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聞言, 蘇居甫笑笑, 沉吟片刻後道:“這次緝凶帶出了一些別的事來, 晚上肯定要亂,我帶你過去,也是等我去見大人了你在外麵能幫我聽著點事。歇更處隨從進不去, 你隨我過去, 我就道是家人不放心,讓你陪我走一遭,也有個名目。”

  說著, 他從紙包裏撚了一塊芝麻糖,放到小兒嘴邊逗他, 邊逗邊道:“你去了我也放心,至於別的,我也不管你。”

  能認識幾個人, 能搭到什麽線,就看常伯樊自己的能耐了。蘇居甫不怕他這妹夫借他的名頭起勢, 由他來說, 他隻一個妹妹,這天底之下, 他最該天經地義相幫的人也就她一人而已。

  “好。”聽舅兄如此一說,常伯樊當即應下。

  蘇居甫看他應得快,方才淡下去的臉上起了絲笑。

  他父親跟他說, 這世上許多看似老實的人, 是不得不老實, 他們的能耐隻能供自己老老實實地活著。是以父親沒給妹妹挑老實人,他給妹妹挑了一個能活下去的聰明人。

  蘇居甫見得多,他也不信什麽老實不老實,聰明人挺好,至少聰明人知道如何審時度勢。

  “那好,我先跟你說一下情況。”蘇居甫跟他說道起了此次他緝凶的凶險與其前因後果來。

  蘇居甫此前本乃應天府縣丞身邊的一介小吏員,替縣丞大人分管一些公文往來稅務等事,年初他跟的左縣丞被人捅到了天子麵前,被參了一筆以權謀私,蘇居甫險些被牽累進去,所幸有府尹出麵替他作保,他才被保了下來,後來朝廷又下來了新縣丞,此時蘇居甫已投誠府尹,在新縣丞上位之前,就懇請府尹調職,去了府尹自己人的縣尉翼下當典使。

  蘇居甫還是一介小吏,但從縣丞副手到縣尉副手,就是從椅子到馬背的一個轉變,縣尉不僅管征稅治安,還管捕盜,捕的還不是小盜,但凡京城所出奸蒙拐騙之事皆在他們轄下,便連大官家中出了命案隻要沒上升到朝廷大案,家中普通人命也歸他們查。

  這次蘇居甫跟縣尉查的就是一個大官家中出的命案,這家人有奴仆殺了這位大官的一位妾室還有其身邊的兩個下人,並偷了這妾室房中的錢財等物潛逃了出去。

  縣尉一查到這人逃出去不久的消息,就帶著蘇居甫和衙役一幹人等出去緝凶,孰料事情比他們此前查到的要複雜得多。

  這殺人的奴仆不是簡單的下人,而是一夥專事偷盜搶掠的人當中的一員,縣尉等人追著他過去,居然查到了一個賊窩。當時好在應天府的縣尉乃武將出身,是沙場上退下來的老將,其下麵衙役大多皆是從沙場上作過戰退下來的,縣尉本人又是個從不掉以輕心之人,但凡出城緝凶必帶八人以上人馬,此次加上蘇居甫這個被他特意要來攥寫公文的小師爺,連帶縣尉本人一共十人,但賊窩處足有二十人有餘,頭天就把他們困在了一座荒山當中迷了途,在好在他們人大,又個個經驗十足,在經過縣尉大人領著眾人走出迷途又勘察形勢找到了這窩賊人所在的地方,排兵布陣與這窩賊人交戰過數回,他們方才把這賊窩的人拿下。

  而此事若是到此作罷也就罷了,但難就難在這窩賊人的賊首居然道他們緝凶的這位大官家的姨夫人是他的親妹子,這位大官下麵那個最有出息的兒子乃她所生。

  縣尉是朝廷老人,經盤問過後聽出此言不假,還盤問出了這賊首派人進去殺人乃其妹子所請,因那新姨娘在大官家中很是得寵,還對其冷嘲熱諷不已,老姨娘咽不下那口被新進來的姨娘欺負的氣,就來信請了哥哥去收拾,賊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把人安插了進去,其後就生出了此命案。

  且這一審問,一根藤帶出了三個坑,還問出了更多的事來,涉及到了許多事情。此時府尹大人正好出門尋人,路中正好碰上了回去報信的衙役,前後一碰,應天府左姓府尹一聽此事非同小可,帶著人去了賊窩處又是一通審問。

  “情況就是這個樣子,至於涉及到了什麽事情,我現在不能跟你說,你也別問。”蘇居甫和常伯樊淡道:“湯縣尉讓我先回來跟家裏交待一聲,也就是讓我換個衣裳,我等會兒就要去了。此次但凡跟湯縣尉出去的人都會回去問話,問到什麽時候我們也不知道,但左府尹要做什麽,我現眼下能跟你說一點。”

