,似是淌過了一道暖流。

    父親、爺爺、阿兄,永遠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她的身邊,成為她的後盾。

    而不是……

    那個女子。

    “爺爺,你放心,從前都是南音不好,並未用功,日後南音定會加倍努力,隻盼望有一日能夠報答爺爺和父親的恩情,能成為阿兄們的驕傲。”楚南音低聲道。

    這一路,起起落落,風風雨雨難見晴,她已醒悟了太多。

    “好孩子。”

    楚雲城萬分的欣慰,卻更加心疼了,“爹,這些日子裏,南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天十二個時辰,就有十一個時辰在修習功法,且是頗有成效。”

    楚世訣讚同道:“是啊,爺爺,南音不辭辛苦,埋頭苦練,就是為了讓大楚穩住地位。”

    “爺爺都知道。”

    手執明月簡的老人歎息聲長,“從前,南音就很刻苦,是爺爺和你爹不好,我們無能,才讓你痛苦。爺爺知道,你不喜歡泡那些藥浴,不想受苦,但你為了我們,卻願意一而再再而無數去承受一個女子不該承受的苦。南音,月族崛起,便是大楚之崛起,爺爺和你爹,縱然拚了這條命,也要讓你東山再起,更比從前風光!”

    千辛萬苦得來的青蓮女尊之稱號,被洪荒新府薑君褫奪了。

    這是莫大的屈辱。

    想要翻身,便要借月族之勢,才能完完全全揚眉吐氣一回。

    南音是南音。

    明月乃明月。

    地上的塵埃,怎可與天宮的仙相提並論?

    楚南音聽到了爺爺的真心肺腑之言,沉默了好久。

    親人們不由看向了她。

    卻見血色的淚珠,從無瞳的眼眶往外流。

    塵封的過往的年少的苦痛和委屈,如瀑傾瀉而出。

    “音音莫怪,是爺爺不好,都是爺爺不好。”楚老爺子內疚自責,連聲寬慰。

    楚南音腫脹酸痛的咽喉,發出了低聲的問話:“爺爺,那金瞳,我不要了,我給她葉楚月,我會找到我的道,然後給她當頭一擊,報當日大楚之辱。”

    “胡說,你的東西,怎能不要?”楚雲城皺緊眉頭,責怪道。

    楚南音咬了咬牙,“都說那是葉楚月的金瞳,我沒有理由去拿回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是她葉楚月的?”

    楚老爺子血色疤痕刻字的蒼老麵龐,逐漸地流露出了叫人發怵的猙獰之色。

    “若無大楚,豈容她來人世一遭?世上兒女,哪個不是任由父母決定人生,她豈能是個意外?”

    “若她當真硬氣,要和大楚斷絕關係,那麽,當年她被挖掉的一隻眼睛,便可以說是回報大楚,以此來斷恩。”

    “你爹挖她一隻眼睛,她挖你雙瞳,孰是孰非,洪荒世人有目共睹,明白人自然知曉她葉楚月是個狼子野心的蛇蠍之人。”

    “當初就不該把她丟到無間地獄。”

    “應該就地宰殺。”

    像屠殺宰殺牲口那樣。

    一勞永逸。

    省得留下無窮的禍患自擾之。

    提及此事,楚老爺子也好,楚雲城也罷,都是無盡的懊悔,隻恨自己一時的心慈手軟,為大楚埋下了禍根。

    楚雲城惱怒道:“她還不知感恩,竟怨怪大楚,留她一命已是天大之恩,可憐螻蟻卻不自知。”

  第2812章 借月族之勢,壯大楚之威(例行請假)

    楚雲城說話之時,麵露森森的殺氣。

    準確來說。

    自魔娃降生的那一刻,他便從來都沒有父親對女兒的關懷。

    隻有廚師執刀,殘忍肆虐去對待砧板上的魚肉。

    唯獨的區別是魚肉任人宰割跳不出這刀下鋒鏑,她竟能從無間地獄爬出來。

    是大楚皇室絞盡腦汁許久都想不明白的匪夷所思。

    “那魔娃,命硬的很。”

    楚老爺子兩眼冷冽,無情而單薄。

    “但她的命再硬,也硬不過天,擅自封印流光海域,自私自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卻不知樹大招風,她得罪了上界許多人,還想安然無恙來這上界,便是癡人做夢。”

    “隻要她一日還在海神界,便永遠都在我們的腳掌之下。”

    “本源新任族長又如何,隻要她沒到上界,北方本源,便與她無關。”

    楚老爺子獰笑,枯老血字的臉龐泛滿了冷意。

    他楚祥的孫女隻有一個。

    那便是楚南音。

    楚家正統血脈,便不能出沼沼惡鬼!

    楚時修擰起了眉。

    前段時日,葉楚月成為本源族長,還對這廝有所改觀。

    卻不曾想,還沒過幾天,就傳出葉楚月與北方龍家斷絕關係的事。

    楚世訣收回看向明月簡充滿驚喜的眼神,嗤聲道:“外公為了她,打破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去給執法隊送禮,她倒是好,為了彰顯出自己的特立獨行,為了嘩眾取寵,為了讓洪荒三界的修行者們都側目於她,總是做出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事。她實在傷透了外公的心。”

    關乎此事,楚老爺子隻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因而,他私下以南音之名,把靈草送到了北方龍家。

    見先前對楚南音和大楚多加疏離的龍家,竟收了大楚靈草,甚至當日就已服用,楚老爺子方才放鬆警惕,認為葉楚月就是個魯莽衝動,胸無點墨不見睿智的愚鈍之人,連親人血脈當中唯一的救命稻草,都拒之門外,徹底去撕破臉,算不得什麽聰明人。

    “月族的祝月師,在挽歌懷胎五月之際就已說過,大楚是天降甘霖,福澤深厚的祥瑞之地。”

    “而今,也算是否極泰來,到時候和龍家多來往,你啊,還是得和挽歌破鏡重圓才是,結發為夫妻,還是最原始的好。”

