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擊落幕
  看著周圍空無一人又恢複了寂靜,玉子有點恍惚,剛才不是在做夢吧。

  當她看到手裏還留有餘溫的包袱時,又很確信這不是在做夢。

  這時忽然有個人從旁邊走了出來。玉子一聽到響動下意識就把包袱放到身後藏了起來。

  等來人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李宗賢,玉子鬆了口氣:“哥,你怎麽來了?”

  “你一個人回來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你,怎麽還在外麵?不進去嗎?外麵那麽冷,凍壞了怎麽辦?”

  “沒事,我就是,嫌屋裏太悶了,到外麵坐坐。吹了下冷風,這下好了,我們回去吧。”

  “嗯,走吧。”

  說著玉子站了起來,朝他走過來,可兩隻手一直背在身後。機敏的李宗賢還是瞟到了她藏在身後的那個明黃的布包,但還是沒有多問。剛才牆角的聲響他聽到了,雖不是那麽真切,但可以確定的是,她是在和誰用日語交談。難道是那個日本軍官?他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隻身前來闖進他們的陣地?不可能,但如果是真的話,那他的本事絕不在自己之下,此人絕不容小覷。

  夜深了,玉子進屋後沒多久就說要睡下了,宗賢就走了。

  待宗賢走後,玉子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包袱,包裏有一些銀元,換洗的女士衣物,一把小□□——看上去很精致便於攜帶和使用,不需要怎麽訓練應該就會用,這可是軍官級才有的配置,很多士兵都隻有個長杆□□。最後包底下居然放著個——防毒麵具。

  “怎麽會有個這個?難道明天他們要……”玉子不禁在心裏倒吸一口涼氣,頓感事態嚴重,但又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籠罩著她。現在的中國,太孱弱了,沒有航母戰鬥機群,沒有導彈沒有火箭軍,甚至連把好槍和充足的子彈都沒有。太爺爺他們,用肉身去和敵方的高科技硬剛,這樣下去究竟還能扛多久?……

  第二天的戰鬥,準時在天擦亮時打響。休息了一晚的雙方,好像又充好了電似的,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拚命。戰壕裏的戰鬥熱火朝天,偶爾有三、兩個僥幸衝進戰壕的日軍,也被英勇的大刀招呼倒了,整體戰況還勉強可控。中國軍隊還在堅守。要說哪有些不對勁,唯一有些不對勁的,就是機槍手李宗賢。今日的氣勢似昨日弱了幾分,行動力也有所不足,反應也慢了些,有兩次都沒聽到老七要讓他掩護的請求。老七氣得撲過來扇了宗賢兩巴掌。

  “宗賢,你今天怎麽了,像丟了魂似的?反應這麽慢!你平時的神速哪去了?那邊敵人快上來了,我說你發什麽愣呢,機槍掩護啊。”

  “我,隻是太累了…對不起!”宗賢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不要去在意昨晚聽到的和看到的一切。安心殺敵才是正事。

  “打起精神來,我可不想給你收屍。我找你借的還賭債的錢還沒還呢,你可得留著命來收哈。快去吧,小心……”

  “放心,我沒那麽容易死!”宗賢笑了笑,這個老七。

  此時日本的飛機在陣地上空肆無忌憚的盤旋,用機載機槍掃射下麵的陣地,一時間中國軍隊死傷無數。看著身邊一個個被上空的冷槍擊倒的戰友兄弟,宗賢急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於是他跑到一個地勢高一點的坡上,開始對著戰機射擊。

  “宗賢,你不要命了,快下來!”老七和小六看到後,都忍不住吸了口涼氣,這是不要命的打法。

  “沒事,我隻要三次機會,不超過三次射擊,我一定把它打下來……”

  第一次,飛機低空俯衝下來,機槍發射,子彈擦著機翼飛過去。就差一點了,得瞄準油箱或者飛行員。飛低一點,巴不得你飛低一些,再狂妄些吧,最好讓我連你的臉都看清,到時候我絕不失手。第二次扣動扳機,子彈射進了駕駛艙,很可惜,就差一點了,駕駛艙的窗上裂開了個小孔。

