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蘇苑娘在三姐的服侍下睡下, 似乎未過多久,就聽見外麵響起動靜。

  常伯樊將將寅時方回,南和輕敲飛琰院的門,啞仆來開門,一開門就把提在手上的燈籠塞到南和手上, 跟公子不停打著手勢。

  疲困委頓的常伯樊看著,眼神逐步有神, 等到啞伯說完放下手, 他朝啞伯做了個他知道了的手勢。

  常伯樊側首,“南和, 你不用跟爺進了,回去睡覺, 明日上午爺不出去,你吃了午飯過來。”

  當家說話的聲音滿是幹澀沙啞, 但卻透露出了兩分溫情,與剛剛進門的爺相比,就像身上的人味回過來了一樣。

  先前當家跟魏舉人談話不順, 南和跟著上下奔波,回來的路上已困頓不堪,這下見此前凶神惡煞把魏舉人都嚇倒在地的爺恢複了溫和, 這提了一天的心總算放下來了,當即躬身道:“是, 南和聽您的。”

  南和累了一天, 說出來的話也像是破了的鑼一樣難聽, 常伯樊跟南和道:“爺身上沒銀子,明兒過來先找夫人討二十兩賞銀。”

  這算起來可是他大半年的銀薪,又是二十兩,家裏的銀子可是又多了,南和精神為之一振,嗓子從破了的鑼高升到破了的大鼓,道:“謝爺的賞,謝夫人。”

  常伯樊朝他點點頭,路過啞仆時,壓住他的肩膀輕按了按。

  啞仆是他救回來的人,知道公子這是在朝他道謝,他接過南和手中的燈籠,朝公子的背躬下身,恭送他回屋。

  “哥,那我走了,明兒給你帶好吃的。”南和等到當家的爺上了主屋的台階,轉頭跟啞仆道。

  啞仆直起身,朝他點頭。

  等到南和退下,他關上大門,把沉重的木栓落了一半。

  “姑爺。”

  三姐拉開門,見到是姑爺回來了,剛喊了人,又聽後麵有了輕微的響動,她回頭看人,看著時又朝裏走去,“娘子,您又醒了?”

  蘇苑娘半途雖又再睡了過去,但睡的並不踏實,三姐聽到動靜一起身,她也跟著起了。

  三姐過來扶她,她輕聲答了一句:“沒睡好。”

  這廂,她從內外間的拱門處走了出來,走到了光亮處,看到了一身風塵的常伯樊。

  “夫人。”常伯樊站在原地,笑著喊了她一聲。

  蘇苑娘朝他走了過去,抬頭看他,她細細端詳了片刻,啟唇:“臉上怎麽傷了?”

  “啊?喔,這個,沒事,手指不小心帶到了。”常伯樊摸摸臉,恍然大悟,又異常高興道。

  青了。

  手指帶到能青嗎?蘇苑娘心裏想著,嘴上卻沒聲張說話,拉過常伯樊去坐,回頭朝三姐輕聲道:“多點兩盞燈,再去打桶熱水來。”

  “誒。”三姐快手快腳去點燈,又把點燃的燈挑到最大,又趕忙去廚房打水。

  “夫人,苑娘。”常當家被當家夫人拉去坐下,一路看著夫人不錯眼。

  “你坐一會兒。”蘇苑娘轉身。

  “你去哪?”

  蘇苑娘回頭看他一眼,沒吱聲,拿了一盞燈進了裏麵,在耳房裏尋到了她爹爹放進她嫁妝裏的藥箱。

  她剛尋到要出來,就見有人影在門口探頭探腦,蘇苑娘走過去,燈光一亮,蘇家姑爺正站在門口,看到她過來,往後退了一步,又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提箱,臉上端著笑道:“找什麽呢?這麽沉。”

  蘇苑娘攬了攬披衣,舉燈走在前麵。

  路過梳妝鏡時,常伯樊鬼使神差往鏡中看了一眼。

  燈亮,他清楚看到了鏡中自己的右臉青了一大塊,還有一道明顯的血痕。

  常伯樊下意識摸了下臉,朝走在前麵一步的人看去,又飛快跟上。

  蘇苑娘把剛才從側位拿起的燈放到了主位八仙桌上,跟已擺在八仙桌上的那盞合攏為兩盞。

  主位亮堂無比,仿如白晝。

  擺好燈,她回頭,看向垂著頭走過來的常伯樊。

  常當家可能已知他撒的謊已破,不敢見人,走過來放下箱子,伸指摸了摸鼻子方才在蘇苑娘的注視下落坐。

  這廂,三姐嘿哧嘿哧左右提了兩桶水進來,一進來就笑道:“娘子,水提來了,夠不夠?不夠我再去提,廚房那邊開了的水多得很。”

  “夠了。”蘇苑娘看了兩大桶冒著熱氣的水一眼,“你去提一桶涼水來,叫啞兄去趟大浴房,把桶裏的水加滿,多提兩桶熱水到裏頭備著,還有吩咐廚房,提前把早膳做了,做好了就端過來。”

  “是,娘子,這就去。”三姐脆聲應道,飛快把兩桶水提到洗臉架涼水桶旁邊,又一溜煙跑了。

  蘇苑娘過去打溫水,剛拿起盆,就見旁邊伸出了一隻大手接過盆,隻聽他訕訕然道:“要不讓三姐把丫鬟們叫來?”

