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生死有命
  林濁江心頭沉了下來,林眉與林善同是他的兒時玩伴,吵過、鬧過、有過嫌隙,生疏過,也曾親密無間,一起上山捉魚、掏鳥蛋、摘野果……

  往日種種,早已飄散如煙。

  不知何故,林眉的疏遠,林濁江起初有些怨念,後來,久而久之,便毫不在意了,這樣的事,不值當費心思去想。

  終究是青梅竹馬,林眉和林善同若有苦、有難,林濁江力所能及,在不危害他人的情況下,是願意出手相幫的。

  不管是新交還是舊友,不管相距多遠,即便此後都不往來了,隻要知道他們安好,內心就安然平和了,如今聽聞噩耗,舊日之事如在昨天,不免傷感,悵然若失,有些恍惚。

  人命總是這樣脆弱,消逝總如煙散。

  林濁江傷感著,心中隱有觸動,一伸手,仿佛能將雲朵摘了下來。

  寂真走到林濁江身側,微微側目,欲言又止。

  “不對不對……哪裏不對來著?”

  林濁江忽然回過神來,喃喃嘀咕,瞪向了穀家的護院和下人,喝問道:“事情可是如此?”

  那幾名男子嚇了一跳,連忙點頭道:“是是是,是的。”

  林濁江冷麵如霜,緩緩的道:“我瞧你們神色皆有違和感,我給你們一個說實話的機會,錯過了,就是死。”

  幾名男子聽聞此言,臉色煞白,在林濁江淩厲可怖的目光壓迫下,有人腿肚子打顫,喊道:“我……我說……”

  “穀五!你王八蛋!你說,你能說什麽?你要胡說什麽?!”

  穀家老爺忽然炸毛,狀若瘋癲,跳起來撲倒那穀五的身上,又撓又捶,吼道,“你個白眼狼!爛人渣!是老子救了你,將你養大,給你起名,你現在要胡說八道什麽?!”

  穀五捂麵,護住腦袋,哭嚎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五兒不胡說八道,五兒狼心狗肺,要陷害老爺,老爺打死五兒吧,嗚嗚嗚……”

  林濁江麵色漸漸冷了下來。

  一道身影衝出,一腳將穀家老爺踢飛,厲喝道:“狼心狗肺!穀老爺,你才是狼心狗肺!穀五不說,我來說!”

  穀粟寅紅了眼,抓起一塊石頭衝向說話之人,狠狠往其腦門砸去。

  那是穀家的護院,會些拳腳功夫,豈會怕了穀粟寅,一腳便將穀粟寅給踹飛出去。

  那護院冷聲道:“大少爺,你辜負過少夫人一次,少夫人原諒了你,你卻在逃亡途中害死了少夫人,如此畜生行徑,我已是看不過眼了!”

  “你胡說八道!你……你你該死!”

  穀家老爺氣急敗壞,跳起來,身形矯健,對著護院的腦門便揮拳捶去。

  那護院輕鬆避開,一道真氣如鉤,將穀家老爺扯回,一道印記落下,鎮壓在穀家老爺的身上,令這位穀老爺動彈不得。

  林濁江聲音冰冷:“詳細說說吧。”

  噗通!

  穀粟寅渾身一震,軟倒下去,嚇得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渾身都在抽搐。

  林濁江一掌拍去,捋順穀粟寅的呼吸,平穩其心跳,幽幽的道:“你可不要就這麽死了。”

  穀粟寅滿眼都是恐懼,嘶吼道:“這不怨我!不怪我!是林眉!她有一個走了狗屎運的青梅竹馬做靠山,強勢,霸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從那以後,不肯跟我同房,不許我納妾,不讓我去青樓,她該死!”

  穀粟寅情知必死,咆哮著,歇斯底裏,眼睛一片赤紅。

  “那你是怎麽害死她的?”林濁江幽幽道,“你就不怕我去你家拜訪,查明真相?”

