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
  常伯樊一愣, 隨即有些慢條斯理地端起了手中的碗喝起了粥來。

  蘇苑娘看他吃的甚慢,看了他好幾眼, 見他還是不為所動,撇頭就對丫鬟們道:“給姑爺準備外出的衣鞋。”

  她說著就沒吃了,站起來準備去拿常伯樊的衣物, 可沒想還沒站起,就被常伯樊一手按了下去。

  “我這就去,你快吃,莫餓著孩兒了。”常伯樊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隻見他連著灌了好幾大口,碗裏很快就下去了一大半,隨即瞬間他手中的一碗粥就見底了。

  見他快了, 蘇苑娘安下心來, 拿起粥來喝了一口卻發現她已沒了食欲, 咽下去後就隻看著他用粥了,等到他喝完要站起, 她忙道:“再吃一塊肉餅。”

  常伯樊點點頭, 又放下了剛抬起來的身子,拿了塊肉餅過來。

  蘇苑娘已不想吃了, 便幹脆放下手中的碗來拿起桌上的茶杯,掀開茶蓋朝裏麵吹了吹,把茶杯放到了他手邊。

  “快吃。”常伯樊見她不動, 催促了她一聲, 說著時他的手甚至比嘴快, 已拿起勺羹盛了一勺的粥往她嘴裏送。

  都送到了嘴邊,蘇苑娘張了張口把粥含了進去,隨即又撇頭去看丫鬟們,見她們都動了起來,端熱水的端熱水,進去睡房拿衣物的已也然進去了,她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常伯樊吃他的餅子。

  “苑娘,別看了,你吃著,我這就快了,我自己去換外出的,這就出來。”見她心神頗有些不安,常伯樊把最後半塊一股腦地塞進嘴裏,站起來往裏走。

  蘇苑娘目送他進去了,不一會兒通秋出了睡房來,和她道:“娘子,姑爺說不用我,說他自己能好,讓您帶著小娘子好生趁熱吃飯,不用擔心他。”

  蘇苑娘頷首,便壓下了那股想尾隨進去的猶豫,坐在桌邊用著早膳等著他出來。

  常伯樊很快就出來了,蘇苑娘擱下筷子準備送他,卻見他不像往常那般還到她跟前來說說話才走,隻見他一陣風向門邊走去,邊走邊回頭:“你別送我了,外麵太冷了,你也別過來了,你一過來我就出不了門了。”

  常伯樊說著,雙手用力拉開門出了門去,剛跨出門就把門緊緊帶上,朝那廊下挨著凍站著等他的孫掌櫃和丁子道:“走了,快點。”

  他大步流星走在了前麵,這下比誰都急了,年輕力壯腿腳本就勝常人一等的丁子尚且跟得上,孫掌櫃就苦了,走了幾步要小步跑著方才跟得上前麵的當家的。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出了門,當家見他落在後麵,回頭還朝他冷冷地喊了一句。

  這一段小跑,孫掌櫃身上已不冷了,被當家這一說,臉上更是熱了,紅著臉過來,還被丁子同情看了一眼。

  **

  這明日就是小年,蘇居甫上官與吏部交鋒的事情已把他壓得夜不能寐,但妹妹那邊的事他也沒放下。妹夫帶著妹妹來京,他是沒有時間好生做東陪他這妹夫在京城裏逛逛,但這要緊事當頭,他也不能什麽都不管看著妹夫為著銀錢的事一個人在這京裏橫衝直撞,是以他舅舅一暗中給他遞了個辦法,蘇居甫連夜就搭上了他外祖弟子的線,由他先開口給妹夫那邊求了個情麵。

  以前他也不是沒幫過忙,但去年他妹妹還未與常伯樊成親,這親成還是不成還沒定數,且常伯樊也沒親自上京來,蘇居甫自然不會多管閑事把事情攬到身上來,他們的情份還沒到那個份上。但現在這親成了,常伯樊的身份就是自家人,是他唯一的一個妹妹的丈夫,蘇居甫這動起來也是舍得下力氣,不僅是用上了外祖那邊的人和親戚,他自己這邊也暗中朝自己的同窗同僚和與他父親交情甚深的一位在朝的叔伯遞了話,有他出麵作保,戶部那邊就開始有人為他妹夫這事開口說話了,眼看就在戶部最後封帳的日子,戶部就開始鬆動了。

  常伯樊這日出現在戶部衙門前時,蘇居甫早在衙門前麵的一條街上的酒樓等候他良久了。

  隨平把好不容易尋到的姑爺帶過來,就見主人一臉怒氣,皺眉朝姑爺道:“怎的這個時辰才過來?”