    楚老爺子流露楚了鬆弛滿足的笑容。

    最近發生的一切,足以見得,大楚的陰霾終將過去,迎來日出東方的晴。

    楚雲城握著閃閃發光的明月簡,沉於海底的野心再度浮出水麵。

    借月族之勢。

    壯大楚之威。

    明朝的光明璀璨,指日可待。

    “南音。”

    楚雲城道:“你是有福之女,要去諸天萬道的仙神之靈,莫要與泥濘塵埃,一般見識。”

    “是。”

    楚南音略微頷首,泣血之淚從淺金色的紗綢順著麵龐往下流。

    兄長楚長雲拿著手帕,目光透著萬分的心疼,動作緩慢輕柔的為她擦拭掉麵龐的血色淚珠。

    他的妹妹,應當是翱翔於萬丈的鳳凰,是天穹最遙不可及的星辰,不該遭受此般苦難。

    ……

    海神界。

    上古遺址。

    陰霾天下,破敗的王宮充滿著凝重嚴肅的神秘,以及引人不適的凋零。

    “阿姐,你看——”

    楚月聞聲,順著雲芸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在一堆枯草之中,看到了晶瑩妖冶似玉如石般的血色月亮。

  第2813章 墮落不詳之月,棺中有故人

    她稍作思考,便踏步往前走去。

    走向那血色的月兒。

    沒出一步,就被季陽伸出臂膀攔截。

    “上古神算族說過,血月之物若現,必有妖異之象,姑娘須得小心。”

    季陽眯起眼睛如臨大敵般警惕地注視著枯草之中靜躺多年蒙上了厚厚一層灰的詭詐血月,低聲說道:

    “我曾在《上古雜談六記》等書的上,看到過類似的血月,應當是月族的殘留物。”

    “月族的祝月師,曾永遠著人世間最純粹的祝福之術。”

    “但月族的月,便如我們抬頭便能看到的皓月那般,應當是皎潔之清輝,是不含雜質的白。”

    季陽說至此處,眉峰緊促,略微頓了頓。

    雲芸眸光一閃,雜談六記可有說,何故會發生詭譎之紅的變化?”

    “是墮魔。”季陽歎息,“每個祝月師在開啟祈福之力時,都會用祝福和半點元神幻化出屬於自己的月亮。”

    “祝福明月,便是月族人的身份牌,會隨之月體月魂的變化而變化。”

    世上的體質分為許多種。

    譬如最基礎的武體,凡人之道的凡體。

    歸墟境練就的星體。

    人皇之道的皇體。

    仙神之路的仙神體質。

    唯有月體,是獨屬於一個宗族的。

    那便是以聖潔和祈福而聞名於上古和後世卻在永夜的詛咒禁區不見天日許久的……月族。

    “顯而易見,血月不祥,此祝福月石的主人,要麽在生前墮魔,要麽有了不得好死的結局,產生了強大凝固的厲鬼之氣。”

    季陽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寬大的月牙白袖袍宛若戰士的盔甲把城中的婦女保護。

    他全神貫注,一絲不苟,警覺任何的危險。

    若有絲毫風吹草動,便會在楚月和雲芸之前去抗住。

    “季兄。”

    身後,傳來楚月溫和平靜的聲線。

    “月姑娘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更何況,若見到猛兄你非安然無恙之態,君子堂的弟兄們豈不是要把我給生吞活剝大卸八塊。”

    季陽尋思著月姑娘對此感激不已,當有湧泉之言要說,便先一步道。

    “讓我看看這紅月。”

    季陽聞言,呆訥地眨了眨眼睛,頗有幾分窘迫。

    雲芸抬起了眼簾,詫然又驚奇地望著季陽滾燙發紅的耳根。

    季陽眼角餘光慌亂一掃,發現雲芸盯著自己的耳朵看。

    登時,一股滾燙的熱浪,從胸腔開始沿著經脈直接衝到了天靈蓋。

    腦袋灼熱到空白,麵紅耳赤的僵在原地猶如雕塑。

    還是他用星體的真元之力強行將這該死難控的情緒鎮壓住,方才能動彈,旋即回頭看向楚月。

    “月姑娘,不可,危險。”

    “季陽的臉色,為何這般?”

    楚月詫異到,腦海裏甚至是在思考這真是人類該有的臉色嗎?

    季陽半抬下頜趕忙找回自己搖搖欲墜的男兒氣概,“定是直視變異的月石所致,足以見得不詳,姑娘定要萬分小心。”

    楚月:“………”

    雲芸:“………”

    月石:“………”它安靜躺在這孤僻之地無數個萬年過去,還是頭一次背上如此巨大的鍋。

    它不應當被世人稱之為月石,月鍋倒是更符合它此刻淡淡愁色的氣質。

    “咳——”

    楚月以拳抵唇,幹咳了聲。

    “季兄,我的一位故人,是月族的祝月師。”

    “世人都說她長眠棺中,不得醒來,我既盼望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與之相關的任何事物,都覺得會和她一樣美好。”

    她笑著濕潤了眼眸。

    那年,雨夜亂巷,青麵獠牙的凡人,把她的阿姐拖拽進深淵。

    那年,稷下學宮,阿姐魂飛魄散,隻為護她周全。

    ……

    她深吸了口氣,紅著眼睛走向了枯草。

    季陽有些愣,隨即翻湧起了驚歎般的情緒。

    月姑娘,當真是有血有肉重情重義之人。

    “月姑娘。”季陽冷不丁脫口而出,“若有朝一日我死在路上,請你務必要這麽對我。”

    楚月:“………?”

