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風雲湧 時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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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穿進幔帳中央,那道白紗幔帳接連地下暗格,輕輕一拽,拉出一個梨花木雕春宮的匣子。

  昨日才放進去的那隻白玉滾金梨花簪已然消失。

  我抱著空蕩蕩的匣子怔了半晌緩不過神。這是帝君贈我的第一件禮物,四舍五入……算得上是我二人的定情信物。

  也是我蘇陽離虛活了這將近二十年來,唯一一件屬於自己的女兒家東西。

  出了地道,站在文淵院假山下,我看著隱蔽的地道入口心中有許多不舍。若當斷不斷,遺禍便會一件接一件的來。

  我閉上眼道:“富貴,這暗道填了罷。”

  甄富貴最大的優點,莫過於從不過問不該問的。未猶疑半點,便點頭著人填埋。

  “未料到帝君,會趁主子新婚之夜,偷偷派人潛入府中。主子,是否與首相結親,帝君生了疑心?”

  我笑道:“你也以為,這些事是帝君做的?”

  合德之事,帝君並不知情。或許他會瞞我,不信我,但從不會同我說半句假話。帝君說不知情,那便是真的不知情。

  再者,帝君並非宵小,至少對我,不會做這種事。正如我剛到平城時,他會下殺手逼出我身後人,會設計引走內璽。這便意味著,帝君早就知道我手下另有他不知的勢力。

  若要搜府,從前三年時光,不缺機會。

  能輕易找到暗道,除了我向來不設防備的玄一之外,怕是沒有別人了。

  甄富貴道:“神策大將軍難道不是受帝君禦令行事?”

  我搖搖頭道:“玄一為誰我不知,隻是此事,玄一定是與太後,私下達成了某種交易。”

  我返回庫房,叫人連帶著禮冊和兩車的賀禮通通拉去神策將軍府。

  多事之秋,整個帝城暗潮洶湧。

  米脂樓和飛鸞樓的哥兒、姐兒們為我網羅了不少帝城的汙穢和秘聞。我召來徐意,米脂樓和飛鸞樓不僅要開遍青州,還要遍布九州。

  十年埋伏,隻為一朝驚人。

  我四年苦心布局,許多暗樁也不得不提早啟用。

  徐意說,竹蘭茶舍背景深厚,他至今未能滲入根部。隻是確定兩件事,一則,竹蘭茶舍確實是情報機構,連通九州,其情報之準確,數據之詳盡,傳遞之急迅,保密之嚴措,皆列各大情報機構。

  二則,竹蘭茶舍許多情報,幾經輾轉,一小部分流入帝宮中。

  按照徐意的說法,竹蘭茶舍恐與宮中之人有關聯。至於是誰,現下還不能確定。

  徐意離開青州的時間將近,而竹蘭茶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是選擇一舉重創搗毀,還是為我所用,卻漸進兩難之地。

  畢竟……竹蘭茶舍分明樁暗樁兩套運行的機製,與阿爹當年創建的情報機構極其相似。或許竹蘭茶舍之中,有阿爹阿娘曾經的朋友或者屬下,我委實不敢打草驚蛇。

  我輕嗅一口大瑤送來的青翠毛尖,讓過度疲乏的大腦休息片刻。我看著眼前的徐意眨眨眼道:“竹蘭茶舍,可否有能用之人?”

  徐意沉默半晌,終是抬起了頭,麵色頗為古怪。

  我道:“或有性命之憂。”

  徐意再無猶疑,了當道:“店小二阿茶,或能一用。”

  我歎道:“擇日便出發罷。等到九州一統那日,你我也便自由了。”

  徐意道:“若能活著到那日,便……是真的好。”

  我淡然道:“阿茶……我記得那孩子。很不錯,從前你為他送過一回袍子。”

  徐意麵色微凜,道:“是。”

  我起身往書房去,道:“牽扯太多,對自己便是禍害。人若掛念的多了,便無法豁出性命。不過,我會盡力保全他。”

  徐意的聲音從後傳來,這個往常無論何時何地都處變不驚的人,言語間難得多了幾分波瀾。

  “徐意……恩感不盡。”

  我微微莞爾,加快了去書房的步子。

  等待,如今我能做的,便是漫長的等待。

  府中暗道盡毀,再無逃生的路子。我閉目微憩,腦中卻全然是青州太後仁慈高貴的麵容。

  縱然帝君是儲君,然皇家鬥爭,瞬息萬變,沒有血流成河,卻能屠屍萬骸。帝君順利登基,與太後鐵血的手腕恐怕脫不開關係。

  太後和公孫孫一之間,又有什麽關聯?

  灰澄澄的光線透過輕薄的窗紙打在案前的書冊上,留出一道陰影。如今許多事,總覺得乏力難支。

  先帝育有四子,出了太後所出的天佑王和帝君青華,剩下的兩子如今又在何方?

  這些事如今想來,便是一團濃霧。而暗衛死絕在平城,許多事上,我便與半個瞎子無異。

  所幸的是,兵部和羽林衛都在我手中。若生嘩變,還有謀劃應對的空間。

  心頭又跳了幾跳,近日總是難安。

  先來的是管家。管家說玄一站在大門口外的烈日下。管家還說自神策大將軍班師回朝,每日下朝總要來蘇府站上兩個時辰。

  近日卻是站了整整三個時辰。

  我笑道:“果然做了將軍便是不一樣,站這麽長時間倒不覺疲累。”

  我又道:“東西都退回去了?”

  管家道:“是,賀禮一送過去,神策大將軍跟著來了。”

  我翻了幾頁書冊,心中愁緒難安。管家見狀道:“主子是否要出去看看?”

  我搖搖頭道:“沒那個必要了。若神策將軍喜歡站,便讓他站著罷。你也下去。”

  我看著管家遠去的背景,心裏想的卻是玄一從前的種種好。可無論再好,他兩番設計於我,無非是仗著我信任他。

  他縱是站再久,也無法引出我心中半點愧疚,更無言打動於我。

  該舍棄的,便舍棄。縱然往日再好,也沒什麽值得眷念。

  甄富貴來時匆匆,大口灌下一杯茶,喘氣道:“那合德……死了!”

  我翻書的手一滯,抬眼看向甄富貴,等著後話。

  甄富貴道:“在一個養鱉場發現的。麵容已被啃噬了大半,但依稀還能辨認,的確是合德。”

  我問道:“你來時可有看見玄一?”

  甄富貴神情一滯,我補充道:“神策大將軍。”

  甄富貴連連點頭,道:“瞧見了!”又灌下一口茶道:“今日太陽格外烈,竟一動不動的,隻望著蘇府大門,跟癡呆了一樣!”

  我笑道:“你慢點兒喝,本來便長得醜,行止再不文雅些,如何討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