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章
  常伯樊誇得認真,蘇苑娘側頭看了他一下, 道:“你也厲害, 辛苦了。”

  大年三十, 別人休息之際,他還在外頭為著家計奔忙,她是比不得他的辛苦的。

  因著她的話,常伯樊嘴角笑意更深。

  也不知苑娘自己有沒有發現, 她愈來愈會心疼他了。

  “這粥涼了, 讓丫鬟給你重新添一碗。”這廂她隻顧著說話,碗裏的粥已涼了, 常伯樊拿過來給了丫鬟, 吩咐道:“添碗熱的。”

  “是。”

  常伯樊吃過飯又要走, 他還要去鋪子裏坐鎮,臨走前蘇苑娘拉著他把她定的壓歲錢的帳目讓他瞧了瞧。

  她給掌櫃的是一個數, 八兩銀, 給夥計封的就少了, 隻有三兩六,每封壓歲錢用紅紙帶纏一圈,裝在一個小紅布袋中。

  “我找南和問過,在京的都是得力的掌櫃, 我就都給了八兩, 夥計都是給了三兩六, 可有不對的?”蘇苑娘問他道。

  不過這得力的掌櫃和夥計, 也分幹得好的, 和幹不好的,蘇苑娘尚還不知這些掌櫃到底哪個更勝一籌,還是皆差不多,便有此一問。

  “好,按著你的數給他們,你這裏不用分得那麽仔細,一視同仁就好。”常伯樊與她解釋道:“至於他們一年到頭的賞銀,要等過完年後才會算。到時候這鋪子管的好的,我就會多賞一點,一般的就少點。”

  到時候好壞就見分曉了。

  “嗯。”蘇苑娘頷首,又問:“那我給的可是多了?”

  蘇苑娘此前被兄嫂已點明過她不通庶務的毛病,這些謹小慎微了不少,就拿她身為主母給掌櫃夥計封壓歲錢這事來說,她還找南和問過話。

  以前常伯樊未成親,府裏沒這個規矩,但很多人家是有這規矩的,尤其那做生意的人家,過年是一定要給底下的掌櫃夥計一點喜頭當是感謝的,也好讓人來年幫著做事時更盡心一點。

  那大戶人家一年到頭都要給下人多給些月銀當是賞銀,何況是常伯樊這底下一年忙到尾都不得歇的手下人,是以蘇苑娘找南和問過也沒給一二兩,五六兩的,而是在南和說道別人家的情況後,她稍稍多加了一點點。

  不過這是她拿的主意,也沒跟常伯樊商量,是以蘇苑娘還是問了一下。

  “不多,正好。”是稍微多了一點點,這鋪子裏的人和府裏的人一加起來,他們過年這出去的錢就多了,但這是他們成親的頭一年,她又有了喜,常伯樊也不在乎這多的一些,他這段時日多想點主意,把這多的掙回來就是。

  且這也讓能下麵的人對她多存些感激,一點銀子能換到下麵的人對她的稱譽,於常伯樊而言,這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欸,那當家,我就這麽定了。”

  這時候就喊當家了,常當家這當家當得也是名副其實了,他笑著點頭:“是,夫人拿主意就是,當家也聽你的。”

  蘇苑娘心想他也真是好,是以非要送他出門,常伯樊說不用也沒用,她回頭就讓丫鬟給她拿披風,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她倒是從不跟他犯強生氣,就是她真不想聽他的也不想順從他,她當一概當沒入耳,常伯樊這是生氣犯不上,跟她較真她又不理會,每次末了還是隻能如了她的意。

  “苑娘現在不是聽為夫的話了麽,怎麽又不聽了?”出去的路上,常當家說不上氣,但還是有些不得不遂了她意的無奈,忍不住問道。

  “梅大夫說讓我每天都要抽時間出來走動走動,不要老悶在暖屋子裏,我正好送你,便同路也一並走了,等一下就不用特地抽空走了。”蘇苑娘回他道。

  還怪有理的,常伯樊說不過她,但等出了門,回頭看到她亭亭站在大門口目送他,他心裏一穩,轉身而去步伐邁得比往常更要矯健快速兩分。

  如若他想保全這種日子,勢必要比以前要更努力,容不得有絲毫懈怠。

  **

  下午近酉時,天色已黑,這時候已無人在外頭走動了。

  外麵的風颼颼地吹,常氏三個鋪子當中最大的雜貨鋪裏,孫掌櫃跟在大當家身後,等著成掌櫃收拾好鋪子打烊關好門來這邊與他們一道回大當家的宅中一同吃年夜飯。

  成掌櫃和李掌櫃是帶了家人過來的,有家可回,但因著這是大當家的第一年來京,還有主母主持的家宴,他們便決定要到東家吃個半場再回去陪家人再用一道。

  那些在京有家的夥計早前領過東家親自給他們的歲錢就回去了,雜貨鋪裏,李掌櫃領著一對要去東家的小夫妻,還有幾個未成親的夥計等著布鋪子裏的成掌櫃領著他那邊的人來。

  一群人與東家同呆在一個鋪子裏等人,掌櫃的和老夥計皆習以為常,在京裏才請的那幾個夥計卻是有些局促,不敢說話,聽著東家和店裏共事的小夥計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話聊著天,時不時抬抬眼皮羨慕地看那幾個同伴一眼。

