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聞言, 蘇讖看向女婿。

  常伯樊笑道:“張兄事務繁忙, 可能是沒看到, 我遞的人手當中, 皆是此前幫我跑過腿的, 早已冠了商戶之名, 這些人的商籍還是經張兄的親手入的。”

  張長行一臉錯愣,緊接著一巴掌拍向腦門, 自責道:“瞧我這記性……”

  是程家寨那派原班人馬?不是說他們去汾州城去送貨去了嗎?他手下捕快居然給他送了這個假消息,張長行恨不得宰了這廝的腦袋,回頭絕繞不過他。但話暫且不能說死, 可能是常伯樊在詐他呢, 張長行新得了個小妾, 日夜與新歡床帳當中消遙取樂, 得了手下人報來消息就沒看過常伯樊呈上來的述文, 此時也不太相信底下人有膽誑他,是以打著哈哈笑了起來:“我這事多, 都忘了, 我現在就讓人取來看看。”

  說罷,他虎著臉,朝外威嚴喊道:“來人啊, 叫韓主薄把常當家日前拿來開路引的憑證拿過來。”

  “是,小人這就去通報主薄大人。”外麵守門的長隨抬起尖耳聽著門內動靜的腦袋, 高聲應道。

  張長行回過頭來, 跟蘇讖笑道:“本來這開路引的事, 是要當事人當麵來報才給開的,我跟常當家感情好,是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把憑據拿過來,我看著就給開了。”

  神州大地處處出人才,蘇讖看著在他麵前神色自如鬼話連篇的張長行很是佩服,當下氣極反笑,失笑不已。

  這人一不出來,莫說怕他,便連忌憚幾分都不存了。

  “那你仔細看看,人對上數今天就給他開了吧。”遭了輕視,蘇讖也不氣惱,笑眯眯地道。

  “那是,那是。”張長行揮袖,忙殷勤道:“老狀元,您請坐,快快入座,瞧我這沒禮數的,一見到您隻顧著和您說話去了,都忘了請您上座。”

  “還不快奉茶,快把我新得的上等蘇山春茶給老狀元奉上來!”張長行朝門邊守著的小廝怒道,“怠慢了蘇老狀元,你好大的膽!”

  “大人恕罪,”小廝忙不迭跪下前罪,“是小人的錯,小人這就去。”

  逞完威風,張長行緩和了神色,朝蘇讖歎惜道:“我這縣衙的人,一個比一個不識眼色,一個個一點眼力都沒有。”

  張長行這說的做的,哪是指責下人,不過是敲山震虎,說的是有人好大的膽,有些人絲毫沒有眼力。

  在場中人,蘇讖與常伯樊沒有哪個是聽不明白他話中意思的,皆知他暗指的是什麽,這廂蘇讖笑眯眯摸著下巴,神情絲毫未變,常伯樊在瞥了一眼嶽父後,神色也淡淡,不言也不語。

  這種話裏藏著的刀子,挨的人覺得自己被激怒了才算是挨中刀子,毫無反應的話,那說的人暫且也沒輒,張長行看這翁婿倆一個像老狐狸一樣笑而不語,一個裝傻跟聽不明白一樣,根本沒有翻臉生氣之勢,就知這兩位今天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張長行等了片刻,也沒等來這翁婿倆的接話,不得不自己又開口:“老狀元今天來,就是為的這點小事?”

  他說著,笑著朝常伯樊看去:“認了老狀元這個舉世有名的大才當嶽父,常當家還是不一樣了。”

  這張長行,從見麵到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中皆話中有話,這老練的官油子有膽有口才,當一方縣令當真是屈才了,蘇讖一臉微笑,開口道:“這倒是你冤枉我家小婿了,說起來還是我心急了,前些日子我聽說我婿的人要上京一趟,就讓他幫我帶些東西送去護國公府,沒想這兩日問起來,說路引還沒辦好呢,這不他不急,我倒心急上了,催促著他帶我過來問問這到底怎麽回事。”

  這老賊,一開口就抬出護國公,弄的好像有誰不知他有護國公保他一樣,可張長行能給這被趕到臨蘇的蘇家棄子難看,但護國公的麵子他不能不給,那可是救過當朝天子,輔佐天子成事登基的國公爺。

  張長行當真是憋屈得很,但也隻能咽下這口氣,皮笑肉不笑道:“難怪了,送給護國公的東西,難怪老狀元惦記著。”

  蘇讖撫須額首不止。

  這話後,縣衙客堂很是靜默了一會兒,直到門口有人小心翼翼開口道:“下官韓超求見。”

  “韓主薄來了,快進快進。”張長行抬高了聲音,熱切道。

  等韓超進來,張長行接過文書,不緊不慢地翻著,心中琢磨這路引開與不開的各項權衡,末了,想到蘇讖親自來了,絕不可能空著兩手離開,且他已經抬出了護國公,這點麵子他不可能不給護國公……

  要這蘇讖當真是家族棄子也就罷了,想到這人的兒子現在在京中當京官,還被家族看中,護國公那邊雖然沒有明言說還看重這個被放到臨蘇來的堂弟,但看這些年間他對蘇讖的態度,那是保著蘇讖的,若不然,一個棄子的兒子,怎麽可能能當上京官。

