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打聽到我們來了就來了。”蘇苑娘說著, 因著心裏歡喜, 臉上難免帶了些出來。

  常伯樊脫好靴,看著她麵帶微笑:“著實有心了。”

  行路急忙, 便是連他這種奔波慣了的身子也免不住疲態, 她一路跟上沒喊過一聲苦,常伯樊已是歎然,這廂見她初初到京身上還見鬆快,令她這般開懷,常伯樊對他那戶舅兄家更生好感。

  “嫂嫂極好。”見他好話,蘇苑娘頓時頷首。

  不過她沒有過多與常伯樊言及兄嫂之事之意,另道:“可是去過伯父家中了?”

  “已見過了, 堂伯叫過兩日我們閑了上門去一家人用頓便飯,過兩日我就帶你過去。”常伯樊道。

  “那明日?”蘇苑娘睜著美目望著他。

  “若是去兄長家,還需再候兩日。”常伯樊上炕斜躺在她身旁,蘇苑娘見狀, 扯過熱呼的毛毯蓋予他身上, 常伯樊忍不住麵露微笑,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身邊躺下之後方道:“今日沒見著周運司, 明日我還要去一趟。”

  周運司就是管臨蘇常家井鹽的鹽運使, 他新上任不久,前任沒給常家的鹽銀留到了他手裏, 常家若是想從戶部拿到鹽銀, 他是必要走的一環。

  蘇苑娘已知曉常伯樊早就派人打點此大人了, 主意還是她間接提的,沒想常伯樊居然沒見到人,便有些許錯愣。

  常伯樊幫的這位大人的忙,可是救命之恩,這位大人居然不見他?

  見妻子瞪大了眼,平常喜怒不明不顯深淺的臉因此又透出了兩分憨然天真的呆傻來,常伯樊捏了下她的鼻子,笑歎道:“不管如何,是做過外人看還是做給戶部看,這位大人此時都不應對我有求必應,先為難些我也好,也許銀子會給的快些。”

  “那他?”這是關乎常伯樊的銀子。為了來京,蘇苑娘的積蓄皆已換成了物件,常伯樊亦如是,他的銀兩放在她這,有幾許她再清楚不過,他若是討不回銀子,這京城他們是來了,可怎麽回就是難事了。

  “周大人……”常伯樊沉吟,思索著欲與她言道的話。周鹽使那邊是透露出了幾分幫忙的意思,但此人乃為官之人,有個官場中人的通病,那就是許諾也隻會道出三分意思來,絕不會把話說死留下把柄,而就常伯樊而言,隻要對方露出三分意,他就能坐實七分實,絕不會放過機會,但這些個中複雜曲折,他說的淺了怕她不懂,把它解透了,也不知按她的心思,能不能藏得住這些事情。

  他沉吟,蘇苑娘亦不語,僅看著他,等著他下文。

  見狀,常伯樊那點猶豫便也沒了,把她攬緊了一些,替她掖實毯子,在她耳側淺語道:“這位大人對我們有相幫之意,但幫到幾分,就要看我們的了。”

  是了,若說經商之人需有玲瓏七竅心,那為官之人,有玲瓏七竅心之餘,比經商者還更得有見風使舵之能。撒網隻撒三分網,說話隻說三分滿,但凡為官者,皆會給自己逃出生在的餘地,豈會與人言明真言。

  蘇苑娘已曉得,在常伯樊話後已頷首,道:“那就按他之意來罷。”

  這閉門羹是擺龍門陣,還是使巧成事,就隻能按著這位大人的脾性走了。

  常伯樊笑了,親了親她的鬢角,接道:“慢慢來,我們不急。”

  還是急的,蘇苑娘忙搖頭,“那明日要給兄嫂去信,說我們明日去不成,若不然他們該著急了。”

  顯然她比他們要著急,見她心心念掛念著他們,常伯樊說不清心中滋味是酸還是苦,末了隻得苦笑道:“好,我會派人去說。”

  蘇苑娘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為何說此話,便小聲道:“我著人去說一聲就好。”

  這是她的兄嫂,家也是她在光,使人說明這種事,不該由她來的嗎?

  她好生奇怪,常伯樊看著心內連連苦笑不休,常言道嬌女愛俊郎,可他這嬌妻,嫁予他近一年了,心裏念著的有父有母有兄有嫂,而他從不在她心上。

  也不知她何時才能懂。

  **

  一夜過去,常伯樊清晨就出了門,蘇苑娘迷迷糊糊送走他,中途還與他一道早膳用了一碗粥,等到睡罷回籠覺醒來,已是辰時三刻。

  京城已下起了雪。

  屋外連著裏麵火炕的灶爐燒得很旺,灶爐上麵架著的鐵鍋裏麵的水開了,咕嚕嚕吐著聲音,蘇苑娘醒了一陣,聽過水聲,推窗看過窗外的雪,方才叫人。

  在外麵守著門做著針線活的通秋一聽到動靜,慌忙進來。

  蘇苑娘剛剛推開的窗因著她力氣小沒有掩實,還有寒風進來,通秋進來見著她們娘子身著單薄的晨衣,肩上僅披了一件毛披,連說話都忙不急,飛快爬上炕去拉窗,拉好方脹紅著一張臉與蘇苑娘道:“娘子怎麽不早些叫我?”

  蘇苑娘頷首。

  “娘子!”通秋見她不答應,急了。

  “好的。”下次早些叫她。

  說著,蘇苑娘往床上爬,欲去穿鞋,通秋見了,又速速爬下,與她一番穿衣洗漱,這廂蘇苑娘等到端坐銅鏡前梳妝時,見著通秋把炭盆般來方才知曉屋裏還燒著炭盆,頓生不解,便問:“屋裏不暖?”

