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常伯樊見她沉默, 摸了摸她的頭。

  嶽父一家皆希翼她一生能在花苑當中當一朵遺世獨立的花,他也想如此。

  可他力不能及啊, 且他現在也不想了。他喜歡她當那個總會等候他回家去的妻子,但現在他更期待她是那個會與他並肩前行的女子。

  如此,他們定會攜手一起走得很長很長罷, 不會有他顧不了她、她心上存不下他的時候罷?

  他想日日夜夜長在她的心上, 她的思緒裏。

  常伯樊的手有點涼,蘇苑娘拉下來放在了她腹上的小暖籠上,雙手蓋於其上,徑直想著她腦海裏的事。

  常伯樊頭上的常家早就不管用了,他已無身份可用,常家過去的榮光在京城中甚至當不了敲門磚,是以哥哥才帶他去衙門認識人罷?

  哥哥想得周到, 她卻未必了, 常伯樊若是不提醒她, 她不知要到哪日才能想到這些事情上麵去。

  這廂蘇苑娘徑直想著心事,常伯樊見她不語, 但手上的暖和讓他的心寧靜又溫暖, 讓他什麽都不想, 什麽都不想問,隻想靜靜地看著她,品著這一刹那他所能嚐到的這一片寧靜的溫暖與愉悅。

  嶽父到現在都不懂他對她的情有獨鍾從何而來, 可我心安處即是家, 他的孤苦和強撐到她這裏方得慰藉。從她小時朝他伸出小手的那天開始, 在他日複一日對她的盼望當中,她已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又如何能舍下,怎會不獨獨情鍾於她?

  “常伯樊?”這廂,就在常伯樊閉眼與她依偎假寐之際,聽到她叫了他一聲。

  他正要應聲睜眼,又聽她自言自語:“睡了呀。”

  說著她聲音小了,近乎歎息般道:“累壞了罷?”

  常伯樊感覺著她靠了過來,把她身上暖和帶著香氣的披風往他身上扯,就在這一刻,常伯樊的鼻子冷不丁地酸了一下,堵得他這刹那間竟無法呼吸。

  他要的,他那夢中期盼的,正莫過如此。

  **

  這日回去,蘇苑娘和常伯樊用完膳,又讓常伯樊與她下了一盤棋,等肚中緩過那陣積食的勁,方才讓常伯樊去睡。

  常伯樊下棋之時上下眼皮已快撚不開,是撐著臉才和讓他和她下棋的當家夫人把棋下完的,等到她頷首說可以睡了,常當家一個側倒就倒下去睡了,雙眼早已在她說可以之時就閉上了。

  三姐在邊上瞧著,趁娘子在給姑爺拉被子的時候悄悄和通秋道:“我們家還是我們娘子最厲害,姑爺,嘿嘿。”

  通秋點頭不已。

  跟著她們的一個叫小彩的小丫鬟不懂招娣姐在嘿嘿什麽,怯生生小聲問三姐:“三姐姐,姑爺怎麽了?”

  丫鬟是家裏老夫人精挑細選來的,在三姐眼裏就是笨點那也是笨得可愛,毫不吝嗇對其的指點,挨過頭去小小聲跟人家道:“姑爺就是困死了要睡覺也得我們娘子點頭說睡才能睡,你說我們娘子和姑爺,誰厲害?”

  小丫鬟懂得不能再懂了,頻頻點頭不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以後都聽娘子的。

  三姐對她的受教滿意不已,更是不吝嗇與其麵授機要:“我們家從上到下到姑爺,都聽娘子的,你看到了罷?”

  趁小彩搗頭如搗蒜之際,三姐加重口氣道:“是以往後這聽誰的,站在哪一邊,要顧忌的是誰,你心裏要有數,以後別說三姐姐沒提醒你,這該提醒你的我今日可都提醒過你了,能不能把這記在心裏,就要看你的了。”

  三姐怕娘子身邊這兩個由夫人補上的丫鬟步了那了秋與知春姐的後塵,時常借著時機趁機特地敲打她們,省得後頭出了事她們娘子又得挑新人培養。

  三姐可不想她們娘子在這種小事上浪費功夫,她定要手把手把這兩個丫鬟帶出來。

  “三姐姐,我知道了,我定會凡事都聽娘子的,心裏隻想著我們娘子。”小彩唯恐三姐這大丫鬟不認同她,胡三姐話一出,她忙點頭表忠心不已。

  “不是三姐姐嚇你,而是你是誰的人,你心裏要知根知底,莫……”三姐說到興頭上叉起了腰,正要對著小丫鬟大侃特侃之時,看到前方她們娘子已經過來了,興許還聽到了不少,她不禁訕訕笑了起來,對著蘇苑娘討好一笑:“娘子,我說話大了?”

  三姐說話的聲音倒是不大,她是壓著嗓子說的,隻是她這話說得像是在嚇唬人了,小丫鬟急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若是上世,蘇苑娘定要三姐慈悲一點,既然來了她身邊,就當家人般處著就是。

  這一世,丁是丁,卯是卯,她自己的安寧尚且是家人換來,哪來的力量去給予不相幹的外人。

  “不大,外頭說去。”蘇苑娘瞥了她一眼,先行緩步向外。

  三姐忙跟上,通秋緊跟著,小丫鬟看著忙不迭跟上,這廂三姐跟上她們娘子,壓著嗓子問:“您怎麽不跟姑爺一道閉會兒眼?”