    她原以為,君子堂隻有陸猛一個活寶。

    如今才想到,能跟在猛子身邊出生入死的,多少有些性情相同。

    楚月輕勾了勾唇角,粲然一笑,在這冷清凋零之地生出了日色朝氣般的明媚。

    “季兄當是長命安康之人,說得什麽胡話。”

    季陽的陰霾,被驅散。

    陰鬱的心海,揚起了日照下來的金色微瀾。

    他低低地笑了笑,眸底泛起了陣陣的紅。

    母親也說過他要長命百歲。

    沒多久。

    就被五馬分屍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

    血肉飛濺,四肢和頭部分離。

    對年幼的他,衝擊無比之大。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的身體竟如此脆弱,是可以被撕裂的。

    季陽斂起思緒,轉而想到楚月的故人。

    他清楚,月族滅絕,祖女亡故,猶如下陸天劫般實則另有隱情。

    雖不知月姑娘為何會與月族之人有過一段。

    但——

    此事定不能叫上界驚覺。

    月族之故人,定是在月族微不足道的外門人,應當不會是中流砥柱之人物,給不了月姑娘多少祝福。

    這件事,他必須得重視!

    說起來……

    《上古雜談》,還是母親抱著他坐在門外小院,從午後說到傍晚的。

    ……

    “嘎吱。”

    “嘎吱。”

    楚月的軟靴,踩斷了一碰就碎的經年枯枝。

    數步後,便停在了枯草前。

    時間洪流覆蓋的塵灰,遮不住月石詭譎妖異的血色之光。

    “小心!”

    一道聲音,驟然響起。

    楚月抬頭看去,便看到錢玉瑤降在她的麵前不遠處。

    與之大眼瞪小眼的楚月,眉梢輕輕一挑,嘴角微微一抽。

    “………”這符文傳送陣的不穩定因素,實在是讓人頭疼。

    “那東西,有危險。”

    錢玉瑤腦袋才剛清醒,得知葉楚月要做什麽,瞪著眼睛看過去,破口大喊:

    “葉楚月你是瘋了嗎,那可是墮落的不詳之月,會傷害到你的。”

    “你覺得你千道歸墟丹了不起吧?真覺得自己很厲害了?你要死在這裏,我豈不是還要給你收屍。”

    錢玉瑤咬牙切齒,憤怒不已。

    雲芸雙手握拳,滿麵冰冷。

    季陽皺眉,惱道:“收屍還有我和雲姑娘,怎麽做也用不著錢小姐你費心。”

    楚月:“………”季兄莫不是覺得此話很溫暖很有力量?

  第2814章 那一刻,她在消失,隻留下了美麗的紅色月石

    “你們,簡直愚不可及!”

    錢玉瑤氣到不行,惡狠狠地怒視著季陽,“她從下界來海神不過半年,雲芸乃是菩提之地的宗門弟子,她們不知道就算了,你季陽的腦袋是被驢踢了嗎,連這個都不知道,害死了她,我看你怎麽跟陸猛交代。”

    她越想越氣,最厭煩不惜命的修行者和忘記帶腦子出來曆練的人了。

    楚月默然不語。

    月族故人之事,可以與季陽隨口道一句,卻不能逢人就說。

    她對錢玉瑤並無敵意。

    偏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俯身蹲下,皓腕瓷白如霜,纖長的手緩慢地撥開了黃到發脆的枯草。

    錢玉瑤怒吼:“葉楚月!”

    楚月似若未曾聽到,無動於衷。

    錢玉瑤想上前使用陣法阻止,又覺得犯不上為了一個葉楚月搭上自己的命,便在原地自我糾結掙紮著。

    畢竟。

    她七歲那年,算命的先生說過,她今年會遇到貴人,若找到了風勢的方向,日後便是躺著也能榮華無憂的日子。

    可不能把這般好的榮華之命折在了葉楚月的無腦之舉上。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麵臨火山噴發般,死死地看著地上的月石。,

    楚月撥掉枯草,半蜷起的手掌,輕拂掉了紅月石表麵厚厚的一層灰土。

    她輕聲說:“我不知前輩哪一位祝月師,但晚輩不願看到,月族的族人,被遺忘在上古的枯草裏。”

    “我知道,世人或是厭惡、恐懼紅月石,興許連你自己,都討厭過這樣的自己。”

    “但沒關係,紅月石,有紅月石的美。”

    “如若可以的話,我想帶前輩看一看,海神的山川河流,菩提的花。”

    “前輩,你不再被人遺忘。”

    她發自內腑的說完,食指的指腹輕點血月石,雙眸微微閉著。

    而這,是月族獨有的明月禮。

    錢玉瑤聽著這一番話,抿緊了淡紅色的唇瓣,頗為動容。

    隻是……

    這般話,對鮮活之人或許還有用。

    對一塊不詳的石頭,毫無作用。

    此舉,不亞於對牛彈琴,蠢笨如豬。

    錢玉瑤張了張嘴,複又閉上,默默往後退去,拉開了幾步。

    希望那不詳之氣,千萬不要沾染到自己的身上。

    季陽則是戒備如初,在旁側目不轉睛地盯著楚月和紅月石。

    稍有動靜,他便要替其抗下一劫。

    “轟!”

    風暴大作。

    光芒驟湧。

    轟然作響之聲驚了在場幾人一跳。

    錢玉瑤皺著眉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還真不希望,如此有趣又有天賦的人,會因為愚蠢之舉而送命。

    她惱意地看了眼還在拿著小本子把葉楚月和紅月石給畫下來的雲芸,唾棄不已,兩眼陰鬱,心底暗罵了一句這沒心肝的東西,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在乎葉楚月的死活。

    思及此。

    再往後退出幾步。

    且從空間寶物裏取出了厚鐵披風裹在身上,生怕惹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兩眼則在風暴之中緩緩地睜開了兩條縫兒,仔仔細細的定睛往前看去。

    若見紅月,凶兆將至。

    這樣的話,權貴之後都知曉。

    葉楚月指尖下的紅月石,光芒之中,出現了剔透猶若翡玉的半透明身影。

    雌雄莫辨的人兒,青絲及地,飄揚在了風與光交織的第三種絕色當中。

    她閉著眼眸,容貌的美很獨特,哪怕不睜眼便有著叫人驚心動魄的氣質。

    如日照金山之上渡天下苦厄的佛。

    是羽化歸去的仙。

    是九重天上騎鳳乘龍的神。

    大風,一絲一縷地卷起。

    錢玉瑤和季陽心下俱都衍生出了無盡的疑惑之色。

    這位看起來神聖而不可侵的祝月師,哪裏有《上古雜談》所說的不祥。

    “定是佛口蛇心。”

    錢玉瑤這般想著,遠遠地望著,生怕血濺到自己這裏。

    楚月緩慢地起身,金眸泛起漣漪,詫異地望著這位月族的族人。

    沉吟片刻,祝月師睜開了眼眸。

    乃是純金的眼眸。

    眼眶內部,並無任何顏彩的區分。

    隻有一片神聖的金。

    季陽震驚,“月最高級祝月師,十二月神師之一!”