  東家溫和有禮,是個謙謙君子,他身為東家,就是路上見著他們也會朝他們微笑頷首,一點大老爺的架子也沒有。可就是這個看起來沒有脾氣的東家,一進京來沒幾天就把嶀當家的關了起來,連鋪子都不讓人來了,他們這些個沒有一點路子,也不是東家手下老人的人,可實在不想哪兒出個差池就被辭了工。

  這外皇城裏,可沒幾個比他們東家出的工錢更高的鋪子了,這樣的活計要是沒了委實不好找到第二家。

  “大當家,您別看這粗棉布在我們汾州那邊不搶手,嫌硬了,但在京城好賣得很,我聽小泉說我們家之前的粗棉布一賣完,新過來的那一些早早就讓京裏的大娘定了,沒等到您來鋪子裏來坐的頭兩天,這些布就沒了,您不信您去看看布鋪裏的帳,準跟我說得一模一樣。”李掌櫃底下的小夥計一跟大當家的說痛快了,這嘴上的門就把得不嚴實了,說話的口氣也跟平時無異,說著話就吆喝著唱了起來。

  李掌櫃看了東家一眼,見東家嘴邊帶著放鬆的笑,轉頭便笑罵了那小夥計一聲:“我鋪子裏的事你做好了嗎?還管得人家成掌櫃的鋪子裏去了,你等會兒就這麽跟成掌櫃再說一遍,他若是收拾你,你可別到我麵前來喊冤,我可不救你。”

  小夥計也是發現自己管得太遠了,人家成掌櫃就在大當家跟前,大當家哪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他這是一說高興了就又不帶腦子,小夥計嘿嘿笑著撓頭,衝自家掌櫃一笑,憨笑道:“您教訓的是,我就是心大,什麽都想插一腳。”

  這小夥計是常伯樊自己的人,常伯樊知道他那身上那點浮躁還有沉不住氣愛說大話的毛病。

  他還沒收這小夥計做夥計的時候,這父母雙亡的小夥計就是個路邊討飯吃的,說起來一天都討不到一頓,等到能吃飽後,他最愛的事就是跑回他原來住的村子裏吹牛,跟村民們吹他在城裏過的神仙好日子。

  可他再愛說大話,在臨蘇鋪子裏的時候他是鋪子裏為著事跑前跑後最多的夥計,有次他們押貨去汾州遇到山匪,小夥計扛著和他一樣高的大刀衝在了最前麵。為了他能吃飽飯,吃的還是好飯的大話,小夥計也是拚盡了全力,常伯樊喜歡他這一點,是以在諸多的人選當中,獨挑了小夥計隨兩大掌櫃入了京。

  “這事我知道了,回頭就讓人多運一些過來。說起來做這粗棉布的裘大娘你也應該認識,你以前跟寶掌櫃去拉貨的時候,你還把人家的飯吃了。”常大當家和小夥計笑道。

  小夥計目瞪口呆,半晌方才訥訥道:“是……是裘大娘啊。”

  他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大當家,不是我吃了人家的飯,是當時他們家人送飯來的時候,寶掌櫃恰好讓我先去吃飯,我把人家桌上的飯拿錯了,不是故意……要吃人家的。”

  裘大娘帶著兩個媳婦在常家的布坊做工,中午飯是家裏人給他們送過來的,他們家送的都是三人吃的飯,但小夥計以一人之力把人家一家三口的飯吃了,吃完還樂陶陶地覺得跟寶掌櫃來運貨的差事太好了,下次打破頭他也要還搶著來。可是他還沒高興多久,忙完手頭活計的裘大娘找他們家的飯來了,找到小夥計頭上小夥計才知道吃錯飯了,羞得一個下午都沒臉見人,寶掌櫃拿好貨要走的時候,他是送一個牽著裝貨的牛馬埋頭走在最前麵的。

  小夥計不知道什麽時候這糗事都傳到大當家耳朵裏了,又想起當年的景象來,一下子從脖子紅到耳根,臊得說話間都訥訥口吃了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見小夥計臊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常伯樊輕笑搖首:“隻是你說到這棉布,我一時就想起這事來了。”

  小夥計紅著臉,緊緊閉著嘴巴不敢再回大當家的話。生怕大當家再嘴漏一下,他一個小孩兒當時把人家一家三口的飯全部吃完了的事鬧得大夥都知道了,到時候叫他怎麽在京城的新鋪子裏堂堂正正地做人——以後還怎麽好意思當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