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0 章
  此時常氏鹽坊族堂。

  堂內, 常氏本家大當家的一通大火後,堂內烏七八糟的聲音暫且止了。

  “若有人覺得我處事不公,”一通大火後, 常伯樊嘴邊的冷笑更顯滲人,“我有一提議,現在銀子還沒分,你們可以商量下,拿這銀子買我這本家半份的鹽權,我常伯樊, 常孝鯤鹽伯之後這一支, 從此退出臨蘇井鹽之權,讓給你們如何?”

  “不過醜話說在前麵,”見有人聞言乍喜,蠢蠢欲動, 相互遞眼神交換意圖,常伯樊嘴邊冷笑更深, “往後這井鹽操縱之事有什麽麻煩, 諸位也不必來找我。”

  “此話當真?”有那心急的人迫不及待出聲,緊追著他的話後道。

  這族人話一出, 一直謹慎未出聲的常六公怒得抄起手邊茶碗朝這人砸了過去,老人幹澀發緊的聲音在大堂裏怒然響起:“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什麽鳥樣,你守得住嗎?啊, 這些年怎麽過來的你們不知道?你們以為是戶部不給我們常家銀子嗎?上麵在虎視眈眈, 好不容易出了個討得回銀子的當家, 你們是想要常家亡嗎?鼠目寸光的東西!”

  常六公說著兩眼發白,人往後倒,被家裏的孫輩趕緊扶著順氣,小孩兒嘴裏急道:“祖父,祖父,您別生氣,可千萬別氣壞了身體……”

  常六公咳嗽了幾聲順過氣來,奄奄一息半身靠在小孫兒的身上,無力道:“那幾個老的,我也知道你們心裏打的什麽小九九,但這個時候你們不說話,你們以後就什麽都沒了,你們那些個後輩是什麽德性你們心裏清楚,等到那樹倒猢猻散,他們也就討飯的命了。”

  有族老聞言臉色難看至極。

  這廂,最為年長的常文公歎了口氣,兩手對著往袖內攏,開了口:“你們六公公說的對,你們什麽心思,我們這些老的心裏都有數,可鹽礦到底是本家的,曆來是本家在守著,他們家多得一些本是應該,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讓出來也不合規矩……”

  他說到這,常伯樊朝這暗指他提出不合規矩來的提議的老家夥看去,微微一笑。

  常文公垂眼看著袖子,當作不知道他看了過來,“這些年孝鯤確也是為我們做了些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家也多體恤體恤,他也不容易。”

  “可本家占了一半,要銀子本來就是他們家的事,這些年沒給我們分紅本就是他們家的過,作些許彌補本就應該,”有人舊話重提,把之前吵得不可開交的話又說了一遍,“總不能壞事大家一起擔,好事就他們家一個人享嗎?”

  “對對對。”

  堂裏密密麻麻的人群當中響起了接二連三的附和聲。

  這廂又回到了之前他們吵將的話來,本家大當家的那一大通火隻燒出了方才片刻的安靜,仿如鬼打牆一般。

  “讓吧,我看可以讓,”一直作壁上觀,坐在族老們下首的族中祭師常通公突然睜開了閉目養神的眼開了嘴:“今天人到的很齊,也沒兩家不來的,也難得,我看趁人到的齊不如就今天表決一番,大家寫個簽,讚同的寫個可,不讚同的寫個否,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這事定了我看大家回去也安心。”

  他這話一出,那幾個族老頓時每個都鼓大了眼,朝他看了過去,其中以文公為最。

  他們幾個老的心裏很清楚,本家這個不知道手裏藏了什麽本事的年輕當家已盡了全力守住常氏鹽井,他一撒手,這族裏沒一個守得住的,就是到時候以上貢去跟人討好,他們分的銀子能有今日多嗎?

  放棄一個眼看本事愈來愈大蒸蒸日上的本家,去和一群烏合之眾守鹽礦分銀子,那簡直就是末路。

  那些腦袋空空的閑漢不知其中厲害,真讓他們表決了,他們還真真幹得出這糊塗事來……

  眼看人群當中的嘈雜聲更大了,起了心思蠢蠢欲動的人更是多了,就是常文公的兒子常以公也按捺不住了,本家那個年輕當家早就對他家有了意見,他恨不得常家趕緊完蛋,他生怕老父親心裏還有常家,站在老父親身邊的他往後悄悄退了半步,拿手碰了碰老父親,暗示他趕緊把事應下來。

  老兒子這一催促,常文公心下一橫,柱著拐仗在地上猛地捅了好幾下,等到所有的人都朝他看過來後,他板著臉道:“老夫把醜話先說在這前麵了,我告訴你們,你們今天分了本家的權,明天皇宮就能把鹽井收回去,你們別忘了,這鹽井到底是給誰的!”

