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玉子聽到山田突然的發問,感覺到他似乎察覺了什麽,於是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真怕自己繃不住,露出什麽破綻。一陣死寂般的沉默過後。山田真一終於忍不住發火了,他一把推開了抱著他的玉子。拉著她的手力道大得嚇人,迫使她抬頭看著自己。

  “你真的沒有什麽要對我說嗎?”

  玉子低下了頭,依舊沉默。

  “原來我的真心,在你心裏一文不值!”說完,甩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留玉子一個人呆坐在屋頂,吹著冷風,頭頂上的一輪明月逐漸模糊了起來,臉上一片冰涼。原來沒有了他的懷抱,真冷!

  第二天是元旦新年,山田真一上午去滁縣參加十三師團的聯合追悼會,也就是慰靈祭。

  各部聯隊長手持軍旗列隊參加,儀式在莊嚴的氛圍中開始了。大崎八幡的畑宮司擔任主祭司,主持追悼會。他身穿直衣(祭祀神官穿的衣服),但下半身還是露出了軍服、軍靴。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連神官都免不了帶著軍隊的色彩。

  祭祀結束後中午會餐時,山田真一找到了畑宮司,向他詢問起了有沒有“另一個世界”的事,還問他是否見過另一個世界的人。雖說這位是神官,但平時也就是辦辦儀式走走過場,對於山田君說的這些,也沒有親身經曆過,一時間無法回答。雖然沒幫上忙,但他還是送了一個禦守符給山田君,希望能對他有幫助,據說能守護心愛的人平安常在。

  飯後山田真一又送別了《朝日》新聞的記者橫田省己。橫田記者走之前給了他一張照片。那是他和玉子之前擺拍的那張宣傳照,兩人相顧無言,默默凝視著對方,卻又仿佛有千言萬語般。那個時候誰都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場景,那個瑟瑟發抖的無助女孩,那時的他並沒想到現在這個女孩對他是如此的重要。也許人總是貪心的,一開始隻是想救她,最後卻想把她占為己有。

  山田拿著這張黑白照片凝視了許久,隨後小心翼翼的把這張照片放入了上衣口袋。

  分別前又遞交了一封家書托橫田幫他帶回家裏去。

  下午山田真一回到了駐地,發現玉子正在和士兵們搗年糕、掛門鬆,布置駐地,好不熱鬧。今天天氣很好,大家的心情都隨之明朗起來,四周洋溢著慶祝新年的愉快氣氛。

  山田真一遠遠看著那個跟著大家一起在忙活的小小身影,看上去真的無半點異樣。難道昨天是自己太敏感了?總感覺最近她一直有什麽事在瞞著自己,不想讓他知道。

  其實,不管她是人是鬼還是妖,他都無所謂,隻要她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他感覺現在的自己特別像他以前看過的一部演歌劇裏的那個被狸貓魅惑了的將軍,不管是虛幻還是真實,都甘願沉淪。

  “山田君,你回來了!”那個明朗的女孩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他,歡快的朝他跑了過來,猶如冬日暖陽,拉著他的手一直笑著,想邀請他一起加入節日的準備活動中。仿佛昨天晚上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要是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去做這些瑣事的。實在是拗不過她的堅持,最後還是加入了進來陪著她一起打年糕、掛門鬆。她教他中國新年怎麽貼福、他把求來的禦守符送給了她,那些掃興的事兩人默契的誰也沒提,隻是盡情的感受著當下的放鬆和喜悅。營地裏殺豬宰牛一片熱鬧,今天軍需處配給下發了很多節日的禮物,有好吃的、有寄托相思的信紙信封,還有各類日用品,大家都很開心。

  時間一晃,就到了傍晚,太陽漸漸落山,營地裏飄散出了陣陣飯菜香味。過年的晚宴已快準備妥當,大家也都聚集起來準備開始狂歡。山田真一依依不舍的把玉子留在了房裏,他實在不想讓她同那些粗魯的軍人一起用餐,那些粗人經常會不分場合開一些少兒不宜的玩笑,他可不想讓玉子尷尬。

  “今晚我要去和各級軍官一起參加新年聚餐。我回來後再陪你過年。好嗎?”