    月神師,共有十二位,隻效忠於祖女一人。

    月族消失之時,這些月神師齊齊隕落了。

    錢玉瑤和季陽都沒想到,他們還能見到月神師。

    這般隻存在於故事神話,上古雜談內的權重之人。

    隻可惜的是……

    月神師都已經墮落了。

    看來,月族真的不行了。

    更讓季陽和錢玉瑤有所擔心的是,普通祝月師墮落還好,月神師的不詳之力,隻會加倍遞增。

    錢玉瑤當下閉上了眼睛。

    季陽往前衝去,卻是驟然間就止住了步伐。

    便看到這位月神師,渾身的肌膚,透著金色的光。

    她麵朝楚月,單膝跪在了地上。

    兩手作揖間,低下了高傲又神聖的頭顱,虔誠地道:

    “月族已亡月神師,月玨(jue),跪見公主殿下。”

    楚月指尖微涼。

    一股酥麻之感,瞬間就從指尖蔓延到了心髒。

    季陽僵在原地,下巴差點兒掉落到地上去。

    捧著小本本的雲芸倒是淡然,來到季陽身邊的她,沒忍住就伸出手把季陽的下巴給合了回去。

    錢玉瑤猛地睜開了眼睛,震驚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呼吸加深了不少,久久都難以回過神來。

    月族……

    公主?

    她先前,竟險些用陣法,傷了月族的公主?

    她真該死啊!!

    錢玉瑤流露出痛苦和懊悔不已的神色。

    楚月小心用手去攙扶起月玨。

    然而,她的手從晶瑩剔透的神聖之光中穿過。

    她扶不起一個墮落的月神師,一個已亡人。

    楚月心口微顫,眸光通紅,抬眼看向了月玨充滿悲憫的眼神。

    像是溫柔的母親。

    如同慈愛的祖母。

    像割肉喂鷹的佛。

    是悲憫的神。

    有著一副空洞的驅趕。

    “前輩——”

    楚月哽咽。

    雲芸眸光微顫,湧起了緋色。

    “小公主。”

    “月族,就交給你了。”

    月神師像是一陣輕柔的風,她輕吻著女子的額頭,楚月的紅色長衣穿過了她聖潔的裙擺。

    那一刻,她在消失。

    隻留下了美麗的紅色月石。

  第2815章 不缺骨氣,不懼十八之閻君

    月玨消失前,錢玉瑤幾人看見,金色光華的祝福印記,自楚月的眉宇之間湮滅進去。

    他們看不到的是,這一道月神師的祝福印記,恰好烙在了脊椎骨。

    脊椎骨,無上釘,相連故土。

    星碑柱,蛟龍天,下界脊梁。

    三百多陸的武者,上到白發蒼蒼行將就木的老人,下到才剛剛開始記事的幼童。

    在坍塌的山河廢墟裏,虛弱到臉色蒼白。

    麒麟萬象審判的末日地震,震碎了土地上的家園。

    又因團結一心,同禦審判,每個人的身體便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蒼老,然後死亡,破碎。

    他們未曾死在上界的天劫,但因毫無顧忌出手而亡。

    隻要對抗了麒麟審判的,靈魂和委屈,都像是怒放到極致的花兒開始凋零和枯萎。

    以下界的武道文明和武者們的實力,最強不過武神境,哪怕擁有多如牛毛的數量,在強大而絕對的力量麵前乃是不堪一擊,哪能安然度過此劫。

    雲霄之巔。

    步海柔、冷清爽出現在雲鬣的碑前。

    兩人的頭發,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白。

    天空戰場的四周,站立著三百多位陸主。

    “連累諸位了。”

    步海柔眼簾微垂。

    有許多的話要說,走出咽喉,卻隻剩下言簡意賅的一句。

    瓊雲帶來遠方的微風,掀起了她的青絲和湛藍如海的衣擺。

    梟雲陸主兩手環胸,頗顯恣睢的一挑眉,“為共主大帝而死,死得其所,怎堪是連累?”

    “若楚帝能夠排除萬難,去上界,去洪荒萬道,哪怕下界人都死絕了,也不會被人忘記。”定元陸主眼睛裏放著光。

    他多想活著。

    活到能看見活的楚帝。

    活到蛟龍星碑傳來有關於楚帝在更高處的奇跡。

    眾陸主齊齊發聲,隻有一兩個異樣的聲音,卻淹沒在無盡的浪潮內。

    冷清霜的大腿,血色猙獰,綻放出美麗又妖冶的彼岸花。

    她的發絲半白,眺望蒼穹,隨即接過燕南姬遞來的酒,敬向四方。

    “同生死,共進退,下界不懼任何人,更不懼十八地下之閻君。”

    “葉楚帝的人,最不缺的,是骨氣。”

    冷清霜說罷,仰頭喝下這灼腸燙胃的烈酒,一滴不剩。

    “唰——”

    袖袍震蕩,獵獵灌風。

    天空上的陸主們,不約而同卻動作整齊劃一地喝下了淩天的美酒。

    這一日,有人年華逝去,華發染霜。

    有人髒腑不適。

    有人身體疼痛。

    有著痛不欲生爬著上山,就為了看一眼女兒的墳。

    多數是釋懷。

    共同對抗審判的大戰過後,是惆悵和悲傷。

    灰蒙蒙的天,不見如光。

    草木成為灰燼,花兒漆黑猶若沾了毒。

    武者百姓的身軀,將要瓦解。

    長安的皇帝白發雪眉,竭盡全力的笑和說話,血液從唇齒裏流出。

    “老羅,老蕭。”