  “是姑爺讓燒的,說火炕隻暖著炕上,怕您睡瓷實了露著手腳凍著了,讓我們給燒盆炭,暖暖屋裏的氣。”通秋梳著娘子長長的黑發,細細稟來。

  實在精細,蘇苑娘搖頭:“燒著火籠的就好,屋裏的就不燒了。”

  帶來的精炭有數,她還想往外祖家處送一箱,兄嫂處送一箱,還有四箱留著兩箱作禮,自己家留作兩箱備用。而這兩箱要燒過一個冬天,就要仔細著用了,也許可在京城買些別的炭用一用。

  “欸,我等會兒跟三姐姐說一聲,讓她去跟南和哥說。”通秋道。

  這傳個話,還要經兩個人,蘇苑娘道:“我和姑爺說。”

  “欸。”

  通秋這老實怕人的性子,看來真真是不好改,不過有自己看著,不會讓她比前世差就是,蘇苑娘也不說她,點點頭便當此事作罷。

  她一梳上頭,明夏就來了,明夏一來,不久三姐就進了屋,一進屋就嘰嘰喳喳。

  “娘子,家裏來客人了,是京裏堂老太爺家送菜來了,送了滿滿的一馬車,您在睡,我跟著南和哥去謝的客,南和哥說等您一醒就來告訴您。”

  “孝嶀爺也讓奴婢知會您一聲,他有事出門去了,等到下午老爺回來,他上門來拜見老爺和您。”

  “還有剛剛南和哥叫我過去問家裏缺的,列出單子來就去采辦,等會兒他就過來。”

  胡三姐進來嘴沒停,一並把事兒說完了才停下嘴,蘇苑娘聽著她的意思是常伯樊把南和留下來用了,許是讓南和當家中管事的意思,便沒有多說,和通秋道:“堂老太爺家的禮單在哪?”

  三姐一拍腦袋,“在南和那,我忘拿了,娘子你等等。”

  三姐說著就往門外衝,連給人喊的時間都沒有就衝了出去,差點撞上帶著丫鬟端著朝食過來的明夏等人身上。

  明夏見她風風火火跑去,加快了腳步進門,進門就揚起嗓子:“三姐姐這又是作甚?”

  “把堂老太爺家的禮單落在南和哥處了。”通秋道。

  “她就是不記事,”明夏歎道,“一個事要跑兩個來回,還好她腿腳快,不怕跑。”

  但無論什麽話隻要一經三姐的耳,她就能記個隻字不差,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有的,通秋抿嘴一笑,心想她若有三姐這本事,娘子也會愛使喚她。

  “娘子,用些熱湯麵罷。”明夏說著接過了小丫鬟手中的木盤,走向炕上的炕桌。

  這一路行來,她們在北邊也是走了好幾天,已知道他們北麵人會在熱呼上的炕上用膳的事了,這與他們南邊人的習慣不同,著實令人有些不習慣,但娘子說入鄉隨俗,不要另外添置多的了,明夏便按著娘子的吩咐走,不去想那多的。

  蘇苑娘穿戴梳妝好,又走向了此前沒下來多久的炕上,正想著趁著今日不用和常伯樊出門把家中歸置好的事,麵湯還沒用完,就聽三姐氣喘籲籲跑回來道:“娘子,家裏又來客人了,來人說是您外祖大人家的人,得知您和姑爺來京了,差人送點家裏要使的東西來。”

  蘇苑娘連忙放下湯勺,轉身到炕邊穿鞋,“可請進大堂了?”

  “請進去了。”

  “來的是什麽家人?”

  “是家裏的老人,姓戚,奴婢問過了,叫戚伯。”三姐說著咋舌不已,“這一早我們家來的親戚可不少,這還是我們家頭一天到呢。”

  三姐嘖嘖稱奇,又喜不自勝,跳著接道:“這可著實是好運象,用我娘的話來說,就是福氣來了,攔都攔不住。”

  “是老家人?”蘇苑娘等著通秋與她穿鞋,等一穿畢,她也已想好,站起來道:“我過去見見。”

  此前堂伯家的人沒見著,外祖家的人來了本不好見,省得日後傳出去了有人多心道她厚此薄彼,但世事不是事先謀劃好了就可萬事周全的,現眼下她想見見外祖家的人,問問他們的安好,她還是按著本心走罷。

  蘇苑娘便去了前麵前堂。

  等問過好,得知外祖父外祖母身體很是康健,便是冬日,兩老一頓也能用兩個大饅頭一碗菜,蘇苑娘便放心不已。

  等到中午回堂伯家的禮,蘇苑娘沒有拖著等到後些日子去拜訪的時候一並帶去,而是當日送了份禮,隨禮奉書信一封。

  常府的當家夫人,常孝昌之妻明氏見夫侄媳婦回禮還附給她的書信,當下就拆了信來看,看罷等到常孝昌散值回來,就與他說道了侄兒媳婦這封道歉兼與閑話家常的信。

  “說今日等到侄兒子回來,就知道明日能不能過來家裏吃飯了,還問家裏老太爺可想念家鄉的飯菜,他們家帶了兩個家鄉廚子來,道想給老太爺送一個,問我們要不要……”明氏說著掩嘴樂個不停,“這孩子,這事都問我們,著實太沒心眼了。”

  常孝昌聽了細細一想道:“聽說家裏養的嬌,老狀元是個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想必這是女兒肖父。”

  “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兒。”明氏頷首,掉頭問他道:“那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