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外人
  第1076章 外人

  容雋心頭原本就有氣。

  他從小就是在眾星捧月的環境裏長大,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幾時被人看輕過?若是其他莫名其妙的人也就罷了,他看都懶得多看一眼,偏偏沈嶠是喬唯一的姨父,小姨還是她最親的人,這就讓他很不舒服了。

  他就是不知道沈嶠那點清高傲骨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他有什麽資格看輕他?

  老實說,今天對沈嶠說的那兩句話,他也是忍了許久了,說出來才終於暢快了一些。

  更重的一些,他還壓在嘴邊沒說呢。

  容雋這麽想著,脫了外套,一轉眼卻看見喬唯一坐在床邊,麵帶愁容。

  “怎麽了?”容雋走過去拉了她的手,“他不是也沒敢衝小姨發脾氣嗎?也是知道自己理虧唄——”

  喬唯一緩緩呼出一口氣,說:“小姨說姨父回家就收拾了行李,說要去想辦法,然後就離開家了。”

  容雋聽了不由得微微一愣,“不是吧?這什麽人啊,年三十地到處跑去找別人幫忙,這不是給人找晦氣嗎?”

  “你也知道是年三十。”喬唯一說,“所以吃完飯,我準備去小姨那邊陪她。”

  容雋看了看她的臉色,“所以你還是怪我?你覺得是因為我跟他說了那兩句話,對他的自尊心產生了傷害,所以他才離家出走?”

  “我沒怪你。”喬唯一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針對他,你隻是忍不了而已。”

  她這話說得有些過於冷靜,容雋反而覺得不太對勁,“老婆……”

  “你洗澡換衣服吧。”喬唯一說,“我換好衣服先下去了,那麽多客人在呢。”

  “我……”容雋頓了頓,才道,“那吃完飯我陪你一起去看小姨。”

  “不要。”喬唯一說,“你一起去,萬一中途姨父突然回來呢?見到你那豈不是更尷尬?”

  容雋聽了,忍不住道:“見不得人的又不是我,是他自己——”

  “可是那裏是他的家啊。”喬唯一說,“總不能你過去了,把別人主人家趕走吧?”

  “說來說去還是我的問題,對吧?”容雋說,“行行行,我不去了,我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他麵前了,行吧?”

  喬唯一聽了,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了衣帽間。

  “老婆……”容雋卻又三兩步追進去,拉住了她。

  喬唯一這才轉身看向他,微微歎息一聲之後開口道:“姨父他自己脾氣怪,我也沒辦法多要求你什麽,我就希望你能夠稍微忍耐一下,不要在這種時候再在他麵前說那些會刺激到他的話,行嗎?你就假裝什麽都聽不到看不到,冷眼旁觀都好,行嗎?”

  “好好好。”容雋連忙道,“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還不行嗎?”

  兩個人又安靜對視了片刻,容雋忍不住湊上前來親了她一下,喬唯一這才又歎息了一聲,說:“算了,既然姨父他是這樣的態度,那以後我們也盡量不去打擾他們了,要跟小姨吃飯就單獨約她出來,盡量避免你們倆碰麵,免得你也不高興。”

  容雋聽了,這才又笑了起來,伸手將她抱進懷中道:“我就知道我老婆還是心疼我的……”

  喬唯一又在他懷中靠了片刻,才將他推進衛生間去洗澡。

  吃過晚飯,喬唯一便趕到了謝婉筠家中,進門的時候,便隻看見謝婉筠正微微紅著眼眶在包餃子,而一雙不過十餘歲的表弟表妹正坐在沙發裏看電視。

  “唯一表姐!”見了她,兩個孩子齊齊招呼。

  “乖。”喬唯一走過去,將準備好的禮物分發給兩人。

  “表姐夫呢?”

  “表姐夫有事,沒有來,唯一表姐陪你們玩不好嗎?”

  兩個孩子頓時齊齊露出失望的表情來,很顯然,在他們這裏,容雋才是討歡心的那個。

  喬唯一輕笑著逗他們說了會兒話,這才走到謝婉筠身邊,洗了手一邊幫她,一邊輕聲問:“姨父打過電話回來嗎?”

  一說起來謝婉筠便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微微搖了搖頭。

  “放心吧小姨。”喬唯一說,“既然他說了是去想辦法,你也不要太擔心,到時候他肯定就會回來了。”

  謝婉筠點了點頭,也沒辦法說出其他的話來。

  沈嶠這一去,便直接消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並且幾乎處於完全失聯的狀態——

  除了第三天,他給謝婉筠發過一個消息:“人在美國,安好,歸期未定。”

  雖然收到了這條消息,可是他的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因此這個春節謝婉筠過得是提心吊膽一塌糊塗,喬唯一同樣不好過,除了工作以外的時間幾乎都要去謝婉筠家中幫她照顧兩個孩子,同時還要想辦法幫她打聽沈嶠的消息。

  喬唯一受影響,容雋自然也跟著受影響,偏偏這件事還不是那些工作上的無聊事,不是他可以要求她放手不管的。

  而罪魁禍首除了沈嶠還能是誰?

  半個月後,容雋偏巧在機場遇上了這個罪魁禍首。

  兩個人是在停車場遇見的,確切地說,是容雋看見了沈嶠,而沈嶠並沒有看見他。

  那時候容雋剛剛下飛機,才到停車場坐進車子裏,還是司機提醒了他,他一抬頭,才看見了站在一輛車旁邊的沈嶠。

  半個月的時間沒見,沈嶠似乎憔悴了很多,精神狀態也不怎麽好,站在車子旁邊,翻鑰匙都翻了半天。

  許久之後,沈嶠才坐進車裏,然而試了半天,都沒有把車子發動起來。

  容雋坐在車裏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容先生,要不要我過去看看?”司機問。

  容雋說:“好,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忙的。”

  司機推門下車,很快走到了沈嶠的車子麵前。

  沈嶠一抬頭就認出了他是容雋的司機,愣了一下之後不由得四下看了看,很快他就看到了容雋的車,隨即收回視線,便對司機說了句:“不用。”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容雋還是清晰地看出了沈嶠的回應。

  他心頭控製不住地冷笑了一聲,仍舊坐在車裏冷眼看著。

  司機奉了容雋的命過去幫忙,也不敢三兩句話就跑回來,因此一直在旁邊站著,幫著分析車子啟動不了的原因。

  沈嶠隻當沒有聽見,坐在車子裏一次又一次地嚐試,最後終於將車子啟動時,沈嶠隻衝著司機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徑直駕車離去了。

  司機這才匆匆回到容雋所在的車子裏,也不多說什麽,安靜地駕車駛離機場。

  誰知車行至半路,還沒進市區,就看見一輛似曾相識的車子停在了最靠邊的那根車道上,打著雙閃燈,似乎是發生了故障。

  “容先生,是沈先生。”司機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容雋抬頭掃了一眼,眉目冷凝聲,道:“別管他。”

  司機聽了,正準備徑直駛離之際,卻忽然又聽容雋道:“不管也不太好,是不是?”

  司機立刻減緩了車速,隨後就聽容雋道:“你再去問問,需不需要幫忙。”

  容雋一字一句,聲音沉冽,分明是帶了氣的。

  司機連忙將車靠邊,隨後匆匆熄火下車,跑到了沈嶠的車子旁邊。

  一見到他,沈嶠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幾分,不過三言兩語就回絕了他要幫忙的好意。

  這一回司機沒敢耽誤太久,匆匆就回到了車子旁邊,對容雋道:“沈先生說不需要幫忙。”

  容雋麵容冷凝,靜坐著看著前方,冷笑了一聲:“不需要幫忙?他以為他一聲不吭去了國外這麽久,是誰在幫他?”

  話音落,容雋直接就推門下車,徑直走到了沈嶠麵前。

  沈嶠原本正低頭檢查著車子的狀況,一抬頭看到他之後,兩個人的麵容都冷了下來。

  ……

  這天晚上,喬唯一下班之後照舊來到謝婉筠家,卻一待就是一整夜。

  容雋半夜才到家,打開手機收到她不回來睡的消息,微微擰了擰眉,直接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好一會兒喬唯一才接起電話,聲音放得很低。

  “你怎麽不回來睡?”容雋說,“沈嶠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聽到他這句話,電話那頭的喬唯一靜默了片刻,才道:“是回來了,可是跟小姨又吵了一架,還提了離婚的字眼。小姨哭得很傷心,剛剛才睡著了一會兒,我想陪著她。”

  “那沈嶠呢?”容雋不由得問。

  “他那樣的性子,跟小姨提了離婚怎麽可能還待在家裏?”喬唯一說,“吵完架就又走了……”

  容雋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那就讓小姨跟他離唄。這麽個男人有什麽值得小姨留戀的?高興了就回來,不高興就走,半點家庭責任都扛不起來,有事就丟下老婆孩子一走了之。依我看,小姨這麽多年跟著他才算是受了大罪了,早該得到解脫!他肯主動提出離婚,我們還該帶小姨去燒高香感謝菩薩呢。”

  “容雋。”喬唯一說,“我說過了,小姨和姨父有他們自己的相處方式,不是我們外人三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外人?沈嶠好意思說我們是外人嗎?”容雋說,“大過年的,他丟下老婆孩子跑國外去,小姨和表弟表妹都全靠你來照顧,他有臉拿他當自己人,拿你當外人?”

  喬唯一腦子嗡嗡的,聽完容雋的話,隻是道:“我現在有點累,我想休息一會兒,先不跟你說了。你自己早點睡吧。”

  第1077章 分道

  掛了電話,喬唯一獨自在客廳沙發裏坐了許久。

  她來得晚了些,沒有趕上謝婉筠和沈嶠吵架的時候,謝婉筠轉述的沈嶠吵架時說的那些話也沒有提到過容雋,可是她聽到那些話時還是敏銳地察覺到,是有人又說過難聽的話給沈嶠聽了。

  而這個人還知道沈嶠走的這段時間都是她在幫忙照料家裏的事,範圍就已經小到不能再小,而剛剛容雋一個電話直接證實了她的猜測。

  他果然又遇見沈嶠,並且又一次忍不住了。

  哪怕他每次都答應她好好好,可是脾氣一旦上來,便能將所有事情都拋到腦後。

  正如往常發生過的許多事一般。

  她明明好像已經習慣,卻又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她正失神地坐在那裏,忽然聽見臥室的方向傳來謝婉筠的聲音,她驀地回過神,一下子站起身來,走過去打開門,就看見謝婉筠正縮成一團艱難地呻/吟著。

  喬唯一瞬間變了臉色,“小姨,你怎麽了?”

  “唯一……”謝婉筠似乎是沒想到她還在,一把握住她的手,眼淚就流了下來,“我疼……”

  喬唯一連忙打了120,在淩晨三點多的時間將謝婉筠送進了醫院。

  結果謝婉筠是急性闌尾炎,到醫院沒多久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喬唯一站在走廊上給沈嶠打電話卻始終都打不通,無奈她隻能發了一條信息給他,告訴他這邊的情況。

  闌尾炎微創手術沒有消耗太久的時間,一個小時後謝婉筠就被推出了手術室,送進了病房。

  經過手術,這些天身心疲憊的謝婉筠似乎也沒有力氣再強撐了,躺在病床上又一次睡了過去,喬唯一則一直守在她病床邊,直到天亮。

  天亮後,喬唯一下樓去買了點粥和牛奶來給謝婉筠當早餐,剛剛提著東西上樓,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停留在謝婉筠病房門口。

  沈嶠。

  他應該是今天早上才看見信息,到底還是來了。

  看著他站在門口,喬唯一一時猶豫,有些不敢上前。

  雖然兩個人昨天才吵過架,可是謝婉筠現在是生病的狀態,沈嶠既然過來探望,說明還是心疼的,應該是不會再吵了,這個時候,她大概該給他們留一點單獨說話的空間。

  她這麽想著,轉身走回到轉角處,坐在那裏靜心等待。

  一夜沒睡,她精神也不太好,正坐在那裏失神,一名路過的護士忽然喊了她一聲:“喬小姐,你坐在這裏幹什麽?謝女士剛剛還在問起你呢。”

  喬唯一驀地站起身來,說了句“謝謝”,隨後便走向病房的方向。

  然而當她推開門,病房裏卻隻有謝婉筠一個人,不見沈嶠的身影。

  喬唯一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看著依舊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的謝婉筠,低聲問了句:“小姨,你見到姨父了嗎?”

  聽見這句話,謝婉筠驀地凝眸看向她,“什麽?”

  “姨父剛剛在病房門口。”喬唯一說,“他沒進來嗎?”

  謝婉筠愣了片刻,忽然就捂著眼睛又一次低泣起來。

  “他是有多不待見我……明知道我生病……走到病房門口都不肯進來看我一眼……他是真的想要跟我離婚……”

  喬唯一連忙拉開她的手,拿了紙巾給她擦去眼淚,“怎麽會呢?如果姨父真的是這麽想的,那他何必一大早跑到醫院裏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多半還是覺得自己昨天話說重了,拉不

  喬唯一正低聲勸慰著謝婉筠,身後病房的門忽然又一次打開了,她回過頭,走進來的卻是容雋。

  “怎麽了?”容雋進了門直奔病床邊,“小姨,很難受嗎?”

  謝婉筠隻是低泣不語,容雋隨後看向喬唯一,喬唯一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告訴他。

  “唯一,你給他打電話……”謝婉筠說,“你跟他說……如果真的要離婚,就讓他來病房裏告訴我……”

  容雋聽了,臉色赫然一變,說:“您大半夜地進醫院做手術,他居然不聞不問,到現在都沒來看過您?”

  謝婉筠頓時哭得更加厲害,喬唯一連忙拉了容雋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說。

  容雋卻已經全然顧不上了,隻是看著謝婉筠道:“小姨,這種男人有什麽值得您為他哭的?這種沒擔當,心胸狹隘的男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您在這兒為他哭,他呢?但凡他稍微有點良心,也不會讓您一個人承受這麽多——”

  “容雋!”喬唯一低低喊了他一聲,拉著他就走到了病房外,帶上房門才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我說錯什麽了嗎?”容雋說,“小姨也該早點清醒了,還對那個人抱著希望,那不是更讓自己傷心嗎?”

  “小姨和姨父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姨父是什麽樣的人小姨心裏自然有數,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在旁邊火上澆油了。”

  “小姨能有什麽數?”容雋說,“你看她那個軟軟弱弱的性子,難怪被沈嶠吃定了呢。她要是真能看清沈嶠是個什麽樣的人,當初也就不會嫁給她了。反正小姨現在也還年輕,不是沒機會回頭,趁早離婚,找第二春……不對,找第三春去!”

  “容雋!”喬唯一忍不住又喊了他一聲,卻是一個字都沒辦法再多說。

  容雋見她這模樣,知道她是生氣了,可他心裏也憋著火氣,隻是看著她道:“你覺得我哪個字說錯了?”

  喬唯一安靜了片刻,才道:“我覺得你哪個字都說得對,可問題是,你哪個字都不該說!”

  容雋隻覺得有些可笑,“你不要這種時候還想著和稀泥好不好?你也是女人,這樣的男人給你你要嗎?”

  “那一個什麽都答應我好好好,到頭來卻一件事都做不到的男人,我能要嗎?”喬唯一反問道。

  容雋驀地一怔,隨後道:“你什麽意思?”

  “你昨天是不是見過姨父?”喬唯一說,“你是不是又跟他說了些很難聽的話?你答應過我你會忍住的你還記得不記得?”

  容雋靜了片刻,呼出一口氣之後,才道:“那是你不知道他有多難忍。”

  喬唯一忍不住按住了額頭,深吸一口氣之後才又看向他,“那我小姨沒什麽難忍的了吧?能不能請你不要再在她麵前說一些讓她傷心難過的話?她剛剛才做完手術你讓她好好休息,靜養一下行不行?”

  “你不要字字句句說得我好像要害小姨一樣,我不也是為了她好嗎?”容雋反問,“早點清醒過來,早點擺脫這麽一個男人有什麽不對的?”

  “這是他們兩個自己的問題,由他們自己去解決,你不要在旁邊煽風點火,可以嗎?”

  正是醫院早上忙碌的時候,兩個人站在走廊上爭執,被來回的醫護人員和病人看在眼裏。

  容雋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喬唯一冷靜下來,才又道:“你去上班吧,我今天請了假,就在醫院裏陪小姨。”

  容雋直接轉頭就離開了。

  因為這天早上的爭執,兩個人冷戰了幾天,連容雋又過來探望謝婉筠的時候都沒有好轉。

  而謝婉筠為了自己的事情精神恍惚,壓根沒注意到他們兩個之間的狀況,而容雋強硬,喬唯一疲憊,兩個人也沒有多餘的溝通,偶爾視線對上也隻是各自沉默。

  而那幾天的時間,他們都沒有見過沈嶠,至於沈嶠到底有沒有再偷偷來醫院看過謝婉筠,也沒有人知道。

  經了這麽幾天,到出院的時候,謝婉筠精神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更差了一些。

  喬唯一對此很擔心,給沈嶠發了很多條信息,隻是如實陳述謝婉筠的每日狀況讓他知曉。

  而容雋所用的法子則簡單粗暴得多——他直接讓人去查了沈嶠的下落。

  然而查回來的結果卻讓容雋更加瞧不起沈嶠這個男人——在謝婉筠住院期間,他持續奔走,尋找著可以救自己公司的活水源,隻可惜進展始終不順利,而容雋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他已經找到了惠實集團。

  惠實集團沒什麽特殊,特殊在他們家有個風流成性的女總裁柏柔麗,在桐城生意場上風評極差。

  容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隻想冷笑。

  他怎麽都沒想到沈嶠居然會跟柏柔麗搭上關係,以他的外表,入柏柔麗的眼倒也是正常——隻是他的自尊呢?他的骨氣呢?他那顆寧死都不肯朝權貴低一下的高貴頭顱,麵對著柏柔麗的時候又會是什麽樣子?

  對此,容雋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他不認同喬唯一在這件事情上的處事手法,喬唯一同樣不認同他的,那他何不用事實去證明,究竟誰對誰錯?

  因此容雋找了個機會,直接將這件事捅給了謝婉筠,並且陪著謝婉筠親眼見證了一下沈嶠和柏柔麗吃飯時候的情形。

  平心而論,那副情形尚算正常,因為容雋見過柏柔麗跟其他男人吃飯時候的模樣,跟沈嶠坐在一起的時候,她算得上是相當克製了。

  可是謝婉筠還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而麵對質疑的沈嶠同樣覺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最終,兩人分道揚鑣,離婚收場。

  第1078章 悔

  事情發生的時候喬唯一正在公司一個重要項目活動上,她忙了一天下班,到謝婉筠那裏按了半天門鈴也沒人開,隨後回到家才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容雋把隻身一人的謝婉筠接到了他們的家裏,此時此刻,謝婉筠正像個沒事人一樣在給他們做晚餐。

  “小姨?”喬唯一見了她,微微有些驚訝,“你怎麽在這裏?你手機怎麽也沒人接?”

  “啊?”謝婉筠似乎恍惚了一下,隨後才道,“我不知道,可能手機不知道扔哪裏去了……你下班啦?換衣服休息一下吧,很快就能吃飯了。”

  喬唯一看著她,隻覺得有什麽不對。

  “唯一。”容雋走到廚房外,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喬唯一轉身走出去,被容雋拉著走到了客廳裏,隨後他才告訴她:“小姨和沈嶠今天領了離婚證。”

  喬唯一聞言驀地一僵,“你說什麽?”

