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沈茴整個人僵在那裏, 懵了。

  裴徊光倒是顯得淡然許多。他過來已許久了,沈茴沒回來之前, 他懶散倚靠在床頭, 手裏拿著一卷沈茴看了一半的書,隨意翻看著。

  如今被沈茴的外祖母撞見,他略作猶豫, 稍微坐正一些。又將手裏的書翻回沈茴看到的那一頁, 如他來時那般,倒扣在沈茴的枕頭上。

  他神色淡淡地瞥著沈茴, 似乎有幾分想要看笑話的意思。

  老太太緊緊皺著眉, 一邊打量著裴徊光, 一邊往前走。她走到沈茴身邊, 瞧瞧沈茴的臉色, 最後又將目光落在了裴徊光身上。好像她那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 能將人的祖宗八輩都打量出來。

  兩個人都不說話,老太太略一琢磨,讓丫鬟都退下, 且把門關上。

  沈茴身邊的拾星也跟著沈茴繞過了桃花屏, 而老太太起先擔心太多人跟著, 被沈茴聽見腳步聲, 達不到她所想的驚喜效果, 所以讓她的丫鬟離得遠一些。那倆丫鬟, 也沒跟進屋, 都在屋外,自然也沒看見裴徊光。

  “不說話是不是?哼。”老太太在窗下的羅漢床上坐下,將手搭在小幾上, 把臉一沉。

  雖她疼愛沈茴, 一見了沈茴就眉開眼笑慈愛得不像話。可倒是是蕭家的當家祖母,將全家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她沉了臉,著實有幾分嚴厲。

  沈茴深吸一口氣,還沒說話呢,眼圈先紅了,用一雙紅紅的眼睛委屈地望向老太太。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裏帶著哭腔:“姥姥,蔻蔻做錯事了……”

  裴徊光抬抬眼,稀奇地瞥向她。

  老太太眼皮跳了跳。

  她瞧著沈茴眼睛紅紅小嘴一扁的樣子,她就心疼。

  可是姑娘家的床上躺了個陌生的男人!這是天大的事情啊!不行,她不能心疼!老太太把心一橫,繼續沉著臉。

  沈茴低著頭,雙手攥著一起,互相撥攥著手指頭。她一點點挪到老太太身邊,在老太太身邊坐下來,嬌嬌地去拉姥姥的手。

  老太太板著臉,將她的手拍開,沉聲說:“說正事的時候不許撒嬌。”

  沈茴才不聽。她身子挪了挪,然後枕在老太太的腿上,軟著嗓子說:“姥姥上次不說等蔻蔻當了太後,養幾個麵首也是使得的嗎?嗚嗚……蔻蔻現在就養了一個……”

  裴徊光將手搭在身側的床邊,修長的指微蜷,食指輕叩著。他瞧著沈茴跟她姥姥撒謊又撒嬌的樣子。

  老太太伸手在沈茴的胳膊上扭了一把。她整個五官都擰巴起來,像是使了好大的勁兒去擰沈茴的肉,可在最後也隻擰了沈茴的袖子。

  她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對,再憤憤朝沈茴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氣憤地說:“胡鬧!皇帝還沒死呢!”

  “所以蔻蔻說自己做錯了嘛……嗚嗚嗚……”沈茴用臉蛋蹭蹭姥姥的大手。她甚至故意換上了南方水鄉姑娘特有的地方糯語腔調。

  老太太覺得自己又擰了又拍了,也算公正了。她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在裴徊光的身上,不悅地問:“所以你能幾次偷偷溜出宮,是這個……麵首幫你?”

  沈茴趕忙順著姥姥的話,忙不迭點頭:“對對對,是這樣的!”

  “叫什麽名字?在哪裏做事的?能幫著你出宮,難道是在禁軍中當差?”

  “姥姥,他……”

  老太太沉著臉瞪了沈茴一眼,打斷她的話:“沒問你!他是啞巴嗎?你養了個啞巴當麵首不成?”

