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景止依光
  都是聰明人,許多事不需要明說,便已經知道彼此的心意。

   至此,景之放下了。

   他也用了周令懷的身份上京,卻因“周令懷”這個身份,與虞府結下了不解之緣,與一個小姑娘結下了一輩子的盟誓。

   大約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和周令懷有不解之緣,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葉寒淵微歎一聲:“既已了斷紅塵,便也不做紅塵客,就不打擾他了。”

   幽州指揮僉事家,得一公子,雖先天病弱,卻天生慧根,其父取名令懷,字景之,取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希望他德才兼備,遇高山,而景仰之,心中常懷謙遜,方能見德而行德。

   後來,這位字“景之”的周家少爺,遇到的另一個字“景止”的少年世子。

   一字之差,結下不解之緣。

   幽王殿下為殷懷璽取字景止,是取自:“品崇嵩室,合九有而景止依光;度越滄溟,盡百川而朝宗赴壑。”

   就是希望,殷懷璽將來能做一個品性崇高之人,景止依光,盡百川而朝宗。

   一個遇高山,而景仰之。

   一個品崇嵩嶽,景止依光。

   命運的糾葛,仿佛是命中注定了一般。

   而那時的幽王殿下大約也不會想到,九為極數,嵩山之高不可攀越。

   龍遊於海,盡納滄溟四海之浩瀚,百川之朝宗。

   一切不過是命中注定。

   周令懷沒有多言,隻道:“此去江南危機重重,望珍重!”

   葉寒淵點頭:“保重。”

   說完了,葉寒淵也不作停留。

   走出了風波亭外,隨著一聲口哨響起,附近就傳來了“噠噠”地馬蹄聲,一匹鬃黑的高頭大馬,疾馳而來。

   轉瞬,就停在了葉寒淵身邊。

   葉寒淵輕撫了馬頭,翻身上馬。

   “駕!”馬兒仰頭長嘶一聲,宛如一道疾風,奔向了官道。

   葉寒淵握著馬韁,耳邊呼嘯著寒風,仿佛那個身著紅衣,鮮衣怒馬,如火似荼的少女在他的耳邊絮語——

   “葉寒淵,以後有我罩著你,誰也別想欺負你……”

   “葉寒淵,不能考科舉有什麽關係,天底下又不是隻有科舉一道路可走,至少我就沒聽說過,口吃的人不能參軍……”

   “葉寒淵,你又不是天生口吃,隻要努力就一定能克服……”

   “葉寒淵,我們說定了,以後你每天這個時辰過來尋我,我幫你一起克服口吃的毛病……”

   “葉寒淵,跟我一起念,殷若荼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要是敢口吃,就死定了……”

   “葉寒淵,殷懷璽那個臭小子嘲笑我,說我是個男人婆,將來肯定嫁不出去,被我父王揍了一頓,我父王說,嫁不出去,可以招一個進來,軍中有前途的好男兒多得是,隻要他一聲令下,多的是人排了隊地想給我做贅夫……”

   “葉寒淵,你有什麽理想嗎?就是拚了命想要去做的事?”

   “……”

   我畢生的理想就是你,拚了命地想要娶你。

   即使你已經不在了!

   我也想這樣一直念著你!

   周令懷目送葉寒淵的馬兒遠,心中一片悲涼,才放晴不多久的天,不知何時一片烏沉,寒風挾裹著雨雪,一齊卷進了風波亭內。

   虞幼窈下了馬車,踩著積雪走進了風波亭內:“下雪了。”

   周令懷“嗯”了一聲,抬手將小姑娘狐毛鬥篷上的帽子,掖起來,戴到她頭上:“我們回去吧!”

   過一會兒,雨雪下大了路就不好走。

   長安推著輪椅,將少爺送回了馬車,然後又回了風波亭,幫著春曉收拾東西。

   馬車裏暖烘烘的,桌上置了小碳爐,煮了薑茶,整個車廂都散了一股薑辣味。

   虞幼窈拿了茶鬥,瓢了一碗薑茶,遞給了表哥:“方才在外麵凍了許久,快喝一碗薑茶暖一暖身子。”

   周令懷注意到,她將茶鬥拿高,薑茶徐徐地,緩緩地注入碗裏。

   待薑茶遞給他時,他伸手接過。

   溫度已經不燙人了,他低頭喝了一口,雖然略還有些燙口,但小口慢喝,反而更熱乎,更合適。

   往往一舉一動,都透了貼心。

   虞幼窈好奇地問:“表哥方才與葉寒淵說了什麽?”

   周令懷捧著薑湯:“他讓我履行當年我父王對他的承諾,成全他和我長姐的婚事,將另一半信物交給他。”

   虞幼窈倏然怔住了。

   其實,來的時候表哥在馬車裏,講了葉寒淵與幽王府的淵緣,就沒少提及長寧郡主殷若荼,她隱約猜到了一些。

   葉寒淵身為州官之子,便是投效周厲王麾下,也沒有必要,在幽州隱忍負重多年,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不惜父親反目成仇,又經曆了生死大逃殺,逃進了京裏,為周厲王平反。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符合一個世家子弟的教養和責任。

   可是他做了。

   虞幼窈鼻頭一酸:“那表哥……”

   “我成全他了。”周令懷垂頭,碗裏的薑茶冒著煙絲,薑茶上漂著紅棗,桂圓肉:“他從來不在我的棋盤之上,敲登聞鼓的人,不是他,也會是旁人,他自願入局,甘願淪為棋子,已經為幽王府,為我姐姐做得夠多了。”

   虞幼窈心裏很難受,卻努力揚起了笑容:“他也算求仁得仁,你、不要難受。”

   周厲王是求仁得仁。

   葉寒淵也是。

   這不過是別無選擇之後的委屈求全罷了。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

   香巢乍結鴛鴦社,新句猶書翡翠屏。

   不為別離已腸斷,淚痕也滿舊衫青。

   這一詩,是葉寒淵未來漫長的歲月,孤獨於世的最佳寫照,又是何等的悲涼入骨,便也如同這漫天飛雪。

   馬車沿著官道,噠噠地回到府中。

   虞幼窈和表哥一起去了安壽堂。

   虞老夫人連忙備了薑湯,一人一大碗,盯著他倆喝完了,這才挪了眼睛。

   虞幼窈苦巴著臉。

   周令懷隨手端過了桌上的金橘,剝了皮遞給她吃。

   虞老夫人看得直搖頭,便轉了話兒:“今兒上午,宋世子往府裏遞了拜帖,打算明兒過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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