  罷了,就給他這個臉罷,想到此,張長行正好把最後一頁翻過,一臉恍然大悟抬頭,道:“果然是前麵常當家給我過過眼的,是我大意了,還以為這次又是常當家好心,還想給程家寨閑賦的人謀條生路。”

  常伯樊揚了下嘴角,他這一笑,比不笑還冰冷,看不出笑意來,看得張長行心中冷哼了一記。

  什麽玩意兒,真有本事,別攀上蘇家!往日看在錢的麵上給他點臉,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也不看看他們常家早就淪落到一介商戶了,還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常井伯府。

  張長行心中不屑,麵上已朝蘇讖看去,笑道:“既然是老狀元急著給護國公送東西上京,下官也不敢怠慢,這就給開。”

  給了方便,這好也得討回來,張長行也不管蘇讖怎麽想的,當下腆著臉道:“還望蘇老狀元在護國公大人麵前替下官美言兩句。”

  蘇讖知道這張長行是個擅鑽研的,但以往沒機會認識他到這個層次,聞言連連失笑搖頭,指著這張長行大笑道:“得了,你放著好好的路引不批,讓我這老家夥上衙門來催你,反倒成了你的功勞了,不得了不得了,我衛國官員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麽能說會道,隻要一上朝,禦史台的言官們豈不是紅著脖子進朝,白著臉麵出廷?”

  老狀元大笑著說的這話,乍聽起來是好話,張長行就是意識到這句話絕不是誇他的,但此情此境下,他隻能跟著老狀元一起笑。

  “哈哈哈哈……”他笑著,等理會過來這老東西是在指桑罵槐,暗指言官絕不會放過他這等官員之後,他的笑頓時僵在了臉上。

  “好了,你公務繁忙,我們翁婿倆人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們拿上這路引就走……”蘇老狀元依舊笑臉不變,臉上笑眯眯地一通和氣。

  千年狐狸萬年妖,這老家夥都稱得上是,張長行心裏堵得慌,臉上勉強扯著笑,吩咐人拿公文公章來。

  他也不想再跟這老狐狸過招了,再過下去,他怕到了這老家夥嘴裏,他就成了那不作為還媚上的佞臣了。

  尤其是當他想到常伯樊手中還有他收賄的證據,這人現在背靠蘇家,蘇讖有的是門路保這人。他張長行卻未必有這個福氣,他上頭的人可不會像蘇家保常伯樊那樣保他,一思及此,張長行立刻老實了下來,規規矩矩地把路引寫就,蓋上臨蘇縣官衙的公章,分外恭恭敬敬地送蘇讖出門,直送到大門口,恭送了蘇讖上了馬車才罷休。

  到了車上,車簾剛放下,在狹窄的車廂裏,常伯樊當下就跪到了將將落坐的蘇讖麵前,低下頭請罪:“父親,是孩兒不是,讓您受委屈了。”

  讓衛國以前的第一狀元郎受一介年不及他,才不及他的縣令冷嘲熱諷,如若不是嶽父當時神色絲毫未變,常伯樊險些走臉。

  “唉,”蘇讖扶他起來,這廂他臉上也沒了笑,隻餘一片悵失,“說來,我以前當張長行厲害,也僅當他是厲害,他厲害在別上身上,與我無幹,也就沒體會到他的厲害處,現在看來,這兩年你跟他打交道,沒少在他手下吃虧罷?”

  “那都是小事,我做生意走商,跟他交手是應當的,”常伯樊死跪不起,“可這次……”

  “過來,別跪了,男人膝下有黃金,不要動不動就跪,我何來的委屈?你跟居甫、苑娘同是我的孩子,你有事我不替你出頭,我能替誰出頭去?”蘇讖加大手中力氣,強行把他扶起來,沉聲道:“我沒接納你之前,有我的考慮,而今既然你跟苑娘已經成親,那你跟是我的孩子無異,孝鯤,我們家不見得有什麽好的給你,但有一點你可以相信,那就是我們家的人同心,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作為父親,前麵就是有風刀霜劍,就是不用你們說,我也會替你們擋在前麵,你們隻管義無反顧往前衝就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就是我是護國公的堂弟,就是我有替你們擋災擋難的心,我也有不得不忍的地方,你亦一直如此,隻是平時在外麵如此也就罷了,回家去,一定要跟苑娘說,苑娘隻是遲鈍了些,但她的心是我所見過的最軟的,她的心比她娘還軟還暖和,孩子,有女人的地方才是我們的家,我們支撐起外麵的那片天,她們支撐起我們的那片天,有什麽事要跟她說,她會替你續上那口你喘不上來的氣,別什麽事都自己擔著,要知道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要知曉這世上絕沒有比共度一生的夫妻兩人更堅固的關係。”

  蘇讖無一不為女兒,這時,常伯樊卻是想起這一趟是苑娘逼他而來……

  卒然之間,他突然淚目,垂首掩飾於嶽父之前:“是苑娘讓我來找您的,她說讓我把您當真正的父親,而您也會把我當您真正的孩子看的。”

  蘇讖亦是一愣,煥然之間,百感交集。

  這世上能如此赤心敬重愛戴他者,獨他家苑娘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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