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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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孝元能來,是因他是臨蘇城裏難得身上有功名, 官府有記錄在身的秀才, 如果哪天*朝*廷要補官, 他就是那批能補上去的人員之一,以他的學識,他是族裏最適合去京城參加恩科的人,但不知道消息是怎麽送的,還是他沉醉在溫香軟玉當中沒把這當回事, 那天鹽坊族會他就沒有來。

  這麽大的機會在手中溜走,按常孝元那自視甚高的性子, 不心存芥蒂才是怪事,但送學子進京這種事,身為族裏的秀才不請不行, 是以常孝瑉打他一進門就盯著他, 把人看的牢牢的。

  不過, 常孝元臨走前的那番話到底是惹怒了他,他心想著回頭還是要提醒伯樊一句, 切莫在這等人身上花心思。

  這等人, 就是送他一個前程,他也未必會感激。

  送走了常孝元,常考瑉沉思了一陣,往後院走去。

  這廂, 飛琰院, 蘇讖在女婿給女兒新劈出來的書房裏查看女兒這一陣的書畫, 這一看蘇讖發現女兒的落筆要比以前沉穩,甚至開闊了許多。

  女兒的書畫是他一手所教,前些日子在家還堪稱稚嫩,畫中境界也遠遠不及現在這般疏朗,蘇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退步細細打量了一陣,確認自己感覺沒錯,回頭跟他兒笑道:“這是怎麽了?嫁了人連筆法心境都開了,早知道就讓你早些成親了,敢情還是爹爹耽誤你了?”

  蘇苑娘一愣,伸頭去看自己的東西,看過後,她心中已明了她爹爹的話意。

  她不知道如何說才好,朝他搖了下頭。

  不是嫁人,是多活過了一世,才明白了那些從未明白過的道理,看清楚了許多以為自己已經看清楚了的事情。

  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所謂山還是山,是看到最後,山還是最初的那座山,但經曆過一遭,已然完全不一樣了。

  “是爹爹耽誤你了。”蘇讖把那幅夕陽圖拿到一邊卷起,朝愛女道:“這幅爹爹帶回去給你娘親看,讓她親自給你裱起來,就掛到爹爹書房裏。”

  蘇苑娘點頭。

  “苑娘的書畫承自嶽父,也是青出於藍。”常伯樊笑道。

  為著黑木之事,蘇讖這幾天日日都能見得到他這個女婿,女婿罷,對他也沒有用過就丟,雖說這時候不往他麵前多走動走動的是腦子不好,但常伯樊如他意料之中的聰明,蘇讖還是高興的。

  他防著常伯樊的野心,但也欣賞常伯樊的野心。一個男人,有野心就得上進往上爬,想往上爬就得注重廉恥名聲。他今日對女婿的幫忙,明日就會女兒在這人身邊立足的根本,再則,常家也不是什麽泥腿子的家族,常伯樊乃公伯之家出身,身上還流著將門樊家的血,絕不是什麽怯懦狹隘之流,不會以怨報恩,最差也不過是以半恩報全恩罷了,不會像那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家,吸幹兒媳婦的血肉還要逼人感恩戴德。

  那等人家,他們苑娘是萬萬不能進的。

  “嗯。”女兒的畫,不止是青出於藍了,假以時日勝於藍也不一定,蘇讖朝女婿點點頭,朝女兒道:“書畫沉靜心靈,陶冶情操,你切莫荒廢,可知道了?”

  琴棋書畫這四樣,琴是抒發心緒的,是治愈心情的良藥,但蘇讖不是很想讓他家苑娘專情於這個,琴是好物,但治己也娛人,蘇讖喜歡女兒心情好的時候撫撫琴消譴下時辰,但不願意她過多沉迷於其中,反倒是剩下的三樣,他願意她多玩玩,棋書畫皆是長智之物,長期堅持對他們家這個傻孩子是有好處的,就是女兒不擅下棋,在他手中走不了兩三步,唯獨書畫,她鍾靈毓秀,獨秀一枝,筆下那股靈氣就是他也是沒有的,如今她下筆開闊有力,居然初見大家之風了,真真是難得。

  這要是送出去入那會看的人眼裏,不知會讓多少名士奇儒驚歎。

  “爹爹,知道的。”

  “好好練。”

  “嶽父,茶上了,我們去雅室坐坐罷。”常伯樊看向在她父親麵前乖巧無比,眼睛定在父親身上就沒往他身上瞧過一眼的苑娘,微笑,“苑娘,我們過去喝茶了。”

  他好些日子不注重書畫了,回頭他得沉下心,細看看苑娘所書所畫。

  想必往後也能與苑娘多些話說,此前是他錯過了。

  雖說常伯樊不太喜見這父女倆一見就如同兩汪水片刻就融於一池水的自洽,但時不時三五月的讓他們父女見一見,興許他能從苑娘跟她父親的身上能看出一些苑娘和他在一起不會出現的事情。

  嶽父來一次,也不是沒好處。

  常伯樊在嶽父麵前對妻子談笑自如:“苑娘,為夫的字沒你的好,回頭你教教為夫。”

  “呃?好。”蘇苑娘不太懂他突然為何語出此言,但也沒作他想先點了下頭。

  常伯樊的字素來不差啊?比不上她爹爹,但與她比是不差的,怎麽說起這事來了?