  蘇苑娘搖搖頭,拿過支在架子上的瓢,遞給他,道:“熱水一瓢,涼水兩瓢。”

  等他接過,她去拿他的巾帕,拿到手上看著他彎腰打水兌溫水,等到他打好,方抬步跟他一起住主桌走。

  常伯樊放好水,看著一言不發的她往水中洗帕,等她擠好帕子,他正欲接過,帕子卻迎麵而來。

  視線黑了,她在問:“疼嗎?”

  沒感覺,至少之前一點感覺也沒有,但這些溫熱的帕子捂在臉上,常伯樊感覺出了疼,他在帕子下嗡嗡回道:“有點。”

  蘇苑娘沒出聲,先囫圇給他洗了臉,方才低頭仔細看他的傷口,近眼打量過後道:“青了,下午的事嗎?”

  這種傷口,要過一點時辰才顯,肯定不是剛剛的事。

  “……”常伯樊頓住,看著她打開藥箱挑藥,輕咳了一下,道:“是傍晚的事,我跟人說事,對方有些不愉快,一時衝動朝我扔了杯子。”

  蘇苑娘挑出活血散淤的藥瓶,打開蓋子,抹上他的臉。

  藥膏一上,臉下邊一片刺疼清涼,常伯樊“呲”了一聲,咬牙強行忍住了突如其來的痛覺。

  見狀,蘇苑娘想起她爹爹所說的,這種時候越痛越好,便又挖出來一點補上,看著常伯樊無聲地呲牙咧嘴,樣子特別怪模怪樣,嘴角不自禁往上揚起。

  “苑娘。”常伯樊看到,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痛點好,淤青才散得快。”

  就算如此,也用不到如此快活。常伯樊看著她嘴角淺淺未散去的笑,無奈地想,算了,她快活就好。

  “苑娘,苑娘……”接下來蘇苑娘為他上藥間,常伯樊因疼痛不斷地叫著妻子,這藥才上完,他被啞仆接手,送去了浴房,等到回來,常伯樊精神還不錯,腦子裏已經想好了跟她的說辭,不料他一回來,一碗肉粥等著他,等到他喝完,腦子已成糨糊,昏昏欲睡被人趕到了床上,一躺下就睡了過去。

  等到常伯樊醒來,已是第二日午後,肚中空空一片,咕咕咚咚尤如鳴鼓,南和帶著大方和旺富在院內等候吩咐了。

  “爺,夫人在書房呢。”一看當家出來,等在外屋的南和趕緊迎上來,揮手叫大方和旺富趕緊地去忙,嘴裏不忘跟當家稟告:“夫人午膳就用了一點點,說等您醒來,再讓廚房上好菜,她再跟您一道用。”

  南和中午才腆著臉跟夫人討了賞,這下不忘竭盡全力說夫人的漂亮話。

  “在書房做甚?”常伯樊走去淨房。

  南和跟上,回道:“此前是在練字,這會兒不知道在做什麽了,不過上午旁管事來過,聽說族裏有幾家想請她過去做客,也不知道夫人會不會去。”

  “哪幾家?”

  “這個小的不知道,就聽了一耳,還沒仔細去問,等會兒我就去找旁管事問。”

  “嗯。”

  一陣悉悉悉萃萃過後,常伯樊出來,接過南和手中的濕帕,接問:“寶掌櫃他們來過了?”

  “來過了,夫人說讓您睡,等您睡過了會去鋪子裏見他們。”

  常伯樊爽朗大笑,把帕子丟給南和,大步往外走,“好,聽夫人的。”

  **

  膳間常伯樊正要跟妻子細說昨天的事,沒想筷子剛拿到手上,就聽南和來說,說碼頭那邊有事,請爺趕緊過去。

  常伯樊出去一聽,是碼頭那邊有捕快無故上船搜人,說有人報船上有最近在縣中作案的賊子藏於船中,捕快上船亂搜了一氣,把許多裝鹽的箱子打開,有不少精鹽被散了一地,毀得不輕。

  這時候就不是掌櫃能撐得住的事了,是以郭掌櫃見情況不妙,迅速派了人過來請當家過去。

  常伯樊一聽,回頭就要叫丫鬟告知夫人一聲,未想回頭就見到蘇苑娘站在身後,他還沒說話,就見她搖頭,道:“不急幾口飯的功夫,你用一碗飯墊點肚子再過去,回桌罷。”

  常伯樊看看急出了一身汗的來報者,毅然決然轉頭,跟著蘇苑娘進了膳桌,進去就見她抬起了碗給他,顧不上說話,常伯樊匆匆吃飯,極快用完一碗就擱下碗,握了下她的手:“我去去就回。”

  說罷,他如一陣風而去,蘇苑娘坐在椅子上許久,直到院子靜了,她在自己的心裏聽到了一聲輕歎聲。

  原來外麵的日子,是這樣的。有爹爹,也不是全然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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