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他非流水我亦非花
  蔣玉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手,淡淡地說,“隻要你一直衷心罷了。”

  “奴婢定是對娘娘忠心耿耿,萬死不辭!”眉紅連忙收了簪子雙膝跪地堅定不移地說道。

  蔣玉眼裏飛快地閃過了一絲諷刺,不過還是沒有表露出分毫,“起來吧,這幾日來你的所做作為本宮也看在眼裏,你的衷心,本宮自然是不會懷疑什麽的。”

  “多謝娘娘信任。”眉紅驚喜地回答。

  眉紅表現的越是衷心耿耿,蔣玉眼底的冷光就越是濃鬱,她看著眉紅,突然笑了下似是不經意地朝著眉紅故意閑聊說道,“不如你猜,今晚皇上可是會歇在本宮的那位好姐姐蔣若素蔣貴妃的宮中。”

  眉紅聽了這話眉間有些擔憂地抬頭飛快地看了蔣玉一眼,遲疑著低聲道:“皇上的行蹤向來非奴婢這等宮人所能妄議的,所以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如果,如果奴婢猜測不出意外的話,皇上今晚……應是還會歇在蔣貴妃娘娘的宮中,亦或是,過來娘娘這裏。”

  後宮之中,蔣貴妃娘娘才是皇上真正心悅之人滿宮皆知,而平日裏的大多時候,在皇後娘娘還沒有被打入冷宮和天牢之前。皇上除了每一兩個月才是偶爾在初一或者十五的日子來皇後娘娘的坤寧宮中走一遭,其他時候其實大多數都是在蔣貴妃娘娘宮中歇息的。

  而這幾日她們也都知道,因為皇上忽然一反常態的將已經被打入天牢的皇後娘娘重新下旨無罪釋放,重返坤寧宮。就連已經被蔣貴妃娘娘執掌大半年的鳳印也是被皇上親自拿走,又是親自送到了皇後娘娘蔣玉這裏,蔣貴妃娘娘多少有些不高興。

  而蔣貴妃娘娘不高興了,皇上那麽寵她,又怎麽可能會無動於衷?

  眉紅雖是如此說著兩條,隻不過在心底還是偏向皇上會去蔣貴妃那裏的。而她之所以眉紅會說出第二種可能,也僅僅是想著皇上今天傷了皇後娘娘這般模樣,或許會忽然覺得愧疚而過來瞧瞧。

  蔣玉轉過身合上了方才打開的黃木珍珠首飾盒,看著銅鏡之中的自己,潔白細膩的脖子上,那幾道深青色的淤青如今經過一段時間反而是愈加的明顯了,甚至隱隱除了淤青之外還有了幾分的紅腫。

  “本宮猜,今晚皇上哪兒也不會去留宿,大概,會吩咐身邊的內侍說今晚就歇在金鑾殿了才對,怕是傅總管就連後宮妃子的綠頭宮牌都不曾拿進去把。”蔣玉輕輕撫過脖子上的淤痕,半晌才是卷著自己垂於身前的半縷長發清淡地笑著說道。

  眉紅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

  蔣玉好心情地難得為她解釋,“本宮是誰?是大明的一國之後,也同樣是你們皇上心悅之人的堂妹妹,蔣若素在皇上那裏裝的好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樣,且不說這樣無緣無故就讓本宮受了這樣重的傷,他又以何種麵目去見蔣若素?是去說懷疑本宮紅杏出牆讓他受了侮辱呢還是本宮如此讓他心底不舒服?可是蔣若素的身份擺在那裏,似乎,皇上說什麽都不對呢,這叫什麽?有一個很是恰當的詞,就叫做‘自掘墳墓’。”

  蔣玉眉眼帶著笑的說著,最後又是微抬起下巴神情倨傲著,“再者說了,本宮貴為一國之後,他雖為一國之君可是卻也是不能如此無緣無故就對本宮下如此重手,隻是差一點,本宮就再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安然坐在這裏。犯了如此難以原諒的錯,怎麽,難道他在沒臉再見本宮的時候還有那個心思去蔣若素那裏去尋歡作樂?”

  “嗬,就算他想,也要看本宮允不允許了。”說到這裏,蔣玉早就已經是滿眼的冷光,攝人心魄。

  眉紅看見這樣的蔣玉,忍不住在心底膽戰心驚著。

  怎麽會這樣,她看著這樣的皇後娘娘,竟是忽然生出一種在後宅五年,後宮兩年時間裏她一切都看的分外清明的感覺。這樣的皇後娘娘,一直都是在冷漠著看著她們在那裏班門弄斧,兀自假想敵著。

  可是,這又怎麽可能!