  玉子隻是微笑的看著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山田真一見她也不說話,是不是她不想讓自己去和那些大老粗一起喝酒。她應該不想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待在房裏,應該是希望自己能陪她的吧,於是想了想又算了。

  “要不我推辭不去了,留下來陪你。”

  “不用,你這個部隊最高長官都不出席,像什麽樣子。我沒事,我自己吃完飯洗完澡就睡了,你不用在意我。玩得晚一些也是可以的。我自己一個人還能清淨的看會書,挺好。”

  看著如此善解人意的玉子,懂事得讓人心疼。山田真一忍不住把她拉入懷中。

  “放心,我會很快回來。”

  “嗯……”

  山田真一一邊在聚餐會上和大家歡暢飲酒,一邊在心裏惦記著一個人留在房間裏的玉子。恨不得能馬上結束這場歡鬧的宴會,立刻飛奔回到她身邊。他從來沒覺得一場宴會是那麽漫長,那麽期待著結束,可酒桌上的這些軍官們可不會就這麽簡單的放過他,一個個的在身邊起哄,敬酒,談論著凱旋榮歸和女人,這些男人堆裏長盛不衰的話題。

  房間裏一個碩大的木桶裏盛滿了熱水,一時間水霧朦朧,如煙如幻。一個女子脫下了身上的風衣連衣裙,露出了雪白的肌膚。隻見她生疏的穿上了一件日軍軍服,接著是褲子、靴子、背包藏到衣服裏。最後把頭發一盤塞到了帽子裏。穿戴整齊後門外響起了三聲敲門聲。那女子走了過去緩緩的打開了門,打開了一條縫,隻見到一個明黃的身影迅速溜了進去,門再次被關上。

  “準備好了嗎?惠子小姐讓我來接你。”來人小聲的對她說。

  “都準備好了,可以走了。”

  房間在二樓,樓下大廳正是山田真一他們的聚餐場所,所以他們兩人必須沿著窗戶的繩子順著滑下來。要出這個學校隻能從大院門走出去。其他四周都是圍牆機關槍把守。而且現在院子裏都坐滿了在聚餐歡慶的軍人,想要走出去即便是喬裝了都還有很大風險。還好有身邊這個人幫她打掩護。

  就在前幾天忽然有個自稱是惠子派來的人聯係上了她,說能幫助她離開,隻希望她不要再繼續纏山田君。玉子也正想要離開,於是兩個人一拍即合,製定好了計劃,就在元旦節這天/行動。

  兩人迅速從窗戶溜下來,準備穿過正在大肆喝酒慶祝的人群往大門口走去。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醉了,有些直接抱在一起唱起歌來。玉子他們盡量低著頭貼著牆根走不讓人注意到,誰知就快要到門口了,還是被一個熱情的老兵盯上了。

  “喂,那邊那個小個子,給我們再拿瓶酒過來!對,就在你腳下那個箱子裏!”大家看她穿著下等兵的衣服便對她呼來喝去的指使起來。旁邊帶著玉子的那人,想搶先一步幫她把酒拿過去,化解這場危機。誰知那人不依不饒的。

  “喂,誰讓你幫他拿了?你別動。我是叫他,讓他親自送過來。怎麽?前輩的話都不聽?看不起我們?”

  那人估計是想逗逗這個年輕的小兵,於是還是執意要讓玉子拿。

  而玉子這邊突然被叫住,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沒辦法,隻好從旁邊的酒箱裏取了一瓶酒出來,緩緩走了過去,盡量低著頭不被人發現。還好篝火的微光照在她臉上也看不大分明。玉子走了過去把酒遞給了那人,轉身就要走,卻沒想到被一把抓住。

  “喲,這位兄弟的手可真纖細白嫩,不愧是補充的新兵,和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老兵,是不一樣哈。小兄弟,來陪我們喝一口吧。”

  那人突然拉住她,抬起她的頭,使勁朝她嘴裏灌了一大口酒,辣得玉子眼淚直流,大家看到她這副囧樣都在那笑著起哄。

  那人喝高了,還想要摟著她跳舞。負責帶玉子逃跑的人見這樣下去馬上就要被拆穿了。就一把推開了他,拉著玉子就往大門口跑去。後麵的人見這兩人慌慌張張的跑遠了,隻覺得他們是不經逗,在後麵大聲嘲笑著,叫嚷著,吹著口哨瞎起哄。

  山田真一正在大廳裏和各位同僚喝著酒,突然聽見外麵一陣哄笑聲動靜很大,不知道的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呢,看來大家今晚真是玩得太嗨了,出征那麽久,一直被緊張激烈的戰況壓抑著,今晚就讓他們放縱一下吧,也就沒有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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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田君,你媳婦都要跟人家跑了,你還在這悠閑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