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我……唉, 慚愧,今日過來主要是想跟伯樊仔細道個歉的。”那坐上人問得毫不客氣, 常孝嶀瞬間心驚了一下,隨即他飛快低下了頭,狀似羞愧難當道。

  “當家不在家,他有事出去了。”

  “我聽說了。”常孝嶀趕緊道。

  “那您要見我,是有什麽話要托我帶給當家嗎?”

  南和見主母應對已足夠遊刃有餘, 便安下心來站在門口聽著等候不動了, 以便有事的時候頭一個衝進去。

  “這……”常孝嶀頓了一下,爾後隻見他笑了笑,抬起頭與蘇苑娘道:“是也不是。”

  說罷,他也不說了。

  蘇苑娘僅頷了一下首,就撇頭與明夏道:“給嶀爺上茶。”

  “是。”

  丫鬟出了門去, 常孝嶀垂眸看著地上一陣,等了一陣也不見人說話,不由地抬起眼來, 卻見主位上的當家弟媳端莊側坐著, 看著桌麵上的一本子不知是甚書的頁麵一動不動。

  坐上人如玉,一眼過去,真真是絕美,就像個大匠精雕細琢出來的美人,雖冰冷沒有生氣可就是美得令人驚心動魄。但常孝嶀多少是知道自己本家那位兄弟的性情的, 也知道他是如何艱難從他嶽父手裏討得的美嬌娘, 他心中對他這個兄弟存著皆多忌諱, 美人美矣,但他隻看了一眼就飛快別過頭,壓著心頭的心驚尷尬笑了笑,清著喉嚨看著另處道:“這是……咳咳,是也不是,其實就是……”

  常孝嶀一時迷了眼,心頭一迷瞪,一時失守把真話道了出來:“我知道孝鯤弟不在,今日來主要是想跟弟妹求個情,替我在孝鯤弟麵前說兩句好話。”

  說罷,常孝嶀心神一陣顫動,也是不知自己為何沒有絲毫粉飾就把這話道了出來,一邊又心驚於以往這弟妹絕沒有今日這美得驚魂動魄的美貌,不知是今日他離得她太近了,還是看得太仔細了,以至於……

  思忖之間,常孝嶀頗有些坐立難安了起來。

  常孝嶀心神片刻失守,便連整個人都緊張不安了,蘇苑娘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

  她垂下眼,看著桌上那本記著常伯樊自己一個人花費用度的公帳。這種私人的帳本本來是常伯樊自己在寫,但常伯樊有時也交給她記,昨天他給常孝嶀支的二百兩銀子就是她寫在他的私帳上的,蘇苑娘看著帳薄燙金的“公帳”兩字道:“求情罷……”

  換上世,蘇苑娘會疑惑此人為何來跟她求情,他做錯了事,該彌補的是他,找她這個不相幹的人作甚,但她礙於情麵還是會幫忙。

  今世罷,她還是會幫,是以便道:“這個情我是想替族兄求的,不看在您過來替當家守鋪子的功勞不說,也得看在您是他的親人親戚的份上,替您說幾句話。”

  常孝嶀一見她說到情理上了,急忙收住心神,側過身來,側耳仔細聽著她說話。

  “隻是當家現下正在惱火的頭上,昨晚他帶孫掌櫃回來吃晚飯,沒多久孫掌櫃就走了,他對著一個他要帶著當大掌櫃用的身邊人都是這脾氣,我也怕我這頭多說多錯,惹著他了,不止是您,就是我也免不了吃掛落。”蘇苑娘收回眼,看向他淡淡道。

  這是推托,還是……

  常孝嶀一想本家這位爺喜歡暗地裏耍陰狠的脾性,倒是有些信了她的,不過,他在躊躇之後還是回道:“孝鯤那脾氣我知道,說誰他都不會說你。”

  她吃不吃掛落,說到底常孝嶀不在乎。他隻想有個人給他往當家人麵前說個情,而這個人還是個要緊人,當家人不得不給一個麵子給他一個台階下,他要的是那個台階。

  至於說情的人死活,他是不管的,反正怎麽死也死不到她頭上去,且她是那一位手心裏捧著的,她還有個能當大用順天府的衙役都要給臉的哥哥,怎麽樣她都不會吃著冷臉,隻有他這時候才是生死難料,前途難測,自顧不暇,是以常孝嶀這一想通,心下並堅定了起來,又快快追著奉承了一句:“我們這族裏族外,誰不知道弟妹你是我們當家人的心上人。”

  這句話,興許換個愛聽恭維奉承的,聽了會高興,這世上也無幾人不愛聽那順耳的奉承話。可蘇苑娘這頭聽著不僅僅是無動於衷,回他還回得甚是冷漠木然:“若是如您所說,個個都知道,往後個個都來求我,我倒是要忙好一陣了。”

  她看著常孝嶀,那雙黑白分明甚是美麗的雙眼這廂變得頗有些森冷了來,她看著人道:“嶀爺是跟我說笑的罷?”