  聞言,他的長子呆了,不敢置信朝老父望去。

  “可我們也姓常啊……”有那不服氣的當場就高聲反駁。

  “你們姓個屁的常,”文公也怒了,“當年老祖心善,嫡庶一體,散木成林,這才有了我們常家如今的壯大,是他和嫡係一直在養活我們,現在孝鯤也盡了力氣彌補了他父親在世時的所作所為,你們還想如何?真想讓人吃了我們常家,等著一無所有嗎?”

  常文公心知今日他不把話說狠了,常家這盤散沙就完了,他家也不能幸免,他那私心甚大但沒腦子的老兒子尚能為圖一時痛快攪散常家,常家這些個見好不想收,眼皮子淺的人隻會比他兒子更甚,“這些年我們朝戶部要不到銀子到底是所為何事,你們心裏難道不清楚嗎?非得老夫把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噴到你們臉上你們才認帳嗎?非得老子發脾氣,我看你們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跟六公公說的一樣,個個都去要飯了,你們才甘心是罷?”

  常孝鯤那通火沒燒到屋裏那一撮想多要銀子的人心裏去,但常文公作為族裏活得年紀最長的老人,他這話卻是燒到那些心思活躍的人腦子裏去了。

  “人呐,”見那一群最不服的人都看向了他,常文公杵著拐仗,看著他們意味深長地道:“要知道知足,要知道見好就收,這次能要到銀子,還是十來年的銀子都給了,那下次要一兩年的,想來也不在話下,今年有明年有的事,放在哪都是難得,大家聽我這老頭子一句,要惜眼前福啊。”

  常文公不想說本家那不長眼的年輕當家的好話,但也不得不把人撇去,把甜頭擺明出來讓人聽個明白。

  他是不喜常孝鯤此子,但臨到這一步,他也不想當常家的罪人。

  常通公這廂看了常文公一眼,嘴邊閃過一道嘲諷的笑意,隨即複又閉眼,接著閉目養神了起來。

  這老賊,算他還有點良心。

  “文老祖說的也對,”那最不服氣人當中最為年長的那個在跟同伴們相互看了幾眼後,這廂訕訕開口道:“這次本家去都城要回銀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對對對。”又一片附和聲,發自此前跳得最凶要本家賠償他們這些年沒得分紅的人的嘴裏。

  還有人說著話,皺著眉朝文公背後的以公看去。

  這跟以公公和他們說好的不一樣,但他老父親都開了這嘴,想來他們私下合計的事情也就作罷了。

  這老東西,言而無信。

  “那你們沒意見的話,就按之前商量好的來罷。”常文公被架到了這份上,不得不出頭代那些鬧得最凶的人出頭朝常伯樊發言:“本家當家啊,你看這銀子是今天領,還是你另有章程啊?”

  常伯樊笑了笑,也恢複了此前的溫和,溫聲回了他:“銀子今天是沒帶過來,銀票票麵大,我要找人兌兩天方能兌出來,這樣罷,族裏人也有不同的意見,今天明天回去仔細想一想我今天的話,要是沒有反對的,後天早上辰時就能過來堂裏領銀子。”

  “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有意見的,最好是現在跟我提出來,事後跟我鬧的話,”常伯樊說著麵向了眾人,反對的,不反對的,他都轉了一圈看了一遍,冷著嘴角道:“就別怪我這本家當家的無情了,我身為常氏一族的族長,本家的當家,放任你們在我麵前如此放肆不尊不敬於我,這是最後一次,記著,最後一次,如有再犯,下次就休怪我無情了。”

  說罷,常伯樊站了起來,朝孫掌櫃吩咐了一句:“你把後麵的事和他們說清楚。”

  說畢,他朝一直站在角落沒說話的息部等人點頭,道:“息都衛,您可帶著您的人出來了,我們走了。”

  息部自黑暗走了出來,朝常伯樊拱手:“好。”

  他和他的部下今日穿回了京畿都衛郎所穿的紫色衛服,這衛服前胸處繡有一隻白色凶惡的虎豹,他們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樣子,就像窮凶極惡的猛獸下山,踏入凡間。

  堂裏擠了密密麻麻的近百人,自他們出來,一眾人發出了清晰可聞的抽氣聲,等到息部出聲,他們著急恐懼地朝本家那年輕當家看去。

  隻見那年輕當家朝那所謂的息都衛回了一禮,麵向他們的時候就沉下了臉,甩了袖子,背手率先往那門口走去。

  那攔了他路的,見他過來,當下腦子一空白,急急閃開身子讓出那路來。

  息部扶著腰間大刀,率部下走在了他的身後,惹得那離他身近的人在他們路過的時候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等他們一走,那急不可耐的人衝到了孫掌櫃麵前,急吼吼道:“你們一進門可沒說過,都城裏有大人跟你們來了!”

  孫掌櫃的滿臉的笑,道:“老孫還以為各位爺都知道呢,昨天縣令不是都來我們府裏見過禮了?老孫還以為滿大街都傳遍了,各位也知道了。”

  “他們來作甚的?”有那更心急的推開這人,一個激動,口水都噴到了孫掌櫃的臉上。

  這廂眾人都朝孫掌櫃的圍來,常文公已然被他們忘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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