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天涯流落思無窮(下)
  轉眼間正午已至,日頭正盛,劉府之中的隨侍已來喚了劉冉數次,說是午膳已然準備好,但劉冉卻似充耳不聞一般,遣走了一撥又一撥的隨侍。

  這一班隨侍皆覺莫名,自家老爺從前對每日膳食最是上心,不知今日怎的竟這般不聞不問,還將自己關在房門之中,閉門不見任何人。

  大家都紛紛猜測,他們的老爺劉冉今日如此反常之舉是和早些時候來到府中的兩名不速之客有關。

  雖說在劉穆一行人抵達府中之後,眾人便被紛紛摒退,他們甚至連那兩人的正臉都未瞧到,卻皆覺那和自家少爺一道返回府中的一男一女定非等閑之輩。

  “我打探到了些許了不得的事情!你們可想聽?”

  一名小廝再第三次去請劉冉用膳的時候,有幸等到了劉冉開門,雖說他隻是開門嚴詞相告,但在這小廝看來卻覺幸甚至哉,因為他不經意抬眸之際,瞥見了一抹女人的身影。

  “想聽!想聽!”

  這一眾在劉府當差的隨侍們,平日裏很是無聊,難得碰到這般能夠閑磕牙的時刻,便都爭先恐後地想要加入。

  “那是不是該意思意思?”

  隻見那名小廝麵上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伸出空空如也的雙手,在眾人麵前掂了掂,意圖甚是明顯。

  “嘁……你也忒不近人情了,這等小事還要問我們討點小利。”

  其中一人有些不滿地開口抱怨一句,其餘眾人皆點頭以示附和。

  “怎麽?不然你們自己去老爺跟前兒打探呀,再怎麽說我這一番打探可算是驚心動魄,帶回來的消息亦可謂是……是聳人聽聞!”

  這小廝並未讀過什麽書,學識亦是淺陋,但卻不知從何處學到了一個成語,搬來就亂用,連此詞是表達誇大和捏造事實都不知曉……

  所幸,其餘府中隨侍亦皆沒什麽學問,不然一聽到“聳人聽聞”四字,怕是都會喝倒彩了。

  可眼下他們卻不明覺厲,眼中充滿了求知欲,掙紮片刻後,他們決定花點小錢為自己平淡到無味的生活加點料。

  “瞧你那鑽錢眼兒裏的貪財模樣!錢都拿了,你倒是快說呀!”一人低喝一句催促著。

  “曉得了曉得了!我和你們說啊,老爺方才開門的時候,我發現他竟金屋藏嬌。”

  那小廝鬼祟地環望四周一圈,見除他們幾人外,四下皆無人才神神秘秘地開口說道。

  “金屋藏嬌?!”一人驚歎。

  那小廝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是何意?”那人驚歎之餘複而開口滿腹疑問道。

  那小廝別有深意的壞笑瞬間化為一頭黑線。

  府中竟還有比我愚蠢更甚的人( ̄工 ̄lll)……

  “通俗點說,就是咱們這府中可能要添一個新的女主人了。”小廝解釋道。

  “嘶——”

  一眾隨侍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涼氣,麵上表情如出一轍,皆是不可置信。

  “如何?這消息可是夠分量?”那小廝洋洋自得道。

  “可……老爺他半身不遂多年,自夫人離世後,便從未有過續弦的征兆,怎的在這年近花甲之年竟想起……”

  “古來聖賢皆寂寞,更何況咱們老爺還不是聖賢,少爺又常不在家中,老爺他定是寂寞了!”

  “有道理……不過那女人看來都可以做咱們老爺的女兒了,雖說不是個黃花姑娘,但已算得上是有傾城之貌了……”

  “那我們府中今後說不定便會熱鬧起來了,這亦是件好事!”

  ————

  屋外眾人皆沉浸在這府中久違且令人欣喜的波瀾之中,窸窸窣窣,竊竊私語,好不歡樂。

  而屋中的父女二人卻是悲喜交加。

  悲戚於生離幾十載,歡喜於有生之年竟能重逢。

  “阿爹,您方才為何要那般不顧安危……即便您不替我求情,文毓其人亦是不敢輕易動我的……”

  阿岱淚眼斑駁,一麵替自家阿爹塗抹藥油,一麵替他那一雙廢腿施針,生怕那重重一跌會加重他腿部的風濕疼痛。

  “阿岱呀,陛下一家對我們一家皆有大恩,你切不可再如此前那般了……”

  劉冉雖說並未問及阿岱此時的身份和背景,但見她這副打扮,以及此前的對話來看,想必她定不是泛泛之輩。

  甚至,她的地位對文毓乃至整個南曄國都是舉足輕重的。

  “女兒不明,究竟有何恩?”

  阿岱原本不是一個喜同人親近的人,可當見到親生父親後,卻覺親切之感油然而生,她想這應就是血脈相連,心靈相通。

  隻見劉冉長歎了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深遠起來,過往的思緒翩躚而至,緩緩開口道:

  “那便要從三十餘載前的祁家說起了……

  那時,祁家還是南曄國有名的商賈大家,為國為民,祁家皆未少出心力,一直盡心為朝廷輸送財力,自然而然,當時的聖上對他們一家都極為信任。

  而祁家的大公子祁冉,卻無心行商之事,一心癡醉於行軍打仗,隻覺那樣才是熱血男兒保家衛國該做之事。

  也是在他從軍中一個無名小卒做起的時候,遇見了他畢生長明的心頭皎月——新陽公主,

  他受同行排擠,兀自練武,練至渾身是傷之際恰逢公主出遊至此處,他救了誤跌山崖的她,而她則贈予他一罐藥膏。

  他二人…他二人這剪不斷、理還亂,纏繞半生的感情就此開始……

  原以為是天賜良緣,誰料祁家會受奸佞之人陷害落得個家破人亡……”

  劉冉說至此處,眼底已翻湧起波濤。

  “那奸佞之人是何人?”阿岱眼角泛紅,沉聲問道。

  “文家,但卻不是當今陛下之宗親,而是文銳之父,當時權傾朝野的相國!”

  劉冉氣急顫抖起來,見阿岱滿目的不可置信,便複而開口講述道:

  “祁冉原本難逃一死,卻因為此前相救於當時的聖上,與他成為莫逆之交,聖上不忍見他含冤而死,便暗中偷天換日,找了個替死之人代他受死……

  而真正的祁冉則變成劉冉,被聖上留於身側做貼身侍衛,幸而除了聖上與新陽公主,再無第三人知曉祁冉之相貌,他便因此苟活至今……

  原本曆經腥風血雨之後,一切將歸於平靜,可誰知有心之人,仍不肯罷休,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竟把毒手伸向了阿歆…

  說她與罪無可恕的祁家之長子祁冉暗通款曲,暗結珠胎,有辱皇室體麵,紛紛上書求聖上將她……將她和她腹中孩兒一道……一道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