  常孝嶀未料她會作此回應,一時始料未及竟無法回話,又看著她等著回信的眼,他狼狽地轉過頭去,好久沒有說話。

  “娘子,茶來了。”這廂,上茶的明夏進來,打破了沒有維持多久的沉默。

  “奉茶。”

  “是。”

  有了上茶這一陣緩衝,常孝嶀端起茶杯吹了吹花了一片刻抿了一口茶,等收拾好心神,這才回過頭來端著一派君子身態看著地上再起爐灶道:“不知弟媳能不能好心,幫我說這一次情?這次恩情,我定銘記於心,來日弟媳若是有什麽差譴,隻管差人跟我遞個話就是,我定當是自己的事一樣,萬死不辭。”

  這本家的這位當家弟媳婦雖不是大婦了,但她要做的事也跟大婦無異,她想籠絡人心,必當先給人甜頭好處嚐嚐。常孝嶀自認他就是沒多大本事,但他也已是常氏一族當中很多人都認識的人了,也是常伯樊重用的族人之一,當家的女人想融入這個家裏,想在族人眼裏是個說得上話的當家主母,拉籠他這等人物那是她必行之路。

  他都把自己送上門了,能不能把握,就看她是不是個聰明人了。

  利益當前,常孝嶀很快把自己心馳神蕩掩了下去,他坐直了身,悠然自得地拿起了茶慢慢喝著,靜心等著眼前這個絕美的草包美人能不能全了他的心願。

  蘇苑娘看著他複又抬起了來了的頭顱一處,片刻後,她看著那頭顱一處道:“好,不過有句話想跟嶀堂兄事先說在前……”

  果然如他所料,常孝嶀不禁大喜,轉過頭來道:“你隻管說。”

  “若是勸說無用,還請堂兄不要怪罪於我這一介內宅眼鄙淺陋的婦人。”

  “當然不會,弟媳能答應我這非情之請,我已是大喜了。”常孝嶀喜不自勝站起身來,朝這當家大媳婦拱了一下手作了個揖,頗有些恭敬道:“某在此謝過孝鯤弟媳婦的幫忙了。”

  常孝嶀最近才覺悟自己其實喜女人顏色,但顏色再好,沒有富貴加持都不會屬於他,他自是再明白不過,這廂見眼前這美人竟答應了他的幫忙,他不敢再停留下去,一拱手道了謝後就是告辭:“一切就拜托給弟媳婦了,我先退下,今日叨擾之處,還請弟媳婦恕罪一二,告辭!”

  說罷,常孝嶀就往後退。

  蘇苑娘沒有挽留,僅在他踏出門檻後道了一句:“慢走。”

  常孝嶀走了。

  他一走,站在蘇苑娘身前一側的明夏眼中嘩嘩掉下了眼淚,她哭著跪倒在了蘇苑娘的麵前,“娘子,您為何在幫他?他就是……他就是在逼您呐。”

  明夏哭喊著道。

  她見不得那人帶她家娘子,更見不得那人得償所願,這種人連娘子都治不住,天理何在?明夏悲從中來,哭的更是狠了。

  明夏這一喊,也把通秋的眼淚喊了出來。她沒有明夏想的多,隻當是她娘子受了委屈和屈辱,一時之間她甚至然比明夏還難過,那眼淚一下掉得比明夏還多,袖子頻頻拭向眼睛不斷擦著淚。

  “他是逼我了,”南和送著人的腳步遠了,近處,丫鬟們卻哭作了一團,哭得甚是傷心,蘇苑娘卻是發現自己不喜不悲,她沒有難過,也不難受,她看著哭在一塊兒的丫鬟們道:“但我也答應了。”

  她這話一處,明夏通秋哭得更是大聲了,就是傍側那跟著蘇苑娘時日淺的幾個小丫鬟娘子聞言也不禁淚濕了眼眶。

  “不過我答應不是因我被他逼著答應,”蘇苑娘這廂緩緩道:“我隻是說幫他跟當家說一說,當家聽了是釋懷還是介懷,那就是當家自己的意思了。”

  丫鬟們聽出了她話裏的不對來,但不知這不對在哪裏,皆茫然地看向了她,等到娘子讓她們去各忙各事後,她們也沒仔細琢磨出她的意思來。

  直到晚上姑爺回來。

  晚上常伯樊一回來,一進後院蘇苑娘在的屋子就跟蘇苑娘笑道:“今日去戶部,沒想瑜伯家的孝鬆兄也去了,苑娘可知家裏還有誰幫了我大忙?”

  蘇苑娘一聽,覺著可能是她家這邊的人也去了,便沒作多想就道:“哥哥可是去了?”

  常伯樊走過來輕輕敲了她的腦袋一記,笑道:“再猜。”

  看他甚是輕快,許是有好消息,蘇苑娘頓時便多猜了一個:“可是外祖家幫忙了?”

  “正是!”常伯樊絕然沒想到,看著兩袖清風僅在翰林院編修院當差了數代人的外祖家能幫他這麽大忙,“我沒想到,戶部的一個主事金部郎,竟是外祖曾授業過的一個弟子,真是太巧了。”

  “喔,”蘇苑娘握著被敲了一下的後腦勺,看他喜笑顏開,料想他去戶部的事想來順利,當下便用另一手拉著他的手道:“我也有事跟你說呢,你且先聽我說。”

  她把早間常孝嶀來的話說了,末了道:“我說了要替他說情,我現在與你說了。但我不喜他那副能拿捏我的樣子,他一個本家旁係的親戚都覺著能拿捏我,他日他若是真成事了,想必你們族裏是個人都敢上門要脅我來了……”

  不等她說完,常伯樊已冷笑:“他算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