  對方已經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機槍手居然想向戰機發起挑戰,那就讓你見識下日本戰機的厲害。於是對方再次俯衝想要把這個機槍手打掉。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宗賢沉著的一抬手,子彈脫手而出,潛意識的感覺告訴他,這次沒有錯了,必中。

  果然,隨著機槍子彈接連的射出,對方機艙駕駛室裏噴濺起了一陣血霧,打中了。飛機立馬墜落到了兩裏外的農田裏,觸地的一瞬間引發了爆炸,一身巨響,頓時把中國軍隊的氣勢都燃起來了,幹他的,飛機又怎樣,照樣能打下來。宗賢滿臉的硝煙和汗水,看著被打下來的飛機,心裏終於舒了一口悶氣。可沒待高興多久,一陣炮轟在陣地上響起。

  “宗賢,防炮!!!”就在宗賢看到老七和小六衝他大喊的那一刻,炮彈在他附近炸開了,頓時就被衝擊波掃出5米開外。

  “宗賢,宗賢,你可不能死,聽見沒有,我還欠你錢呢。雖然你死了我不用還錢很開心,啊,呸呸呸,就算你要我還你100倍利息也不準你死,聽到沒得……你要是死了,我下次再賭輸了找哪個借錢去!你媽,你聽見沒有,聽見了回個話,好歹吱一聲啊你……”龍老七背著被炸得遍體鱗傷滿身是血的宗賢,趕忙往戰地醫院跑,邊跑還邊嘟囔著念叨,就怕他沒有了意識。

  當玉子看到滿身是血的宗賢時,嚇得驚呆了,一向身手了得的他怎麽傷得如此重。

  她趕忙去叫軍醫來救治宗賢,可這裏遍地是傷兵又何止他一個人,軍醫忙不過來。

  玉子看著血流不止的宗賢,臉色逐漸蒼白,生命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心疼得眼淚止不住的流。幹脆心一橫,自己上,擦了擦沒用的眼淚,趕緊幫他解開了衣服,用僅有的碘酒和酒精、紗布暫時幫他止血消毒。玉子這才發現,他是那麽的瘦,胸口被爆炸飛濺的彈片劃得遍體鱗傷,流了那麽多血,此刻真恨不得抽自己的血出來給他,隻要能保住他的命。

  李俠誌聽到消息後也趕來幫忙了“怎麽了?聽說宗賢大哥受傷了?情況怎樣了?”

  “俠誌,求求你想想辦法,一定要救活他……”玉子真希望俠誌能有什麽辦法。

  “別著急,我剛才看到外麵有個拉傷兵的車,司機是和我一起在戰地服務團的老相識了,我讓他把宗賢大哥拉到後方醫院吧,那邊醫療條件好些,興許能救他……”

  “真的嗎?那我們趕緊走”玉子眼裏又燃起了希望。

  玉子走之前把昨天山田給他的麵具包好給了小六,還囑咐他:“這個你拿好,如果敵人放毒氣,你就戴上這個。我陪宗賢去醫院,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他,你們自己小心!”情況緊急,也來不及多說了,他們一上車就冒著漫天的炮火飛奔往後方醫院去了。

  接近傍晚時分,槍聲硝煙炮火漸漸停歇,好像它們也累了似的,戰場又逐漸恢複了平靜。大家終於齊心協力剛把最後一波凶險的攻擊擋下去,都已精疲力盡,身體力竭。這些劫後餘生的兄弟們就昨晚吃了一個餅,今天還一粒米都沒進,水都沒喝一口。又渴又餓,一個個像落魄的乞丐一樣,別提多狼狽了。直感覺嘴裏渴得發苦,身體發虛,兩眼冒金星,就想這麽一直癱倒在戰壕裏,來個葛優躺。歇了還不到一刻鍾,忽然對麵飄來了一陣白霧,虛無縹緲,似夢似幻,猶如仙境。戰壕裏沒有幾個人見過這個玩意兒,直說這小日本不會打不過我們就放火過來熏我們吧,哈哈哈,大家又不是臘肉,再說了我們廣西人都是熏臘肉堆裏長大的,怕個卵。大家雖然被打得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披紅掛彩了,可在缺員嚴重的淞滬戰場,輕傷不下火線,每個人都依然要堅守在陣地上。隻要槍和大刀在手,絕不退讓一步。