  “你初到京,有些事應該還不太知道,之前叫我們過去緝凶的人是吏部的吏部郎官,姓陶,手掌考核官員之職。這人在吏部呆了十年了,手下過了不少事也埋下去了不少人,正好他跟我們應天府的左大人有些過節,這過節吧,若是這位郎中大人身上沒有什麽事,他家中出了凶案,該怎麽緝拿凶犯我們就怎麽緝拿凶犯,但這位大人身上有事,你應當知道,這種時機,但凡讓有心人逮著了就得上前啃一口,左府尹是不可能輕放的,而另一方,我們那位新上來的縣丞大人……”蘇居甫說到這,敲了敲桌子,麵露微妙的嘲笑。

  “是陶郎中的人?”常伯樊接話。

  蘇居甫頷首:“正是,左陶兩家結冤頗久,左大人上任應天府之前就被陶郎中死死攔著,差一點就坐不上這把椅子。等左大人坐下之後,陶家也沒少給他使絆子,之前我跟的那位大人出事,就有陶家從中作梗的手筆,隻是偷雞不成蝕了把米,陶家沒把左大人拉下去不說還折了些人馬,這次陰差陽錯事情居然撞到了左大人的手裏,你等會跟我過去就知道了,絕善了不了。”

  他又道:“等會其中若是起了什麽齷齪動了幹戈,你離遠點,別被牽扯進去了。”

  常伯樊想不出在左姓府尹自己應天府的地盤上會出什麽幹戈,但舅兄這般說了,他便把這提醒記下了,頷首應道:“我會的,兄長放心,我會少說多看。”

  蘇居甫還要說話,就見門外起了聲響,他連忙噤聲,不一會兒就見妹妹領著端著食盤的丫鬟走了進去。

  蘇苑娘小臉紅通通,看到哥哥,羞澀一笑,“嫂嫂叫我把先做好的麵條端過來。”

  “是,哈哈哈哈哈,”蘇居甫一陣朗笑,“哥哥早就餓了,還是妹妹心疼我。”

  蘇苑娘臉更紅了,想應下但還是覺得不妥,紅著臉道:“是嫂嫂叫我送的。”

  她還想自己動手做菜給哥哥吃,未料到她從未親手碰過廚房的事,手往鍋灶上一探就燙著了自己的手,被嫂嫂慌忙拉到一邊,等到麵一做好,她就被嫂嫂打發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她還聽到了嫂嫂鬆了一口氣的聲音,蘇苑娘真真羞愧不已。

  她以為自己已變了不少,其實不然,許多事她還是不會。

  隻是在家裏時,但凡她做什麽常伯樊都說好,萬事皆依著她隨心,她道她已清醒明白,可還是不夠知道自己的短處。

  說來,她已變,但常伯樊兩世對她的縱容卻未曾變過,如沒有外因應照著,可能還是不夠自己看清楚的。

  此前她還想著盡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就是,但看來她還是要往外多走走。

  “欸?”這廂蘇苑娘羞愧於自己的一葉障目不見真山,看不到外麵廣闊天地也就罷了連眼前之事也看得不甚明了,而其兄誇錯了人也絲毫不覺尷尬,微微訝異了一聲後又很是自然地發出一陣朗笑,道:“是了,你嫂嫂更心疼我,我們熟一點,等日後妹妹和我見的多了,想必心疼哥哥的人又要多一個了。”

  正是如此,蘇苑娘聞言精神瞬時為之一振,點頭不已,看著其兄長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藏著小星星,看得旁邊抱著蘇家小兒吃糖的常當家皺眉不放,攏著眉心看著眼裏隻有兄長的妻子。

  他還是太掉以輕心了。

  他這舅兄是很通情達理,他穎悟絕倫,有著那非尋常人能有的七竅玲瓏心,但也正因如此,此人心思太巧了,苑娘這等稍一向她示弱她就心軟慚愧的人在舅兄那等口舌心思之下,不知會被他哄出什麽樣兒來。

  常伯樊瞬時嚴陣以待。

  他站起來,把滿嘴芝麻糖漬的小兒往妻子懷中送:“苑娘,你幫小侄擦擦嘴。”

  蘇苑娘的心思頓被小侄引了過去,她忙過去抱小侄,朝放好了盤子的三姐吩咐:“快拿帕子,打盆水來。”

  她抱不起小侄,但還是想抱,抱著蘇仁鵬的手顫顫危危,便連站都有些站不穩,常伯樊見狀忙把胖侄兒撈回手中,嘴角含著笑朝她道:“我來抱著,你替他洗臉。”

  蘇仁鵬此前已安靜了好一會兒聽父親與姑爺說話,這廂都有些困了,在姑父的懷裏揉著眼睛道:“姑姑洗臉,覺覺。”

  “是了,姑姑這就給你洗。”蘇苑娘被他一聲姑姑喊出了滿腔的軟心軟意,說話之時她眉眼之間溫柔不已,她低下頭,愛憐地擦了擦小侄的臉。

  她看著小侄,常伯樊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蘇居甫站在一邊儼然已被這小夫妻倆忘卻,不由挑了一下眉,眼神深沉地打量著妹夫,其後等他看到滿身溫柔愛意看著小兒的妹妹身上,他輕笑了起來,刹那就如頭上拔去了烏雲的山巒般明朗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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