  “兄長找我有事?”常伯樊忙拱手,恭敬回道。

  “坐罷,我就幾句話,先跟你提醒一下,說完我就要走了,我衙門還有事。”蘇居甫一揮袖子,不耐道。

  “公子是領了公事過來辦差的,辦完本來就要走了,就是有話要跟您說,這才等了許久,您和公子慢說,小的帶著您的人去喝杯小茶,就在樓下等著,您到時候下來一眼就能看到我們了。”隨平躬身說罷,很快就退步到了門口把門帶上了。

  “是伯樊的不是,請問兄長是何事,您說,我聽著,我不坐了,我站著聽是一樣的。”常伯樊見那隨從話說得很快,隨從都急了的事,想必舅兄的時間也是萬般緊急,便掐了那請罪的話,站到蘇居甫正麵對著蘇居甫道。

  從這處倒是能看出他的不些擔當來,想來也是有事耽擱了,蘇居甫也能理解,便放下了那等人等久了的不痛快,甚是幹脆道:“我是來跟你說你的事的,你要銀子的事,我托了幾個人,你心裏要有數,你過來……”

  他朝常伯樊招手,讓常伯樊俯身下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個人名,語罷,他又在常伯樊耳側追道了一句:“事後你不用打點他們,這次隻是給你鬆個嘴而已,這人情是我出的麵,記在我頭上了,你就不用過問了,省得到時候惹出別的事情來,還有,我問你一句,周大人那邊你已經打點過了?”

  “打點過了,”常伯樊彎著腰,點頭道:“東西前後都送了,我沒來京前送過,來京後也是第一天就去了他府上,但人從來沒見過。”

  “今日你可能會見到,不過為了避嫌可能也見不到,不過沒事,銀子要到手是要緊的。”

  “明天就休衙,那銀子能支出來嗎?”

  “你想得美,”蘇居甫白了他一眼,“年前批給你就是好事了。等正月過了拿著條子再去要罷,有那門道比你還厲害兩分的人都要不到條子,這次如若不是幾方人馬剛剛好,還有人幫你向尚書說了話,你當一個隻負責一方的鹽運使就能張口把銀子給你?”

  “那敢問兄長,過了正月就能有了,不用等到二月?”

  “拿了條子,正月就能有了。”

  常伯樊略鬆了一口氣,“有個準信就好,那我也能向老家那邊鬆點口氣。”

  凡事沒有絕對,蘇居甫說話也是個不會把話說死的,見妹夫謹慎,他心裏雖歎然妹妹沒有嫁給像他們父親一樣才高八鬥的君子,但君子再清高,不能尊敬愛護妻子也是枉然,且世上皆多清君子清高全的是自己的名聲,當他親人就容易成那倒黴供養他的人,妹夫這種兩手都沾滿了銅臭俗氣的人,世事皆自己一力擔當的,倒也不失是一個好丈夫。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占了一半也是好的,蘇居甫這般一作想,倒也不覺得自己的這一欠著自己人情的相助是白幫了,與常伯樊頷首道:“你家的事隨你怎麽行事,於我蘇家,你照顧好我們家苑娘就行了。別的事我不敢說,但這京裏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先這樣,我還要回應天府回差事,先走了。”

  “我送你。”常伯樊先去開了門。

  “自家人,別那麽客氣,下次我來。”把要緊事交待完能走了,蘇居甫也沒之前那些焦躁了,說話的口氣比剛見到常伯樊那時要好了不少。

  “還有一事要跟哥哥說,”常伯樊慢著半步跟在他身邊,這廂說著話他眉毛已飛揚了起來,還跟著妻子一樣的喊起了蘇公子哥哥來,“昨晚家中請了大夫來替苑娘把脈,大夫說苑娘有喜了,我和苑娘要有孩子了。”

  “啊?”冷不丁地聽到這個消息,蘇居甫停了步子,回頭看著他緊張問道:“什麽時候有的?你們不是一路水陸兩道趕往京裏來的?可沒傷著身子罷?”

  他這一問,常伯樊臉上的笑頓時僵了,過了片刻他方才僵硬回道:“不會罷,這個我沒細問大夫。”

  算著日子,孩子不是在他們出門幾日前有的,就是在路上有的,常伯樊路上也是與她行過房的,這一算,常伯樊整個人都不好了,朝前走著就道:“不行,我回去再找大夫問問。”

  蘇居甫見他儼然要回去的樣子,脾氣乍一下就上來了,“你去哪?還不先去戶部把事情辦完回去問個清楚,怎麽做事的!”

  常伯樊收慢了腳步,等隨蘇居甫下了樓,他臉上已然敷了一層冰,蘇公子臉上也帶著一股怒氣,兩邊的下人還以為他們舅郎倆鬧翻了,皆嚇得噤聲不敢言語,連請安的聲音都細如聞吟般,生怕說大了惹著了他們。

  臨分別前,蘇公子還朝常當家怒道了一句:“就你就做馬虎的這個樣子,我都不知當初苑娘是怎麽看上你非你不嫁的。”

  孫掌櫃他們更是不敢說話,等到舅爺帶著他那邊的長隨走了,孫掌櫃小心翼翼地問了東家一聲,“大當家,怎麽了,舅爺怎地生那般大的氣啊?”

  還帶上了夫人。

  “沒事,我們先去戶部,快點,通牒帶著了罷?”

  “在我身上。”

  “給我。”常伯樊接過進皇城內城戶部的公文通牒,又是大步往前,孫掌櫃小跑著跟在他身後,眼前一片黑,心想他這可憐老漢跟著這年輕東家東奔西跑的,不知可有命活到他衣錦還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