    他不再是喊丞相和將軍。

    就和普通人家的手足兄弟那樣。

    羅丞相垂垂老矣,動彈不得,言語都很艱難。

    蕭天佑無力地跪在了地上,想說話,嘴唇卻在顫動。

    “走了,陪朕找那閻王小兒喝酒去。”

    神武皇帝大笑出聲,笑著笑著渾身僵住,身上出現了裂痕。

    就像是精致又完整的瓷器,裂開了一道不可逆的痕跡。

    但當這道裂痕出現在人身上的時候,哪怕在白晝看到都會覺得異常驚悚,然在此刻的下界,三百多陸累積如海的子民,便成了稀疏平常之事。

    神武東籬城的城牆之上,蕭離二哥蕭染頭戴兜鍪,身穿盔甲,手執兵器立在城牆,一動不動,如終將亡故卻不肯撤退的戰神那般。

    “小月,阿離——”

    “不要留戀拖累你們的故土和包袱,去那九重雲霄,做那自在人吧。”

    他在心中,無聲說。

    身上的裂痕變多。

    隨時瓦解破碎。

    白發從兜鍪溢出了幾縷,揚在破敗的風中。

    他的眼中並無恐懼。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帶著長安將軍的微笑,走向死亡。

    灰暗,絕望,籠罩這片天。

    不!

    是籠罩一片片天。

    覆蓋了三百多個廣袤無垠的大陸。

    “祖女大人……這可……怎麽辦……”

    祖女棺的前側,焰光仆人顫聲問。

    來到下界的神獸們,憂心忡忡。

    這場下界的災難,與他們無關,哪怕他們也曾出手相助。

    他們常年守在祖女的身邊,體質自帶頗有玄學之說的祝福。

    更何況如今祖女棺就在麵前。

    著急的群獸和焰光並未發現祖女顫動的睫翼,微蜷的指尖。

    雖才一段時日,卻讓他們對這片土地有了感情。

    他們見證了太多。

    哪怕身為螻蟻,也想逆蒼天。

    哪怕三百多陸為一人而死,也是死而無憾。

    每日清閑自在,還時常與帝域的武者們打麻將。

    輸得褲衩都沒了,還去充當坐騎幹點零活賺麻將錢。

    “焰光,當真沒辦法解決此次大災?”雌神獸問。

    “沒了……”

    焰光痛苦不已。

    “轟!”

    蛟龍星碑傳來響動。

    石破驚天的一聲,吸引了所有被瓦解分裂的武者。

    危在旦夕的群人。

    一雙雙灰濁的眼睛透過被風揚起的白發循聲望去。

    蛟龍星碑,無限震顫。

    下界的脊梁,竟是第一個破碎的!

    無數人心頭,幾乎在同一時刻,都被徹底絕望的氛圍所籠罩。

    “月姑娘……”

    神獸們的聲線都在顫抖。

    “轟。”

    “轟。”

    “轟。”

    震顫,還在繼續。

    陡然!

    龍的脊背裂開,金光攢動。

    金色的光華,猶若風,吹拂起一片大地。

    所過之處,坍塌的廢墟,重新建起了高樓。

    武者的白發褪去,如墨般的黑染回。

    分裂瓦解的痕跡驚人愈合。

    花草樹木,不再枯萎。

    那是風。

    但那,更是光。

    絕望的下界,震撼著,狂歡著。

    有著劫後餘生的悸,還有看見楚帝之光的喜。

    “那是——”

    焰光驚道:“是……月神師月玨!”

    月族僅剩在帝域的族人,無不是瞠目結舌。

    他們不曾想到,還有一日,能夠看見本族的月神師。

    焰光熱淚滾燙,“她,見到楚帝了,並是在紅月石的狀態,以魂飛魄散為代價,發出了,最後的月神師的祝福。”

  第2816章 阿兄還擱這犯蠢呢?

    月族的族人,和塵世間的修行者,所行之道截然不同。

    墮落的月神師,會比厲鬼還要可怕。

    她的月魂,一旦被放出來,就會成為人世間最大的災厄,且是無解。

    時至今日,焰光和身後的族人、神獸,方才知曉——

    這世間,無解亦有解。

    月族之人同神獸,萬分的震撼。

    雌神獸鬆弛下來,放寬了心,懶懶道:“還以為,月族被封印在下界,那孩子和月族的緣分,都在我們的觸目所及之地。沒想到,她和月族的緣分,竟是如此的深厚。”

    “是啊,故而她才是我月族,天定的公主。”

    明月公主。

    明月大楚是泥濘,在月族,才是高懸於天遙不可及的月。

    等到月族複蘇之時,月族要告訴這洪荒三界的人,楚明月是本族獨一無二的公主。

    而在月族,隻有月神師境地的人,才會被祖女賜於“月”姓。

    族中之人,名字之中,基本上不會帶有月字。

    月,是無上的高貴,尋常族人不可觸及。

    此乃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整個下界,煥然一新,亦是驟然沸騰如熱鍋上的水。

    雌神獸打著哈欠伸懶腰,和部分因賭博輸光了錢的神獸出去找事兒幹。

    每日能賺不少的錢。

    ……

    破敗王宮。

    枯草灰燼。

    楚月雙手虔誠地捧著這枚漂亮晶瑩的紅月石,眼眶發熱,泛起了許多紅。

    沉默了良久,便妥善地收起了紅月石,且朝著適才月玨神師還在的方向深深地作揖。

    她保持著作揖的動作,足足過去了好久,才機械般地直起了身子,冷不丁對上了錢玉瑤衝充滿震驚久久都不能平緩的雙瞳。

    楚月擰了擰眉。

    隻因她在錢玉瑤的眼底,看到了一種奇怪的狂熱。

    若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

    變態。

    錢玉瑤的炙熱來自於靈魂,恨不得把楚月給生吞活剝了。

    如行將餓死之人看見了滿屋子的山珍海味。

    欲要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半截兒才是。

    錢玉瑤心髒怦怦跳動個不停。

    腦子裏隻有兩個字。

    貴人!