  “你現在去叫南和等我們院子來見我,我問問他這兩日家中的事。你叫完人若是沒有事就去歇著,等晚上替一晚通秋。”通秋在她哥哥家守了好幾個晚上,睡也是睡在床邊打個盹,好幾晚沒著床了,蘇苑娘不用通秋今晚守夜,讓三姐來替一晚。

  現在三姐是大丫鬟,通秋有點怕著三姐,讓三姐來替這忠心丫鬟倒是無話可說,讓明夏來替,通秋就要怯怯懦懦看著她哀求她了。

  三姐在她們當中還是有一些威嚴的。

  果然一聽三姐要替她,通秋有話要說,但一瞄到三姐笑嬉嬉的臉,那濃眉大眼看著可親可身上也有股非女子身上能有的狠勁,通秋頓時不想跟招娣姐姐起什麽齷齪,縮了縮頭,把那些欲要哀求娘子的話咽了下去。

  娘子疼她,她說什麽都不會生氣,可三姐不一定了。三姐要求她們都守規矩,壞了規矩就要訓她們,通秋不怕三姐扣她的月錢,就怕三姐當著眾姐妹麵的罵她不守規矩不是個好丫鬟,往後想近身跟著娘子不離那就難了。

  通秋還是知道厲害的。

  這廂蘇苑娘拿三姐壓人,通秋果然閉口不語,等到三姐去叫人了,她站在蘇苑娘身邊也沒說話。

  此時明夏不在,帶著她領的另一個小丫鬟和兩個幫廚的粗使娘子去廚房做點心燒水去了。

  蘇苑娘讓她帶著人做點南方能蒸食的小點心備著,明後日好拿去送人,到了點就把火燒滿抬起浴房,那時常伯樊起來也能洗漱一番。

  蘇苑娘已處理了甚長一段家事,如今換了個新地方,這家事處理起來尚不到井井有條的程度,但萬事有章可循,倒也不會顯得不知所惜。

  等到南和過來,說起家裏事,蘇苑娘又是一通忙。

  他們到京裏把多的日頭,哪怕把今天算上一日也就六個日頭,蘇苑娘將將把帶過來的家私物什清點完畢歸納庫中就隨常伯樊出去見親戚了,等見到第二戶就是她哥哥家她人就留下了,短短幾日看著不長,但家裏旁的事已累積了一堆。南和看他們爺和主母回來了,見爺一臉疲憊不堪的樣子,他還不敢上前拿家事叨擾這二位,現下主母主動找他,他當下就帶上了那些需主人定篤的事情過來了。

  南和初上管家之位,盡管這家是他們臨時在京城裏立的家,但這小家是在京城,論起來也非同小可,他便凡事謹慎了些,不管擅作主張,就怕爺事後與他秋後算帳。

  南和自幼跟著他這位主人,比誰都明了他們這位當家爺的心可比嘴狠多了。

  而在他們當家看來,奴仆能幹的事,主人不一定要能幹,但主人能犯的錯,奴仆絕對不能錯。若不然,養你何用。

  南和是這段時日以來才知道對於他那點想強人一頭的小心思,他們家爺早心知肚明。

  他就是從小跟著當家吃過苦的,但主母是主母,他一個下人再強也強不過主母去。當家那日親自跟挑明跟他說在他當家的常府裏絕不會有奴大欺主的事,南和是被其敲打過才被帶到京城來的,這下他也沒了以前還對主母不以為然的心思,已無越過她的頭去自作主張的想法。

  那後果他擔不來。

  此前蘇苑娘讓常伯樊回來的時候跟南和說一聲,讓他把家裏要緊的事情看著辦。無關緊要的小事南和已經定了,這下要跟她說的都是要費銀子的事情。

  按南和列下的清單,和她之定下的那些加起來,家裏要新采辦的物什所費不菲,比蘇苑娘想的要多了,蘇苑娘算盤一打完,看著采辦單子好一陣兒沒說話。

  南和見她看著單子不語,小心試探道:“要不,先把過年馬上要買的那些都買了,那些大的物件等明年看看情況再說?”

  家裏的桌椅板凳這些,嶀爺在賃好房子後就買了新的置上了,鍋碗瓢盆也是備妥了的,這新家看似什麽都不缺,可要是把帶來的下人的床被備好,打掃房屋的這些掃具備好,過年的柴炭米麵菜備上半個月的,這就要花一筆。

  更大的大頭就在各個廂房上麵,他們進來之時隻有主人住的主廂房是床桌櫥櫃是展齊的,還有五六個客廂房是空的,裏麵就起了一張坑床,但這些依南和之見,沒必要都要弄好,弄起其間一兩間,過年的時候極親近的親朋戚友過來有住的地方就行了。

  但這些不是南和能做決定的,他小心提議後便不再多說,安靜等著主母的定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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