  “領證了。”容雋重複了一邊,隨後道,“小姨解脫了。”

  “怎麽……”喬唯一震驚良久,才終於開口道,“好端端地,怎麽會說領證就領證了?”

  “什麽就好端端地?哪兒好端端了?那樣一個男人,小姨早就該清醒了。”容雋說,“好在今天她看清楚了那個男人的真麵目,一切都結束了。”

  喬唯一又靜了片刻,才開口道:“怎麽看清的?小姨看清了什麽?”

  容雋冷笑了一聲,說:“你知道那位自命清高的前姨父找上了誰嗎?”

  “誰?”

  “栢柔麗。”容雋說,“你跟這個女人打過交道,你應該知道這代表什麽吧?”

  喬唯一再度怔忡了一下。

  她的確跟栢柔麗打過交道,但是兩個人分明是初相識,栢柔麗卻對她陰陽怪氣百般刁難,而後公司換了個男同事接手,項目才順利展開。

  這件事一度讓喬唯一很懷疑自己,直至回家跟容雋說起,容雋才跟她說起栢柔麗其人——不是她喬唯一有什麽問題,隻不過她的性別是女。

  因此他說出栢柔麗的名字之後,喬唯一實在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以沈嶠的性子,怎麽可能會跟栢柔麗打上交道?

  好一會兒,喬唯一才又道:“小姨怎麽會知道姨父和栢柔麗打上了交道?你……你帶她去看了?”

  容雋聳了聳肩,沒有否認。

  “那你有沒有問清楚具體到底是什麽情況?姨父他怎麽可能會——”

  “還有什麽好問的?”容雋說,“事實還不夠清楚嗎?是他先向小姨提出的離婚,是他搭上了栢柔麗……他根本就是自尊自大過了頭,索性開始自暴自棄了。總之現在小姨解脫了,你不用擔心了。”

  喬唯一不由得窒息了片刻,才又道:“那孩子呢?”

  “孩子跟著他。”容雋說,“小姨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即便是打官司也爭取不到孩子撫養權的。與其這樣,不如直接把孩子撫養權交給他,也讓他嚐嚐對家庭負責的滋味。”

  “這又是你的提議?”

  容雋說:“你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喬唯一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有什麽不對?

  她覺得哪裏都不對!

  “我剛剛去過小姨家。”喬唯一說,“家裏沒有人,兩個孩子也不在……”

  容雋聽了,微微挑了挑眉,道:“房子他是留給小姨了,不過小姨待在那裏觸景傷情,我就把她接來這裏了。那他既然拿到了孩子的撫養權,應該是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

  “容雋……”喬唯一一時間隻覺得頭痛到極點,“你答應過我不插手的,可是現在,你是全方位地插手……”

  容雋轉頭看著她,“你覺得我做錯了什麽嗎?像你說的那樣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理,任由他們這樣下去,小姨一直被沈嶠折磨著就好了嗎?都到這個地步了,那種男人還有什麽好挽回的?”

  喬唯一按著額頭,久久不語。

  容雋一時也沒有再說話。

  直至身後傳來謝婉筠的聲音,“你們倆還坐在那裏幹什麽呢?可以吃飯了,過來幫忙開飯吧。”

  “好。”容雋應了一聲,隨後才又看著喬唯一道,“你看小姨,現在不是很好嗎?不用再為了那個男人傷神,她自由了,快活了,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不對。”喬唯一抬起頭來,緩緩道,“如果她是真的不傷心,如果她真的不會後悔。”

  ……

  當天晚上,喬唯一幾乎徹夜未眠,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她簡單收拾了一下,連早餐都沒吃就離開了家。

  昨天晚上兩個人就沒怎麽說話,今天她又一早離開,容雋臉色自然是難看的,連心神不定的謝婉筠都看出什麽來,“容雋,你跟唯一吵架了嗎?”

  “沒有。”容雋說,“隻不過她有些事情想不通而已,等她想通了就好了。小姨您不用擔心。”

  謝婉筠應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麽。

  而喬唯一出了家門便徑直去了市中心的海麗酒店。

  當初她跟栢柔麗的接觸時間雖然短,她還是做足了功課,知道栢柔麗有著固定的習慣,每天早上都會在自己旗下的這家酒店用餐。

  果不其然,喬唯一進到餐廳之後,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栢柔麗。

  “栢小姐。”喬唯一想要上前,卻直接就被栢柔麗的保鏢攔下了。

  栢柔麗隻瞥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懶得多看。

  “栢小姐,我不會打擾您太久的,隻耽誤您兩分鍾時間。”喬唯一說,“昨天和您見麵的沈嶠,是我姨父。”

  聽到“沈嶠”這個名字,栢柔麗動作微微一頓,隨後終於又看了她一眼,像是這才認出她來一般,“哦,原來是你啊。沈嶠是你姨父,那昨天那個發瘋一樣衝出來大吵大鬧的女人就是你姨媽咯?”

  喬唯一深吸了口氣,才又道:“我小姨或許是衝動了一點,但是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見到自己的丈夫和栢小姐的這樣的漂亮女士單獨約會可以保持冷靜。”

  栢柔麗聽了,忽地輕笑了一聲,道:“說到漂亮,我哪有你這樣青春靚麗的小姑娘漂亮啊?你這麽違心地誇我,不就是想知道我跟沈嶠到底有沒有你們以為的那種關係嗎?”

  “栢小姐,抱歉,或許是我唐突。”喬唯一說,“但是我真的很想搞清楚這中間到底有沒有什麽誤會。畢竟這樣的事情,對您,對我小姨,對我姨父三方都不好。”

  栢柔麗淡淡冷笑了一聲,說:“那難道我說是誤會你就會相信嗎?”

  “我會。”喬唯一說。

  栢柔麗聽了,終於抬起眼來正眼瞧她,“哦,你這就信了?自欺欺人嗎?”

  喬唯一說:“一來,我知道我姨父的為人,他是不會做這種事的。二來,栢小姐這樣的女人應該不屑於說假話,也完全沒有必要騙我。”

  栢柔麗聽了,又笑了一聲,道:“你小姨不比你認識沈嶠的時間久嗎?她不比你了解沈嶠嗎?她都不敢相信,你信?”

  “我小姨性子軟,沒有什麽主見,再加上最近她跟姨父之間有些小問題,所以她才一時氣昏了頭,失去理智。等她冷靜下來,清醒過來,就會……”說到這裏,喬唯一忽地頓住。

  栢柔麗說:“就會怎樣?”

  喬唯一卻忽然有些不知道怎麽往下說了。

  是啊,等謝婉筠冷靜清醒過來,那她會怎麽樣呢?

  她會傷心,會後悔,會追悔莫及……

  可是沈嶠那樣的性子,兩個人之間,還會有挽回的餘地嗎?

  栢柔麗見她說不出話來,忽地又笑了一聲,說:“如果你小姨不要這個男人了,記得跟我說一聲,畢竟是我學生時代的男神,好不容易約他見上一麵,昨天還隻吃了半頓飯,我還遺憾著呢。”

  說完這句,栢柔麗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就離開了。

  一行人離去,隻剩喬唯一還站在那裏,一時之間,頭暈目眩。

  ……

  喬唯一沒有猜錯,到了第三天,謝婉筠就已經沒辦法再維持表麵的平靜了。

  她偷偷回了家一趟,在發現家裏屬於沈嶠和兩個孩子的行李都已經被搬走之後,她直接就崩潰了。

  “唯一,唯一……”她緊緊抓著喬唯一的手,“你姨父不見了,孩子們也不見了,你幫我找到他們,你幫我找到他們……”

  “小姨,我在找,我一直在找……”喬唯一說,“隻是眼下還沒有消息,也許很快就會有了,你放心,你放心……”

  謝婉筠哭得幾乎喘不過氣,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喬唯一確實一直在找沈嶠。

  可是自從謝婉筠和沈嶠領了離婚證當天,沈嶠就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再沒了消息。

  後來,她終於輾轉打聽到沈嶠帶著兩個孩子離開桐城,去了香城之後,又出境去了美國。

  自此,再無更多消息。

  而謝婉筠從失望後悔到抱有希望再到絕望,又在絕望之中恢複平靜。

  喬唯一始終沒有跟她說過自己去見栢柔麗的事情,因為怕會更刺激到她的情緒。

  可是作為沈嶠多年的枕邊人,她冷靜下來之後,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麽樣的人?

  或許早在她讓喬唯一幫她找沈嶠和兩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可是她始終沒有說。

  那天之後,直到往後許久,她都再沒有提起過……

  第1079章

  自謝婉筠和沈嶠的婚姻出現變故之後,容雋和喬唯一之間也始終處於一種不甚明顯的僵持狀態。

  那段時間謝婉筠一直是和他們住在一起的,因此兩個人之間的種種表現得還算正常,隻是彼此之間話少了些。

  謝婉筠大約是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狀態跟自己有些關係,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主動搬離,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喬唯一陪著她回到家裏,幫著她打掃了衛生,又做了晚飯陪她一起吃。

  “唯一,回去之後,不要再跟容雋鬧別扭了。”謝婉筠說,“你們倆都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一定要好好過。”

  她點到即止,隻說這麽點,或許心裏還想拿自己出來做類比,卻始終沒有再多說什麽。

  喬唯一點頭應了一聲,沉默片刻之後又道:“小姨,你要是想換個環境自己住,那不如去我和容雋一開始那套小房子,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你一個人住也夠用。”

  “不了。”謝婉筠說,“我就在家裏住,住這麽多年了,什麽都習慣了,沒什麽不好的。”

  喬唯一聽了,隻能不再多說什麽。

  陪謝婉筠到夜深喬唯一才又離開,回到家的時候容雋還沒有回來。

  她放了一缸熱水將自己浸入浴缸之中,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再醒過來,是有人在撥動她眉間的發。

  喬唯一驀地睜開眼來,就看見了坐在浴缸旁邊看著她的容雋。

  兩個人就那樣靜靜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容雋才終於開口:“小姨回自己家裏去住了?”

  喬唯一淡淡應了一聲:“嗯。”

  “那不就好了嗎?”容雋說,“說明她終於走出了離婚的陰影,可以展開新生活了。”

  喬唯一仍舊坐在浴缸裏,靜靜地看了他片刻之後,才道:“你覺得真的會好嗎?”

  “為什麽會不好?”容雋說,“離開了那樣一個男人有什麽不好的?”

  “可是小姨的身份不僅是一個妻子,她還是一個母親。”喬唯一說,“可是現在她連自己的孩子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從今往後,不知道何年何月她才能重新見到自己的孩子。她怎麽可能會好呢?”

  容雋原本低頭跟她說話,聽到這裏卻緩緩抬起頭來,道:“這不正是說明沈嶠的絕情和不靠譜程度嗎?是他把孩子帶走的,是他狠心無情,小姨更沒有必要留戀這樣一個男人。”

  喬唯一聽了,一時沒有再說話。

  容雋也安靜了片刻,才又道:“不如這樣,我找機會給小姨介紹一個男朋友,等她有了新的戀情,漸漸地也就不記得這些不開心的事了。”

  “不要。”喬唯一開口就道,“你不要這麽做,我求你了,你什麽都不要做。”

  容雋轉過臉來看她,喬唯一卻隻是捂著額頭,久久不語。

  容雋控製不住地微微冷笑了一聲,道:“所以說來說去,你心裏還是怪我,覺得我不應該鼓勵小姨和沈嶠離婚是吧?”

  “我覺得不應該又有什麽用呢?”喬唯一說,“總之這件事現在已經成了定局,我想幫小姨挽回我都不知道去哪裏挽回,除了多陪她一些,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挽回?到現在你居然還想著挽回?”容雋看著她,“為什麽要挽回那樣一個男人?你真的是在為你的親小姨著想嗎?”

  喬唯一看著他,緩緩道:“我真的是在為我的親小姨著想,每件事,我都會站在她的角度,為她設身處地地想。”

  容雋微微一怔,反應過來,控製不住地就沉了臉。

  她那樣強調自己設身處地地為小姨著想,言外之意,不就是他根本不是真正為謝婉筠著想嗎?

  他心中那股用盡全力才按下去的焦躁情緒瞬間又上來了,懶得再多說什麽,頭也不回地轉頭走出了衛生間。

  喬唯一洗完澡回到臥室的時候,容雋已經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

  這天晚上,兩個人第一次分房而睡。

  ……

  自此之後,喬唯一的時間便基本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用來工作,另一部分用來陪著謝婉筠。

  雖然謝婉筠總是說自己很好,不需要她每天過來探望,可是喬唯一照舊每天都去,風雨不誤。

  而她跟容雋之間,則始終僵持著,始終也沒能恢複到從前的狀態。

  三月底,喬唯一被公司安排出公差前往海城,大概要一周左右的時間。

  換作從前,這樣的工作是輪不到她頭上的,哪怕部門裏所有的同事隔三差五天南海北地出差,她卻永遠都是駐守辦公室的那個。

  而這樣的待遇,是她入職的時候主動要求的。

  因為在此之前,她已經在從前那三家公司得到了經驗——反正無論如何,即便有出差的工作派到她頭上,到時候還是會因為種種莫名其妙的原因無法成行,反而臨時給公司和同事添麻煩。

  與其如此,倒不如她自己一早提出來,省得到時候又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和矛盾。

  而這一次,則是她主動請纓承擔的出差工作。

  部門主管原本就很欣賞她,隻對她不肯出差這一條感到無奈,如今她居然自己提出改變,主管自然樂見,立刻就分派了她去負責這次的工作。

  這次出差,謝婉筠那邊喬唯一是早早地就交代好了,而容雋那邊……因為兩人一直處於冷戰的狀態之中,再加上她知道容雋得知她要出差會是什麽結果,因此直到出差那天,她拎著行李坐上前往機場的車子之後,才給容雋發了一條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容雋竟然沒有回她的消息,喬唯一便放下了手機,安心前往機場。

  到了機場,她辦完值機手續,過安檢的時候才又重新拿出手機,才發現手機上幾十個狂轟濫炸式的未接來電,其中一大半都是陌生號碼。

  這樣的狀況讓喬唯一心裏忍不住“咯噔”了一下,隨後,她挑了最熟悉的一個號碼——傅城予的來電回撥了過去。

  “唯一!”傅城予的聲音聽起來略顯焦急,“你怎麽才接電話啊?容雋進醫院了你不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喬唯一身體驀地一僵,下意識地就伸出手去拿回了自己準備放上安檢帶上的東西,轉身就往外走,“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哪家醫院?”

  “你們倆最近是不是鬧矛盾了?”傅城予問,“他最近天天在飯局上猛灌自己酒,剛剛喝著喝著突然就不行了,我們趕緊叫120把他送去了醫院,現在什麽狀況還不知道呢——”

  聽完傅城予的話,喬唯一腳步略遲疑了一下。

  她隱隱覺得似乎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卻也顧不上多想,迅速跑到機場出口的位置,打了車便重新返回了市區。

  到了醫院,喬唯一推開容雋所在的那間病房時,便隻見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雙目緊閉,眉頭緊皺。

  而傅城予就陪護在病床旁邊,一抬頭見到她,立刻站起身來,呼出一口氣道:“唯一,你可算來了!快快快,你來看看他……”

  喬唯一走到病床邊,安靜地看著病床上躺著的那個人,與此同時,容雋也緩緩睜開眼來,對上了她的視線。

  “老婆……”他一張口,聲音喑啞地喊了她一聲。

  好一會兒,喬唯一才開口道:“怎麽了?好端端地,怎麽會突然進了醫院?”

  “酒喝多了,胃出血。”傅城予代為回答道,“一天天地借酒澆愁,這麽個喝法能不出事嗎?”

  容雋微微皺著眉,隻是可憐巴巴地看著喬唯一。

  喬唯一靜了會兒,才又開口道:“那這家醫院治療胃出血應該有很卓著的醫療成果吧?手上不插針也可以把吊瓶裏的藥物輸進病人體內嗎?”

  聽到這句話,原本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容雋猛地一下子坐起身來,一把將站在病床邊的喬唯一抱進了懷裏,“老婆,你別生氣,都是他們給我出的餿主意,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這麽久沒理我,突然就跟我說你要去出差,你是要嚇死我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走了就不回來了?”

  聽到這番話,傅城予翻了個白眼,自覺退讓了。

  而喬唯一依舊站在病床邊,低頭看了他許久,才終於控製不住地歎息出聲。

  “容雋……”她低低喊了他一聲。

  “老婆……”容雋又喊了她一聲,整個人靠在她身上,耍賴一般,“你別去出差,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在家裏……”

  喬唯一被他緊緊抱著,在容雋看不見的地方,忽然就悄無聲息地紅了眼眶。

  第1080章 婚·分

  兩個人到底算是又和好了,牽著手走出病房的時候,站在外麵抽煙的傅城予都愣了一下。

  “不是吧?”傅城予說,“這種餿主意還真的行啊?”

  聽到這句話,喬唯一微微愣了一下,容雋則作勢舉了舉拳頭,“你個單身狗知道個屁。”

  “得。”傅城予聳了聳肩,說,“既然如此,我這個工具人可以功成身退了是吧,拜拜。”

  他轉身就走,容雋也拉了喬唯一的手道:“老婆,我們回家。”

  喬唯一看著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從機場趕來這裏的?現在你沒事了,我還是要去機場的。”

  容雋一聽臉色就變了,“你還要去出差?老婆,我們不是已經說好讓那件事過去了嗎?”

  “現在我是要出差,這是工作。”喬唯一說,“跟其他事無關。”

  容雋隻是看著她,“我不想你去。”

  喬唯一頓了頓,才道:“那如果我說我必須要去呢?”

  “你真的忍心丟下我一個人,然後自己出門一周的時間嗎?”容雋說,“老婆,我們好久沒有好好在一塊兒了……你就給公司說一聲,讓他們另外派個人去,實在不行我給孫曦打個電話——”

  “容雋!”喬唯一聽到他這句話,不由得又喊了他一聲,嚴肅認真的模樣。

  兩個人對視片刻,容雋才終於無奈點了點頭,“好好好,不幹涉你的工作對吧?我不打,我絕對不打,行了吧?”

  喬唯一轉開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用什麽情緒麵對他。

  容雋卻又從身後抱住她,說:“那你今天別走,明天再走,行不行?這會兒都是下午了,你飛過去天都黑了,今天也沒時間交涉工作了。明天早上再去不是一樣的嗎?”

  “我明天早上再去,明天又隻剩半天時間。”喬唯一說,“容雋,你能不能——”

  “老婆。”容雋隻是抱著她不放,“你就給我一晚上……一晚上都不行嗎?”

  喬唯一心頭滿是無奈,靜靜地與他對視了許久,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麽。

  容雋心頭大喜,拉著她就轉身回家了。

  ……

  兩個人冷戰日久,這天晚上便格外火熱熾烈。

  容雋始終纏著她不放,喬唯一幾番掙紮無果,終於放棄,索性決定不睡了,等到差不多的時間直接去機場。

  她改簽了今天最早的航班,淩晨四點多就要起床,正在衛生間收拾自己的時候,放在床頭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容雋才剛剛睡著沒多久,她怕會吵醒他,匆匆走出來拿手機的時候,容雋卻還是已經醒了,摸過她的手機就生出了氣,“這一大早的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喬唯一連忙上前從他手中拿過手機,按了靜音才看到來電的人,是她的上司。

  這個時間,她的上司給她打電話——

  喬唯一微微一怔,隨後才接起了電話。

  “唯一。”時間雖然早,她上司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清醒,“你昨天說改了今天早上的早班機飛過去是吧?現在還沒出門吧?”