  突然位於陣地前沿的一個士兵突然大叫起來。

  “你媽,這個煙……有毒。”說完,口吐泡沫,渾身抽搐起來。

  頓時戰壕裏一下子炸開了鍋,沒死的就立馬跳了起來,捂著鼻子往後方跑。還沒跑得贏的,就在戰壕裏被煙嗆得實在受不了的就一頭鑽到泥水坑裏,活活燜死了。沒過多久,在這股繚繞的毒煙背後,出現了一大片成群結隊洶湧而來的帶著詭異麵具的劊子手大軍緩緩挺近。血紅色的旭日旗在煙火中隨風翻飛分外妖豔詭異。他們揮起了手中的刺刀,猶如那暗夜的死神,輕鬆地就收割掉了這些被毒煙熏昏了的生命,猶如割草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多年以後,小六和老七幾乎都已經快忘記自己是怎麽在那場慘烈的屠殺中幸存下來的,隻是小六後來不管去哪都一直帶著玉子交給他的這個麵具。不管過去多少年,他們依然忘不了那天身旁的兄弟們在戰壕裏的哀嚎和慘叫,像一個個追命鎖魂的鬼魅,成了他們一直揮之不去的噩夢……

  10月23日,反擊戰進入第3天,21集團軍的《戰鬥詳報》以異常沉重的語言概括了這天的戰鬥:“本日敵之陸空步炮、戰車、毒瓦斯等諸種火器,如狂風驟雨急劇向我陣地進攻,亦為本集團軍參戰以來最為慘烈的抗戰之日。”擔任反擊的4個師,這天與進攻日軍展開全線激戰,傷亡空前嚴重,反擊戰被迫停止。這天的激戰,成為這次反攻戰終於失敗的一戰。21集團軍戰至這天下午,在第一線參戰的廣西部隊4個師,兵力損失在五分之三以上,已無繼續作戰的力量。朱紹良和陳誠於當日下午先後電令廖磊,將前線防務交由第32、第14、第53師等部接替,將部隊撤回京滬鐵路以南、蘇州河北岸進行整理。當晚20時以後,第7軍和第48軍的4個師開始撤出戰場,從而結束了這一場曆時3天的反擊戰。

  “那一天是個陰天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硝煙與□□味。弟兄們期待已久的援兵終於到了。軍官告訴我們,桂軍第21集團軍將在這一天向日軍發起反攻。軍號響了,頭戴英式鋼盔的桂軍兄弟們潮水般躍出戰壕,發起衝鋒。衝在最前麵的是一萬多人組成的敢死隊。他們呐喊著從我們眼前跑過,揮舞著軍旗,一直向前,向前。日軍開火了,縱橫的火光下,濃烈的硝煙泛起陣陣血霧,我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中彈,倒下,起身,再中彈,再倒下。後來我們才知道,幾乎就在桂軍在蘊藻浜北岸發起衝鋒的同一刻,日軍兩個半師團也向蘊藻浜南岸發起進攻。敵我兩軍數萬人在衝鋒中迎頭相撞,日軍有坦克、有飛機、有重炮。而我們卻隻有士兵的胸膛。僅三天時間,桂軍6個精銳師,6萬人即死傷五分之三。上萬敢死隊員幾乎無一生還。所有人期待已久的反攻。就這樣失敗了。望著桂軍兄弟們堆積如山的遺體。我開始意識到,上海完了……”

  ——上海蘊藻浜,1937年10月24日,中央軍89師XX團一等兵戰地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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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槍打飛機不是神劇,當時日本飛機太囂張,覺得空中沒有中國戰機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於是飛得很低,中國軍隊就用輕機槍驅趕,偶爾能打下來1-2架不怕死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