    算命師的話,至今都記憶猶新。

    她尋找貴人很多年,卻一無所獲,滿頭霧水。

    年少時,也曾遇到驚才豔豔的修行者和仁慈的老人,唯獨不知,什麽樣的才是貴人。

    她數來數去,數不明白。

    茫茫然等待著天上的餡餅。

    直到這時,她如夢初醒,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記憶裏的貴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她將葉楚月的眉眼,填補到了那空洞的貴人麵容,便是和諧。

    “貴姑娘。”

    錢玉瑤往前數步,脫口而出。

    楚月抿唇不語,神情淡漠,滿腦子的霧水。

    連那打毛線的小魔王都停下了動作,兩眼迷茫。

    錢玉瑤逐漸地冷靜下來,想要徐徐圖之,以不變應萬變。

    她故作淡然地開了口,“姑娘,我哥長得醜了些,但為人老實,可否給你填個房?孩子雖在龍吟,父親卻在下界,孩子沒有父愛是萬萬不可的,一個爹也是爹,兩個豈不妙哉?”

    錢玉瑤說得一本正經。

    楚月:“………”

    素日裏巧舌如簧的她,看著少女滿眼期許的模樣,竟隻有一個無言以對了。

    還處於震驚之中的季陽,臉色瞬間黑沉了下去。

    錢玉瑤那阿兄,若是有半分老實,他能把自己的腦袋剁了。

    雲芸合上小本子, 淡然說道:“錢姑娘,若是令兄有意的話,可以先交付定金,且去後麵排隊,到時候有機會的話,我會通知你的。”

    錢玉瑤與之對視,沉默良久,一口氣堵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來,半晌過去,才底氣不足的憋出了一句“感情的事,怎能用錢來衡量。”

    “此地危險,先走吧。”

    楚月打斷了這有些糟糕的話題,掩下月玨消失的惆悵緩緩轉身,暗歎神農之力不能勘測元神和顱腔,否則定想收費幫錢玉瑤看看腦子的完整性。

    三人都下意識地跟在了楚月的身後。

    讓季陽和雲芸匪夷所思的是——

    一路上,錢玉瑤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與先前似是判若兩人。

    不是對楚月噓寒問暖,就是變著法找楚月請教修行和武學方麵的問題。

    涼了加衣。

    熱了扇風。

    趕上長工了都。

    停頓休整時,季陽湊到雲芸的身邊,歎道:“這錢家小姐,是傳送的時候,符文陣沒把她的記憶和憤怒傳送過來嗎?”

    “月族之公主,足以讓她傾心。”雲芸落筆抬眸,淡聲道。

    季陽搖了搖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拜高踩低,當真是現實。”

    “她,不算壞。”

    雲芸說完,便繼續畫。

    季陽好奇不已。

    同一個人。

    畫這麽多回,當真不膩嗎?

    ……

    一行四人很快就休整完畢,繼續前行觀察王宮,並提防傳送之人的出現。

    錢玉瑤在楚月耳邊喋喋不休。

    “葉姑娘,你放心,月族公主之事,我定不會說出去。”

    “據說,那大楚還四處散謠,說楚南音是月族的公主,上界有不少修行之人都信了呢。”

    “葉姑娘,你說說看,這些人的腦子是幹什麽吃的。”

    “噗嗤——”剛喝完一口水的季陽直接噴了出來。

    雲芸麵無表情,卻動作利落麻溜地收起了自己滿是阿姐的小本本。

    錢玉瑤瞪了眼季陽,而後還想在楚月耳邊說著些讓楚月頭疼不已的無聊之話。

    恰逢此時,前方迎麵走來了一行人,說是冤家路窄也不為過。

    “葉姑娘,又碰麵了,你我二人倒是有緣。”

    陸佳人皮笑肉不笑,端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漠和疏離。

    陸佳人的身邊還有錢家的長子錢燿舵,以及幾個戴著紗帽的陌路修行者。

    “確實有緣。”楚月回得雲淡風輕。

    “玉瑤,過來。”錢燿舵看見自家妹妹,當即便道。

    且在看向楚月之時,以冷傲的高高在上姿態說道:“玉瑤為人仗義,護了姑娘一程,若姑娘害怕危險,可跟著一起。”

    錢玉瑤驀地瞪大了眼睛。

    葉姑娘都成月族公主了。

    她這阿兄還擱這犯蠢呢??

  第2817章 燃晶引龍,王宮之玄機

    “大哥!”

    錢玉瑤漲紅了臉。

    月族公主能否成為自己嫂子暫且不說。

    她和貴人之間的緣,可不能斷送在那蠢笨的阿兄手上。

    “葉姑娘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且是智勇雙全的女子,何須我來保護?我能不給葉姑娘添麻煩,就已是不錯了。”

    錢玉瑤當即反駁道。

    錢燿舵疑惑地看著錢玉瑤……

    他昨夜收到的玉瑤之信,現在還揣兜裏熱乎的呢。

    字字惱意,充滿著戰士的決心,誓要在上古遺址讓葉楚月沒臉見人。

    錢玉瑤又道:“大哥,你該謝謝葉姑娘,若不是她摒棄前嫌為我帶路的話,我還不能及時遇見你。否則的話,在這王宮遇到危險丟了性命,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之苦痛豈能承受,足以說,葉姑娘是我錢家的大恩人。大哥不可以這種語氣和錢家恩人說話。”

    錢燿舵:“???”

    眾人:“……”

    楚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饒是一貫厚顏無恥的她,神情浮著幾分靦腆之意。

    雲芸宛若在刹那間看到了新世界般的驚奇,就地拿出了小本本,也不管是不是合時宜,畫下了這一幕。

    她的畫,不是常見的水墨風格,更未曾寫實,倒是一種簡單的可愛,頗為圓潤的畫法,卻回回都是難言的應景。

    錢燿光怔了好久,緩過神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側的陸佳人。

    “既是錢家恩人,又與我陸家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葉姑娘,不如同行吧。”

    陸佳人的敵意在友善之下,既是馴龍翹楚,翠微山備選弟子,武道境地又在同輩之中堪稱優秀。

    葉楚月一個歸墟境,但凡有正常人的腦子,都不可能敢在掰斷了陸家姐弟的關係後,還與之同行。

    豈非羊入虎口,鴨往火上烤?

