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是我又如何
  當一陣磁性悅耳的低笑聲響起,蔣玉才猛然回神,一顆心彭彭地跳著,趕忙起身,上前一步看著眼前的人。

  “你受傷了!”

  長孫鴻旭怔了怔,一瞬僵了嘴角帶著的微微笑意,又很快恢複如常,“你怎麽知道的。”

  蔣玉有些不耐煩地,也是極為毀形象的翻了個白眼,確實,他一身的紅衣,又嘴角帶笑,一臉的閑肆,若是旁人,定不會輕易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可是蔣玉不一樣,她前世在天牢裏被關押了那麽長時間,天牢能是什麽好地方,那裏的罪犯都是要被執行死刑的,每天的刑罰也是必不可少。而蔣玉,早已是聞夠了那從旁處傳過來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所以在方才,她已經很是敏銳地聞到空氣之中忽然出現的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不由冷哼,“你受傷了還要四處跑?哼,夜半翻窗,少莊主還真是好興趣。”

  嘴上說著,卻還是越過他抬手關上了窗子,外麵正是風雪肆意,寒涼的很。抿了下唇,然後轉身走向桌子,倒了一杯蜜水遞了過去。

  長孫鴻旭眉頭輕挑,嘴角微揚的看著蔣玉為他倒茶,修長的有些蒼白的手指伸出,他的衣服上,還有零星還未化成雪水的雪花存在,手是冰涼的,不小心觸到了蔣玉握著杯子的手,一個溫熱,一個冰涼,很是清晰地感覺到了對麵手指的微微一顫。長孫鴻旭唇角一勾,又很快掩下。

  隻是下一瞬,他一臉閑適的表情一僵,茶杯端到唇邊卻無論如何也不好喝一口杯子中的水,抬頭看向蔣玉,一雙黑眸,這樣的夜裏,在暖黃燈火的照耀下,也有了幾分暖意,“我不喝甜水,”說著,就要將手中的茶杯放下。

  蔣玉頓時挑眉,將方才心中忽然升起的一絲絲詭異的感覺強行壓下,抬頭看他,“好歹念在上次幫我一次,便是端茶倒水的機會,如今也不肯給?”說著,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長孫鴻旭看著這個一直在外人麵前都是端莊有禮模樣的小姑娘,不,如今的她已經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女了。

  他想,她肯定不知道她現在的這副模樣,燈火闌珊映照在她的臉上,一雙因瞪著的眼睛像極了半輪彎月,可眼裏卻仿佛盛滿了星子,一閃一閃的,熠熠生輝著,那張原本還隱約透著一些稚嫩的小臉,如今卻全是明豔,張揚的讓人忍不住去仰望,去追求。

  莫名的,長孫鴻旭第一次避開了蔣玉如星光似烈焰的目光,看了眼手中還有些燙的蜜水,明明還隔了一段距離,他已經聞到了撲鼻而來的蜜水帶著的甜膩味道,仿佛空氣中都帶著絲絲甜意。

  做了些心理準備之後,長孫鴻旭才拿近蜜水,一仰頭才是一口全喝了下去,雖是嫌棄的不行,卻是沒皺半分眉頭,明明是不喜的甜水,到真正喝著的時候,便是一口悶下,動作也是優雅非常。

  一股子暖熱的甜意順著喉嚨流進,仿佛胃裏也跟著暖甜了起來,溫暖著他剛剛還在被風雪肆虐著的身體。

  還未有所感受,就被手心中忽然傳來的暖熱拉回了心思。長孫鴻旭有些詫異地低頭看去,是一個外形圓潤小巧的紅陶手爐,外麵,還很是小心地套上了一塊白色的兔毛皮子。雖然自己拿著的話實在是有些女氣,不過……

  長孫鴻旭下意識抬頭看向蔣玉。

  這時,蔣玉已經快速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看著頗為認真仔細地查閱著桌子上的賬本。注意到長孫鴻旭一直都在看著她,蔣玉終於是無奈抬頭,抿唇,“深夜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自是有事。”

  麵對蔣玉明裏暗裏的送客行為,長孫鴻旭卻是忽然柔和了眉眼,雖然蔣玉看不到,“城外京郊的那一處神秘的施粥點是你設的吧,蔣玉。”

  一聲蔣玉說出口,似是情人纏綿悱惻的呢喃竊語,又是在這般暖黃而又微微顫動的燈火之下,更顯溫情。

  不出意料的,蔣玉怔了一怔,待看到長孫鴻旭漂亮的桃花眼裏滿是戲謔的笑意之時,終於回神,急忙收回了自己一直緊盯著長孫鴻旭的視線,擰著柳眉,有些羞惱,“是我又如何。”

  聲音莫名帶著些許賭氣的成分,長孫鴻旭聽了,卻是心情極好的低聲笑了笑,絲毫不在意蔣玉話語中的不客氣,“不如何,看到那粥鋪,又聽聞京中的些許流言,再加上今晚你的反應,我便已經想到這粥鋪是你最先置辦的了。”