  穀粟寅失魂落魄,搖頭晃腦道:“你不會來,你已經高高在上,怎麽會來?來也不怕,死於戰亂嘛,誰會查,誰能查?林眉那個蠢女人,太好騙了,哈哈哈……”

  “哈哈哈……咳咳咳……”穀粟寅被林濁江嚇壞了,神魂震蕩,心神失守,什麽話都說了,可提到了林眉,便喘不過氣來,哈哈大笑,又嗆到了,猶如瘋子一般。

  林濁江看向那護院,冷聲道:“你來說。”

  語氣之中,隱隱有雷霆之怒。

  那護院便道:“大泉亂軍殺來,衝散了遷移隊伍,大少爺就騙走了少夫人的護身寶物,趁少夫人不備,捅死了少夫人。”

  林濁江拳頭握緊,低聲道:“那兩個丫頭呢?”

  那護院知道林濁江說的是林眉的兩個女兒,他猶豫一下,小心翼翼道:“後來,我們被大泉軍卒發現,兩位小姐……死於亂軍……”

  林濁江眼角抽了抽,眼眉低垂,久久無言,縱使他心性堅韌,這一切,也對他造成了巨大衝擊。

  林眉曾說,寧食惡果無悔,不知臨死之前可後悔?

  還有,那兩個小丫頭,就這麽沒了?

  若是……若是林眉知道兩個小丫頭就這麽沒了,估計是悔意極深了。

  小小生命,死於亂軍,魂歸天地,林濁江本事低微,救不了了。

  “阿彌陀佛!”

  寂真一聲浩大佛號響起,口中念念有詞,乃是超度亡魂篇章,年輕和尚神色悲憫,心情沉重。

  穀家兄弟渾身顫抖,等死難受,幾近崩潰,幹脆撒腿就跑。

  林濁江看都不看,一掌擊去,穀家兄弟轟然炸裂,化作兩團血霧,繼而捏出一道印訣,兩道虛影掠到了手上,卻是穀家兄弟的魂魄。

  幾名護院和下人見到林濁江的手段,差點嚇尿了,這太可怕了。

  穀家老爺張口,半天發不出聲音,眼淚流淌,麵上青筋暴起,目睹兒子被殺,痛不欲生啊。

  林濁江揮手,撤去鎮壓穀家老爺的印記。

  穀家老爺麵目猙獰,瘋狂扭曲,如瘋了一般,縱起向林濁江殺去。

  林濁江一指點去,點穿了穀家老爺的額頭,長吐一口氣,低聲道:“穀老爺,走好,魂歸天地吧。”

  印訣再現,穀家老爺的魂魄浮現,掠向林濁江。林濁江隨即便是一掌擊去,魂魄散滅。

  手中的兩個魂魄在林濁江一握之下,亦是消散於天地間。

  “阿彌陀佛!”

  寂真神色悲憫,雙手合十,哀歎連連。

  穀家的護院和下人們嚇得腿肚子哆嗦,差點就尿了,這位爺可千萬莫要遷怒於他們啊,神仙發力,凡人全遭殃。

  林濁江有些意興闌珊,一揮手,一人擲了一吊錢過去,擺手道:“你們走吧,各自討生活去。”

  幾人接過銅錢,精神振奮,千恩萬謝,飛奔離去。

  寂真長歎一聲:“想不到啊,多經波折,覓得舊友蹤跡,到頭來,卻是這般結果,可憐可歎,真是悲哀,唉……”

  林濁江默然無言,良久才道:“生死有命,她知道自己所托非人,但飛蛾撲火,還曾說寧食惡果無悔,我無話可說,這是命,我亦是無怨無恨,不過是有些傷感,宣泄情緒罷了。人們總有太多留戀的東西,也有諸多不舍,就像一朵有毒的嬌花,明知會損害自身,還是忍不住想接近,想觸碰,想留住,無怨無恨,終至殞命。”

  寂真又“阿彌陀佛”一聲,超然道:“那些都是凡夫俗子,還有普通的修道者,你瞧我們天聖寺,都是超脫世俗,超然一切的,不會有這些執念,有舍有得,大道無邊,不為人情與世間繁華美好束縛。”

  “說得好,真是好。”

  林濁江讚歎一聲,神色輕鬆了些許,目光轉向左側,那邊十數丈外站著一道身影,是一個瘦小少年,約摸十三四歲,黑黝黝的,眼睛炯炯有神,就這麽望來,從一開始便是如此。

  林濁江記得,這位也是礦工之一。

  膽子倒是挺大,見到這樣的場景,不僅無畏,還看得津津有味,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