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浮生長恨歡娛少(下)
  “娘娘!吉時就快到了!陛下應當快要歸來了!”

  正陷在幾日前回憶中的雅若,聞見侍女清亮的聲音,驀然回過神來。

  她的心跳加快了節奏,快得似要喘不過氣來,於是她便不由自主地捏緊手中已被自己焐熱的玉鐲,低低地回應了一聲。

  待聽見侍女的腳步聲漸漸淡出,喜帕之下的雅若才開始大口地喘氣,試圖緩解自己當下的緊張情緒。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方才那個有著清亮聲音的侍女再複前來通報。

  隻是這一次她的聲音不似方才那般高昂,而是低沉了許多:

  “娘娘,陛下派人傳來口信,他可能會稍晚些回來,說是今日的慶典之上發生了些許小意外。”

  “嗯,我知曉了,你先下去吧。”

  雅若當然知曉那個跟隨自己十餘年的小侍女語氣中為何會含著些許失落,她是在替自己難過,難過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的不在意。

  但,雅若卻覺得欣喜,甚至有些如釋重負。

  這時,隻見她重新拿起那隻羊脂白玉鐲,借著透過大紅喜帕的搖曳燭光細細端詳著,來回摩挲著。

  這隻羊脂白玉鐲質地細膩而滋潤,光澤溫潤而透亮,可算是上上之品。

  隻是細細一看,這鐲子內部中有些許緋色石花,讓它白得並不純粹。

  雅若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愛不釋手,細看之後,便更覺如獲至寶。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這是雅若在看到鐲子中的緋色石花時,腦海中募地蹦出的兩句詩。

  這是無名之人作的《西洲曲》之中兩句詩,涵義是為:

  思念心上人的女子低下頭撥弄著水中的蓮子,那蓮子就像湖水一樣青,她把蓮子偷偷藏在袖子裏,那蓮心卻又紅得通透底裏。

  那粒蓮子的紅意應當就是那個思戀著心上人的女子,臉上的紅暈吧……

  雅若覺得詩中那粒被藏於袖中紅透了的蓮心,就好似這隻鐲子中那被藏起來緋色石花。

  而那詩中的癡情女子,就好似心悅君兮君不知的自己。

  雅若甚是喜愛這隻鐲子,不單是因為她在鐲子中看到了自己。

  更是因為,那是青雲送她的賀禮。

  是他送她,惟一的禮物,是她此生難移的寄托。

  雙手緊握著玉鐲,腦海中的回憶傾瀉如注,雅若的淚水便開始漣漣而落,落於玉鐲之上,滴滴滾燙。

  “娘娘,這是微臣的賀禮,是為感謝您自突厥到洛城以來,這一路上的體諒與幫助,微臣願您能擁有長久的快樂和幸福。”

  “不過,微臣自小便不太會挑選禮物,對奇珍異寶更是不在行,於是便托了他人代為挑選,希望娘娘能夠喜歡。”

  “另外,深宮之中不比其他地方,娘娘除了注意身體安康之外,對凡事還請多留些心眼,如若有任何用得著微臣的地方,微臣在所不辭。”

  雅若的耳邊不斷重放著青雲那日對她說過的話,心口止不住一陣接連一陣地疼起來。

  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就如眾人口中所言那般,她有幸遠離突厥的艱苦,來到洛城,得到聖上恩寵,從此坐擁享不盡的榮華。

  我真的已經很幸運嗎?

  雅若又在心裏問了自己一次。

  這一次的回答依舊是肯定的。

  她有幸找到了親生父親,有幸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

  有幸……遇見了一個心愛的人,即便那份愛隻能放在心底,但隻要看到他擁有幸福,她也會跟著歡欣。

  高子陽來到瓊玉殿之時,已比一開始定的吉時晚了將近兩個時辰,他未讓人通報,徑直走進內殿。

  他邁入殿中的步子已有些不穩,他下令省去了那些繁文縟節,緩緩步近床榻,他微醺的醉眼之中便倒映著那抹依然端莊靜立著朱衣身影。

  雅若聽到腳步聲便知曉是高子陽回來了,大紅錦帕之下的她掛著一抹淡笑,一雙美目已不再落淚,而那隻心上人送的手鐲也早已被她收好。

  現在的她,已真正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等很久了吧?”

