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相見相望不相知
  次日清晨。

  蒙田命人將熬製好的湯藥再次送到青羽所居的驛館之中,隻是仍然未有找到解毒之法的好消息傳過來。

  高子玦仍像昨日那般一點點喂她喝完了藥,見她體溫正常,麵色也逐漸有所恢複,他心中已不似昨晚那般一直懸著,即便仍是對那些以蒙田為首的突厥太醫心存質疑,他此刻也隻能把救治她的希望寄托於此。

  這時隻見馬不肥站在門外撣掉了身上的雪渣,走了進來,對高子玦說道:“阿玦,青雲已跟那可汗卡布澤商議過了,現下已經命人大肆放出風聲,說是出使來此的北辰國青羽郡主感染急症,正在全突厥征集大夫。”

  “嗯,那文澤有何動靜?”高子玦靜靜地聽完馬不肥的敘述,淡淡開口道。

  “哼,那個姓文的,還算是有些良心,已經如我們昨夜所說那般去做誘餌了,我見他未帶護衛,自行去突厥王殿和驛館之外的街市了。”

  高子玦眉尖微挑,仍是用聽不出太多情緒的聲音說道:“那便好,我們的人有沒有派去暗中跟隨?”

  “那是當然,我命他們緊跟他,不到必要時候絕不出現。”

  高子玦微微點了點頭,心裏想著他們此次的孤注一擲。

  據他判斷,那南國的殺手首領,此刻定然還在突厥境內,沒有確認他要殺的人已經死之前,他定不會貿然離開。

  所以他才想到讓人放出風聲,說是青羽出了事,一方麵便是讓那人知道自己暗殺錯了人,如此一來,他必會折返找準時機再對那個文澤下手。

  另一方麵,他是為了以防萬一,萬一以蒙田為首的一眾突厥太醫依然束手無策的話,至少還有來自民間大夫們的一線希望。

  事已至此,他絕不能將她的性命再拿去冒任何險了。

  正在此時,隻見突厥大公主雅若走了進來,她此次沒有帶侍從,也未讓人通傳,隻身冒著風雪來到此處。

  見她前來,高子玦心中有些疑惑。

  而馬不肥今日是第一次真正近距離看清楚這位大公主的麵容,前一日由於人多聚集,又整顆心都撲在青羽那個丫頭身上,此次仔細一看,竟覺她眉眼之間同自己的一個故人十分相似,這讓他整個人都不禁怔在了原地。

  雅若公主禮貌地向高子玦和馬不肥問好之後,並未注意到馬不肥看著自己那有些異常的神情,而是直接簡明扼要地說明了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

  “雅若此次前來是有一事想告訴廣陵王和馬統領,我知道可能有一人可解青羽郡主之毒。”

  “哦?既是如此,公主為何昨夜不提及。”高子玦一聽此話,心中不禁有些驚喜,但她這般低調前來,他卻擔心另有隱情,於是麵上仍是毫無波瀾的模樣。

  “不瞞廣陵王所說,昨夜可敦在此,我不太方便言明此事,昨夜多蘭又硬要與我在一處休息,所以我這才一早便趕來此處。”

  雅若見高子玦點了點頭,便接著說道:“雅若會知曉有高人,隻因我母親當年曾中過一奇毒,便是有幸遇見那位高人才解了毒。”

  高子玦瞧見這雅若公主並不像在說謊,而且見她一言難盡之態,便猜到許是因為這突厥王室之爭,她本就同當今的突厥可敦有所嫌隙,她母親之事也定無法開口相告知,想必她此次前來定是出於好心,便做了個手勢,請她繼續說下去。

  “那高人的居所應是出了突厥境內,但在突厥與北辰過交界的一處叫作安和鎮的邊陲小鎮之中,我記得沒錯的話,那位高人應是喚作“北山先生”,那位老先生醫術極高,若能請得他相助,青羽郡主定能安然恢複。”

  雅若說罷頓了頓,麵露幾分難色,接著道:“隻是……隻是希望廣陵王定不要說此事是我告訴你們的,這樣恐為那位北山老先生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高子玦一聽此話,心中的希望之火似是燎原一般在心中蔓延開來,他就知道,老天爺不會讓她這麽輕易就離開的。

  當然他心裏也明白,既然此人涉及到突厥王室的一些紛爭,當然是需要低調行事的,這雅若公主肯伸出援手,這一點小的要求他便沒理由拒絕。

  此時他的眼中終於爬上了些許笑意,抱著拳對眼前的雅若說道:“高某對公主此恩定當銘記在心,日後定會回報於殿下。”

  雅若聽罷有些驚訝,從她見到這廣陵王高子玦開始,他在人前便是未有一刻真正流露出此時的姿態,也從未見過他似昨夜那般失態。

  他即便是麵對自己的父汗都總是帶著些倨傲與淡漠的,可此時卻為了青羽郡主低頭向她道謝,想必這青羽郡主定當是他心中極為重要的人。

  她不禁為青羽感到幸運,有愛她的人,有疼她的兄長,可她自己卻……

  想到此處,雅若不禁有些黯然神傷,自覺怕在他們麵前失態,便迅速告辭離開。

  一旁的馬不肥見她離開便飛快地追了出去。

  高子玦雖不知馬不肥此舉為何,但他此時心中也沒空去想此事,隻在盤算著要盡快動身前去尋那位北山先生。

  此時的北辰國驛館院內,隻見雅若公主和馬不肥在雪中相對而立。

  “不知馬統領還有何事?”雅若語氣溫柔的問道。

  “雅若公主,在下有一私事不知可否一問?”馬不肥眼中充滿著一些不確定的期盼。

  “私事?馬統領請講。”

