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蘇陽離很少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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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表情很奇怪,像很震驚,像難以置信,又好像他很痛苦,我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就算是平常,除我故意惹惱他外,我一向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我隻學了禦國策,卻沒學如何分辨人心。

  他從懷裏拿出個帕子,那帕子上繡著黃色菊花,抖著手靠近我,輕輕摁在我的鼻涕上,他好像很想用力幫我擦掉,可他手上實在沒力氣,連帕子都抓不住。

  我又狠狠吸了吸鼻涕,人都丟盡,不差這一回。

  他抬起手背輕輕摁我臉頰,淚水濕噠噠的,還有些熱。可他的手還是涼的可怕。

  他的呼吸很深很沉,他傷的實在太重,我見他這模樣,淚水又止不住湧出來,像大河決了堤一樣。

  他有些慌亂,又歎口氣,眼睛一直看著我,手卻在我臉上努力的拂了一遍又一遍,他是想幫我把眼淚擦幹吧。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的眼睛裏一直有星辰大海,有巍峨高山,有廣袤的森林……每次我多看一眼就有些暈乎乎軟綿綿,這次,他的眼睛裏好像還有難過,有悲傷,還有開心。

  我伸手蓋住他的眼睛,他要再看下去,隻怕我馬上要暈過去。

  他好像攢了很久的力氣才說出一句話:“你做什麽?”

  “我……暈…….”

  他又皺起眉頭。

  我勻出一隻手,撫平他額心的褶皺。剩下的一隻手完全蓋不住他兩隻眼睛。

  他見我的模樣,竟然笑了,嘴角一抬拉扯到傷口,額心又皺起來。我用力熨燙平整,看著他身後的幔帳小聲道:“皺眉頭多了會長皺紋,長皺紋就不好看了。”

  一道炙熱的目光灼在我臉上,燙的我臉燒燒的。今日實在是丟人,丟人!

  “為我哭的嗎?”

  見他問我,撇撇嘴道:“才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傷的太重的緣故,他說這話的時候,格外溫柔,跟以前很不一樣,以前雖然有時也和顏悅色,但就是和今天不一樣。

  他的手一直在我臉上輕輕撫摸著,見我不承認又笑,這回卻沒再皺眉頭。他把食指摁在我眼眶下,輕聲道:“你騙人。”

  “真好。”

  什麽真好?我騙他真好?

  膝蓋那裏實在是疼,我忍不住,輕輕抬了下膝蓋,卻被他發現。

  “怎麽了?”

  他問我怎麽了,聽語氣好像還有些擔心。

  我一扯嘴角笑著回答他:“我沒事。”

  隻是衣服那裏已經見紅,想不到他病成這個樣子,眼睛還是那麽毒。

  “你就這麽不愛惜自己嗎!”

  這話他是攢著力氣吼著說出來的,說罷咳出一口血,更加大口的喘氣,這回我看懂了,他真的生氣,氣的莫名其妙,明明被紮傷的是我,疼的是我。

  我忙往後挪兩步,他的手夠不著我了,我的衣裳在地上拉出一道血印子。

  “蘇陽離!”

  我伏低做小,恨不能跪到地裏。

  “君上無令,臣不敢起。”

  我原本想道歉才這樣,可好像起了反作用,他更生氣了。

  “地上有瓷片你不會挪嗎!非要傷到自己嗎!”

  “臣……不敢。”

  他氣極了,想要下地卻突然倒下,我再也顧不得君臣禮儀,上前抱住他。

  他躺在我懷裏,氣息微弱,喘出的氣息一點點撲在我脖子上,熱熱的,癢癢的,原來他呼出的氣是熱的,不是冷冰冰的。我原來不哭了,這下子又哭了。

  “還說不是為我哭?”

  他得意極了,像個小孩子一樣。想抬手卻抬不起來。

  他聲音嗡嗡的,我凝神仔細聽也能聽清。

  “下次別這樣,守規矩守到把自己弄傷,你平日也精明的很,怎麽這個時候犯糊塗?”

  “難不成哪日我要你死,你便死?”

  我狠狠擦掉眼淚,哽咽著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又歎一口氣,雖然微弱,但我能感覺得出。

  “哪天我想殺你的時候,你就跑吧,跑到我再也抓不到你的地方去。”

  我沒有回答他,我哭得更厲害了。

  哪天,若帝君真的想殺我,我一定不會走。我一定先幫帝君贏了這天下。我一定,不會讓帝君有殺我的那天。

  “蘇陽離。”

  他說的最後三個字,是在喊我的名字。

  隨行的禦醫已經看過,雖傷及髒腑但好在帝君身穿胄甲,那胄甲抵去七分功力,所以雖傷重,但命保住了。

  黃霑渾身都擦破了皮,應該無力顧暇我,帝君昏睡,羽林衛又控製了驛站府,我有充足的時間找出被抓的暗衛。

  隻是……也罷,他身邊多一個能人,我便多一份放心,至於他從未告訴過他與黃霑相識這件事,並不要緊。

  帝君睡得並不安穩,我一下下撫平他額心,可不過片刻又擰巴上,他心底,很不安。

  我起身去找甄富貴,才出門就見一堆人擔著個架子朝我來,我走下廊梯,才見那擔架上躺著的是黃霑。

  這麽快就能出來,我很是意外。他的恨意,快要將我灼燒盡。

  我也不理他,遠遠兒的繞過去找甄富貴。

  甄富貴身上也中了兩箭,正在醫堂,隨行的禦醫隻負責帝君的身體,所以給甄富貴他們治傷的是從外麵喊來的大夫。

  “既然有醫堂,為何沒有大夫,還要從外邊請?”

  我邊進醫堂,邊問驛站府長,這麽大個驛站府,擔負著接待往來官員及帝君住行,通傳信件密令中轉站的職能,還特地設了醫堂,怎麽沒有專門的大夫?

  府長向我行禮,又抬袖邀我先進,答道:“原先有的,隻是今日那大夫告假沒來,所以從街上請了濟世堂的大夫過來幫忙。”

  那大夫瘦小精幹,見我來後道:“小人正在為幾位官家治傷,還請國師大人回避,以免煞氣衝撞。”

  這人真是有意思,明明是大夫,說的話反倒像是巫師。我往內探一眼,見甄富貴和阿甲幾個人平躺在床上,上身赤裸,纏著繃帶。我從不避諱鬼神,所謂鬼神,與我們同一世界,又處不同時空,八竿子打不著一處,何況我家裏還住著一頭仙狐,更對什麽煞氣不煞氣沒有避諱。

  我欲上前看看甄富貴他們現在如何,若是無礙我也放心,可那大夫竟然抬手攔我:“國師大人,這種地方實在不好讓您進。血刺啦胡的。”

  府長也在一旁附和道:“國師大人,我帶您去別處轉轉?”

  我皺起眉頭,大概是尊卑有別,他們忌諱這些,便遠遠兒隔著喊道:“富貴!你還好嗎?”

  裏麵的人並未回我。我欲進去探看,那大夫竟然直接橫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