    “佳人相邀,葉某自是願意。”

    楚月從善如流,淡然若初的模樣,好似全然忘記了遺址外圍的糾葛。

    陸佳人沉了沉眉,眼底翻湧著無人見的暗潮。

    猶若危險的巨鱷,在黑夜裏浮現海麵,注視著食物般的人間。

    她之所以會邀請葉楚月,一是為了彰顯陸家大小姐的大氣之態,二也是有所私心。

    為了今朝的上古遺址,她準備了數年之久。

    有著中元節那日,祭拜祖墳之時,陸家得到了先人所賜的機緣。

    大炎陸府的先人,曾得到過龍吟族雲霄之龍隕落時的龍晶,便將此作為祖傳之物,留了下來。

    陸佳人便想用這龍晶,吸引上古龍族。

    為此。

    她燃燒了那一枚龍晶。

    如今在她的元神空間裏,已經燃燒到了三分之二。

    隻想刺激到上古龍族。

    她敢肯定,她來的這座王宮,必然與上古龍族息息相關。

    若遇到危險,便讓葉楚月打頭陣。

    她與錢家長子、幾位故人修行者共同出手,葉楚月便毫無反手之力。

    也算是報了陸家之仇。

    於是,兩人化幹戈為玉昂,同行於這偌大恢弘的王宮。

    季陽時不時地看向那幾位紗帽修行者,總覺得,心裏怪不舒服的,便多加警惕了些,不敢放鬆自己。

    錢燿舵則把玉瑤拽到了一旁,挑眉誇讚:

    “玉瑤倒是聰明,先前阿兄還誤會你了,仔細想來,你應當是拉近和葉楚月的關係,找準機會,讓她徹底淪為過街老鼠。玉瑤,厲害了,為兄甚是欽佩。”

    阿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笑得像個傻子。

    錢玉瑤張了張嘴,卻是無言以對。

    “大哥……”

    大哥聞聲,側耳傾聽聰慧妹妹的詳細計策。

    “你聽好了。”

    錢玉瑤深吸了口氣,神情嚴肅而凝重,壓低了聲音提醒道:

    “我無法與你解釋太多,你隻要記住,葉楚月這個人,你不要動,也動不了就行。”

    “你若動她分毫,我大炎錢家必要遭滅族之災。”

    這回,輪到錢燿舵傻眼了。

    打死他都不可能會相信。

    一個下界來的修行者,會讓錢家覆滅。

    此話,無異於是說蚍蜉撼樹之成功,螳臂當車之可行,乃是天大的笑話。

    錢燿舵下意識抬起手去撫摸錢玉瑤的額頭,尋思著也沒燒起來,人怎麽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在此之前,他可沒聽說過與人鬥陣比試還能把頭蓋骨下麵東西給弄壞的。

    “大哥。”

    錢玉瑤背對著眾人,掏出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脖頸。

    匕首之尖,直接刺破了皮膚。

    血珠往外溢。

    她暗暗用了一個封影陣,屏蔽隔絕了血腥味的彌漫,便是為了不讓陸佳人和葉貴人發現。

    錢燿舵見狀,嚇了老大一跳,心髒近乎在頃刻間就猛地竄上了嗓子眼,且激出滿背冷汗,顫抖的手忙抬起,又不敢阻止。

    “玉瑤,莫要嚇大哥,別看大哥長得壯,大哥不經嚇。”

    “大哥,你還記得嗎,那年大炎城來了一個算命的人兒。”

    “記,記得……”

    錢燿舵驚嚇之餘,兩眼茫然得很,著實覺得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跟這算命道士又有何關係?

    “你愛慕他?”錢燿舵問。

    “………”

    攥著匕首抵住脖子的錢玉瑤哽了一下,便道:“那算命師說我遇到貴人,錢家扶搖直上,可還記得。”

    錢燿舵陡然響起,梅開二度般問:“貴人,是周孤鴻嗎?聽說他很有錢,但他是周狂人的兒子,多少影響不好。”

    錢玉瑤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耐著性子說:“大哥,貴人是葉姑娘,你且記住,她不可得罪。”眼見著錢燿舵還想說話,錢玉瑤惱到不行,拿著匕首又深了些許,“大哥再說些不中用的話,我便死給你看。”

    阿兄嚇得不敢言,弱弱地點點頭。

    錢玉瑤方才將匕首放下,將封影陣放在傷口,敷上止血藥,而後再用一道水月陣隱藏傷口,便回歸到了隊伍之中。

    陸佳人望著神神叨叨的兩兄妹,疑惑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她自以為,錢玉瑤是為了把葉楚月拖下水的緩兵之計,才故作示好。

    “嘭!”

    大地,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

    宛如百年參天之樹的軀殼般大。

    這一驚動之聲,吸引了所有人。

    楚月眸光微閃,驟然看去——

  第2818章 祖上之機緣,助她上青雲

    她之所以會跟在陸佳人的身邊同行於破敗王宮的枯草小道,便是因為,她在陸佳人的身上,嗅到了龍晶的味道。

    除此以外,楚月還有一種渾身上下連帶著皮膚和毛孔都極度不舒服的感覺。

    在符文陣外與陸佳人打交道的時候,並未出現過這種奇怪的感覺。

    因而——

    她斷定陸佳人的身上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與這王宮,和那龍晶,息息相關之。

    楚月收回看向陸佳人的餘光,望向了裂開的大地。

    裂痕之深,之粗,堪稱觸目驚心。

    從一個盡頭,蔓延到了另一個盡頭。

    宛若流動著滾燙岩漿的深淵,欲要吞噬掉所見之生靈。

    溝壑裂痕,自前方蔓延。

    岩漿底部,發出了來自上古之龍的怒吼。

    陸佳人兩眼難掩欣喜之色。

    先人誠不欺她。

    祖上之機緣,助她上青雲!