  沈茴心裏亂糟糟的。生怕裴徊光嫌棄姥姥話多,根本不願意搭理姥姥,甚至姥姥將他惹怒,他直接擰斷姥姥的脖子。一想到這個場景,她就心裏發毛。她甚至真的在心裏琢磨,要不然真的騙姥姥裴徊光是個啞巴?她正胡思亂想著,裴徊光慢悠悠地開口了。

  “咱……我叫沈光,姥姥聰明,的確是在禁軍做事。”

  沈茴驚愕地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卻沒有看向沈茴,還是含笑望向蕭家老太太,神色恭敬又溫和。儒雅得甚至……有點文質彬彬的味道。

  老太太不停地打量著裴徊光。見人還挺有禮貌,而且聲音也很好聽,她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不過她仍舊板著臉,問:“居然也姓沈,倒是巧了。”

  裴徊光忽然想起同姓不婚之說,他溫聲道:“姥姥聽錯了。申光,申時的申。”

  “別亂喊。”老太太板著臉。

  裴徊光竟然規規矩矩地含笑溫聲說了聲:“是。”

  沈茴還枕在姥姥的腿上。橫著的視線裏,怔怔望著裴徊光,竟是稀奇地從此時的他身上感受到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如沐春風。

  老太太沉著臉不準裴徊光亂喊,可是這聲“姥姥”,倒是真好聽。

  老太太目光凝在裴徊光身上,有點不舍得離開了。多俊的一個小郎君呀,配她的蔻蔻剛剛好!她在沈茴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給沈茴物色好夫君,可是看來看去,誰也沒看上,見了哪個都覺得不是有這個缺點,就是有那個麻煩,誰也配不上她的蔻蔻!

  ……眼前這郎君,倒是真不錯。

  模樣是真俊啊,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謫仙人似的。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這輩子什麽好看的人沒見過?以前覺得看上去俊俏的公子哥兒們,倒是都不如眼前這小郎君的一分半點。

  聲音也好聽。這嗓子對她的蔻蔻說情話,那得多動聽啊!

  也難怪她乖乖的小心肝竟然膽子這麽大哩,皇帝還活著,就開始養麵首了!

  “唉!”老太太忽然歎了口氣。

  都怪那天殺的狗皇帝,將她的小心肝搶進宮裏去!她的蔻蔻找了這麽個可心的俊俏郎君,竟然隻能偷偷摸摸的。

  這小郎君長得這樣俊俏,若是挽著胳膊拉出去溜溜多長臉啊?偏偏天殺的狗皇帝活著,就隻能偷偷摸摸的養著!

  “唉!”老太太又歎了口氣。

  沈茴趕忙坐直身子,拉著姥姥的手搖了搖,軟軟的聲音拖長了腔調繼續撒嬌:“姥姥……”

  她知道姥姥最受不了她撒嬌的。

  老太太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外孫女養的麵首有點不合適,她收回視線,望向沈茴,教訓:“年紀小小,膽子倒是不小!”

  “是是是,姥姥說的是……哼哼嗚嗚……”

  老太太瞧著沈茴這個委屈吧啦的樣子,實在是裝不下去了。她用手指頭戳了戳沈茴的腦門,最後沉聲教訓:“注意著點!要是被發現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沈茴忙不迭地點頭,緊接著一怔。咦?這事兒算這麽過去了?

  “不僅是你的腦袋,還有他的腦袋“!”老太太又指了指裴徊光。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了老太太一眼。

  “看什麽看!”老太太又隔空戳裴徊光腦門,“要是惹我蔻蔻生氣,看我拿著拐杖敲碎你腦殼!”

  沈茴嚇了一跳,趕忙拉住姥姥指著裴徊光的手,努力不動聲色地將姥姥的手抱在懷裏。

  裴徊光卻隻是溫和地微笑著,說:“姥姥放心,我不會惹蔻蔻生氣的。”

  沈茴如坐針氈。她遙遙望著裴徊光,總覺得他不太正常,好像被旁人俯身了。

  老太太狐疑地瞥了沈茴一眼。她驚訝於裴徊光對寶貝外孫女的稱呼,居然不是畢恭畢敬地稱呼“娘娘”,而是直呼小名?