  喬唯一在床邊坐下,回答道:“還沒有,正準備出門。”

  “那正好,不用過去了。”上司說,“剛剛得到的消息,那邊的項目出了一點問題,現在暫停了,這個節骨眼還能遇上這種事情也是見了鬼……”

  容雋到底還是被吵醒了,也從床上坐了起來,挪到喬唯一身後伸出手來抱住了她,將腦袋擱在她肩膀上昏昏欲睡。

  直至喬唯一通完電話,放下手機,他才又突然驚醒一般,睜開眼睛看著她,“怎麽了?”

  “海城那邊的項目暫時擱置了。”喬唯一說,“所以我不用過去出差了。”

  “真的?”容雋瞬間就清醒了過來,毫不掩飾地喜上眉梢。

  喬唯一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容雋漸漸察覺到什麽不對,微微擰了眉道:“你這是什麽表情?你該不會覺得是讓你們公司的項目暫停的吧?”

  好一會兒,喬唯一才又開口道:“不是,對嗎?”

  “當然不是。”容雋沉了臉,說,“這才幾個鍾頭,我有這麽大能耐嗎?我有這麽大能耐我就天天把你綁在家裏,不讓你出門了。”

  喬唯一緩緩呼出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因為她的懷疑,容雋心頭似乎也有些火大,鬆開她重新躺回了床上,說:“你要是不相信你就自己去查,查到什麽跟我有關的信息,你直接回來判我死刑,行了吧?”

  好一會兒,才終於聽到喬唯一的聲音,低低地道:“對不起……”

  容雋重新轉過頭看向她,頓了片刻,一伸手又將她拉回床上,拉進了自己懷中。

  “老婆,我們好不容易才重新和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他說。

  “我又沒跟你吵。”喬唯一低聲道。

  容雋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這才又道:“既然不用去出差了,那就繼續睡吧,你都沒怎麽睡過,睡夠了再起來。”

  喬唯一應了一聲,安靜地躺在他懷中不再動了。

  隻是這一覺也就睡了兩三個小時,很快她又按照平時的上班時間起床,任由容雋再不滿,她還是提前出門,準時回到了公司。

  一上班,大家果然都在討論海城那個項目突然暫停的事,原因是遭遇了某些不可抗力,絕對不是人為可操控。

  得知事件完整始末,喬唯一坐在自己的座位裏,卻始終有些回不過神來。

  ……

  知道她和容雋和好之後,謝婉筠很高興,在家裏做了一桌好菜讓她和容雋一起上來吃飯。

  三個人坐在餐桌旁邊盡管言語熱鬧,始終還是有些冷清。

  然而誰也沒有再提過去的那些事,過去的那些人……

  就如同那些人和事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日子終歸還是要向前,人生終究還是要繼續。

  雖然終究是有什麽不一樣了,但又好像,什麽都跟從前一樣……

  ……

  海城的項目暫停之後,喬唯一又接手了一個新項目,為之忙碌了兩個月初見成效之後,在一次聚餐上意外見到了對方的大老板,竟然是溫斯延。

  畢業之後兩個人便幾乎沒有再聯係,會在這樣的場合遇上是兩個人都沒有想到的,因此在聚餐散了之後又留了一陣。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自帶園林的高端餐廳,環境很好,園林內很多可以供客人坐下來休息的凳子,喬唯一便和溫斯延坐下來又聊了一會兒。

  關於她和容雋的婚禮,當年那樣盛大,溫斯延雖然因故沒有出席但也知道,因此隻是問她:“容雋怎麽樣?還好嗎?”

  喬唯一點了點頭,道:“挺好的。你呢?畢業這麽些年了,怎麽一直也沒等到你官宣呢?”

  溫斯延笑了笑,說:“這不是忙嗎?倒也零零散散談了幾段戀愛,但是都不長久,前天剛剛才又分了手,正處於失戀期呢。”

  喬唯一便笑了起來,“我看你這個失戀也不怎麽嚴重嘛?整個人還是意氣風發的。”

  溫斯延說:“我看得開嘛,不合適的人就讓她過去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

  喬唯一聽了,微微一頓,隨後才點了點頭道:“這樣豁達是好的。”

  “你呢?”溫斯延又看向她,問,“跟容雋結婚之後,還有按照自己當初的計劃要做個女強人嗎?”

  喬唯一聽了,不由的輕笑了一聲。

  當年剛進大學,溫斯延對她諸多照顧,閑聊之餘她也提過自己將來的事業發展計劃,沒想到他記到現在。

  “夢想還是要有的。”喬唯一說,“雖然現在還走得磕磕絆絆,可是萬一哪天就實現了呢。”

  “怎麽會實現不了?”溫斯延說,“雖然這個項目我沒有親自過問,但從底下的人匯報的成果看,你做得很好。你這樣的能力,依然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喬唯一。”

  聽到這句話,喬唯一微微勾了勾唇角,一時沒有再說什麽。

  畢竟跟溫斯延許久未見,又剛剛重遇,有些話,到底是不適合說給他聽的。

  兩個人又坐著閑聊了一陣,眼見天色晚了,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沒想到剛剛走到餐廳大門口,卻忽然就遇上了從二樓貴賓廳下來的一行人,而容雋正好就走在當中,還沒下樓,就已經看見了正準備離開的溫斯延和喬唯一。

  “唯一。”容雋麵容瞬間不自覺冷了下來,張口喊了一聲。

  喬唯一轉頭,迎上他的視線之後,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才笑了起來,“你也在這裏吃飯嗎?”

  容雋沒有回答,徑直一步步走到她麵前,這才看向站在她身後的溫斯延。

  “容雋,好久不見。”溫斯延說。

  容雋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道:“是啊。”

  聽到他這樣的語氣,喬唯一回頭看了他一眼,眸光驟然黯淡了幾分。

  ……

  簡單兩句寒暄之後,溫斯延先行離去,而喬唯一則坐上了容雋的車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容雋始終沉著臉一言不發,喬唯一沉默片刻之後,才道:“今天跟甲方吃飯,偶然遇到溫師兄,才知道他居然是對方的大老板。我們很久沒聯絡了,所以就坐下來聊了聊近況,出來就遇見你了。”

  聽到這句話,容雋微微一怔,因為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解釋。可是她這樣一解釋,他想到當時的情形,頓時就更火大了。

  更可氣的是,溫斯延居然是她現在負責的那個項目的大老板?

  “那還真是挺驚喜的是不是?”容雋語調涼涼地反問。

  喬唯一聽到他這樣的語氣,沒有再說話,扭頭看向了窗外。

  司機察覺出兩人之間氛圍不對,安靜地開著車子,一點聲響都沒弄出來。

  兩人各自沉默一陣,容雋才再度開口道:“把你手上這個項目交給同事去跟,你換個項目。”

  喬唯一聽了,緩緩回轉頭來看他,“你說什麽?”

  “你聽到我說什麽了。”容雋說,“我可以不幹涉你的工作,但這是我的要求!”

  喬唯一靜靜地跟他對視了片刻,才開口道:“抱歉,我做不到。”

  容雋冷笑了一聲,道:“跟溫斯延合作就那麽重要?”

  “跟他合作的是我們公司。”喬唯一說,“我是在跟他手底下的人合作,這個項目我跟了兩個多月了,現在才初見成效,我不可能放棄。”

  容雋厲聲道:“溫斯延不安好心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誰安好心,誰安壞心。”喬唯一說,“總之這是我的項目,我一定要負責下去。”

  兩個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肯退讓,最終演變成又一次的冷戰。

  冷戰的第二天,喬唯一得到公司通知,讓她將手上的這個項目交接給她的上司,而公司又另外委派給了她其他的工作任務。

  得到這個通知的瞬間喬唯一就明白了前因後果,當即據理力爭,跟上司頂了起來。

  上司原本就是很信任她的,見到她這樣的狀態也隻覺得無奈,攤了攤手,道:“唯一,我也知道現在做出這個決定有多過分,對你而言有多殘忍,可是我也沒辦法,老板這麽吩咐的,我也隻是個打工的,除了照做我能怎麽辦呢?”

  喬唯一咬了咬唇,道:“好啊,那我就去跟老板說。”

  說完這句,她轉身就出了辦公室大門,直接踩上了總裁孫曦的辦公室。

  她滿心憤怒慷慨激昂,孫曦卻同樣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說:“唯一,你們兩口子之間的事情,何必把我夾在中間呢,對不對?”

  “孫總!”喬唯一雙眸通紅,“我現在跟您說的是公司的事!公司是由您來領導,由您來做決策,而不是一個不相幹的外人!”

  “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孫曦說,“其實我是很欣賞你的工作能力的,不如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喬唯一靜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說:“這麽說來,始終還是我給您添麻煩了……”

  “話不是這麽說的。”孫曦似乎察覺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麽,忙道,“要不你先放幾天假,兩口子吵架嘛,心情肯定是不好的,你先出去散散心。想要多久的假我讓人事部批給你,半個月夠不夠?”

  喬唯一卻還是緩緩摘下了自己的工牌,放到了他麵前的辦公桌上,“對不起,孫總。這段時間以來謝謝您的照顧。”

  “唯一,你別衝動啊——”

  孫曦還在後麵喊她,喬唯一已經轉身頭也不回地就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她回到自己部門,在一眾同事震驚的目光下開始收拾東西,但收拾來收拾去,值得帶走的也不過隻有一顆小盆栽。

  她情緒崩壞,隻怕自己沒法好好道別,因此連話都不敢跟同事多說,拿著自己的那盆小盆栽就離開了辦公室。

  出了公司,喬唯一沿著公司樓下那條馬路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謝婉筠那裏不能去,她這會兒完全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就怕見到謝婉筠會控製不住把所有話都說出來,讓她擔心;

  容家就更不能去了,不能讓謝婉筠知道的事,更不能讓容家父母知道;

  至於她和容雋的家,江月蘭亭那套五百多平的房子,她隻覺得空曠,隻覺得冷清——她已經在那裏度過太多太多獨守空房的日子了,她一點也不想回去那裏。

  她心緒茫茫地走了很久,直至眼前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路牌,再一轉頭,她就看見了另一個熟悉的小區。

  是她和容雋最開始那套小房子所在的小區。

  他們隻在那住了兩個多月就搬到了江月蘭亭,因為他不喜歡住小房子,他喜歡大房子。

  可是她喜歡這裏,一直以來,她都很喜歡這裏……以及,在這裏度過的那兩個月。

  喬唯一緩步走進了小區。

  這裏的房子兩年多沒有入住,她隻偶爾回來打掃一下,如今推開門,還是落了一室的薄塵。

  她在門口靜立了片刻,才又走進屋來,將自己手中那顆小盆栽放好,這才走進廚房拿出了打掃工具,開始一點點地清理屋子。

  她打掃得很慢,很仔細。

  這屋子裏的每一件家具、擺設都是她親手挑選,親手布置,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讓她懷念的回憶。

  他的溫存,他的體貼,他的小心嗬護,他親手為她煮的第一鍋粥,親手為她煮的第一個雞蛋……通通都存在在這個房子裏。

  隻存在在這個房子裏。

  所以回到這裏,她總是能想起他滿滿的好。

  這一刻,他那些毫無道理可講的霸道、強勢、壞脾氣仿佛通通都變得很遙遠——

  畢竟,他也隻是因為愛她……

  都已經這麽久了,她早就該習慣了,也許再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徹底習慣……

  她拿著抹布,細心而耐心地擦拭著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終於將整間屋子都打掃完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喬唯一驀地一僵,轉頭看去時,卻看見了一個開門而入的陌生人。

  四目相視,兩個人都愣住了。

  直至那個人開口問她——

  “你是誰?為什麽你會在我的房子裏?”

  ……

  這天晚上,喬唯一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夜深。

  容雋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裏通著電話,聽到開門的動靜,他轉頭看到喬唯一,很快匆匆掛掉了電話。

  “唯一。”他起身走到她麵前,“你去哪兒了?你手機也不開,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你?”

  “哦。”她聲音沙啞地應了一聲,卻說不出別的話來。

  眼見她這個模樣,容雋心髒隱隱收縮了一下,隨後從口袋裏取出一樣東西來放到了她手心裏。

  喬唯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今天放在孫曦辦公桌上的工作牌。

  “孫曦給你批了一個月的假。”容雋說,“他叫你休息夠了再去公司。”

  “我已經辭職了。”喬唯一說,“我不會再去了。”

  容雋靜靜看了她片刻,隨後卻又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重新拿走那張工作牌,說:“不去也好,正好接下來我要去歐洲出差半個月,你辭職了,正好陪我一起過去。我們結婚後都還沒有度過蜜月,你不是一直想讓我陪你去意大利嗎?正好趁這次機會,把你想去的那些地方都去了,好不好?不過在此之前,你先陪我在德國待幾天,德國值得一玩的地方也不少,你可以好好逛逛。”

  喬唯一緩緩抬起頭來看他。

  容雋迎上她的視線,不由得微微一頓,“你不喜歡嗎?”

  “容雋,我累了……”她說。

  容雋隱約察覺到她的情緒,知道她大概還是為了工作的事情不開心,他心頭也還在不舒服,因此隻是道:“那你先上樓去休息吧,我還有兩個電話要打。去德國的機票訂了後天早上的,你可以提前跟小姨說一下——”

  可是下一刻,他就聽見喬唯一的聲音說——

  “容雋,我們離婚吧。”

  ……

  “喬小姐,謝妹子那麽掛念她的孩子們,就真的沒辦法找到他們的下落嗎?”陪護阿姨問她,“現代社會科技這麽發達,訊息力量這麽強大,怎麽會找不到人呢?”

  “因為他們不在國內。”喬唯一說,“當初離婚沒多久,我前姨父就帶著兩個孩子去了美國,然後就再也沒了消息。我也一直在找人打聽,可是始終沒有消息。”

  “美國啊?”陪護阿姨一聽到這兩個字就忍不住覺得揪心,“我看電視裏那些新聞說美國可亂了啊,動不動就有什麽槍擊案,他帶著孩子去到那裏,萬一出了什麽事,異國他鄉,又人生地不熟的,多嚇人啊……太狠心了,太狠心了,到底夫妻一場,怎麽能這麽狠得下心啊……”

  喬唯一靜默了片刻,才道:“至剛易折。越是驕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一旦受到質疑和打擊,那樣的侮辱性是致命的——”

  說到這裏,她驀地頓住。

  阿姨卻猶自歎息:“再驕傲也不能這麽狠心啊,可憐謝妹子苦苦等了這麽多年……”

  喬唯一卻已然恍了神。

  越是驕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

  可是,如果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起自己來,那會是怎樣?

  第1081章 不應該出現的人

  喬唯一不敢多想,也不願意多想。

  這麽幾年以來,她長久地將自己投入到高強度的工作當中,遠離桐城,遠離跟他有關的一切。

  一直以來,她都做得很好,除了海島那次相遇的意外——

  那樣的意外,一次就已經夠了。

  她已經自私過一次,兩次,既然如此,那就這樣一直自私下去,又如何?

  這一次的發布會雖然算得上是圓滿成功,但對於喬唯一而言,收尾的工作還遠遠未曾結束,她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

  第二天的高層會議上,喬唯一便就昨天發布會上發生的意外進行了自省和檢討,同時提出要認真追究相關合作方的責任,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家跟bd合作慣了的榮陽模特公司。

  聽見她提出要追責,楊安妮首先就笑了,“意外的事情,誰也不想的,人家發生了車禍,一車人都受傷了,要怎麽履行義務?大家合作了這麽多年,沒必要因為一次意外,就破壞了從前打下的良好關係吧?沈總,您說呢?”

  沈遇坐在上首,聞言暫時沒有表態。

  喬唯一則道:“良好的合作關係不是不重要,但是在我看來,業務素質才是最重要的一點。在同等的業務水平之下,我們可以有好幾家配合度更高、性價比更優的模特公司可以選擇,不是非榮陽不可。”

  楊安妮說:“你別逗了,榮陽是業內最大的模特公司,哪裏是那些小公司可以比的?我看喬總可能是剛剛回國,對國內的情況還不了解,也許您應該再多花點工夫。”

  喬唯一微微一笑,隨即就吩咐秘書了兩句,在大屏幕上給出了一連串以事實為依據的大數據分析。

  一連串的實際數據聽得一會議室的高管都紛紛點頭,唯有楊安妮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不管怎麽說,僅僅因為一次意外就取消跟榮陽的合作,這是完全沒有道理,也沒有道義的做法。”楊安妮說,“說不定榮陽還會向法院提出訴訟,追究我們的責任,到時候如果對公司產生什麽損失,是不是喬總你來負責?”

  喬唯一轉頭對上她的視線,說:“如果榮陽想要繼續合作下去,那也不是不行——拿出他們昨天所有失約模特的身體檢查報告,無論遭受了多大多小的損傷,隻要是由醫院出具相應證明,我就可以接受。”

  楊安妮攤了攤手,道:“這還不簡單嗎?張秘書,你待會兒就去通知榮陽的負責人,讓他們——”

  “楊總,不好意思,我還沒有說完。”喬唯一打斷她,道,“在我看來,誠信合作是一件嚴肅認真的事情,榮陽拿得出醫院證明,我們就應該仔細驗證醫院證明的真偽,必須要將所有的前因後果梳理得清清楚楚,我們才能繼續愉快地合作下去。關於這一點,我覺得榮陽應該不會有異議。張秘書,你可以去通知榮陽的負責人了。”

  張秘書連忙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楊安妮跟坐在自己對麵的饒信對視了一眼,臉色僵硬。

  她心裏清楚地知道那天榮陽那場車禍是怎麽回事,原本喬唯一要醫院證明也不是什麽難事,偏偏她居然還提出要仔細驗證醫院證明的真偽——這樣一來,無論榮陽拿不拿得出醫院證明,到頭來都會輸。

  喬唯一根本就已經封死了所有的路,擺明了就是要棄掉榮陽——這家在數年前由楊安妮敲定長期合作的公司。

  敲山震虎,喬唯一這是衝著誰,會議室裏的人全都心裏有數。

  然而,緊接著,喬唯一又提出了下一個議題——

  “接下來,我想提出的建議是——無限期封殺易泰寧。”

  會議室內空氣頓時又是一窒。

  易泰寧,國內最頂尖的男模特,牌大、麵大、脾氣大,失場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幹,卻一再被品牌方眷顧,從來沒有聽說過“封殺”兩個字。

  “關於這一點……”坐在主席位上的沈遇忽然清了清嗓子,開了口,“我想我應該有點發言權。”

  聽到這句話,會議室裏風向頓時有所改變。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當初易泰寧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模特時,bd就已經給了他很多機會,換句話說,易泰寧幾乎就是bd捧出來的,而那個時候,沈遇就已經是bd中國區的總裁了。

  喬唯一剛到公司,就已經有一係列動作,剛剛才要換掉楊安妮主推的榮陽,這會兒又要封殺沈遇捧起來的易泰寧,這野心簡直藏都藏不住,沈遇怎麽可能容得下她?

