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然恍然
  在河道中央,一條與河岸平行的裂縫像兩邊延伸,最寬處的裂縫大概有十仞寬,往左右兩側看去,分別有官府樹立的顯眼旗幟作為標識,大地的裂縫不是完全連貫的,相較於其他地方,這裏更為集中。

  施正卿止步於裂縫最寬處一步外,看了眼前方黑咕隆咚的凹陷處,抬手將手心朝下,那些鬆枝化作的墨色小球便落入了裂隙裏,沒有做別的事,他就朝著岸邊走去了。

  他雲淡風輕的悠閑模樣,讓岸邊本來安靜等待的人群有些躁動,因為人們沒有看到變化。

  不過,他們看到施正卿以後都忘了說話,足夠吸引人的容貌,再加上不容置疑的氣場,那是施正卿與生俱來的能力,莫名的使人親切,會讓人放下戒備,忘掉不安。

  “卿兒,怎麽樣了?”北野藹忙問道。

  對北野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施正卿的環視一周,說道:“無事了。”

  說了這句話後,在施正卿身後的河道突然出現擎天水柱,驚天動地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河水再次覆蓋,水柱炸開,四散開來的水霧迷蒙,從天而降的河水形成了巨大的瀑布,那些消失的船隻順著瀑布從天上掉了下來,穩穩當當的出現在了河麵上,那些掉入裂隙的人們也從瀑布的水幕裏一個一個走了出來,他們岸上的家屬按耐不住喜悅的朝他們奔去。

  斷流的事情解決了,在各色驚呼與哭泣裏,人們又發現逐漸變深的河水上漂浮著許多樹苗,於是有人不解道:“這是什麽?”

  北野藹拾起漂在岸邊的一顆樹苗,問施正卿:“卿兒,這些樹苗有用處嗎?”

  “有的。”施正卿看到董彧也撿起了一顆樹苗,便注視著董彧,說道:“董明府,讓百姓們將這些樹苗種了,沿著春水兩岸種,每家每戶都要種,隻有樹苗長大了,裂隙才能徹底消失。”

  “下官遵命。”董彧也看不懂這小小的樹苗有什麽用,但是施正卿發話了,他也不能違抗。

  在董彧去吩咐的時候,施正卿已經扶著北野藹離開了岸邊。

  “阿翁,關於這些樹苗,七縣與祈凰也有,所有渭水流經的地方都會有,要讓他們種下去,務必要每家每戶都分到,每年的同一天河麵上都會有樹苗出現,都要種下去,種到河麵不再有樹苗為止。”

  施正卿回頭看到水柱消失的地方變成了一座河心島,他才安心的跪倒在了地上。

  北野藹則被嚇了一跳,“卿兒!”

  “我累了。”施正卿靠在子梟的肩膀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人太累了,其他事就勞煩您了,我先送大人回驛館。”

  “我派人送你們。”

  “好。”

  ————————————

  幽澤,宮城的最高處。

  眼見水麵上盛開的紅色彼岸花一點點消失,妘凐怫然不悅,“又救了那麽多人,他到底要為了薑迕九救多少人才滿意?錐心蝕骨的疼痛他都能忍耐,為何就不能狠下心來放棄呢?”

  “換做是你,你也不會有改變。”

  說話的女子俯身摘下一朵彼岸花,然後遞到了妘凐眼前,妘凐一伸手就把彼岸花打落了。

  花落到水麵後,所有的彼岸花都化作黑霧消失不見,水麵上又長出來了一朵朵血紅的煉獄妖嬈。

  不遠處的天邊,水天相反,幽澤的水倒流進了空中的耀眼裂縫,兩個世界的相接,喚起了一股巨大的氣流,花葉在空中舞動著消散,直到所有水域都布滿煉獄妖嬈,倒流現象才停滯,從天中央的裂縫照射而來的光芒震起一陣餘波,大地就像顫抖了一樣,讓人腳步不穩。

  漣漪蕩漾過,風逝雲稀,一切歸為平靜。

  很快,黑暗襲來,天空中的那幾束陽光也忽然不見,重重雲黯淡,月亮漸露姿容,浩蕩銀色席卷而來,幽澤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亮起的暗紅燭火綴滿宮城,妘凐怒氣反增不減,他甩袖而去,隨著他的離開,盛開著的煉獄妖嬈一朵接一朵化作蓮蝶。

  隻餘下女子一人立於漫天的幽紅中,她芊芊玉指上停著一隻蓮蝶,櫻桃小口櫻桃紅,似笑非笑的說道:“獨餘殘香,惶然,恍然。”

  女子本雪白的裙擺,引得蓮蝶爭先來,被一隻隻蓮蝶染紅的衣衫熠熠紛雜,女子將長袖甩出一道優美的曲線,而後她在空蕩蕩的水麵翩翩起舞,身姿輕盈猶如流螢忽閃,細看之下像是在舞蹈又像在與人訴說,一顰一笑別有風致,一靜又一動,蓮蝶的幽紅越發細碎,恍惚之間,叫人看不清她到底在哪,到處是她,到處沒有她。

