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早川的白月光
  月夜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回到了司令部宿舍的營房,那人身上白色的襯衫顯出了一道道被鞭笞的血痕,一條條紅印猙獰可見。宿舍裏的人都睡著了,安靜得隻剩下周圍人安睡的鼾聲。他輕輕的走到了自己床邊,借著月光,看到了那件他今天穿的軍服,不知被誰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了他床上。

  他先是一愣,隨即走過去拿起了那件軍服,朝床上慢慢躺了下去。當生硬的床碰到了他背上的傷口時,背上一陣鑽心的火辣疼痛傳來,令他不禁皺了皺眉。躺下後,他把攥在手裏的軍服蓋到了臉上,緊緊抱著,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猶如梔子花一般清新的芬芳,是她身上的氣息,那一瞬間他忘卻了身上所有的傷痛。

  他一直恪守本分的當著一個旁觀者、一個守護人。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心裏有了一份不該屬於自己的期盼,期盼每天能看到她,守著她。哪怕隻能遠遠望著,隻能保持距離的跟著,對他來說也足夠了。如果哪天不跟在她身邊,心裏便若有所失似的。他對自己說,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於是他一再強迫自己扼殺住這樣的想法,一直不敢有絲毫的僭越。

  或許是從一開始遇到她和她同騎一匹馬開始,或許是從她不自量力的救下太郎開始,又或許是她那天一時興起非要給自己唱那首靜かな夜に開始,總之她很特別,不像那些絕大部分被這個艱難世道折磨得眼神呆滯表情麻木的支/那/人。她的眼裏有光,滿帶著希望,溫暖著周圍的所有人。他有點理不清楚,她究竟是什麽時候走進他心裏的,竟然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那天他靜靜的陪著她走過那滿目瘡痍的徐州街道,一同在那個破敗的屋簷下聽風看雨,才知道原來開心也可以很無聲,幸福也可以很安靜。也許他以後都再也不能平靜的麵對那個人了,自己的心不再是一潭死水毫無波瀾,而是猶如掀起了狂風巨浪,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壓製不下去。他很清楚,她是那遙不可及的皓潔明月,自己不配更不該生出這樣的非分之想,可就是控製不住。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他要瘋了。

  “哎哎,你們聽說了沒?山田少將的貼身勤務兵早川被調到我們大隊了。”

  “怎麽可能?”

  “是真的,我今天上午還看到他來報道了。聽說還是他自己要求的。”

  “待在司令部跟著山田少將不好嗎?非要來一線作戰部隊,這裏又苦又累又危險,有什麽好的。”

  “是啊,實在是搞不懂。難道他想到一線來曆練下,好為晉升做準備?”

  “可能吧。”

  又過了幾天,部隊開拔。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那個在軍車旁踟躕不前的清麗身影,她好像遇到了點小麻煩。

  他剛想趕過去看看就被中隊長催促著走了。他假裝往前走去追趕大部隊,卻還不時回頭望,見她安全的上了軍車後,他才大步的朝跑遠了的先頭部隊追去。

  行軍途中休息的時候,他刻意找了個離她的軍車不遠的地方休息,擔心她會在軍隊中遇上什麽麻煩。

  有惠子在身邊的山田君不方便出麵,雖然早已沒有了要保護好她的命令,可自己也已經習慣了。

  果然不出多久,她好像和車上的人拉扯起來,女人之間的事他不方便插手,而且現在在作戰部隊的他也沒有了插手的理由。於是他迅速去找來左川洋子,他知道山田君一定有命她照顧好玉子,讓她出麵去處理比較合適。最後見她被洋子帶上了另一輛軍車,他才放心了。

  前線作戰部隊的艱辛雖然他之前也早有耳聞,但親自經曆了一番才有了深刻的體會。

  深入到敵後,後勤供給時常跟不上,士兵們幾乎都是要靠強行征繳來解決自己的食物補給。

  早川所在的小隊,一開始大家見他原來是山田的勤務兵還客氣的分一些強行征繳來的食物給他,但他都委婉的拒絕了。久了以後,隊裏所有人都覺得他清高,看不起他們,於是開始有意無意的排擠他。這令他在隊伍中和大家作戰配合不暢。小隊長看在眼裏,好心的給他提了個醒,示意他最好融入團隊,不要給別人帶來麻煩。可他已經盡量說服自己不要對他們抱有偏見,但那天當他看到他的隊友們把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奸汙後殺掉扔到了臭水溝裏,他終於忍不住衝上去跟他們幹了一架,徹底和他們鬧翻了。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要去做這麽殘忍的事情,為什麽就是管不住自己。看著周圍這群瘋子,他想離他們遠些,獨處是讓他保持理智的唯一方式。他很怕,怕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會潛移默化的變成這個樣子,變成一個隻會行走毫無知覺的野獸。