  一時間,會議室裏眾人各存心思,等待著看戲。

  楊安妮也冷笑了一聲,跟眾人齊齊看向他,卻聽他道:“鑒於下一次,我不想再被臨時推上t台,所以,我同意喬總的提議。”

  話音落,會議室裏眾人都怔忡了片刻,隨後才又紛紛附和起來。

  楊安妮安靜地坐著,始終一言不發,未曾表態。

  之前外界曾有傳言沈遇可能會跳槽另一個品牌做亞太區總裁,現在看來,很大可能會是真的——所以他才會毫不在意喬唯一封殺易泰寧這件事,反正他去了另一個品牌還能繼續捧易泰寧,而且,他還很有可能會捧喬唯一上位,接任他總裁的位置。

  想到這裏,楊安妮忍不住默默捏住了自己的手,臉色愈發冷了下來。

  ……

  果然,會議結束之後沒有多久,喬唯一就被沈遇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兩個人在辦公室裏密談了將近一個小時,喬唯一才終於從沈遇的辦公室裏走出來。

  今早在會議室裏發生的事情在短時間內就已經傳遍了整間公司,不知道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喬唯一,她從沈遇辦公室出來之後,自然又引發了另一波花式猜測。

  雲舒作為喬唯一的秘書,同樣對這件事情異常關注,因此喬唯一剛回到辦公室,她立刻就關上門,趴在喬唯一的辦公桌上八卦起來,“怎麽,沈遇跟你談了什麽?他是不是準備捧你上位,讓你接任他總裁的職位?”

  喬唯一看了她一眼,說:“辦公室的範圍內果然是沒有秘密的,這麽快你們都已經傳到這種程度了?”

  “這種程度算什麽?”雲舒說,“楊安妮那邊的人傳的還是會被打碼的那種尺度的呢,說你跟沈遇在辦公室激情難耐,嘖嘖嘖……”

  喬唯一聽了,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懶得表態。

  雲舒繼續道:“怎麽樣嘛,你們到底談了什麽,能不能說?”

  “不太能。”喬唯一說。

  雲舒聞言,驀地一挑眉,“那就不是我猜的那個了?還不能說……那就是沈遇不僅自己要跳槽,還想要拉你一起跳槽,對不對?”

  喬唯一對上她的視線,無奈輕笑了一聲。

  雲舒跟了她太多年了,她們彼此熟悉,彼此了解,很多話並不需要說出口。

  “這就真的是沒法說的了。”雲舒不由得壓低了聲音道,“他給你開了什麽條件?誘不誘人?值不值得考慮?”

  喬唯一卻忽然又晃了晃神,隨後才緩緩道:“值得,很值得。”

  ……

  這天難得下了個早班,喬唯一到醫院陪謝婉筠吃晚飯,正好紀鴻文也在,喬唯一便問了問她謝婉筠出院的事。

  得知再在醫院休養大概一周左右就能出院,謝婉筠情緒也高了不少,晚飯時候的胃口也比平時好了些。

  喬唯一見她這個狀態,也才安心了一些。

  她一忙起來就謝婉筠也有些天沒跟她好好聊天,因此到這會兒才問她:“你最近怎麽那麽忙啊?公司的事情很多嗎?環境還習慣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喬唯一聽了,笑道:“我不欺負人就算好了,哪裏會有人能欺負得了我?”

  謝婉筠聽了,也笑了起來,“小姨知道你有本事,習慣就好,以後好好地在桐城待下去,國外那些地方始終還是人生地不熟,有個什麽事都沒人照顧,多不好啊。”

  喬唯一頓了頓,才道:“那如果你跟我一起去,我們不就能相互照顧了嗎?”

  “啊?”謝婉筠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微微一頓,“你又要去國外嗎?”

  喬唯一放下筷子,才又道:“小姨,現在是有一個很好的機會,但是我說了要好好照顧你,所以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過去,那我就去。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謝婉筠聽了,眸光微微一頓,“唯一……”

  喬唯一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隨後道:“您都已經表過態了,我也知道您的答案。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謝婉筠又低頭扒拉了一下碗裏的米飯,隨後忽然抬起頭來,道:“唯一啊,我這輩子,最遠也就是去過一次日本……雖然在別人的地方肯定會不習慣,但是不試試怎麽會知道是什麽結果呢?如果那對你而言真的是很好的機會,那小姨陪你去——”

  喬唯一聽了,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她知道謝婉筠是不願意離開桐城的,她在等什麽,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也不想謝婉筠就這樣無限期地等下去,人生短短數十年,如果有些事情注定無法改變,那改變自己,或許也是一種方法?

  又沉默片刻之後,喬唯一才道:“這樣吧小姨,等你身體養好了,過段時間我正好要去國外出差一段時間,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去,先待幾天,看看能不能適應,等回來了咱們再做決定。”

  謝婉筠聽了,隻是點頭道:“好,好……”

  ……

  有些秘密,不僅在辦公室裏藏不住,在某些圈子裏同樣藏不住。

  容雋旗下多間公司跟時尚圈相關,關於bd公司內部的那些傳聞,他多多少少也有耳聞。

  他原本並不打算多過問,偏偏在一次飯局上又碰見了沈遇。

  兩個原本就認識,沈遇又知道他和喬唯一的關係,因此聊著聊著總是不可避免地會說到相關話題。

  容雋原本想要拒絕,但是話到嘴邊,卻又頓住了。

  沈遇每說一句,他就聽一句,隨後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繼續往下聽,多聽一點,再多聽一點……

  直到他不經意間提起沈遇跳槽的事,沈遇愣了一下之後,忽然就輕笑出聲,道:“世界上果然是沒有秘密的。”

  頓了頓之後,他才又道:“我的確有這個打算,並且正在等唯一的答複。”

  容雋聞言驀地一愣,“什麽答複?”

  “對你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沈遇說,“我很欣賞唯一的工作能力,所以我邀請她跟我一起離開bd,你也知道,我們這行,多跳槽才有升值的空間嘛……”

  容雋怔忡著,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她答應了?”

  “還沒有。”沈遇說,“她也跟我實話實說了,她要照顧小姨,一切都要以小姨的意願為先。”

  容雋聽了,好一會兒沒有再表態。

  這兩個人都是他熟悉且了解的人,喬唯一會以謝婉筠的意願為先,謝婉筠也會為喬唯一考慮,所以到頭來,結局會是什麽樣,其實已經呼之欲出。

  她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也是,畢竟隻要把小姨帶在身上,這桐城就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她去留戀,去牽掛……

  她是應該走的,去到更廣闊的天地,展翅高飛,綻放自己的光芒。

  她原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

  八月初,謝婉筠養好了身體,而喬唯一前往歐洲的行程也已經定了下來,很快便到了出行的那天。

  喬唯一一早收拾好行李出了門,去到謝婉筠那裏,幫她檢查清楚要帶的東西,隨後才又前往機場。

  偏偏那幾天遇上台風天,大雨一直下個不停,謝婉筠有些擔心,“這樣的天氣能起飛嗎?”

  “沒收到航班要取消的通知。”喬唯一說,“我們先去機場等著,雲舒幫我們安排好了,就算今天飛不了,明天也可以飛的。”

  謝婉筠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不能耽誤了你的工作啊。”

  喬唯一說:“當然最好是今天能飛啦,省得來回折騰嘛。”

  結果偏偏怕什麽來什麽,台風天機場管製本就厲害,兩個人在機場等了將近八個小時後,飛機還是取消了。

  沒辦法,喬唯一隻能先將謝婉筠送回家裏,隨後才又返回自己住的地方,約定明天早上再出發。

  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打開門,屋子裏卻有溫暖的光線傾瀉而出。

  她走的時候不是關了電閘嗎?

  喬唯一微微一皺眉,還在回憶自己到底有沒有關電閘這個動作,手上卻還是下意識地推開了門。

  門一開,她腦子裏的回憶突然就成了一片空白。

  沙發裏坐了一個人。

  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

  與她腦海中的一片空白不同,容雋在看見她的瞬間,下意識就是狂喜的。

  可是那樣的狂喜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變成了錯愕,變成了慌亂,變成了不知所措。

  她不是已經走了嗎?

  她不應該帶著小姨登上前往巴黎的飛機了嗎?

  為什麽她會突然回來?

  他知道她就要走了,他知道她終於要徹底脫離有他的世界了,所以他才會忍不住,忍不住跑到這裏來——

  等到她真正離開之後,也許這房子也會不複存在,而他,就算到時候能重新把這個房子買回來,又能怎麽樣呢?到那時候,她終究還是不在了的……

  所以他才像一個小偷一般,趁著她還沒有徹底離開的時候,偷偷過來看一看。

  誰知道這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舍不得走。

  他坐在這裏,呼吸著空氣裏屬於她的氣息,再也起不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這裏是真的好。

  江月蘭亭的那個房子太大,太空曠,空曠到她一走,就隻剩冰涼的空氣,連她的一絲氣息也不曾留下。

  而這裏,滿滿都是她的氣息。

  他沉溺其中,自欺欺人一般不願醒來。

  可是她卻突然回來,她回來了……

  容雋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怎麽說,怎麽做,大門口,喬唯一忽然丟下自己的行李,轉頭就跑了出去。

  “唯一,唯一——”

  容雋下意識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經追著她跑了出去。

  喬唯一正在電梯口拚命地按電梯,然而聽到他追出來的腳步聲,她立刻鬆開了手,慌不擇路地就跑向了旁邊的樓梯——

  容雋沒辦法思考。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逃跑,他隻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他隻怕她會出事,所以控製不住地一路追著她。

  他追得越近,喬唯一腳步就越淩亂,最終,在離樓梯轉角還有兩級台階的時候,她的腳忽然擰了一下,隨後整個人直接摔下去,倒在了轉角處。

  “唯一!”

  容雋控製不住地喊了她一聲,正要快步追近,喬唯一卻忽然將自己縮作一團,“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容雋驀地頓住腳步,整個人僵在樓梯中段。

  他看著她就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躲著他,避著他,不想看見他,也不願意讓他靠近。

  “對不起……”他低低說了一句,隨後默默地轉過身,緩步上樓,離開她所在的位置。

  可是他沒辦法走太遠,他全身僵冷,走到正對著她頭頂的那個轉角,他就再也走不動。

  他擔心她。

  他怕她摔傷了,摔壞了,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安好。

  可是她不讓他靠近……

  他就那麽站著,一直站著,直至……他聽到樓下傳來她的聲音。

  她在哭,盡管竭力強忍,她卻還是控製不住,漸漸哭出了聲。

  第1082章 上當

  聽見她哭聲的瞬間,容雋赫然僵住。

  一時之間,他腦子裏亂成一團,似乎有無數念頭如千軍萬馬般奔過,他卻一個也抓不住。

  甚至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都還沒明白過來。

  為什麽她突然就回來了?

  為什麽她看見他要逃跑?

  為什麽她會哭?

  她明明應該生氣,應該憤怒,應該義正辭嚴地指責他,警告他遠離她的一切。

  可是她不但沒有,她還在看見他的瞬間選擇了逃跑,她甚至還哭了……

  她怎麽會哭呢?

  就算他讓她怨恨,讓她討厭,她不想再見到他,那她也不會因此哭啊……

  ……

  喬唯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逃跑,為什麽慌不擇路,為什麽會哭。

  她隻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跟她設想中不一樣了……

  她原本以為,像之前那樣的狀態就是永遠了——

  他不會再出現在她麵前,而她這次帶著小姨去歐洲出差之後沒多久,她們就會一起去歐洲定居,以後應該都不會再回桐城,跟他之間,也再不會有相見的機會。

  她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她始終抱著這樣的想法,熱切地盼望著歲月能夠流淌快些,再快些……

  等到投入在歐洲的全新生活,那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不用再用盡全力地避著她躲著她,而她也不必再擔心自己再犯什麽糊塗,犯什麽錯誤。

  可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一推開門,他會坐在那裏。

  就像從前發生過的那樣,就像她夢見過的那樣,他們還是從前最好最好的時候,他們一起廝守在這個小小的屋子裏,他們還沒有相互折磨,沒有相互傷透對方的心……

  可是她明明清楚地知道,那樣的歲月回不去……

  所以她慌亂,她無措,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她甚至連最擅長的冷靜都做不到,隻想將自己藏起來。

  他都已經那樣用力地將自己藏起來了,她也應該藏起來的。

  他們明明應該再也不相見的……

  她的思緒如打爛的玻璃一般碎落一片,無從拚湊,無從整理……

  直至,她頭頂的位置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麽重物掉在地上,又像是有什麽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喬唯一驀地一僵。

  這安靜空曠的樓梯間,除了她,還有誰呢?

  呆滯片刻之後,她猛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不顧手腳上的擦傷,快步跑上樓梯,經過一個轉角之後,她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容雋。

  他像是突然昏倒,躺在那裏,人事不省。

  一瞬間,喬唯一的大腦再度一片空白,隨後,漸漸被恐懼一點點占據。

  “容雋,容雋……”她飛快地撲到他身邊,將他的頭從地上抱起來,慌亂而緊張地察看著他的手、腳、以及身體各個部位。

  怎麽會突然昏倒呢?

  他身體一向很健康的,怎麽會突然就這樣倒地失去知覺呢?

  他躺在她懷中,沒有絲毫反應,喬唯一慌了,想打電話叫救護車,卻不知道自己的手袋是扔在了家門口還是哪裏。

  情急之下,她伸手摸到他口袋裏的手機,滑開解鎖頁麵,下意識地就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隨後,手機順利解開了。

  解開的瞬間,喬唯一不由自主地又愣了一下。

  下一刻,忽然有一隻手握住了她捏著手機的那隻手。

  緊接著,她聽到容雋的聲音,低低的,遲疑的,卻並不是虛弱的——

  “老婆,你不要哭……”

  一瞬間,喬唯一思緒悉數回籠。

  上當了。

  她總是在上他的當。

  他的每一次苦肉計,她都能準確無誤地撞上去,堪稱穩準狠。

  可是,她本不該如此……

  ……

  半個小時後,喬唯一坐在醫院急診室的簡易小床上,目光有些呆滯地讓醫生給自己處理著手腳上的擦傷和扭傷。

  而一門之隔的走廊上,容雋站在那裏,視線同樣有些發直。

  她是真的摔傷了,而他是假裝的,而恰好趕上巡查經過的保安,見到樓梯間一坐一躺的兩個人,嚇了一大跳,趕緊叫了救護車要把他們送到醫院。

  她上了救護車,卻跟車上的醫護人員說不需要陪護,他隻能開著自己的車跟著那輛救護車來到了這裏。

  她就在這扇門裏麵,換做是以前,他可能早就不管不顧地推門進去看她到底怎麽樣了,可是現在,他不敢。

  他連再次站在她麵前都未曾奢望過,如今麵臨這樣的突發狀況,他已經收獲了極大的意外之喜,卻又一次騙了她,也不知道她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更加生氣,更加憤怒,更加想遠離他這個騙子?

  屋子裏,醫生給喬唯一清洗了傷口敷了藥,這才道:“腳脖子擰了一下,問題不大,但是還是要注意,這兩天盡量不要用力,不要走動太多,好好休養。”

  喬唯一緩緩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敷了藥的地方,許久之後,緩緩歎息了一聲。

  醫生說:“好好保護傷口,定期來換藥,不會留下疤痕的,放心吧。”

  喬唯一淡淡勾了勾唇角,隨後才低聲說了句:“謝謝醫生。”

  “有家屬陪你來嗎?”醫生問她,“讓他扶著點你,或者給你安排個輪椅會比較好。”

  “沒關係。”喬唯一說,“我自己可以走。”

  醫生扶了她一把,她緩步走到房間門口,伸出手來握上門把手的時候,動作還是頓了頓,閉目深吸了口氣之後,她才終於鼓足勇氣一般,拉開了門。

  迎麵,一副站得僵硬而筆直的軀體,身上穿著的白襯衣,還是她最熟悉的品牌,最熟悉的款式。

  片刻之後,喬唯一的視線才從他的襯衣移到他臉上。

  “這不是有家屬在嗎?”醫生說,“來,你扶著她點,別讓她的腳用力。”

  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就直接把人朝他那邊交去,容雋連忙伸出手來護住喬唯一的身體,卻直接就把她攬進了懷中。

  這本是個意外,可是他抱上之後,忽然就有些撒不開手了。

  直到……喬唯一伸出手來,緩緩推開了他的身體。

  四目相視,她的目光早已經恢複平靜,“我沒事,我可以自己走。”

  “老婆……”

  容雋脫口而出,然而還沒完全喊出口,他似乎也意識到這個稱呼的不妥之處,不由得頓住。

  喬唯一也略略一頓,隨後便如同沒有聽見一般,微微側身避開他,忍住腳脖子上傳來的痛,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唯一!”容雋卻又控製不住地喊了她一聲,走到她身側伸出手來扶住她的手臂,說,“我送你回去。”

  喬唯一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隻是道:“不用了,我叫了人來接我,我就在這裏等。”

  聽到這句話,容雋不由得微微一僵。

  他忍不住想,來接她的人會是誰?溫斯延嗎?

  一想到這個人,他的思緒便又控製不住地飛回到了他們離婚的那一天——

  她向他提出離婚之後,他隻覺得她是在耍小性子,也曾耐著性子哄了她兩天,可是她的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簡直是不惜一切也要離開他。

  兩個人在那天早上又大吵了一通,他氣瘋了,脾氣上來也懶得再哄,隻是道:“離!現在就去離!隻要你別後悔!”

  喬唯一聽了,一句話也沒有多說,隻是道:“那民政局見。”

  他控製不住地冷笑了一聲,說:“怎麽?去民政局不順路嗎?迫不及待就要分道揚鑣了是嗎?”

  “順路。”她說,“隻不過我們不適合同行。我會自己打車過去。”

  四十分鍾後,他們就在民政局相見了。

  他是真的被她氣得失去理智了,以至於簽字的時候雖然被氣到手抖,卻還是一絲猶豫都沒有。

  直到拿到那本離婚證,他才愣了一下。

  而喬唯一則一秒鍾都沒有停留,拿了證轉身就頭也不回地朝外麵走去。

  等到他追出去,就正好看見她上了溫斯延的車,揚長而去——

  ……

  思及往事,容雋情緒頃刻間低落下來,先前內心的那些忐忑欺負盡數被埋藏,隻剩了滿腔疼痛與憤懣。

  而喬唯一已經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安靜地低頭在自己手機上發著消息,沒有再看他。

  可是他依舊站在她旁邊,一動不動。

  於是她愈發不肯抬頭。

  直至雲舒急匆匆地從外麵走進來,一眼看到她,立刻疾衝過來,“唯一,你沒事吧?什麽情況,怎麽會傷成這個樣子?”

  “沒事,都是一些小傷口,不打緊。”喬唯一說,“我們走吧。”

  “哦。”雲舒一麵答應著,一麵將她從椅子上扶起來,一抬頭,這才看見旁邊的容雋,控製不住地“咦”了一聲之後,忽然就道,“你把她搞成這樣的?”

  容雋又是一怔。

  眼前的這個女人他不認識,可是來的人竟然不是溫斯延,他心頭那些忐忑起伏瞬間就又死灰複燃。

  “不關他的事。”喬唯一抓著雲舒的手,低聲急促道,“我們走吧。”

  說完她就拉著雲舒往外走去,略顯匆忙的架勢,竟像是再不肯多看他一眼。

  容雋有些發怔地看著她緊握著雲舒的手努力快步離開的模樣,忽然控製不住地追上前,一把拉開她緊抓著雲舒的那隻手,隨後直接就將她僵硬到極點的身體打橫抱起了起來。

  “我送你回去。”他一字一句地開口,不容拒絕地,直接就抱著她走向出口方向。

  第1083章 為什麽會哭

  “容雋!”喬唯一被他抱在懷中,被迫看向他的臉,已然沒了先前冷靜從容的模樣,“你放我下來,我不用你送我回去。”

  “你用不用都好。”容雋說,“你說我蠻橫,說我霸道也好,反正今天晚上,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哪怕他此刻的強勢讓她再一次恨上他,那也無所謂了,反正已經沒有比這更壞的可能了,而這樣的打算,他一早就已經做好了,不是嗎?