  一抹紅裳一番情,舞罷,蓮蝶紛飛,女子踏著蓮蝶,往月亮而去,此刻她的容貌發生了變化,本來與妘凐相似的一張臉逐漸變成了另一張臉,女兒所特有的特征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偏向男子的臉龐。

  他眉若黑漆染目若朗星寒,眉目間的柔情逐漸冷冽,嬌柔的身子也變得高大剛健。那是不同於妘凐的長相,多的是肆意張揚,絕無半分謙潤,冷淡的神情也藏不住他周身散發的凜凜殺氣,偏偏這殺氣又與圻昉的不同,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受控製不尊條理,仿佛他就是混亂本身。

  所幸,他很快就不見了。

  她變成了他,也變成了一隻玄色蓮蝶,長長的尾帶閃爍著細碎的月白。

  獨坐高處王座的妘凐單手撐著下巴,有些疲憊的望著朝自己飛來的玄色蓮蝶,說道:“還不到時候。”

  蓮蝶扇動著翅膀,變回了人身。

  他單膝跪在妘凐麵前,撫摸著妘凐的臉龐,憐惜道:“我會等。”

  二人唇瓣相貼時,他又變成了一隻蓮蝶,不過他沒有飛走,而是落在了妘凐鮮紅的眉心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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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施正卿囑咐過的話,北野藹如實上報了三水裂隙事件的各種情況,當然也包括解決的辦法。

  讓北野藹意外的是李長明沒有追問細節,隻說都按上奏的來辦,被波及的地方也都收到了中央下達的命令,不,應該說是聖旨,必須在中秋前種完,因為聖旨上追加了一條新的懲處方法:死一棵笞一百,妄議者杖三百,所以無人敢懈怠。

  對於這個懲罰,滿朝大臣沒人提出質疑,也無人反對。

  當然,主要是北野藹心疼施正卿,所以涼汝十二氏的人也都選擇聽從北野藹的安排,而井曆是從大理寺出來的人,他一直覺得刑法過輕,好不容易皇帝加重了處罰力度,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反對呢?至於尚書令章一良,天天都是一句話:“臣無異議。”

  於是,中秋前的那些天裏,關於流傳的安西節度使帶來了災禍的傳言伴隨著杖三百的壓力銷聲匿跡。

  流言的出現不是偶然,突然消失也自然不是偶然。本來大肆宣揚地動是由安西節度使造成的那些算卦半仙們一個個都病了,病症還都是口眼歪斜,落得個口不能言手不能書,又聽到皇帝下旨說明解決三水裂隙的人是安西節度使,還加了妄議的人杖三百,百姓也就自然而然不提了,傳言不攻自破。宮外的傳言是有心人故意為之,而皇宮裏的傳言卻沒有那麽容易消除。

  施正卿從春野原回來,一直睡到了中秋那天傍晚。

  晚上去辭韻殿參加中秋晚宴,施正卿落座後看到王爾若沒出現,很意外。

  “妊娟娟都來了,王爾若怎麽沒來?”

  皇帝李長明特許才能和施正卿坐在一起的常忌放下手裏的酒,偷偷瞄了一眼李長明身邊空著的位置,壓低聲音說道:“阿郎,聽說是因為太後本來就被下旨不能出上德宮和遇花苑,在阿郎去春野原的那天,太後私自去見了司天監太史令堂溪望楚,結果剛好陛下也在,就被罰禁足了,於是中秋晚宴就不能參加了。”

  “原來如此。”

  施正卿便不在說話了,這次不同初來長安那天,來施正卿這裏問候的官員很多,他推脫身體不適,也不喝酒了,將酒都給了常忌。

  除了時不時與李長明有些不可控的視線碰撞,施正卿極力避免與李長明有接觸,玄之礿到底在哪,他還不清楚,所以,他暫時不打算冒險。

  待到常忌醉的不省人事,他就帶著常忌離開了宴席,出了辭韻殿,他吩咐宦官們將常忌丟給了在外麵的記室參軍溫朗。

  “交給他就行了。”

  溫朗是個極其愛幹淨的人,麵對常忌一身的酒氣,他難掩嫌惡:“阿郎,您是故意叫我來的吧!可以讓他們扶他回去啊!”

  溫朗長的高大,常忌像個雞仔被他拎著,施正卿故作嬌弱的揉著頭:“就你倆長的最壯,你力氣大,他們怕是不能行,怎麽說故意呢?你喝酒又比不得常忌,要不讓你進去喝酒?”

  “阿郎明知我喝不得酒,還拿我做比。”

  看到施正卿臉上的疲憊,溫朗隻得將常忌扛著了,他本想扶著施正卿,就見施正卿搖了搖頭,“我還有事。”

  於是溫朗問道:“阿郎不回去嗎?”

  “有人在等我。”

  聞言,溫朗點了點頭,“阿郎走著去?不讓子梟陪著?”

  施正卿沒說話,大步流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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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迷原神,拿起來了當初開服的號,好久沒有碼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