  “隻是,有些好奇,蔣玉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罷了。”長孫鴻旭笑著的時候,雖然因為帶著麵具而看不到臉,卻能從那飛揚著的眉眼中感受到他的歡喜。可是不笑的時候,卻是最可怕的,一雙幽深的看不到邊際的黑眸,裏麵盛滿了許多的不確定。

  而此時,當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麵無表情的,蔣玉隻能看到他的那淡色粉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裏透過來的幽幽眸光,就像是一張巨網,仿佛在一點點地向她逼近,險些讓她喘不過氣來。

  蔣玉征然,她的目的?她的目的還能是什麽。這個王朝不公,對她,對蔣家大房不義。

  在穆連城統治之下的大明,早已是千疵百孔。國庫空虛,皇朝宗親卻是整天隻知吃喝玩樂,玩物喪誌,極盡豪奢。朝中百官買官賣官,以權謀私,又官官相護。僅在她所知的情況下,因為朝中賦稅極高,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每每都是勉力交了稅糧,家中便是無米下鍋,一年的辛苦隻能白費。

  那時,正是她為後的第二年末。

  大明四處災波橫生,西地的幹旱,數月滴雨未下,土地幹裂出了道道裂痕,百姓跪天求雨卻毫無成效。北地忽鬧蝗災,蝗蟲遮天蔽日,所到之處,寸葉不留,百裏不見青稞。朝中,穆連城聽聞此事強湊賑災款,安撫民眾,可一筆數以百萬計賑災款,經過官員的層層剝削,等到了災民手中,又還能剩下多少?

  天怒人怨,穆連城是個有心計的君王,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兩年之內,就以強硬手段把持了朝中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大權。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個時候的大明,早已在骨子裏都爛透了。

  最終也被蔣若素抓住了機會,四處傳揚她是惑國妖女,就是因為有她的存在,國將不國。嗬嗬,多麽諷刺,這樣離奇虛假的傳言,那些她曾一心相待的人,曾袒護的一國百姓,竟然都相信了!現在她已經認清了,前世縱身火海,也是她識人不清。

  以為將她烈火焚身就沒有事了嗎?這些災難在她看開,都是報應,穆連城謀害親弟,占娶弟媳的報應。那樣腐敗的王朝,注定,滅亡。

  不自覺的,蔣玉下意識地微微挺直了脊背,拿出了前一世她當皇後之時的氣勢去對看著,眼裏也瞬間換做了一抹認真之色,亦是高高在上著,分毫不讓。她看著長孫鴻旭,身為蔣國公之女,一國之後的高傲盡顯,仿佛,生來,她便是高貴著的。

  此時,蔣玉抿嘴,語氣裏真實著帶著一絲傲然,“自是有本……我的目的,那又與少莊主你,有何幹係?”

  長孫鴻旭眼中的詫異之色飛快地一閃而過,微皺著眉,注視了蔣玉良久,直到蔣玉回過了神,發現了長孫鴻旭注意她的目光十分的詭異,不禁有些全身僵硬的時候,長孫鴻旭忽地笑了,寂靜的夜裏,伴著窗外呼嘯的風雪,蔣玉抿唇看著,不說話。

  “蔣玉,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樣,”他停頓著,似是想了一下,才眼裏滿含著興趣的說著,“很像一隻故作矜持高貴,卻又時刻無意中討主人歡喜的小巧的,傲嬌的,嗯,波斯貓?”

  就在長孫鴻旭話音剛落的下一瞬,蔣玉立馬怒了,前一世,她是一國之後,誰敢方麵這樣說她。一雙眼睛瞪著長孫鴻旭,剛想要發火,卻又聽他說著,“看你現在的模樣,更像了,一隻炸毛的波斯貓,嗯,嗬嗬,嗬嗬嗬……”

  男子低低的,帶著絲絲涼意的笑聲在房間裏飄蕩著。

  蔣玉最終還是收了幾分火氣,平靜了眉眼,淡淡地看著男子,“你若是再不走,天都該亮了。”冬日裏,便是深夜,因為四處俱是白茫茫一片,所以看著,也有幾分亮堂的模樣。

  說著,率先打開了房間的窗戶,一股冷風呼嘯吹來,冷的蔣玉一個激靈,她感覺隻是開窗的這一會兒,她手上的一絲溫度已經全部被寒風卷走了。默默想了想,蔣玉抿嘴,直接又利落關上了窗戶,轉身便回了內室。

  估計就一下時辰,便是蔣玉不催,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他確實也該走了的。不過此時,長孫鴻旭不言,靜靜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著蔣玉的動作。

  蔣玉在內室裏翻找了一陣,才出來,麵對著長孫鴻旭一瞬間有些驚愕發怔的眼神,蔣玉不言,隻是沉默地將手中的一件黑色的披風遞了過去。

  外麵的風雪經過了一段時間,已經是越發的狂暴了,這位少莊主,雖然也做了一些不妥之事,但總歸也是幫了自己許多,還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