  容恒下顎線微微緊繃著,徑直向前。

  站在兩人身後的雲舒正覺得自己多餘,忽然就看見喬唯一回過頭來看她。

  那一刻,雲舒隻覺得自己眼花了。

  她竟然好像在喬唯一眼睛裏看到了慌亂無措和求助的訊號——

  可是,哪裏至於?

  容雋雖然不認識她,可是作為bd總裁的好友,作為無數次bd大型活動上的座上賓,她卻是見過幾次的。

  那些時候她也不是沒見過喬唯一和容雋碰麵的情形,她總是冷靜、從容、不卑不亢,盡量避免和他的接觸,實在是避不過去迎麵對上了,公眾場合之下她也能很好地處理兩個人之間的相處。

  而這會兒,不過就是被抱起來而已,這些年,多少風浪她就自己扛過來了,被抱一下有什麽好慌的,有什麽好亂的,有什麽好求助的?

  雖然心頭帶著這樣的疑惑,雲舒還是追上前去,一路追到容雋的車子旁邊,眼看著容雋將喬唯一放進車子裏,她站在旁邊問了一句:“所以,應該沒我什麽事了,對吧?”

  “不是。”喬唯一坐在副駕駛座上,還試圖從裏麵起身一般,“我要你送我回去——”

  她話音未落,容雋已經直接關上了她麵前的車門,隨後轉頭看向雲舒道:“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雲舒還沒來得及跟喬唯一再多說上一句話,容雋已經坐上車,駕車駛離了醫院。

  看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路燈,喬唯一緩緩闔了闔眼,認命的同時,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而容雋也沒有再說話,一路上隻是專注地開著車。

  一路沉默地回到小區地下停車場,喬唯一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就要下車,容雋卻還是先她一步,站在了車門外等她。

  喬唯一下車的動作微微一僵,隨後才道:“我可以自己走。”

  “你的腳不方便。”容雋說著,不由分說地就又一次將她抱了起來。

  一路上了樓,走到屋門前,容雋才將她放了下來,喬唯一正準備找鑰匙開門,才想起來自己的鑰匙跟手袋一次,在之前進門的時候掉在了門口。

  這門應該是保安上來幫她關上的,對方是一片好心,可是現在,她進不去了。

  喬唯一正僵立著,卻忽然看見容雋從褲袋裏摸出一把鑰匙,塞進了門鎖裏。

  看著那把熟悉的鑰匙,喬唯一一時愣怔。

  說起來也是荒唐可笑,這房子被賣了半年多,都已經換了主人她還在時常過來打掃衛生;

  而現在,這房子二次轉手到她的名下,而容雋那裏居然還能找出這房子的鑰匙,想開門就開門……

  或許應該誇這房子好客,誰想進就能進?

  想到這裏,喬唯一伸出手來握住了容雋打開門後的門把手,閉合了房門開合的角度,就站在門外對他道:“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容雋僵了一下,才又道:“我陪你進去,萬一你不方便,我還可以幫你——”

  “不用!”不等他說完,喬唯一就已經開了口,“容雋,夠了,你不用再幫我什麽,今天晚上我謝謝你,但是足夠了,到此為止吧。”

  容雋隻是站著不動。

  喬唯一便避開他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將房門開出一個隻容一人進出的角度,自己側身擠了進去,隨後便準備轉身關門。

  就在房門要閉合的瞬間,容雋還是忍不住伸出手來阻擋了門的關勢。

  “容雋!”門縫裏,喬唯一臉色微微一變。

  “唯一。”容雋看著她,低聲道,“我借一下衛生間,總可以吧?”

  聽到這句話,喬唯一無言以對。

  最終,容雋還是又一次進了門,進了衛生間。

  ……

  等到他終於舍得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喬唯一正在廚房給自己燒開水。

  她的手掌、手肘都有擦傷,活動起來的確多有不便,正小心翼翼地拿著電熱水壺接水,容雋直接從旁邊伸出手來接過了她手中的電熱水壺,“我來。”

  喬唯一呼吸一窒,隨後才道:“你可以走了。”

  “我知道。”容雋頭也不回地回答,“你先去沙發裏坐下,水燒開給你倒了水我就走。”

  喬唯一看了他一眼,站著沒有動。

  而容雋也不看她,隻是盯著自己麵前的熱水壺。

  兩個人擠在這個小廚房裏也不是個事,最終,她隻能慢慢地走了出去。

  容雋眼睛依舊盯著那個電熱水壺,眼角餘光瞥見她離開的背影,僵硬的視線這才活動了一下,移向了別處。

  這個廚房他下午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一遍了,冰箱裏隻有麵條和雞蛋,整個廚房一粒米也找不到,可見她應該是沒有時間做飯,隻偶爾給自己下一碗麵條充饑。

  喬唯一坐在客廳等待的時間,容雋遲遲沒有從廚房裏出來,她想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麽,可是腳脖子和膝蓋的傷又讓她難以起身。

  她又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要起身的時候,容雋終於從廚房走了出來,端出了一杯已經晾到溫熱的水……和一碗麵。

  看到那碗麵,喬唯一目光控製不住地微微一變。

  “我給你煮了一碗麵,你吃了吧。”容雋將麵放到她麵前。

  喬唯一坐在沙發裏沒動,好一會兒才道:“好,我待會兒會吃的,你可以走了。”

  “你先吃麵吧。”他說,“我看著你吃完就走。”

  這話異常耳熟,喬唯一緩緩闔了闔眼,隨後才又睜眼看向他:“容雋,不用了,你不用再給我做任何事,你可以走了,真的。”

  他坐在旁邊的沙發裏,聞言又僵硬了一下,隨後才道:“是我嚇到你,我讓你受傷,我得負責。”

  “你不用負什麽責。”喬唯一說,“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不會怪你。”

  “可是我會怪我自己。”容雋緩緩抬頭看向她,“我不停地在問自己,為什麽會讓你哭……可是我找不到答案。唯一,你能不能告訴我?”

  第1084章 明知不可以

  他這句話問出來後,屋子裏驟然安靜了下來。

  容雋看著喬唯一,等待著她的回答。

  喬唯一卻隻是看著麵前茶幾上的那碗麵,久久沒有做聲。

  直至容雋控製不住地動了一下,想要起身靠近她,她才驟然回神一般,轉頭看向他,緩緩道:“容雋,你走吧,就當你今天沒有來過,就當我們沒有見過。其實保持之前的狀態,就挺好的,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容雋驀地記得起來,他們之前是什麽狀態。

  是了,他已經消失在她麵前許久了,因為對她的人生而言,他就是個負累,是阻礙,是讓她疲憊讓她難過讓她無法忍受的存在。

  他在的時候,帶給她的隻有痛苦和難過。

  而他消失之後,她光芒萬丈,卓越出眾。

  她說,之前那樣的狀態,挺好。

  是,他怎麽忘了,他的確是不應該再出現的……

  容雋的身體一點點地涼了下來,許久之後,他終於緩緩站起身來,再沒有多說一句,隻是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喬唯一依舊靜坐在沙發裏,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等著他離開。

  一直到他走到大門口,拉開門走出去,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外……

  喬唯一依舊麵無表情,視線卻控製不住地落到了茶幾那碗麵上,隨後再緩慢地移到了關閉的房門上。

  幾乎是一瞬間,她的眼淚控製不住地就掉了下來。

  這是容雋嗎?

  這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容雋嗎?

  他那樣驕傲、自我、霸道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因為她的一句話,就那樣落寞地轉身離開?

  可是現在,他就是落寞了、離開了……

  眼淚模糊視線,喬唯一再想忍,卻是怎麽都忍不住了。

  可是就在這時,原本已經關門離開的容雋卻忽然又轉身推門而入。

  “屋子的鑰匙——”

  剛剛說出五個字,他就頓住了,僵立在門口,發怔地看著沙發裏對著他所在的方向淚流滿麵的那個人。

  喬唯一同樣怔在那裏。

  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去而複返,而她滿臉的淚痕,早已經是藏也藏不住的狀態。

  她又哭了。

  這一刻,她又是為什麽哭?

  容雋腦子驀地一熱,來不及思考因由,人已經快步上前,走到喬唯一麵前,伸手捧住她的臉,抹去她臉上眼淚的同時,低頭就封住了她的唇。

  “唯一,唯一……”

  他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一絲一毫都舍不得放開。

  喬唯一腦子很亂。

  她明知道不行,明知道不可以,偏偏,她竟然再沒有力氣推開他。

  ……

  這樣情難自禁的時刻,像極了在海島那一次。

  所不同的是,那一次,兩個人心裏頭大約都憋著一口氣,一團火,所以糾纏之下,糊裏糊塗地就燒到了一起。

  而這一次,兩個人都隻有滿懷愁緒,滿懷糾結,無處燃燒,也無力燃燒。

  容雋自始至終隻是靜靜地抱著她,吻著她,卻再不敢更進一步。

  他越是如此小心翼翼,喬唯一心頭卻是糾結往複,苦痛難耐。

  可是這個尷尬又莫名其妙的夜,終究也要有個結束的時候,最終,她靠著假裝睡著,避過了更尷尬難堪的時刻。

  容雋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了床上,拉過被子蓋住她,卻並不離開,隻是守在床邊看著她。

  她躺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直至天亮。

  喬唯一側身躺在床的一側,而容雋靠坐在另一側的床頭,兩個人各自閉目,各自滿懷心事與思量。

  安靜的房間裏隻有兩個人輕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吸縈繞,直至……喬唯一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的手機在客廳裏,這樣一響,臥室裏的兩個人同時睜開了眼睛。

  同一時間,容雋轉頭看向她,發現她睜開眼睛之後,立刻伸出手來按住了她,啞著嗓子道:“你別動,我去給你拿手機。”

  說著他就起身走到外麵,拿到手機進來的時候,喬唯一卻還是已經坐了起來。

  容雋走上前來,將手機遞給她,低聲道:“小姨。”

  喬唯一接起電話,聽到謝婉筠問她:“唯一,我們什麽時間出門?”

  喬唯一聽了,不由得動了動自己放在被窩裏的腳。

  經過一夜之後,似乎已經比昨天鬆泛了許多,她心頭也微微鬆了口氣,隨後道:“小姨,我十點鍾出門,然後過來接你。”

  “行。”謝婉筠說,“今天應該不會再出什麽狀況了,雨也停了,天好像要放晴了。”

  喬唯一聞言,有些恍惚地抬眸看向窗外,卻隻看見了……那個站在窗戶旁邊的人。

  對視一眼之後,她很快收回視線,對電話那頭的謝婉筠道:“今天應該可以順利起飛了,放心吧。”

  站在窗邊的容雋聽到這句話,驀地擰起眉來,看見她掛了電話,立刻就開口道:“你還要去機場?”

  聽到他這樣的語氣,喬唯一微微一頓,隨後才應了一句:“對。”

  “你受傷了!”容雋說,“行動都不方便,去什麽機場?”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喬唯一說,“我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從床上起身。

  容雋卻一把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手臂,喬唯一想要掙開他,奈何行動確實是不方便,幾番掙紮之後,又跌坐到了床上。

  “容雋。”她驀地抬起頭來看向他,“你搞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著。”

  聽到她這句話,容雋還虛握在她手臂上的那隻手不由得微微一縮。

  喬唯一感知得分明,心頭控製不住又是一痛,卻不敢再多看一眼。

  片刻之後,容雋才終於又道:“你一定要去?”

  “對。”喬唯一垂著眼回答道。

  “好。”容雋應了一聲,才又道,“我待會兒送你和小姨去機場。”

  喬唯一隻覺得頭痛,想要開口拒絕,卻又隻覺得說了也是白說。

  正如她從昨天晚上,已經說了多少次請他離開,可是到這個時間,他還是在這裏。

  她不想再做無用功,而眼下這個情形到底算是怎麽一回事,她自己都還是懵的。

  與其如此,倒不如給自己一點時間,等上了飛機,她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想清楚這到底是什麽狀況,以及,該怎麽和他說。

  可是直到上了飛機,喬唯一才發現自己想的有多美——

  因為陪她上飛機的人,除了謝婉筠,還多了一個……容雋。

  第1085章 我們

  從頭到尾,喬唯一都是發懵頭痛的狀態,而與她相反的是,謝婉筠從見到容雋的那一刻,就處於極度歡欣激動的狀態。

  她有多激動呢?

  總歸是見了喬唯一的身上的傷都隻來得及問了兩句,注意力便全然落到了容雋身上。

  隻是當著喬唯一的麵,有些話謝婉筠不好問得太明確,可是在喬唯一看不見的地方,謝婉筠早不知道跟容雋打了多少次眼色。

  飛機上,喬唯一訂的是公務艙,而容雋直接用一個頭等艙的座位,換到了她和謝婉筠的旁邊。

  喬唯一坐了靠窗的位置坐,而謝婉筠靠著走道,和另一邊的容雋一坐下便聊開了。

  喬唯一上了飛機便倒頭就睡,謝婉筠回頭看了她幾次,這才放心大膽地問起了容雋自己想問的話——

  “到底怎麽回事啊?”謝婉筠小聲地開口道,“你跟唯一是不是已經和好了?”

  容雋越過她,看了一眼她後方根本已經看不見的喬唯一,頓了片刻之後,才微微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謝婉筠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那現在是什麽情況?”

  容雋苦笑了一下,隨後才道:“我也不知道。”

  到現在,他也完全還是頭腦昏昏的狀態,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告別,要遠離,不再給她壓力,可是在看見她的眼淚之後,他卻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地想要靠近。

  無數種情緒在他腦海中反複交戰,直到現在也沒能理出個分明,所以,他也沒辦法回答謝婉筠。

  謝婉筠見他這個模樣,無奈歎息了一聲,隨後才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跟著上飛機,跟著去法國幹嘛?”

  容雋聽了,又忍不住朝喬唯一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我當然知道我要幹什麽,我隻是不知道……結局會怎麽樣。”

  謝婉筠卻已經激動得伸出手來握了他一下,說:“你是不是傻,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容雋心頭微微歎息了一聲,淡淡一笑,沒有出聲。

  他的確沒什麽好怕的。

  除了……怕她會傷心和難過。

  ……

  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之後,飛機準時降落在巴黎戴高樂機場。

  喬唯一是過來出差的,因此公司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來機場接她的人、要入住的酒店、以及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而同行的、多餘出來的那個人,自有他手眼通天的本事,跟她們同時離開機場,隨後又同時在同一間酒店的前台辦理了入住手續。

  喬唯一卻已經沒有精力再管他了,到了酒店,她安頓好謝婉筠之後,便要先行趕回總部去開會。

  對此謝婉筠一點意見也沒有,也一點都不擔心害怕,隻是道:“你去忙你的,有容雋陪著我呢,我怕什麽?”

  喬唯一聽了,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欲言又止。

  她整理好自己手邊的一些資料,準備出門時,一開門,卻正好就遇上了正準備敲門的容雋。

  兩個人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對視一眼之後,容雋很快道:“你放心去公司吧,我會陪著小姨的。等她休息夠了,我還可以陪她出去逛逛。巴黎我也挺熟的。”

  喬唯一實在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掠過他匆匆出了門。

  她腳上的傷明明還沒好,這會兒走路卻仿佛已經全無大礙,也不知是真的趕時間,還是隻想趕快逃離避開他。

  ……

  接下來兩三天的時間,喬唯一都是全情投入於工作,而謝婉筠則完全沒用喬唯一給她安排的導遊,在容雋的陪同下,遊玩了巴黎最著名的幾大景點。

  三天時間下來,謝婉筠連連喊受不了。

  中午,酒店大堂吧。

  “……唯一還說看我能不能適應這邊,這哪能適應得了啊?”謝婉筠坐在沙發椅裏,對容雋說,“這還是有你在身邊,如果沒有你在,那我純粹就是瞎子,啞巴,聾子,出了酒店走不出二裏地就能迷路,再也找不回來。”

  容雋聽了,不由得微微一頓,隨後才道:“我看您願意跟唯一提前過來適應,還以為您已經做好了決定。”

  “我那不是因為……”謝婉筠說起來,便忍不住紅了眼眶,說,“那時候你們倆搞得好像要老死不相往來一樣,我想唯一既然有她的事業安排,那我不應該拖累她……可以現在不一樣啦,小姨見到你們倆又能在一塊兒,那唯一還來國外幹嘛?我是一定不會同意她再回到國外發展的。”

  容雋卻下意識地就開口道:“小姨,您別……”

  謝婉筠微微一愣,隨後道:“你什麽意思啊?難不成你不想追回唯一,還想著放她來國外?她再來國外,可就未必會回去了!”

  “我知道。”容雋說,“可我就是不確定……自己能怎麽做。小姨,我從前讓唯一很不開心,我現在,不想再讓她不開心了……”

  謝婉筠還要說什麽,卻忽然察覺到什麽,一抬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喬唯一,不由得喜道:“唯一,你回來了?”

  容雋驀地回頭,就看見喬唯一站在兩人幾米開外的地方,似乎正在低頭看手機上的消息——

  而他剛才說的話,她大概是沒有聽見。

  容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失落還是慶幸,最終隻是在心底輕輕歎息了一聲。

  喬唯一看完手機上的消息,這才緩步走上前來,對謝婉筠道:“小姨,我差不多忙完了,接下來的時間可以陪您到處走走了。”

  謝婉筠聽得連連擺手,說:“可別了吧,這兩天容雋陪著我走過好多地方了,我腳都走痛了,說起來現在還有些疼呢,我先上樓去休息了啊……對了我叫了一杯咖啡,還沒上,等上來了唯一你幫我喝了,別浪費。”

  謝婉筠說著話,衝容雋打了個眼色,起身就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兩個人一起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間,容雋這才看向喬唯一,正要開口說什麽,喬唯一卻忽然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這一舉動有些出乎容雋的意料,回過神來,他眼色不由得沉了沉。

  果然,下一刻,喬唯一就開口道:“容雋,我們談談吧。”

  容雋下顎線緊繃,有些防備地看著她,“談什麽?”

  “談我們。”

  第1086章 隻是不合適

  聽到這三個字,容雋神情控製不住地微微一變。

  事實上,這些天她雖然很忙,可是兩個人到底也算是近在咫尺,早晚都會見麵,他何嚐不想抽出時間來好好跟她談一談。

  可是當她真的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容雋心裏卻滿滿都是抗拒。

  直覺告訴他,這話沒法談,一旦開始談了,他可能又要聽到許多自己不想聽的話。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容雋驀地站起身來,說:“我還有個遠程會議要開,要談稍後再談。”

  “好啊。”喬唯一應了一聲,隨後道,“反正我下午沒有別的事,你什麽時候開完會告訴我一聲,我等著。”

  容雋又看了她一眼,起身就走向電梯的方向,可是走到一半,他卻忍不住又頓住了腳步。

  他有什麽好怕的呢?

  她有話想跟他談,他心裏也同樣有話想要跟她說——如果她真的說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話,那他不是也有可以拆穿她的理據嗎?

  畢竟那天晚上,她那兩次哭,到現在都還深深印在他心裏。

  他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能說出什麽話來!