  蔣玉起身,轉身又回到了矮榻,眉紅這時才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小心掩下了方才臉上忍不住露出的一抹驚駭,再看向蔣玉的目光時不禁帶上了一絲敬畏。

  她忽然覺得右手緊握的那支蔣玉賞給她的蝴蝶簪子莫名變的格外的燙手。

  “那也應該是皇上覺得對娘娘愧疚許多,許是就一直在殿中單獨想著如何再去討得娘娘的原諒呢。”

  蔣玉剛要繼續躺下的身子一頓,在眉紅看不到的地方冷冷一笑,“或許如此吧。”

  眉紅聞言也不再多說,快速收了手上的蝴蝶簪子放在了袖帶中,然後默不作聲地上前為蔣玉抖開了一件薄毯,平攤著小心蓋在蔣玉的身上,見蔣玉已經是閉上眼睛才是打開了矮榻一旁的四季富貴屏風擋住了下午山邊斜陽煙樹依稀投過來的層疊影子。

  之後才是又回頭看了蔣玉閉著眼睛歇息的蔣玉一眼,輕著步子走了出去。

  好一會兒時間,分明看著已經睡著了的蔣玉卻是忽然睜開了雙眼,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裏此時清明一片,沒有絲毫本該是大夢初醒之時該有的茫然朦朧模樣。

  這是一直都未曾睡著的樣子。

  “青君。”蔣玉撐著榻坐起身,忽然出聲喚道。

  不過一瞬,隱身在暗地裏的青君當即出現,仍是一襲青衫,墨發低束著,此時他麵容溫和而又清冷的矛盾模樣半跪在蔣玉的麵前,半低著頭避開蔣玉因為剛起身而稍稍有些衣衫不整的模樣,“青君在。”

  蔣玉抿唇沉默了下,先是默默讓半跪著的青君先起了身,又是猶豫了半晌斟酌著語句說,“如果是你的話,手裏有一件名正言順該是放在你手中的玩具,可是世事無常,有一天你忘了所有又或者說是喜新厭舊得到了新的玩具,這個時候縱然新的玩具你並不喜歡,可是你也已無法回頭再去改變什麽。”

  “新的玩具不能舍棄,舊的玩具依舊想要卻不得不放棄,青君,如果是你,你會如何去選擇?”蔣玉看著青君,目光一錯不錯,生怕會錯過了青君的任一情緒。

  青君難得沉默了一下,對於他這樣自小就是被培養著練武之人,縱然他氣質非凡熟讀書法,對於蔣玉的這個問題也是難得猶豫,總覺得蔣玉是在暗示著什麽,且看著很重要的樣子。

  時間靜默。

  蔣玉看著青君沉默下來,也知道自己這樣有些強人所難,但是現在的她,就是缺少一個能夠幫她稍稍拿些主意的人也好。

  “如何?”半晌過去,蔣玉又問道。

  青君抬頭看向蔣玉,“青君知道皇後娘娘應該是並不簡單的想要問一個關於新舊玩具的問題,不知具體,青君也無法給娘娘具體答案。”說著,青君頓了頓,看向蔣玉的目光也是變的深邃,“既然皇後娘娘也是如此漂擺不定,想來也是對兩種玩具都是不太熱衷的,隻是依照著要求必須選擇一個罷了。”

  蔣玉在聽到前麵青君說不能夠給出具體答案之時有些微微的失望,又在聽到青君之後的話後又是眼裏微微泛著希冀的光芒,“那依你所言,本宮要如何?”

  青君淡淡笑著,這個時候有著在蔣玉曾說過的那個‘青衫公子,雅然如陌’的好氣質,淡然而又自信著,“既然如此的話,皇後娘娘對兩個玩具都不是很上心,不妨,就選個能討自己關心的才是正理。”

  兩個玩具都不喜歡,就選擇一個能讓自己歡心的?

  蔣玉垂著眸子沉默著,是啊,這兩個玩具,歸根結底而言,現在的她都不喜歡呢,她喜歡的那個玩具,從來都是不屬於自己的罷了。

  這樣想著,蔣玉忽然覺得有幾分悶意,深吸一口氣緩解著不適,蔣玉又是道,“那當初本宮因為新玩具而拋棄了舊玩具,如今舊玩具又怎麽可能還在曾經的地方默默待著。”

  青君一手負於身後,淡淡笑著,“娘娘又不是自己曾經被拋棄過的那個舊玩具,又如何能夠知道它是如何想的。現在的一切也不過都是娘娘獨自一人的猜測罷了。”

  蔣玉低頭,身音輕緩著,“是嗎,本宮確實不曾知道舊玩具是如何想法,不過本宮卻是知道,現在本宮與你說的這些不過是本宮想著的最好的可能,而現在,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不過假象罷了。”

  青君看著這樣的蔣玉,有心想要安慰幾句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隻得沉默。

  蔣玉看著青君難得尷尬糾結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剛才還是有些愁眉苦臉,悲痛難忍的模樣,這一笑卻是一下子眉眼彎彎,豔如桃李。

  見此模樣,青君也是淡淡笑著,至少自己也不是毫無用處的,現在還能讓她這樣開心一下。

  最終,蔣玉也沒有像是青君所說的那樣再去試探一下那個曾經被自己拋棄過的舊玩具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做過的事情就是做過了。再也挽回不了的。

  就像穆連城負了她,今生來世她也不會輕易原諒。

  也像曾經的長孫世子,如今的大明國君,這兩個人,雖與她都有一些牽扯,可是蔣玉心底卻是很明白,她希望的,又喜歡的人不是他們二人之中的任何一個。

  她所喜歡的人在這一個世界上,她不算落花,他亦算不上流水,不過是無緣亦無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