  她不太懂。

  她不懂,但蘇讖卻是懂的,女婿這是在他麵前顯示女兒跟他的親近呢,但這親近有什麽呀,不過就是他湊過去討個好而已,自己女兒是什麽樣的,字變了人卻變不了,蘇讖笑而不語。

  等到了雅室坐下,女兒撫袖為他們倒茶之際,蘇老狀元朝女婿笑眯眯道:“苑娘可會天天給你泡茶喝?在家時,她就天天為我泡,說到茶,仙人峰的茶就是好,早先得了你兩包,我還沒跟你說謝呢。”

  蘇讖愛茶,可是知道今年仙人峰就下來了六斤茶,其中有兩包兩斤送到了他手裏,想來常伯樊手裏現在可沒幾兩。

  他家苑娘,有好東西隻會想著父親呢,蘇讖一想起這個就高興,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他這話一出,常伯樊笑容略僵,正要說話的時候,外麵來了聲音,隻見南和在外麵道:“爺,瑉二爺來了。”

  “什麽事?”

  “沒說什麽事。”

  “沒什麽事,就讓他進來喝杯茶罷。”常伯樊沉吟的時候,蘇讖開了口。

  聞言,常伯樊朝嶽父點頭,朝外道:“請瑉二爺進來。”

  “是。”

  **

  常孝瑉進來時,蘇苑娘與父親低頭說著話,常伯樊正看著他們,見到他來,常伯樊朝堂兄點頭,“二哥,來了。”

  蘇苑娘聞言抬過頭來,朝常孝瑉淺淺一額首致意。

  常孝瑉慌忙抬手:“孝瑉見過蘇公。”

  “樊弟,弟媳婦。”隨即,他朝家主夫妻倆也拱了下手。

  常伯樊笑著點頭,朝蘇苑娘看去,蘇苑娘看了他一眼,頓了一下,朝人開口:“二爺,請過來坐下喝茶。”

  她端起了主母的架式,請人入坐。

  “多謝弟媳婦。”

  “過來是有事?”他一坐,常伯樊開口。

  有外人麵,常孝元的事不好說,常孝瑉便撿了那無關痛癢的話道:“嶀哥跟著去了京城,手裏的事交到我手上了,旁掌櫃也進了府當差,蘇做那邊的事我也在管著,我這實在忙不過來,伯樊,你看是不是得給我多派兩個幫手?”

  “蘇做是我這兩年開的家具鋪子,給汾州城和隔壁兩個州城打些新樣式的家具,用的木頭是我在楠木縣發現的上等楠木和紅木,這兩年鋪子被旁大管事打理得不錯,”常伯樊沒回他,反倒是偏頭跟妻子說起了話,見狀,常孝瑉也朝這弟媳婦看了過去,“現在旁大管事進了府,手上的事就到二哥手裏了。”

  “為何叫管事?旁大管事以前當掌櫃,是請的他嗎?”蘇苑娘開了口,偏著頭露出了她一方秀美,沉靜的側顏。

  “是請的,旁大管事未賣身,隻簽了長契。”常伯樊笑道。

  蘇苑娘點點頭,當是知道了,看向了一直看著她的常孝瑉。

  常孝瑉連忙收回眼。

  “你容我想想,過兩天給你回複。”常伯樊與他道。

  “好。”

  常孝瑉又說了今日要處理的兩三事請示,說畢就要走,常伯樊起身送他,“我送你出去。”

  等出了雅苑,常孝瑉遲疑了一下,沒敢直接開口問家主這是不是在向蘇公示好,但還是把常孝元的事說了出來,借著把話問了出來:“伯樊,可是蘇公與你說了什麽?”

  “二哥,”常伯樊背著手,不慌不忙,閑庭信步與他一道往外走著,神色淡然:“你覺得蘇公此人,會與人言道什麽?”

  “他們這種人說話,向來不落人話柄。”常孝瑉看向他,眼裏有斟酌、揣摩,“但蘇公為何最終定你為婿,想來也有他的原因罷?”

  常伯樊點頭,沒說話,等過了幾步,方道:“他有他的諸多原因,我也有我的。”

  他回首,看向身為他左臂右膀的堂兄,“苑娘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府中陪著她,二哥,她當家是早晚的事,臨蘇的事,我早晚要交給她。”

  早交晚交都是交,還不如一開始趁時機恰好,趁早替她立起來,到時候他往外開拓,也無後顧之憂。

  “可是,你幫她幫的太過太明顯了,哪怕有蘇公替她撐腰也太顯眼了。”常孝瑉忍不住歎氣,“你寵的太過了,反而適得其反,會讓人更不服的,你早晚要出去辦事,等你一走,這族裏的各家媳婦,不定怎麽興風作浪,這族裏的人就是服本家,服的也是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