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少時女 多崎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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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太醫眯眼,用指尖沾黏一點痰盂中的藥汁,仔細望嗅勘驗一番。飽經歲月的眼珠子變了幾遍,似有疑量,又無比肯定道:“馬錢子、生南星、生川烏、生草烏……是宮中的墮胎藥!”

  起身擦淨手,望著我道:“您這是怎麽了?”

  我點點頭,擠出一抹笑道:“一個時辰前喝下去的,吐出了大半,剩下的可還能清除?”

  盛太醫合眸好一陣思緒,才深深歎口氣道:“您的醫術,不在老臣之下。”

  這話出來,心涼了大半。

  見我遲遲未搭話,盛太醫道:“總比確定懷胎再喝下這墮胎藥的好。縱然這次不行,往後還有機會的……”

  我點點頭笑道:“我曉得了。”

  “你與我同去瑤光閣看看那丫頭。昨夜昏了過去,不知如今好些沒有,外麵的大夫總不大放心。”

  盛太醫唏噓道:“你們這對假夫妻,反雙雙都生的苦命。老臣去即可,您休息一會兒。”

  我搖搖頭起身道:“同去。”

  盛太醫終究沒再駁,歎一口氣與我一同出門去瑤光閣。

  清晨心裏急,半點察覺都沒有。如今憋著的那口氣息泄了,反倒才真切的感知到渾身的酸痛。

  這一身的疲乏,是昨夜留下的痕跡。可帝君毫不留情的遞了一碗湯藥過來,要抹去這一夜的溫存旖旎。

  縱然我再清楚不過,一者不一定能中,二者他是為我好,畢竟堂堂一個國師大了肚子總不能說是吃脹了食。或許……他遞來這碗藥有別的心思,不願與我生個孩子,或者不想讓世人發現我是女人的秘密……但終究有那麽幾分實意確是為我好。

  可當真喝下那碗藥時,我曉得我怨不得別人。這世上的許多事,多年來的所行所舉,都是我自願的,無人能逼迫我做什麽。我若當真不願意喝,縱然是帝君也逼不得我。正因如此,我才埋怨自己。這碗藥,仿佛當真從我身上割下了一塊肉,害死了一條性命。

  切膚之痛,錐骨伐心。

  管家和帝城醫館請來的大夫都站在瑤光閣牌匾下。我覺得驚奇,按理說這大夫昨夜早該離開。

  管家與大夫見我過來,攏袖俯身拜過。

  管家道:“主子,夫人……”

  見管家麵有難色,我道:“難不成出事了?”

  管家看向大夫,嘴皮動了動道:“大夫說,夫人有孕,大約一個月。”

  一個月……不正是平城那次。

  我對盛太醫道:“老盛,你進去看看。勿聲張,莫要叫長命看出不對來。”

  管家麵色一驚道:“主子……夫人知道了。”

  那大夫噗通跪到地上,哀道:“草民實在不知不能說啊!一時漏了嘴請國師大人恕罪!”

  我看向管家道:“還有誰知道?”

  管家道:“除了夫人與老奴,府中其他人都不知此事。”

  我微微頷首,看向大夫道:“你無意間撞破個能要人性命的大秘密,算是一樁禍事。我不願取你性命,但我不願,並非他人亦不願。我會給你一些盤纏,足夠你全家下半輩子所需用。以後莫要再行醫,帶著家人走,離帝城越遠越好。”

  “若你舍不得離開,你與你家中人都逃不過一個死。此話並非危言聳聽,若要保命,即刻就走。”

  那大夫被留了整夜,心中早已恐慌膽顫不堪。見我將情勢說的這般嚴重,連連點頭。

  盛太醫說,長命的身體損耗嚴重,恐無法再生育。

  長命說,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我含著淚應下,囑咐盛太醫保密,開一些保胎安神的藥。

  甄富貴匆匆趕來,見我便跪地不起。

  昨夜我走後不久,便有人潛入蘇府,偷偷帶走了平城醉茗樓的小二,太後身邊那個叫合德的假太監。

  甄富貴不解道:“國師府守衛森嚴,那些人是如何避過眾多耳目潛入的?卑職百思不得其解。”

  雖說是杖斃,但那合德身上有許多秘密,打得半死後便關押在秘牢之中。我那時雖氣上頭,但還曉得這人殺不得。

  我意味深長道:“除非那些人,早早便潛入了蘇府。”

  蘇府除尋常的家丁外,還有武衛和羽林衛暗中守護。縱然是一隻麻雀兒也不可能消無聲息的進來。斷沒有離時發現,入時卻消無聲息的道理。

  除非……

  我冷笑一聲,淡漠道:“去庫房看看,便曉得了。”

  我命人牽來三輛馬車,又叫昨日記禮的門童按照登記冊子,一一將玄一送來的賀禮拿出。

  玄一拉來的那三車重寶,如今這麽一放,連兩輛車都有空餘。

  太後心思深沉,走一步看三步。竟將這許多後果都一一想到,才能在昨夜自始至終波瀾不驚。

  太後的意在讓公孫孫一顏麵盡失,至於此舉背後的目的何在,我並不知。太後知道,合德或許能成事,或許不能成事。若成事不能,便落個喪命的下場。

  但太後仍不放心,又或許合德對太後極為重要,生怕我暗審合德,故早早布下人手,以防合德未死,將秘密泄露。

  那一輛車,足足能納下十餘人,若隻為一個合德,派一人足矣。如此既不聲張,不易被人察覺,又能成事。

  可太後為何會安排十餘人偷混進我府中?

  至於玄一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會配合太後我已不願再去想。

  若非我與玄一素來親近,府中的家仆也不會不經檢查,便放三輛馬車進府。

  所以太後能策動玄一為其幫手,又知曉我雖與玄一嫌隙,但仍舊親近。

  那我青州太後,跟帝君要三百萬兩白銀,是否真為蜀南寺廟擴建一事?或者,另有隱情?

  聽說蜀南大慈安寺擴建工程已行大半,看來有必要派人去蜀南探探虛實。

  甄富貴道:“神策大將軍?!”

  “他要這合德何用?”

  我搖搖頭道:“隻怕不僅僅是為合德。”我心中一動,道:“去暗道!”

  等我一行人匆匆趕去暗道時,卻發現門口的機關明顯被人動過。雖然這些人極力掩蓋,試圖營造不曾動過的景象。可我這機關暗合坤卦,動了一分、一毫、一厘,在我眼中與動了一尺一丈毫無分別。

  暗道幽深空曠,穿過中央七彩的幔帳,東南西三個耳房除了水榭床榻和一些絲竹樂器外空無一人。

  自那些男兒女子分別去米脂樓、飛鸞樓後,此處暗道及暗室便荒廢了。

  我心中一駭,失去先前的鎮定匆匆往中央七彩幔帳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