  想到這裏,容雋驀地轉身,又回到喬唯一身邊坐了下來。

  服務員剛好給喬唯一端上咖啡,喬唯一喝了一口,一抬頭發現他又坐了回來。

  兩人對視一眼,容雋靠進椅背,而喬唯一則放下了手裏的咖啡。

  “你說。”他好整以暇,審視一般地盯著她,仿佛隻要她說錯一句話,他立刻就能端出自己理據來徹底堵住她的嘴。

  雖然他的理據……也不過就是她那兩次哭。

  喬唯一頓了頓,才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那就從寧嵐見你的那次說起吧。”

  容雋怎麽都沒想到她一開口會說這個,不由得一愣。

  畢竟,他終於認識到自己這麽些年給了她多大的壓力,就是從跟寧嵐那次見麵之後——

  一想到那次見麵,寧嵐對他說的那些話,他都隻覺得如坐針氈。

  因此喬唯一從這裏切入,他那原本就理不直氣不壯的“理據”,頓時就又蒼白了幾分。

  “我不知道那天寧嵐跟你說了些什麽,但是我大概能猜得到。”喬唯一說,“她是我大學時候最好的朋友,我們結婚之後,我忙著找工作,忙著投入工作,忙著換工作……忙到連交新朋友的時間也沒有,所以有些話,我也隻能和寧嵐說。”

  容雋不由得捏緊了自己的手。

  “寧嵐既然是我的朋友,那當然什麽事都會站在我這一邊。”喬唯一說,“站在她的角度,她隻看得到我,她隻覺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遭了天大的罪,所以,她應該對你很不客氣,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吧?”

  聽到這裏,容雋忽然愣了一下。

  這走向,跟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樣。

  他的心髒忽然不受控製地漏掉了一拍,凝眸看向自己麵前的這個女人。

  “雖然我不知道她具體到底說了什麽,但是我知道,我也想你知道,你並沒有她說的那麽不堪,那麽過分。”喬唯一看著容雋,緩緩道,“雖然你的確很強勢,很霸道,有些時候還很不講道理……可是大多數時候,你還是一個很好的愛人。”

  說到這裏,她垂下眼,停頓了片刻。

  而容雋聽著她說的話,看著她這個模樣,眼圈驟然一熱。

  他已經最好了完全的防備,預計著、提防著她的攻擊與批判,可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會說……他是一個很好的愛人。

  一瞬間,他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一時竟分不清,她說的到底是真話,抑或是在嘲諷他。

  “如果我真的好……”他緩緩開口,聲音已經控製不住地喑啞了幾分,“那你為什麽不要?”

  “我不要,不是因為你不好……”喬唯一依舊垂著眼,“而是因為我們不合適。”

  聽到這句話,容雋臉部的肌肉都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聽喬唯一說了,相反,他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在陸沅給他的那段錄音裏。

  他聽著喬唯一將他們分開的原因歸咎於“不合適”,那個時候,他其實就很想質問她,他們在一起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覺得彼此不合適過,為什麽要到分開之後才說不合適?這不是荒謬絕倫嗎?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問她,就已經被那套失而複得的房子轉移了注意力……

  直到現在。

  再聽到這句話時,容雋依然會控製不住地怒上心頭——他甚至可以接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不堪,所以她才想要離開他,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什麽扯淡的“不合適”!

  “也許你都已經不記得了。”喬唯一說,“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從一開始,我們就是不合適的。”

  “那你說說,我們怎麽個不合適法?”容雋近乎咬牙開口道。

  “從一開始,我們每一次爭執、每一次吵架、每一次矛盾,都在昭示著我們不合適。”喬唯一說,“隻不過那時候,我們都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有哪對戀人或者夫妻是不吵架不鬧矛盾的?”容雋說,“就因為這個,他們都成了不合適的人?”

  “可是沒有人像我們這樣。”喬唯一說,“每一次……我們的每一次爭執,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容雋驀地一頓,依舊緊盯著她,“什麽原因?”

  “你太想把我所有的事情都管完,我這個人,我的工作,我的時間,甚至我的親人……你全部都想要一手掌控和操辦。”

  聽到這裏,容雋腦中再度嗡嗡鬧作一團。

  他不該插手她的工作,應該任由她去發揮自己的才幹,這一點他之前就已經意識到了,可是其他方麵,他一時片刻似乎還沒辦法接受。

  “那是因為我愛你!”容雋說,“我不想讓你有任何的煩惱和擔心,我隻想你快快樂樂地做我老婆!”

  “是啊,你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愛我,你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我好。”喬唯一說,“可是,我不喜歡這樣,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樣,所以我們才會一直吵架,一直鬧矛盾——這就是我們不合適的地方。”

  容雋驟然失聲,隻是看著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喬唯一又垂眸沉默許久,才又道:“換一個人,換一個跟你性格互補,完美契合的女人,你們會很幸福的……所以,真的不是你不好,隻是我們不合適。”

  容雋又盯著她看了許久,才終於開口道:“喬唯一,你抬起頭來。”

  喬唯一似乎微微僵了一下,卻沒有按照他說的做。

  “你抬起頭來,看著我,再說一遍。”容雋說,“你看著我說完,我就接受你說的話。”

  又頓了片刻,她才終於抬起頭來,麵目沉靜地看著他。

  “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容雋說。

  迎著他的視線,她終於再度開口:“不是你不好,隻是我們……不合適……”

  四目相視。

  她一再強忍的眼淚終究還是在說話過程中就控製不住地落了下來。

  而容雋同樣驟然紅了眼眶。

  下一刻,他猛地傾身向前,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老婆……”許久之後,他才離開她的唇,低低喊她,“那我改……我改到我們合適為止,好不好?”

  喬唯一的眼淚瞬間洶湧而至。

  “容雋……”她閉著眼睛喊他的名字,“削足適履,同樣會痛一輩子的,你不要——”

  “隻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他說,“哪怕鮮血淋漓,我也在所不惜。”

  第1087章 我會改

  喬唯一無法掌控自己的心情。

  正如再麵對他之後,她似乎總是沒辦法控製自己的眼淚。

  每每一想起他將自己“藏起來”的那段時間,再聯係到從前種種,她根本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坦然平靜地麵對他。

  哪怕早已經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全副武裝準備來跟他好好談一談,結果到頭來,隻是看著他的眼睛說一句早已在心裏重複了千萬次的話,她就丟盔棄甲,輸得一敗塗地。

  而他居然還說他會改,改到他們合適為止——

  喬唯一沒有辦法麵對這樣子的容雋。

  她怕自己會全線崩潰,連最後一絲理智也失去。

  可是容雋卻似乎不打算給她退縮的機會。

  眼見著她淚流不止的模樣,容雋直接將她帶回了房間。

  喬唯一神思昏昏,捂了臉坐在沙發裏,容雋去衛生間擰了張熱毛巾出來,重新將她抱進懷中,才拉下她捂著臉的手來,輕輕用毛巾給她擦了擦臉。

  “老婆,你別哭……”他說,“就當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以後都會改的,好不好?”

  喬唯一依舊緊閉著雙眼,沒有回應。

  容雋便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臉,最終一點點封住了她的唇。

  不是隻有她心痛難過,他突然接受這樣的事實,內心同樣一片驚慌與空虛,他同樣想要從她那裏得到撫慰。

  容雋親著親著,不由自主地就丟開了手中的毛巾,專注地將她抱在懷中。

  喬唯一並沒有回應他,可是她沒有推開他,這就已經足夠了!

  容雋周身熱血漸漸沸騰,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之後,直接將喬唯一攔腰抱起,放到了床上。

  後背抵上柔軟床褥的瞬間,喬唯一才終於睜開了眼睛,卻正對上容雋飽含期待的雙眸——

  他們曾經在一起那麽多年,她太了解他每一個神情代表的意義,恰如此時此刻。

  喬唯一忍不住抓緊了身下的床褥。

  哪怕她滿腹思緒混亂,那幾分殘存的理智也還在提醒她,不合適。

  此時,此刻,此間,都不合適。

  可是她要怎麽拒絕?

  一時之間,她竟想不出來。

  眼見著她躺著沒有動,容雋心頭大動,驀地俯身下來,再度封住了她的唇。

  可是就在此時,密閉的空間裏卻忽然響起了一陣單調重複的音樂,周而複始,響了又響——

  容雋忍不住低咒了一聲,有些焦躁地起身來,抓過床頭的電話,看了一眼之後,還是接起了電話。

  “什麽情況?”

  大概是什麽重要電話,他拉過被子蓋住喬唯一,起身走到了窗邊聽電話。

  喬唯一安靜地躺在那裏,盯著他打電話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就猛地掀開被子來,幾乎是逃跑一般地跳下了床。

  容雋聽到動靜驟然回頭,她已經下了床,而他丟開電話想要去抓她的時候,喬唯一已經閃身出了門。

  容雋有些氣急敗壞地追到門口,卻見喬唯一直接衝回了同一層樓的她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謝婉筠的房間就在喬唯一隔壁,她大概是聽到了什麽動靜,忍不住打開門出來看了一眼,這一看,卻隻見到容雋站在走廊上,神情複雜地盯著喬唯一的房門。

  “怎麽了?”謝婉筠不由得道,“你們倆……這是又吵架了?”

  容雋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不對,他們沒有吵架,沒有鬧別扭,相反,他們還差一點點就……回到從前了。

  就差一點點而已……

  她應該隻是一時難以接受,他隻需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再多一點就好……

  想到這裏,容雋才又轉頭看向謝婉筠,道:“小姨您別擔心,我們沒事。”

  謝婉筠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真的沒事嗎?”

  “沒事。”容雋說,“我還有個電話要打,待會兒再跟您說。”

  謝婉筠應了一聲,就見他匆匆走進了房間,大概是忙著通他那個很重要的電話去了。

  謝婉筠這才又走到喬唯一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同時小聲地喚著喬唯一:“唯一?唯一?”

  裏麵始終沒有動靜,也沒有回應,謝婉筠無奈歎息了一聲,最終隻能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

  容雋很耐心地在自己房間等了一個小時,然後又去敲了喬唯一的門。

  沒有人應。

  他又等了一個小時,再去敲。

  還是沒有人應。

  第三次去敲門的時候,容雋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謝婉筠在旁邊同樣焦心,忍不住幫他打了喬唯一的電話。

  電話打通,謝婉筠卻微微有些震驚,隨後才看向容雋,說:“唯一不在房間裏……她去了公司的酒會……”

  容雋臉色赫然一僵,扭頭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

  一直到晚上十二點多,喬唯一才終於又回到酒店。

  今天晚上的酒會雖然是商業形式,但是公司總部很多跟她公事過的同事都有出席,因此整場酒會對於喬唯一來說就是一場重逢大會,不停地有人上前來跟她聊天喝酒,她也不停地跟別人聊天喝酒,不知不覺就喝了許多。

  而回酒店的路上,送她的司機大概趕時間,一路上車開得如同舞龍一般,這直接導致喬唯一進房就衝進了衛生間,吐了一大通。

  吐完之後她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就那麽趴在洗手池邊,懶得再動。

  身後卻突然就多出一隻手來,將她抱進了懷中。

  喬唯一赫然一驚,然而隻是一瞬間,就已經感知到了身後的那個人是誰。

  微微一轉臉,果然就已經看見了容雋微微沉著的一張臉,以及他手中拿著的一瓶礦泉水。

  “漱口。”他直接就將礦泉水遞到了她唇邊。

  喬唯一一愣,竟不由自主地張口喝了水,乖乖漱口。

  隨後,容雋又單手擰了張熱毛巾,又一次給她擦了臉。

  喬唯一隻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

  比如問他怎麽會在自己的房間裏;

  比如告訴他自己還沒卸妝,這樣用熱毛巾擦臉很不舒服;

  再比如,她想讓他別勉強自己……

  可是話到嘴邊,她卻一句都說不出來,隻是由著他給自己擦完臉,隨後,被他抱回到了床上。

  回到床上的一瞬間,喬唯一身子控製不住地又緊繃了一下。

  容雋察覺得分明,卻隻是低頭看了她一眼,隨後低聲道:“老婆,我說了我會改的……”

  喬唯一驀地一怔,盯著他,再無法移開視線一般。

  第1088章 有些人輸不起

  看著她這個模樣,容雋忍不住俯身下來。

  喬唯一驀地回過神來,轉開了臉。

  容雋一頓,最終隻是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隨後道:“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喬唯一安靜地躺著,許久之後,才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今天是真的喝得有點多,而這一天發生的事又耗光了她的所有心神和力氣,這一閉眼,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

  容雋就坐在她的床邊,靜靜地盯著她看了許久,隻這樣,便已經是滿心滿足。

  ……

  第二天早上,喬唯一在滿室陽光之中醒來時,房間裏就她一個人。

  她睜開眼睛,安靜地躺了片刻,緩解了那陣難熬的頭痛,這才緩緩坐起身來。

  她剛剛下床走進衛生間,忽然就聽見門鈴響了,伴隨著謝婉筠的聲音:“唯一,你醒了嗎?”

  喬唯一這才又從衛生間走出來,打開了房門。

  謝婉筠站在門口,一看她這個模樣,就微微擰了眉,道:“頭痛吧?公司酒會而已,你喝那麽多做什麽?”

  “沒多少。”喬唯一說,“是回來的時候被司機晃暈的。”

  “晃暈能難受到現在?”謝婉筠一邊說著,一邊晃了晃手中拿著的一小瓶蜂蜜,“容雋給你準備的,讓我來衝給你喝,說是喝完會舒服一點。”

  喬唯一大腦還處於有些停滯的狀態,聽見這句話也沒怎麽反應過來,直至她走進衛生間洗完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

  她轉身回到房間,謝婉筠剛剛燒好了水,正在給她衝蜂蜜。

  喬唯一坐在床上,看著謝婉筠的動作,好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容雋呢?”

  “哦,他今天早上說有點重要的事要處理,要先離開法國。”謝婉筠說,“可是那個時候你還在睡,他不想打擾你,所以跟我說了一聲,就先走了。”

  喬唯一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溫熱的蜂蜜水,一時間仿佛有些沒反應過來,“他走了?”

  “嗯。”謝婉筠說,“走得挺急的,估計是真的有什麽急事。”

  說完,謝婉筠才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喬唯一一眼,說:“唯一,你不會因此生他的氣吧?”

  喬唯一緩緩呼出一口氣,道:“在您眼裏,我是那麽蠻不講理的人嗎?”

  謝婉筠聽了,呼出一口氣,隨後才又笑了起來,拉著她的手道:“小姨當然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隻不過你跟容雋剛剛才和好,我怕你們因為這些小事又鬧別扭嘛……”

  “小姨。”喬唯一輕輕喊了她一聲,隨後才道,“我跟容雋……沒有和好。”

  “什麽叫沒有和好?”謝婉筠說,“你們倆昨天不是已經說好了嗎?容雋昨天晚上還在房間裏照顧你到那麽晚……”

  喬唯一聽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謝婉筠見她這個模樣,忍不住又道:“唯一,你以前說容雋他脾氣不好,跟他在一起很辛苦……可是現在容雋他不是已經改了嗎?你看看昨天,他多細心,多體貼啊,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難道你真的已經對容雋徹底死心,一點機會都不願意再給他了嗎?”

  “小姨……”喬唯一又喊了她一聲,卻仍舊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這麽多年你都是自己一個人,固然是因為工作忙,可是工作再忙,談個戀愛的時間總有吧?”謝婉筠說,“可是你身邊再也沒出現第二個男人,不是因為容雋,還能是因為誰?唯一,現在容雋也改了,你們倆好不容易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你為什麽不好好把握住呢?”

  喬唯一沉默許久,才終於開口道:“小姨,因為我太了解容雋了……有些東西是根深蒂固存在於他骨子裏的,從頭再來一次,我怕結局會更加慘烈不堪……我不想麵對那樣的情形。”

  “唯一……”謝婉筠聽了,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沒有發生的事情你在害怕什麽呢?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一向很膽大,很勇敢的……”

  “因為有些人,有些事……我輸不起。”喬唯一說。

  謝婉筠聞言不由得怔忡了片刻,還沒想好要說什麽,喬唯一已經突然回神一般,反手握住了她,低聲道:“您放心吧,他現在走了正好,我可以有時間好好想一想……”

  謝婉筠聽了,隻能不再多說什麽。

  ……

  容雋離開之後,喬唯一和謝婉筠又在巴黎待了四五天。

  對於謝婉筠來說,這四五天完全就是多餘的。

  因為她一開始之所以答應喬唯一來這裏看看自己適不適應,是因為喬唯一想要回國外來工作,她想要支持她;

  而現在,喬唯一和容雋之間又有了希望,她一點也不想喬唯一離開桐城,因此她其實早就已經做好了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來國外生活的。

  但是喬唯一還是按照原定計劃陪她又待了幾天,將時間安排得十分寬鬆,每天都是休閑的。

  饒是如此,謝婉筠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國,因此到了原定回國的日子,兩個人準點登上了飛機。

  回到桐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喬唯一先將謝婉筠送回家,這才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推開門,屋子和她離開時一樣,容雋之前用來喝過水的杯子都還放在廚房吧台上。

  喬唯一微微一頓,隨後走進廚房,將那隻杯子清洗出來,放進了櫥櫃。

  這四五天的時間,容雋沒有跟她聯係,也沒有跟謝婉筠聯係,隻言片語都沒有過,更不用說出現。

  因此他現在人在何方,是還在國外,或者是回了桐城,喬唯一都不知道。

  這種狀態不可謂不奇怪,也不是容雋的行事風格,可是喬唯一卻實在是沒辦法鼓起勇氣主動聯係他,因此隻能靜觀其變。

  ……

  翌日,喬唯一早早地回了公司,在公司會議上向沈遇仔細匯報了這次出差的情況。

  會議結束之後,沈遇又一次將她單獨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至於討論的問題,當然還是繞不開他們此前曾經談過的跳槽。

  “怎麽樣?”沈遇問她,“這一趟去巴黎,能不能讓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

  喬唯一早就料到沈遇會找她談這個問題,隻可惜,她還沒辦法給他回複。

  “抱歉,其實我還沒有考慮好……”喬唯一說。

  沈遇聽了,不由得挑起眉來,道:“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人生總是多變的。”喬唯一說,“有些時候,我們也無能為力。”

  沈遇說:“正因為人生多變,我們才更要抓住某些稍縱即逝的機會。我最晚下個月就會離開,希望到時候,能得到你的回應。”

  喬唯一隻淡淡一垂眸,“謝謝沈總。”

  離開一周多的時間,喬唯一案頭上堆了一大堆需要她過目和處理的工作文件,因此這天上班,她直接就加班到了十點多。

  等到她終於下班回到家,一出電梯,卻意外地發現自己門口多了個人。

  那個消失了五六天的人,此時此刻就倚在她家門口的牆邊,正眉頭緊皺,一臉不耐煩地在手機上操作著什麽。

  聽到動靜,他猛地抬起頭來,看見她之後,他立刻就收起了手機,盡量將自己的麵容恢複了平靜。

  喬唯一跟他對視一眼,走上前來開門。

  容雋將她開鎖的動作看在眼裏,臉色不由得又沉了沉,隨後才有些負氣地開口道:“你換鎖了?”

  “嗯。”喬唯一應了一聲,打開了門。

  容雋臉色很難看,“為了防我?”

  “為了安全。”喬唯一說。

  “這鎖這麽多年不是都好好的?”容雋說,“這是為了哪門子的安全?”