  高子陽低沉的聲音隔著錦帕傳來。

  “不久。”

  雅若帶著笑意回應了一句,從錦帕之下,她注意到高子陽已然坐在了她身邊。

  隨後雅若隻覺頭頂一輕,眼前的光芒忽然變得強烈起來,她下意識地輕合上雙眼,試圖調節雙目對光線的適應程度。

  “方才慶典之上出了一些事,朕便回來晚了,錯過了吉時,對不住。”

  高子陽已輕柔地掀開雅若頭頂的錦帕,凝望著她的雙眸,開口解釋道。

  高子陽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將已遣人事先傳了口信的事再對著她解釋一番,還低頭表達歉意。

  許是飲了太多酒的緣故,讓他有些情難自控。

  “你哭過?”

  待雅若重新張開雙眼,高子陽便發現了她有些泛紅的眼眶以及眼周殘留的些許淚痕,他的語氣募地變得低沉。

  “嗯?”

  雅若似是並未料到高子陽會留意到自己曾哭過的痕跡,她以為自己已掩飾得很好。

  “是的哭過。”

  雅若自知此時越是掩飾便越會欲蓋彌彰,索性承認了這一事實。

  “怨朕回來太晚?”

  高子陽眸子變得有些幽深,神情之中竟透著隱隱的心疼。

  雅若抬眸,凝視著高子陽,搖了搖頭,複又柔聲開口道:

  “臣妾並未怨陛下,隻是今日大婚,心頭竟覺有些恍惚,

  覺得自己定是上一世積了很深的福報,如今才有幸嫁於陛下,是因為歡喜,才落了淚。”

  高子陽聽罷,心頭大動,一陣溫柔的暖流自心間蔓延至骨髓深處,讓他無法再挪開凝望著雅若的雙眼。

  明明他的後宮之中,比眼前之人更擅恬言柔舌的女人數不勝數,可卻沒有一個能讓他這般情不自禁。

  “你可知自己很會哄朕開心?”高子陽嘴角止不住揚起笑意。

  “從前不知,見陛下笑起來才知。”

  雅若未躲開高子陽灼灼的目光,依然帶著柔情直視他。

  她知曉之後會發生的事,那是她避無可避的,所以不如笑著直麵。

  “雅若,你真的與朕的其他女人很不同,朕好像已經對你動心了。”

  高子陽伸手撫上雅若的麵頰,輕輕地來回摩挲著,目光之中盡是柔情。

  雅若心頭亦是一動,並未料到高子陽會如是說,但因著這句話,她減淡了些許對將要發生之事的恐懼。

  “陛下能這麽說,臣妾心中甚是歡喜,以我心換君心,看來臣妾是賭贏了。”

  雅若笑如春風醉人,讓高子陽瞬間便心猿意馬起來,隻見雅若話音一落,高子陽便將她抱起,隨之再輕放於榻上。

  而後雅若便感受到了那個由淺入深,帶著淡淡酒香的溫熱一吻。

  一切發生得自然而順暢,雅若好似也被高子陽唇齒之間的酒香迷醉了一般,跟隨著他漸進的步伐,慢慢地將神思與身軀皆交與他。

  好似眼前之人就是她所愛之人一般。

  良久,夜已深,幾場繾綣盡了。

  雅若正覺乏力,昏昏欲睡之際,忽覺眼前隱約跳動著的光亮滅了,隨即入耳的是高子陽溫和的低語:

  “有我在,你長明的燭燈可以試著滅了。”

  雅若一愣,募地憶起那日險些被高子陽發現自己偷跑出宮的事。

  那時候自己的侍女隻是為了隱瞞事實,隨口撒下的一個自己怕黑的謊,沒想到,他竟記住了……

  “嗯。”

  雅若不自覺地挽起唇邊,低低地應了一聲。

  隨後她感覺到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溫暖而有力。

  青雲,或許如你所說,今後的我真的會擁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