  不管行軍多累多餓,他還是隻吃部隊分給他的補給食物,就算迫不得已要去征繳,也會客氣的給對方錢。以致於很多時候,對方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他,怎麽日本鬼子搶東西還會給錢,不白搶順手殺了他們就不錯了。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他也不多作解釋,隻徑自把錢塞給他們就走了。

  他答應過她,絕不會變成魔鬼,他固執的保持著自己的本心,艱難的在隊伍中堅守著那形同虛設的法律和道德底線,隻因為自己答應了她,決不食言。

  那天在慰安婦的營房門口,他又見到了那個總是在為那些悲慘而弱小的人打抱不平的她。他喜歡她的一身正氣,神采奕奕,無所畏懼的樣子,總是試圖用她的溫暖慈悲掃清這個悲慘世界的陰霾。所以當她來找到他幫忙時,他二話不說的就答應了。雖然後麵沒有幫成,但她願意相信自己,並第一時間來找他,已足以令他欣喜感動。

  沒過幾天,他又在營地門口不經意的撞見她拉著一個白發蒼蒼的大娘哭得語不成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和那人說了幾句後就目送著那個大娘走遠了,直到最後完全看不見了她才往回走。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問她怎麽了?

  可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才收起的眼淚又不住的流了下來。

  她含著淚,笑著又問了他一遍:“早川君,你是不會變成魔鬼的,對不對?”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這樣問自己,可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是早就已經說過了嗎,並且一直在踐行著。雖不知道緣由,但他還是沒有半點猶豫的脫口而出。

  “不管別人怎樣,總之我不會!” 因為我答應過你……

  她聽到了他十分肯定的回答,如釋重負,還好,至少還有你,不是。

  她擦掉了不爭氣的眼淚,朝他笑了笑,欣慰的走了。

  看著她獨自傷心遠去的背影,靜靜的目送她離開。

  她終究不適合待在這裏,待在這個大部分人已經變成了魔鬼的魔窟。那一瞬間,他忽然有想幫她逃走的想法。也許離開了他們,她能過得更開心。

  那天終於讓他等到了個好機會。

  一隊不怕死的國軍偷襲了他們,一時間隊伍混亂了起來,他身手矯健,第一時間趕過去找玉子。

  可沒想到山田君還是快他一步到達,看著他緊緊護著她的樣子,自己的趕到顯得有些多餘,其實隻要有他在,她一定會沒事的。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山田君居然放心的把她托付給了自己,他臨走時衝他示意的那個眼神,讓他重新感受到了山田君對自己的信任,內心一陣感動,又有一絲內疚。

  可最終事情還是沒有朝他料想的方向發展,不知道為什麽,到了溪邊的玉子忽然掙脫了自己的手,拚死朝小溪對岸跑去,他真的好後悔,沒有及時發現她的意圖,沒能拉住她。

  最後看到她被衝過去的山田君摟在懷裏,一起被洪水瞬間吞噬,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他才發現,自己的心也隨著她的消失被帶走了。他失了魂般跪在洪水邊上,看著帶走她的滔天洪水,心裏空嘮嘮的少了一塊,眼睛睜得大大的想哭都沒有眼淚,為什麽被洪水卷走的不是自己。

  就差一步,真的就隻差一步,那個和她一起被水卷走的人就是自己,要真是那樣的話就好了,就能永遠和她在一起了。

  你要是不在了,我變不變成魔鬼還重要嗎,有誰還值得讓我為了她堅守著自己的內心。

  早知生死如此無常,他真想回到那個雨天,對她說出那句他深藏在心底壓抑已久的話。

  “きみを好きです!”

  ※※※※※※※※※※※※※※※※※※※※

  早川同學,本來想寫你變了,但是那感覺真的太糟糕了,心塞。

  看來我真的是個不喜歡虐人的親媽,雖然這樣寫文寡淡了,但你一直都沒有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