  這俊俏的小郎君莫非不是她的小乖乖養的麵首,而是兩個人兩情相悅?

  嗯,挺般配的。

  老太太點點頭。

  她臉上剛帶著點笑,又忽然皺了眉,抱怨一句:“天殺的狗皇帝怎麽還不病死!”

  沈茴瞧著姥姥的神色,稍微鬆了口氣。她緊接著又軟軟地湊過去,把姥姥的胳膊抱在懷裏,繼續用嬌嬌的調子撒嬌:“姥姥,本來蔻蔻沒想瞞著姥姥這件事的。這回將他帶來,就是想主動告訴姥姥!”

  “這還差不多。”老太太心裏最後一口氣悶也消了。

  ——她的小心肝,就應當什麽都不瞞著她才對!

  “可是……”沈茴擰著眉,麵露難色,“哼哼,父親和母親知道了一定要訓我。訓我不要緊,可是他們會擔心的。嗚嗚,蔻蔻不想他們為我擔心。姥姥幫我瞞著好不好呀?求求姥姥啦。姥姥最疼蔻蔻了!蔻蔻親親姥姥,姥姥最好了!”

  沈茴湊過去,在姥姥的臉上吧唧吧唧地用力親了兩口。

  裴徊光看著沈茴向她姥姥撒嬌的樣子。

  嘖,原來她以前向他撒嬌不過才一層功力。她真正撒嬌,是這個樣子啊。

  嘖,雖不是向他撒嬌。可是他看著沈茴這個樣子,聽著她軟著嗓子的糯音,他脊背上傳來絲絲縷縷的酥麻快.感,這種快.感無孔不入,很快傳遍了他全身。

  裴徊光慢悠悠地抬手,用拇指指腹壓了壓自己的唇角。他凝望著沈茴的漆眸裏漸次傳上一抹旖色。

  “好了,好了。幫你瞞著就是了!”老太太終於徹底露了笑臉,“不過你自己也要當心。別大大咧咧地將人帶回來,自己不注意。下回再被別人撞見了!”

  “嗯嗯!”沈茴忙不迭點頭。

  她心裏當然明白呀。她說的不是真話,她所擔心的是姥姥知道裴徊光的身份。姥姥從江南過來,整個沈家,也隻有姥姥一人認不出裴徊光。

  若姥姥知道她指著的人正是她以前罵了多少次的奸宦裴徊光,那……

  沈茴簡直不敢想。

  “好了。不與你說了。這從外麵回來風塵仆仆的。快去梳洗換衣,一會兒要用晚膳了。”

  “我送姥姥。”

  “嗯。”老太太拖長了音。

  她回頭望向裴徊光,裴徊光站起來頷首溫聲:“申光就不送姥姥了。”

  老太太板著臉拽沈茴往外走。將要到門口,老太太壓低聲音:“你隻養了這一個麵首?”

  “當然就一個!”沈茴趕忙說。

  老太太又問:“所以上次你回來,躲在你床上的那個人也是他?”

  沈茴呆住了。

  “欺負姥姥老眼昏花?記住了!下次藏人的時候把鞋也藏起來!”

  “是……”沈茴耷拉著雙肩,臉上有點泛紅。

  “不用送了。”老太太放開她的手,推門往外走。

  沈茴在門口杵了許久,才轉身回去。她走到裴徊光麵前,膝蓋抵在床上,慢吞吞地撲進他懷裏,將下巴搭在他肩上,嗡聲抱怨:“嚇死我了……”

  “嘖。”裴徊光一邊伸手解沈茴的腰帶,一邊慢悠悠地問:“咱家演得好嗎?”

  好半晌,沈茴長裙落地時,她才低落開口。

  “也許,你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衛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