  雅若有些不明所以,眼前這個人除了覲見之日和昨夜以及今日見過之外,都不見他同青羽他們一同出現,他們二人甚至都沒說過話,不知為何會突然要問自己私事…但話已至此,自己卻是沒辦法拒絕的,於是邊說邊微微點了點頭。

  “不知公主母親的名諱可是徽容?”馬不肥小心翼翼開口,眼中透露著期盼。

  雅若顯然一驚,反問道:“馬統領怎會知我母親之名?”

  “真的是?”馬不肥有些驚喜的樣子,繼續確認著。

  雅若點點頭,麵上的驚訝之色仍未退去,便開口問道:“馬統領可與家母是故交?”

  馬不肥欣喜地點了點頭,眼中似乎泛起了細微的點點閃光,望著雅若繼續說道:“不知雅若公主今年芳齡幾許?”

  “我今年剛剛滿了十八歲。”雅若不知為何他會如此發問,但還是如實回答了他的問題。

  馬不肥聽罷,不再看她,而是轉過身去,自顧自地喃喃自語道:“蒼天有眼呐……蒼天有眼……”

  “馬統領?”雅若心下疑惑更深了幾成。

  聽到雅若叫自己,馬不肥才緩過神來,抹了抹眼中泛起的點點晶瑩淚花,調整好情緒麵向她,說道:“此次前來突厥,本是想同徽容見上一見的,卻未能想到她已仙去,但能見到她的女兒,我已是很滿足了。”

  馬不肥說著,剛剛擦掉的眼淚又重新充盈在眼眶中。

  雅若見狀,也不禁有些觸動,沒想到自己已過世的母親,竟有故友還在這般惦念著,想必她泉下得知也會很開心的吧,她並不是那般孤獨著的啊。

  馬不肥看到眼前的雅若公主的眼眶微濕,很想上前安慰,但理性告訴他,這樣做不合適,他便隻是站在原地凝望著她。

  眼見又開始落雪了,他便拿起手中方才忘記放下的油紙傘,遞給雅若道:“公主回去還有些路程,便打著這把傘吧。”

  雅若微笑著對馬不肥頷首,心中突然油然而生一種淡淡的溫暖,她覺得眼前這個看似有些魯莽,名字也有些令人想發笑的母親的故人,似乎竟讓她產生了熟悉的親近感。

  剛從外麵回來的青雲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心生疑惑,這眼前的不肥伯伯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況且他對雅若公主又是為何流露出那般慈愛的神情?

  他搖搖頭,對這一切不得而知,也無力探索,他心下隻有阿羽的安危。

  當雅若公主從他身邊走過時,他還是以一個燦爛的笑容向她微微頷首致意,那笑似春風化雨,讓她臉上紅暈漸生,但青雲卻並未注意到她這細微的變化。

  高子玦見青雲回到屋內,急忙有些激動地開口對他說道:“雲兄,方才突厥大公主前來,說是北國同突厥交界的安和鎮有一隱世高人叫北山先生,說是他應當有辦法解阿羽的毒。”

  青雲顯得十分驚喜,雙目放出光芒道:“此話當真?”

  “我想應是不假,此時就算有一點希望,我們也定要試上一試。”

  “確是如此,一絲希望也是希望。”

  “嗯!青雲兄,那我便即刻動身前去。”

  “阿玦你留下,阿羽這裏有你在,我會更放心,去請高人之事便交給我。”

  青雲攔住作勢要走出門外的高子玦,他知道他是放心不下阿羽的,與其讓他在外尋人,還心心念念惦記著她,不如讓他留下好好照顧她。

  有他在自家妹子身旁照料,定不會再生出其他亂子,他也會更放心。

  高子玦似是對青雲所說的話十分驚訝,有些微微愣住,“雲兄,你真的放心這般將她交與我?”

  “把她托付於你,比任何人都更讓我放心。”

  說著他拍了拍高子玦的肩膀,目光誠懇而真摯。

  高子玦一時心頭湧起些波瀾,青雲兄定是看透了自己的心吧,他對她的那一切情意,真的完全無法掩藏下去了。

  這樣也好,他也不想再藏下去了。

  她,他守護定了。

  二人說罷,青雲轉身便要去準備,這時隻聽馬不肥說道:“阿雲,你此番去找卡布澤請辭時,記住不可提及是雅若公主告訴我們去何處請高人的。”

  青雲麵露疑惑,看向高子玦。

  高子玦點點頭說道:“是的,方才我隻顧著跟你說這事,便忘了這茬,雅若公主此番確是有所叮囑,這其中應是涉及到一些突厥王室的事情,我們既然承了她的這番好意,也必不能將她的叮囑忘了。”

  青雲了然地點了點頭便轉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