    陸佳人強行遏製住上揚的嘴角,用渴望又期待的眼神,注視著裂痕下的紅色深淵。

    “上古之龍!這座王宮裏,有上古之龍的機緣!”

    錢玉瑤驚喜道。

    其兄眼睛放光,“若能得到上古之龍,必能成為龍吟島嶼地座上賓,家族興旺更上一層,豈非指日可待之事?”

    話音才落,驚喜之餘,冷靜下來的錢燿舵目光黯淡如籠罩了一層深厚的夜色般失落了。

    可恨,是上古龍族。

    馴龍、馴獸之天賦,大炎城的年輕一輩,遠不如陸佳人。

    若陸佳人得到了上古之龍的機緣,隻怕離開上古遺址之時,就有翠微山的人帶她入仙門了。

    而上古龍族的出現,聲勢浩大,震徹了所有來上古遺址之地曆練的修行者。

    無數還茫然的修行者,在近處,在遠方之地,無不是匆匆趕來。

    隻盼望能先把這上古龍族的機緣拿了。

    當然,亦有靜觀其變,閑雲野鶴之人,頗有運籌帷幄千裏外的沉著和睿智。

    譬如大炎姬家的公子。

    姬白。

    男子瘦長冷白、骨節分明的手,執著玉骨之扇,行於大雪飄揚的地方,眉眼含著淡薄的笑。

    “姬公子,何不前去?晚了些,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了。”

    路過的陸猛好心提醒道。

    同是大炎城世家後輩,年幼之時兩人也曾情同手足。

    “既有佳人在,趕過去,便也隻是圍觀,不如好好欣賞這遺址的風景。”

    “那好吧。”

    陸猛一溜煙就往前衝。

    他火急火燎前往龍王宮,便是想要和楚月等人匯合。

    眾人聽到龍吟之聲,定會匆匆趕去。

    屆時,人多眼雜到說是兵荒馬亂也不為過,爭奪機緣和異寶塵世間從來都不缺吃人的血雨腥風。

    小月姑娘才到歸墟境,又被麒麟審判,這會兒定是弱不禁風宛若蒲柳,豈不是要受人欺負?

    思及此,陸猛狂奔的雙腿更加用力,割裂虛空,在身後留下了道道殘影。

    姬白兩眼冷淡地望著陸猛壯實的身影,琥珀般折射出微光的眸子多是嘲諷之色。

    他迎著上古留下來的大雪,緩慢而優雅地搖著扇子,自言自語,輕聲道:

    “作為第一個得機緣者,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觀二虎鬥之,盡收漁翁之利,才是智者之道。”

    說罷。

    身形頎長的男子,在風雪中露出了一抹平淡的笑。

    ……

    龍王宮。

    不再是冷清。

    越來越多的修行者,宛若過江之鯽,湧入此地。

    “玉瑤!”

    陸靑急急忙忙掠來,扯痛了在花自憐閣留下的舊傷,疼得呲了下嘴,輕吸冷氣。

    錢玉瑤回頭看去。

    未婚夫拉著她上下打量,仔仔細細地觀察。

    見其無事,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

    陸靑瞧見距離很近的楚月,立刻攔在錢玉瑤的前邊,奚落嘲諷道:“葉楚月,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錢玉瑤嘴角猛抽,厭煩地看著陸靑的後腦勺,忍著一板磚血拍下去的衝動。

    楚月無心與陸靑逞那口舌之勇,一門心思都在陸佳人和岩漿深淵之上。

    陸佳人身上的龍晶味道,越來越濃鬱。

    但那氣味,很古怪,說不上來是什麽樣的感覺。

    又因陸佳人實力高強,且掩在元神和武體之下,楚月的神農之力和神魔瞳都難以在短時間內快速地勘測,隻能謹慎地觀察。

    “嘭!”

    大地震顫。

    修行者們搖晃。

    有些個實力較低的,還摔倒了,差點兒就落進岩漿深淵化為連灰燼都不如的東西。

    危險並未讓人撤退,害怕,反而讓人猩紅了雙眼,隨時拚盡全力去搶奪這機緣。

    “蕭師兄。”

    顧青綠望見了蕭憩,連忙喊道,並且逐步靠近。

    翠微山的弟子,便也在此集合。

    “這上古之龍,可要試之?”顧青綠問。

    “不急。”蕭憩搖搖頭,“這機緣,是凶是吉,尚且不知,靜觀其變為好。”

    “聽師兄的。”

    顧青綠看了眼陸佳人,又用餘光掃掃蕭憩,“師兄,如今看來,陸小姐的機遇大點,她的馴龍之術,馴獸之境,都是有目共睹的。也不知會是怎樣優越的男子,會成為她的丈夫。”

    蕭憩沉默不語,仿若沒有聽到。

    麵龐認真的神態,讓顧青綠識趣的閉了嘴。

    翠微山弟子們見狀,暗歎蕭師兄一絲不苟,全神貫注,任何時候都會專注對待眼前的事。

    然——

    同行的師弟妹們恐怕是怎麽都不會想到,蕭憩的腦子裏,卻隻有一句話:

    這世上,當真沒有狐狸狗嗎?

    ……

    “葉師妹!”

    許予、段清歡、蕭離等人陸續來到。

    陸猛匆匆而來。

    季陽瞧著陸猛,千言萬語都堵在咽喉不敢出唇齒。

    他真想知道,如若猛子哥知曉葉姑娘是月族公主殿下的話,會是何等的傻眼和震撼。

    陸猛往前狂奔。

    “嘭!”

    一條裂痕,阻擋了陸猛。

    他腳下一滑,往下墜落,眼睛陡然瞪大,當下不知作何反應,隻用手抓住了邊沿。

    隨時往下墜。

    “哢嚓。”

    先前跟在陸佳人身邊的紗帽修行者,恰好在裂痕岸上,腳掌踩在了陸猛的手背。

    “ 啊啊啊啊啊!”

    陸猛仰頭痛吼。

    “抱歉,我沒看到。”

    紗帽之人,傳出了略帶沙啞的青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