  “就是因為這鎖這麽多年都沒有換過,可是鑰匙卻不知道經了多少人的手。我怎麽知道哪天回來,屋子裏又會多個什麽莫名其妙的人?”

  喬唯一語氣平靜,容雋心頭卻控製不住地竄起了火,“那你不就是為了防我嗎?你覺得我會強闖進屋裏來對你做什麽?之前在巴黎的時候我不也什麽都不沒做嗎?你真的有必要防我防成這樣?”

  喬唯一換了鞋,這才回過頭看他,道:“我說了是為了安全,信不信由你。”

  容雋忽然就伸出一隻手來,道:“那你給我一把鑰匙。”

  喬唯一聞言一怔,目光落到他攤開的那隻手上,好一會兒才又移到他臉上,跟他對視著。

  四目相視的瞬間,容雋如同突然回過神來一般,臉上的表情有些訕訕,默默縮回了手。

  “老婆,我不是發脾氣,也不是在逼你。”他跟進屋,反手關上門,才道,“隻不過我在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有點累——”

  喬唯一聽了,有些無奈地呼出一口氣,隨後道:“有事你可以給我打電話,不必在我家門口等我。”

  “我打了一個。”容雋說,“可是沒通,我怕打擾你工作,就沒繼續打——”

  他這麽說著,喬唯一心髒不由得收縮了一下,隨後才看著他道:“所以呢?你找我有什麽事,不能等到明天說嗎?”

  “不能。”容雋說,“我剛剛下飛機就過來了,這件事我必須要第一時間告訴你——”

  喬唯一聽到他這樣的語氣,不由得微微凝眸,“什麽?”

  “我找到沈嶠的下落了。”容雋說。

  第1089章 新生

  聽到這句話,喬唯一驀地愣住,反應了片刻,卻仍然覺得不敢相信一般,“你找到了誰?”

  “沈嶠。”容雋說。

  一時間,喬唯一隻覺得連呼吸都繃緊了,“你……在哪裏找到他的?”

  “南美。”容雋說,“那天在巴黎我得到消息,但是那邊也僅僅是有一點消息,他們不敢確定,所以我就親自去確認了一下。”

  原來他那天突然從巴黎離開,是為了去確認沈嶠的下落?

  可是喬唯一臉色還是控製不住地又變了變,隨後道:“你去找他了?你都跟他說什麽了?”

  眼見著她這個神情,容雋瞬間就想到了從前,她極力反對他參與到沈嶠和謝婉筠之間的時候。

  其實到現在他也依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顧慮,他也依然很瞧不上沈嶠,可是在那段消失在她麵前的時間裏,他想了很多——

  既然是她在意的人和事,那他不管能不能理解,是不是可以嚐試一下用她的方法去處理?

  於是他安排了人打聽沈嶠的下落,可是沈嶠去了美國多年,音訊全無,在國內又沒有什麽親戚朋友,這樣子的情形下去異國他鄉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是他的網還是撒了下去,有華人的地方就有人脈,查了美國查加拿大,查了北美查南美——

  最終,居然真的奇跡般地讓他撈到了這一支針。

  他親自趕過去確認,的確是沈嶠,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跟人合作經營著一家小型科技發展公司,取得了不錯的成效,一雙子女也都在他身邊,生活得很平靜。

  以容雋的性子,自然是見不得這樣的情形的,看見沈嶠和那一雙子女的瞬間,他就已經怒上心頭,恨不得當場上前詰問痛罵沈嶠算什麽男人——

  可是他到底還是忍住了。

  因為他想起來,她曾經一再地反複跟他強調,他和沈嶠是不適合單獨碰麵的,他們單獨見麵聊天,隻會不斷地扯痛對方的神經——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原就如此。

  他想起了她的話,所以,他忍住了。

  “我沒在他麵前出現。”容雋說,“我也沒讓他看到我,我隻是去確認了一下,他是真的在那邊,而且發展得還不錯。”

  喬唯一聽了,心頭微微一動,隨後忙道:“那孩子們呢?”

  “兩個孩子也在那邊。”容雋說,“都上高中了,長大了不少。”

  喬唯一鼻尖隱隱發酸,“有照片嗎?”

  容雋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到幾張照片,遞給了喬唯一。

  喬唯一接過來,仔仔細細地看。

  當年兩個表弟表妹被沈嶠帶著遠走他方的時候年紀都還小,如今已經十六七歲,看起來已經初具成年人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自己的媽媽,會不會思念自己的媽媽,有沒有想過要回來找自己的媽媽?

  她這麽想著,看著照片上那兩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不覺紅了眼眶。

  “我打聽過了,沈嶠過去阿根廷發展這幾年一直都是單身。”容雋說,“如果你還是覺得小姨應該跟他複合的話,那就把他們的所在告訴小姨,或者,我安排小姨過去見他們。”

  喬唯一仍舊低頭反複地看著那幾張照片,很久之後才道:“小姨想不想複合,該不該複合,那都是他們之間的事,不是我們覺得與否的問題。”

  這樣的話似曾相識。

  容雋記得,她曾經說過很多次,沈嶠和謝婉筠之間的事他們自己會知道怎麽解決和處理,他們旁觀者不應該插手。

  可是他偏偏就插手了,還插手得那樣徹底,直接一手促成了謝婉筠和沈嶠離婚。

  直到今天她一直是這樣想的,所以當初,她該有多生他的氣?

  他隱約覺得自己當初是做得過火了,可是又沒辦法認為自己全錯,到底還是覺得不甘心,於是忍不住問她:“是,小姨和沈嶠的事,應該交給他們自己來處理。可是如果你是小姨,沈嶠這樣的男人,你還要嗎?”

  “容雋——”

  “我知道你不想插手小姨和沈嶠之間的事。”容雋說,“我也沒說要你插手,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覺得沈嶠他還配和小姨在一起嗎?你還希望他們在一起嗎?”

  他問得很認真,以至於喬唯一竟沒辦法回避這個問題。

  許久之後,她才終於緩緩開口:“我不希望。可是我的想法並不重要——”

  話音未落,容雋已經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將她抵在玄關的牆上就重重吻了下來。

  喬唯一猝不及防,被他吻得忘記了呼吸。

  而後,容雋才緩緩鬆開她,卻依舊與她鼻尖相抵,低聲道:“不,你的想法,很重要……至少證明,我們的‘不合適’,僅僅是存在於處事手法上,而並非什麽深層次不可調和的矛盾,對不對?”

  喬唯一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她不過是和他在對某個人的看法上達到了一致,由這一點得出這樣的推論,是不是勉強了一點?

  可是她來不及思考更多,也沒有力氣思考更多,容雋就已經又一次重重封住了她的唇。

  這樣的情形,仿佛讓喬唯一回到了海島的那一夜。

  明知道不應該,不可以,不合時宜,可是偏偏就是無力抗拒。

  明明還有很多事要說,很多事要處理,可是那一刻,她腦子裏已經什麽都想不到。

  “老婆……”某個間隙,容雋低低地喊她,“我好想你……”

  霎時間,喬唯一兵敗如山倒……

  ……

  一夜過後,容雋如獲新生。

  在這張曾經熟悉、卻又闊別多年的床上醒來,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清甜了起來。

  喬唯一已經不在臥室,容雋掀開被子起身走到外麵,聽見衛生間裏傳來水聲,喬唯一應該是在洗澡。

  容雋按捺不住,上前想要打開門加入,誰知道一擰門把手,卻是紋絲不動的狀態。

  在自己家裏洗澡她居然還鎖門?

  容雋隻覺得又氣又好笑,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敲了敲門,問:“老婆,你早餐想吃什麽?”

  第1090章 明知

  片刻過後,衛生間的水聲停了下來,又一陣窸窸窣窣聲後,門打開,喬唯一身上裹著一件浴袍從裏麵走出來。

  容雋沒有換洗衣物,身上隻穿了一條平角褲,喬唯一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隨後道:“我去小姨那邊吃。”

  容雋聽了,立刻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行。”喬唯一說,“你還是在這裏等人給你送衣服過來吧。”

  容雋一怔,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很快想起來什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後又伸出手來抱著她,說:“讓人送個衣服過來很快的嘛,你等我,回頭我們倆一起去見小姨。”

  喬唯一有些頭疼,“容雋……”

  她的語調讓容雋愣了一下,纏在她身上的手臂也不由得僵了兩分,低頭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什麽?”

  喬唯一頓了頓,才又道:“昨天晚上太混亂了,有些事情我還沒想好,所以……我希望我們還是能保持適當的距離,給彼此一些空間和時間……”

  容雋臉色果然立刻就變了,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咬了咬牙,才又道:“所以,你這是睡過就不想認賬了?”

  “容雋。”喬唯一抬起眼來看他,“我說了,我需要想一想……”

  “想什麽?還有什麽好想的?”容雋說,“你怎麽不想想昨天晚上——那個時候你怎麽不想?”

  聽到他這句話,喬唯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額頭,說:“就當我昨天晚上被欲/望衝昏了頭腦,我現在想要冷靜一下,可以嗎?”

  “不行!”容雋盯著她,“你被衝昏了頭腦就要,冷靜下來就不要,那我成什麽了?喬唯一,做人可以這麽不負責嗎?”

  他一句話說得喬唯一沒了言語,低頭靜默片刻,她才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這個模樣……

  容雋瞬間又心疼了一下,心頭卻仍舊負氣,隻是盯著她。

  好一會兒,喬唯一才繼續道:“你昨天晚上突然出現,又突然告訴我姨父的消息……太多事情了,是我不冷靜,是我不對……”

  她話音剛落,容雋已經控製不住地又變了臉色,“所以你是什麽意思?是因為我昨天晚上突然出現,告訴你沈嶠的消息,你覺得這事很重要,所以你才沒辦法拒絕,勉為其難跟我上了床,是吧?”

  “容雋。”喬唯一微微擰起眉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容雋說,“就像當初我們結婚後——”

  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住,再無法說下去一般,隻剩胸口不斷起伏——那些傷人的、不堪回首的過去,他連想都不願意想,原本想當自己沒聽過不知道,偏偏到了某些時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來。

  喬唯一看著他,似乎還在等著他說下去。

  而容雋卻已經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鬆開她轉身就回到了臥室裏。

  臥室床尾凳上,他的衣褲鞋襪應該是被她整理過來,整齊地擺放在那裏,隻是那件襯衣已經暫時沒法穿了——昨天晚上太過急切,直接把襯衣扣子都扯崩了,所以她才說他需要等人給他送衣服來。

  可是現在,他卻是等不了了!

  容雋胡亂套上褲子,直接將紐扣崩壞的襯衣穿上身,扭頭就又走了出去。

  喬唯一還站在之前的位置,靜靜看著他從裏麵走出來,又喊了他一聲:“容雋。”

  容雋頭也不回,拉開大門直接走了出去,順便“砰”的一聲重重摔上了門。

  喬唯一又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看了片刻,最終隻能無奈低歎了一聲。

  她大概知道容雋在為什麽生氣,可是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實在是有些顧不上他。

  又發了會兒呆,喬唯一才回到臥室,給自己換衣服後就出了門。

  她今天請了半天假,出門之後直接就往謝婉筠的住處而去。

  謝婉筠正在家裏做早餐,打開門看到她,微笑著道:“來啦?我熬了牛肉粥,還有蒸餃和紅棗糕——”

  “小姨。”喬唯一跟著她走進廚房,直接幫她關了火,隨後開門見山地道,“有姨父和沈覓沈棠的消息了。”

  聽到這句話,謝婉筠驀地僵在原地。

  喬唯一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到沙發裏坐下,而謝婉筠這才回過神來一般,緊緊抓住喬唯一道:“他們在哪裏?他們好不好?沈覓和沈棠他們……是不是都已經長大了?”

  說到這裏,謝婉筠已經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

  喬唯一連忙拿出手機,一邊安慰謝婉筠,一邊將從容雋那裏導過來的照片給她看,“你看,這是容雋得回來的照片,沈覓和沈棠,模樣還是沒怎麽變的,對不對?”

  謝婉筠連忙擦幹眼淚,可是隻來得及看了手機一眼,便已經又是淚流滿麵的狀態。

  “是,模樣是沒怎麽變,可是他們都長大了,都已經長這麽大了……”謝婉筠控製不住地哭出聲來。

  喬唯一任由她哭著,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小姨,你先不要難過,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想他們,以前我們是不知道他們的下落,現在既然知道了,那應該很快就能見麵了——”

  謝婉筠連連點頭,流著淚道:“他們在哪兒?這是國外哪個地方?”

  “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喬唯一說。

  “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過去?”謝婉筠連忙道,“需要辦簽證?簽證需要多久?”

  “小姨,你先冷靜一下。”喬唯一說,“我知道你有多想見他們,但是一來辦簽證需要一段時間,二來,你過去找他們並不是最佳方案。”

  “我不過去找他們,難道他們還會回來找我嗎?”謝婉筠捂著臉,道,“這麽多年他們都沒有回來過,說不定他們早就已經忘了我這個媽媽了……”

  “那我們就看看,他們到底會不會回來,好不好?”喬唯一說,“如果他們肯回來,那就說明他們心裏還是掛記著你——”

  她話還沒說完,門鈴忽然響了起來,喬唯一微微一頓,隨後起身走到了門口。

  門打開,她卻意外看見了那個不久前才從她家裏摔門而去的男人。

  他應該已經回過住處了,也換了身衣服,這會兒衣冠楚楚地站在那裏,隻是看見她時臉色依舊有些不好看。

  “你……”喬唯一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

  容雋卻隻是瞥了她一眼,隨後道:“我不是來找你的。”

  說完他就徑直進了門,看見坐在沙發裏哭泣不止的謝婉筠後,很快猜到了什麽,於是上前在謝婉筠身邊坐下,對謝婉筠道:“小姨,您別太傷心,這種男人不值得您為他傷心。當然,兩個孩子畢竟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但是如果他們離開這麽多年,心裏都沒想過你這個媽媽的話,這樣的孩子也不值得您這樣惦記——”

  謝婉筠聽了,忍不住哭得更加厲害。

  “容雋。”

  喬唯一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容雋卻隻當她是透明一般,理都不理,隨後道:“我幫您想過了,您不能主動去找他們,得讓他們回來看您——畢竟,這是他們應該做的。”

  聽到他這句話,喬唯一倒是微微一怔。

  謝婉筠也怔了一下,看了喬唯一一眼。

  容雋繼續道:“兩個孩子還小,他們或許沒辦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沒辦法自己回國,但是沈嶠如果真的還有一絲良心,那就該帶他們回來——我已經在那邊安排了人,隻要您同意,我立刻就讓人把您之前生病住院做手術的事情透露給沈嶠,就看他會怎麽處理這件事了。”

  聽完他的話,喬唯一忍不住輕輕呼出一口氣。

  而謝婉筠則又一次看向了她,“唯一,你剛剛,是不是也是這麽想的?”

  聽到這句,容雋才忍不住抬頭看了喬唯一一眼,卻見喬唯一停頓片刻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容雋心頭控製不地升起一絲雀躍——

  他們竟然又一次想到了一起!

  他們還是心靈相通的!

  他恨不得立刻將她抓過來抱進自己懷中狠狠親一通,可是想到今天早上的不愉快,卻隻能按捺住自己,仍舊冷著一張臉坐在那裏。

  喬唯一見到他這個模樣,忍不住在心底微微歎息了一聲。

  謝婉筠心裏大概依舊是滿滿的不確定,可是他們兩個人都這麽說,她也隻能點了點頭,看向容雋,“那小姨就拜托你了……”

  容雋應了一聲,隨後道:“我立刻就去處理。”

  說完他就站起身來,走到了陽台上去打電話。

  喬唯一重新在謝婉筠身邊坐下來,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撫的同時,忍不住又抬眼去看陽台上的容雋。

  他正在打電話,仿佛是不經意間一轉頭對上她的視線,又飛快地移開了。

  喬唯一也很快收回了視線。

  過了好幾分鍾,容雋才重新走進屋子來,對謝婉筠說:“小姨您放心,我都處理好了,等著看沈嶠有什麽反應就行——”

  謝婉筠依舊流著淚,胡亂點了點頭之後,卻又忽然抓住喬唯一的手,道:“唯一,我是不是老了很多?我是不是又蒼老又憔悴?你說沈覓和沈棠再見到我,還會認識我這個媽媽嗎?”

  “小姨,你放心吧,你還和從前一樣漂亮呢。”喬唯一低聲道。

  謝婉筠卻隻覺得不敢相信一般,匆匆站起身來就走進了臥室。

  喬唯一知道她現在心中一片淩亂,因此並不跟進去,隻是坐在那裏,安靜片刻之後才又抬起頭來看向容雋,輕聲道:“謝謝。”

  容雋依舊冷著臉看她,道:“你謝什麽謝?我又不是為了你——”

  喬唯一頓時不再說話。

  容雋靜了片刻,大概忍無可忍,又道:“況且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經謝過了嗎?昨天晚上可比今天有誠意多了——”

  “容雋!”喬唯一也有些忍無可忍,“你問我當你是什麽,那你當我是什麽?”

  這句話說出來,兩個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就這樣靜坐了片刻,喬唯一才又道:“你看,就是這樣,我們倆在一起,或許這就是逃脫不了的結局——起初是小問題,小矛盾,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不斷地累積,最終會變成什麽樣,你應該可以想象得到——我就是不想變成那樣,兩個人一身傷痛滿心疲憊最後滿心怨恨兩敗俱傷……容雋,難道這樣的結局,你想看見嗎?”

  聽到她形容的結局,容雋隻覺得心驚,忍不住起身道:“我說了我會改!你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嗎?你就不能對我們兩個人有點信心嗎?”

  “對。”喬唯一絲毫不否認,“我就是沒有信心,因為我知道你改不了,我也改不了……我們始終就是不合適——”

  哪怕有再多的情難自禁……不合適,就是不合適。

  情感與理智,往往就是這樣兩難。

  可是這樣的兩難,往往說不清,道不明,隻能自己默默消化。

  而容雋再次聽到她強調兩個人不合適,忽然就有些急了,也顧不上自己還在生氣,一把將她拉進懷中。

  喬唯一回避了兩下,沒有避開,被他牢牢鎖在懷中。

  “不合適?哪裏不合適?”容雋幾乎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看著她,“我們連怎麽安排小姨和沈嶠見麵都能想到一處,你還說我們不合適?”

  “這根本就是不是一件事——”

  “這是!”容雋咬牙道,“我們就是合適的!最合適的!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適合我的!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行了吧?你要時間,我給你!你要空間,我給你!你要自由我也給你!我通通都給你!”

  他這明顯是一時衝動說的氣話,因此喬唯一隻是靜靜地聽著,沒有什麽反應。

  容雋也沉默了片刻,才又低聲開口道:“可是老婆,你能不能也給我一點東西?”

  他低低的語氣讓喬唯一心神動搖,不由自主地就接口道:“什麽?”

  “你隻要給我一個機會……”容雋說,“讓我證明我們倆很合適的機會……好不好?”

  喬唯一瞬間就又紅了眼眶,忍不住轉開臉,卻又被容雋轉了回來。

  容雋湊上前,輕輕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隨後才又道:“我保證,我以後都不再亂發脾氣,都聽你的話,不再讓你傷心,不再讓你流眼淚……”

  喬唯一閉上眼睛,眼淚卻更加不可控。

  “你都隻是說說而已……”她聲音低啞地開口道。

  “我發誓,我發誓!”容雋說,“如果我做不到,你就一腳踹了我,然後去國外再也不回來,再也不理我,我也不會有一句怨言……”

  喬唯一依舊緊閉著雙眼。

  明知道他就是說說而已,真要改變,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

  可是她偏偏,就是動搖得一塌糊塗。

  第1091章 禮物

  8月14日,是謝婉筠的生日。

  喬唯一上了半天班之後請了半天假,來到了謝婉筠的住處。

  謝婉筠大概早就忘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喬唯一按響門鈴時,她匆匆打開門,卻在看見她的瞬間黯淡了眼眸。

  喬唯一當然知道她是在等什麽,因此也不介懷,隻是伸出手來握住她,道:“小姨,我買了菜,過來陪你吃飯。”

  “哦。”謝婉筠隻是應了一聲,也沒有多的言語。

  喬唯一又問:“你中午飯吃了嗎?”

  “沒。”謝婉筠又低低應了一聲,仍舊是魂不守舍的模樣。

  “那我先給你煮碗麵吧。”喬唯一說,“生日一定要吃碗長壽麵的。”

  謝婉筠一怔,喃喃地重複了一下,“生日?”

  “對啊。”喬唯一說,“是重要的日子呢。”

  “那他們會不會在今天回來?”謝婉筠不由得道,“他們會不會剛好記得今天的日子,所以……”

  說到一半,她大約自己也沒了底氣,淡淡垂了眼,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小姨,不管他們回不回來,生日總還是要過的。”喬唯一說,“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煮麵。”

  說完她就轉身走進了廚房,而謝婉筠又靜坐了片刻,才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一般,也起身走進了廚房,對喬唯一道:“我來幫你吧。”

  喬唯一也不想她一直沉浸在那樣的情緒之中,因此很快將自己買來的菜交給了她,“您擇菜吧。”

  謝婉筠接了過來,又看了她一眼,才道:“唯一,你和容雋怎麽樣了?”

  聽到這個問題,喬唯一微微一頓,才道:“容雋去出差了。”

  “我知道他去出差了。”謝婉筠說,“我是問你們倆現在是什麽情況?是已經和好如初了嗎?”

  喬唯一又頓了一會兒,才微微歎息了一聲,道:“也許……是在和好的路上吧。”

  謝婉筠聽到這個答案,先是皺了皺眉,反應過來還是微微一笑,道:“這麽說來,你還願意給容雋機會,那就是好事啊!看到你們這樣,小姨也就放心了。”

  喬唯一聽了,隻是道:“您放心吧,我會盡量處理好我們之前的事的。”

  說完,她心頭卻又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下。

  有些事情她是真的無能為力,正如最初和容雋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的那一點——

  氣人的時候能將人氣死,感動人的時候能將人感動死,麵對著這樣一個男人,她其實一點贏麵都沒有。

  又或者,他們兩個人之間,從來就沒有贏家。

  她雖然對他無可奈何,好在現在他的一舉一動也都十分顧及她。

  他許諾過的聽她的話、不再亂發脾氣、不再做讓她不高興的事情,目前都算是有做到——

  當然,前提是因為他這兩天去出差了,兩個人並沒有在一處。

  而他回來之後會怎樣呢?將來會怎樣呢?

  喬唯一不知道。

  但是她也已經沒辦法按照最壞的打算去考量了。

  總歸已經是這樣了,那又何必再給自己徒添憂愁呢?

  喬唯一陪謝婉筠吃過中午飯,原本想要陪謝婉筠出去逛逛,奈何謝婉筠一步也不想離開家,喬唯一也沒有辦法,隻能早早地準備起了晚餐。

  一個下午的時間對她而言不算長,可是對謝婉筠來說,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這一個世紀裏,沒有人來按響過門鈴。

  謝婉筠眼裏的失望幾乎藏不住,喬唯一叫她吃晚飯,她也隻是魂不守舍地坐在餐桌旁邊。

  喬唯一盛了碗湯給她,剛剛放到她麵前,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謝婉筠驀地從愣神之中驚醒,一下子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打開門,看見的卻是站在門外的容雋。

  “小姨,生日快樂。”容雋說,“我剛下飛機,來遲了,不好意思。”

  謝婉筠這才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不遲。你來了小姨就高興了,進來坐吧。”

  容雋應了一聲,走進門來,卻見謝婉筠的視線依舊忍不住往外看,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來,關上了門。

  容雋進了屋,喬唯一坐在餐桌旁邊,和他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麽。

  容雋直接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倆握了她一下,隨後才看向麵前這滿桌子的菜,問了句:“今天小姨的生日,怎麽還讓小姨做菜啊?”

  喬唯一聽了,隻是看他一眼,沒有回答。

  謝婉筠轉身進來,聽到之後,才淡淡一笑道:“哪裏是我做的,都是唯一做的。”

  容雋不由得一怔,轉頭看向喬唯一,“都是你做的?”

  “有問題嗎?”喬唯一說。

  容雋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話來。

  有問題嗎?沒有。

  可是真的沒問題嗎?好像……還是有的。

  如果是在從前,他大概不會意識到,可是現在,他會忽然地反應過來——她是什麽時候學會做這一大桌子菜的呢?

  明明以前,兩個人都是不會進廚房的人,是他允諾了要每頓做飯給她吃,所以她才跟著他學起了廚房裏的東西。

  而現在,她居然做得出這麽大一桌子菜,而他,統共做過幾次飯給她吃?

  容雋一時失神,忽地就又陷進了先前經曆過的某種情緒裏。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喬唯一輕輕拿腳踢了他一下,容雋回轉頭來,對上她的視線,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

  喬唯一微微呼出一口氣,這才收回視線,也盛了一碗湯放到他麵前。

  容雋卻依舊看著她,仿佛收不回視線。

  察覺到他的注視,喬唯一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才道:“你吃飯啊,老看著我幹什麽?”

  “哦。”容雋乖乖應了一聲,果然就開始低頭喝湯。

  謝婉筠見到兩人這樣的狀態,忍不住微微一笑,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隻是一轉念,想到另一樁,便又一次失了神。

  吃過晚飯,眼見著掛鍾上的指針一點點超過十點,謝婉筠終究是放棄了一般,不再看著手機,也不再盯著門口。

  這一天,大概又是會這麽過去了。

  而明天,她又可以燃起新的期待……

  這麽想著,謝婉筠也平靜了下來,看著陪了她一天的喬唯一道:“唯一,時間也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容雋才剛出差回來,長途奔波的也需要休息,你們都回去吧,不用陪著我了。”

  容雋伸出手來拍了拍謝婉筠的手背,說:“小姨,今天是您的生日,我都還沒送您生日禮物呢。”

  謝婉筠說:“小姨什麽都不需要,隻要你跟唯一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對小姨而言比什麽都重要。”

  容雋聽了,卻緩緩搖了搖頭,道:“不,還有比這更重要的。”

  聽到他這樣的語氣,謝婉筠驀地一怔,呆呆地看著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與此同時,房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隱約的說話聲,緊接著,就聽到了門鈴響——

  謝婉筠赫然一驚,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卻忽然動彈不得。

  喬唯一見狀,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少男少女,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小孩子,現如今的他們與她有著一般的身高,唯有眉目之間,還有著她熟悉的氣息和影子。

  “唯……”少女一雙眼睛通紅,看著她,囁嚅了一下,才道,“唯一表姐?”

  喬唯一目光落在他們臉上,緩緩道:“沈覓、沈棠,好久不見。”

  屋子裏,謝婉筠已經控製不住地淚流滿麵,啜泣出聲。

  而沈棠瞬間也被勾得掉下了眼淚,一下子衝進來,幾乎是直撲進謝婉筠懷中,放聲大哭道:“媽媽,媽媽……”

  而沈覓依舊有些僵硬地站在門口,喬唯一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沈覓才終於緩緩進了門,看著抱在一起哭泣的媽媽和妹妹,盡管竭力保持平靜,卻還是微微紅了眼眶。

  喬唯一站在門口的位置,看著這樣的情形,心裏大概有了數——

  沈棠很明顯是對謝婉筠充滿眷戀和想念的,可是大概是她年紀小,做不了自己的主,所以也沒能回來找過謝婉筠;

  而沈覓則明顯對謝婉筠有著某種心結,或許這一點和他的爸爸一樣,因此他即便回來了,即便站在了謝婉筠麵前,也依舊有些別扭。

  謝婉筠抱著沈棠哭得聲嘶,目光卻是落在沈覓臉上,眼淚愈發不可控製。

  容雋在走向喬唯一的時候跟他擦身而過,不著痕跡地伸出手來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得上前了幾步,直接站到了謝婉筠身前。

  他又靜默了片刻,才終於低低開口喊了一聲:“媽……”

  謝婉筠一手伸出來握住他,另一手依舊緊抱著沈棠,哭得愈發難過。

  喬唯一站在門口,看著這樣的情形,到底也沒能忍住,被感染得紅了眼眶。

  容雋走到她身邊,伸出手來抱住她,低聲道:“今天晚上留下來?”

  喬唯一頓了頓,點了點頭。

  謝婉筠現在情緒那麽激動,那兄妹倆又都還沒有成年,尤其沈覓還像是有什麽心結的樣子,她當然不放心這麽幾年沒見的母子三人單獨待在一起。

  “我也留下來。”容雋說,“待會兒我找機會跟沈覓聊聊。”

  喬唯一聽了,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容雋卻隻是低頭親了她一下,說:“放心。”

  喬唯一點頭應了一聲,那一刻,倒似乎是真的放心了。

  第1092章 過分

  時隔這樣久的母女重逢,謝婉筠和沈棠都隻顧著哭,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最後還是喬唯一勸了又勸,才漸漸平複。

  夜已深,雖然今天晚上注定是個難眠之夜,但喬唯一還是建議他們先休息。

  謝婉筠明顯還想和沈覓多說說話,喬唯一卻對她使了個眼色,叫她先不要著急。

  雖然這家裏還完整保留了沈覓和沈棠的房間,但是沈棠這天晚上肯定是要和謝婉筠一起睡的,沈覓睡自己的房間,喬唯一則睡沈棠的房間,容雋就隻能在沙發裏將就一晚上。

  雖說這是他自己提出來的,然而到了差不多的時間,他卻仍舊賴在喬唯一所在的房間不願意離開。

  兩個人之間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重歸於好的狀態,他卻又出差了幾天,今天回來又要在這邊將就,雖然是沒辦法的事情,但到底還是有些舍不得放開她。

  喬唯一哪能不知道他是什麽脾性,唯恐他待得久了就不管不顧,因此隻是推著他,“你快點出去了,沈覓今天晚上肯定也睡不著,你找機會跟他好好聊聊。他小時候就特別喜歡你,你跟他之間會好交流一些。”

  “你讓我再待一會兒。”容雋隻是纏著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這些都是小問題……”

  “小問題不解決就會累積成大問題。”喬唯一說,“容雋,這才幾天啊,你這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

  容雋一怔,盯著她看了片刻,終於訕訕地縮回手來。

  幾天前才信誓旦旦地說過要聽她的話,的確沒理由這麽快就忘記。

  起身之前,到底還是不甘心,容雋又逮著她狠狠親了一下,這才終於起身走出去。

  隻這麽一會兒,喬唯一仿佛就已經可以見到往後許多天兩個人的日子,卻也隻能無奈歎息一聲。

  沈覓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就將房門關了起來,謝婉筠出來過兩次,走到他房間門口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沈覓都說沒有。

  容雋就在客廳,謝婉筠也不好總是來來去去,因此很快回到房間,先跟小女兒說話去了。

  換了個環境,又是在沙發裏,容雋自然也是睡不著的,幾次都忍不住想進房間去找喬唯一,卻又隻能按捺住。

  好在他手邊還有幾份文件可以打發時間,一旦投入到工作當中,時間就變得不那麽難捱了,當沈覓的房間傳來開門聲時,容雋才赫然回神,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

  沈覓顯然也沒想到他居然還沒睡,怔了怔之後,還是喊了他一聲:“表姐夫,你怎麽還沒睡?”

  這稱呼容雋多年沒聽到,這會兒聽了心情倒是不錯,因此丟開手邊的文件看向他,“睡不著,看會兒文件。你呢?”

  沈覓聳了聳肩,說:“可能是時差吧,睡不著……”

  “這幾年在阿根廷過得還好嗎?”容雋問。

  “挺好。”沈覓回答完,卻忽然又看了他一眼,顯然不想被容雋帶著自己的節奏,又道,“你跟唯一表姐好像也挺好的吧?我剛剛看見……這麽多年,你們感情好像還是很好。”

  容雋哪能察覺不到他的意圖,清了清嗓子,這才又道:“我們是挺好的,就是你媽媽,這麽些年一個人守著這房子等你們回來,苦了些。”

  沈覓一頓,沉默了下來。

  容雋以極其放鬆的姿態坐在沙發裏,閑聊一般,“離開這麽幾年,你就一直沒想回來看看你媽媽?”

  沈覓依舊沉默著,沒有回答。

  容雋見狀,很快笑道:“好,你既然不想聊這個話題,那就不說了吧。”

  他重新再拿回自己的文件,沈覓反倒又開了口:“在你們看來,我們應該是很絕情,很沒良心……不過這不關妹妹的事,是我和爸爸攔著不讓她回來。”

  “為什麽?”容雋再一次放下了文件。

  沈覓這才抬起頭來看向他,道:“因為不是我們拋棄了她,是她先放棄了我們……和我們的家。”

  容雋驀地一頓,隨後道:“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因為那天的事,我都看見了。”沈覓說。

  容雋微微擰起眉來,“哪天?”

  “他們離婚的那天。”沈覓說,“你來家裏找她,告訴她爸爸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那天。”

  這下輪到容雋愣住,“你……你知道?”

  “我知道。”沈覓說,“我知道那些天爸爸和她一直在鬧矛盾,我心情不好,所以那天逃學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正好聽見你來找她。你們出門之後,我也偷偷跟在你們身後……”

  那些遙遠的記憶原本已經在容雋記憶之中淡去了,可是眼前這個少年再提起來時,那些記憶如同突然就重新回到了腦海一般,一幕一幕清晰地閃過。

  如果那天這個少年是跟著他們的,也就是說,他親眼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和別的女人一起吃飯,而自己的媽媽崩潰嚎啕嚷著要離婚的場麵——

  容雋忽然覺得有些頭痛,看著他道:“那你不覺得你爸爸有錯,反而覺得是你媽媽有問題?”

  “不是嗎?”沈覓說,“她和爸爸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她卻一點信任都沒有,她明知道爸爸是什麽樣的人,卻冤枉爸爸和別的女人有染,為此要和爸爸離婚,甚至還直接放棄了我和妹妹的撫養權——”

  容雋頓了頓,才道:“這些年你都是跟你爸爸生活在一起,難免受他的影響,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是你爸爸的問題——”

  “我爸爸沒有!”沈覓斬釘截鐵地道,“他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做過。是你們誤會他,並且羞辱他——”

  他話音未落,身後的方向忽然傳來開門聲,兩個人同時轉頭,便看見喬唯一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喬唯一看著沈覓,道:“沈覓,你別說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也不是三兩句話就能分得清對錯——”

  “難道唯一表姐你也覺得爸爸會出軌嗎?”沈覓說,“你覺得爸爸真的會跟別的女人有關係?”

  喬唯一被他問得滯了一下,隨後才緩緩道:“我知道你爸爸沒有。”

  聽到這句話,容雋眸光隱隱一變。

  沈覓說:“所以,你都可以相信爸爸,她跟爸爸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她為什麽不可以相信?”

  “你媽媽那時候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她情緒原本就有些不穩定,再加上——”說到這裏,她驀地頓住,過了一會兒才又道,“她冷靜下來之後就已經很後悔,很傷心,可是你們連一個冷靜和挽回的機會都沒有給她。就算她真的有做錯,可是誰不會犯錯呢?她不過一時意氣,做錯了決定,難道因此就該一輩子被怨恨責怪嗎?”

  沈覓再度沉默下來,又坐了片刻,沒有再說什麽,起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喬唯一站在沙發旁邊,伸出手來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容雋依舊僵坐在沙發裏,過了片刻,才緩緩看向喬唯一,道:“你剛剛說,你知道沈嶠沒有……你怎麽知道他沒有?”

  喬唯一微微呼出一口氣,道:“都過去了,再加上這是小姨和姨父之間的事,我們不要再談了。”

  “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能這麽肯定地說出他沒有?”容雋說。

  “容雋,我不想談了。”喬唯一轉身就回到了臥室。

  可是她剛剛進門,容雋隨後就擠了進來,直接反手關上門,看著她,道:“你不是一向有什麽說什麽嗎?剛才當著沈覓的麵吞吞吐吐,現在就我們兩個人,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他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喬唯一知道自己也沒有什麽再瞞下去的必要,反正他大概都已經猜到了。

  “第二天我就去找過栢小姐。”她說,“我確定,她和沈嶠之間是清清白白,沒有你認為的那種瓜葛。”

  好一會兒,容雋才緩緩開口道:“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毫無瓜葛,所以我就成了挑撥離間的始作俑者,對吧?”

  “容雋,因為這件事情當初我們已經吵過太多次了,難道這麽幾年過去,還要繼續為這件事爭執不休嗎?”喬唯一說。

  許久之後,她才終於又聽到容雋的聲音:“我不是要跟你吵架……我就是,想知道自己當初到底有多過分,想知道我到底有多讓你失望和難過。”

  喬唯一不由得僵了僵,回轉頭看他時,卻見他隻是微微垂了眼站在那裏,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

  喬唯一心髒猛地一個緊縮,隨後才道:“容雋,都已經過去了,沒必要揪著不放了。”

  容雋靠在門上,又沉默了片刻,才低笑了一聲,道:“好多事情我們都說過去了,可事實上,發生過就是發生過,過去了,卻依然是存在的……就像我們兩個之間,說是可以重新來過,從頭開始,可是你心裏永遠都會有芥蒂,你永遠都會記得我從前做過的那些事,發過的那些脾氣……你永遠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我了,隻會這樣,不鹹不淡,不冷不熱……”

  喬唯一就站在他麵前,聽到他說的話,隻覺得連呼吸都難過。

  片刻之後,她忽然上前一步,揚起臉來,印上了他的唇。

  第1093章

  這一吻,容雋怔住,喬唯一也怔了一下。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她隻是知道,這樣子應該能撫慰到他低落的情緒。

  誠然,過去的經曆帶給她的不愉快有很多,可是那對她而言,確實都已經是過去的了,可是沒想到時隔多年之後,容雋卻又會因為過去的樁樁件件耿耿於懷。

  事實上,她寧願他永遠都是從前的模樣,永遠張揚自信,不受任何人和事所擾。

  雖然那樣的容雋在她看來著實有些可惡,可是那才是他。

  她不想看到他為過去那些事陷入失落痛苦的模樣,一絲一毫都不想。

  對於容雋而言,這一吻,的確是起到了非同一般的療效。

  以至於他瞬間就忘記了先前內心反複糾結的種種情緒,隻剩了滿心驚喜與歡喜。

  未及回過神來,他已經伸出手來重重將她攬入懷中,用力回吻了下去。

  喬唯一被他吻得發疼,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容雋……”她逮著機會推開他,微微喘著開口,“你去睡吧……”

  “老婆……”容雋也有些喘,“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想抱著你睡……”

  “不行。”喬唯一立刻清醒道,“這是表妹的房間,你不能在這裏睡。”

  “我發誓,我什麽也不做,你就讓我抱著你,好不好?”容雋說,“我就想抱著你睡覺……”

  “容雋。”喬唯一看著他,認真道,“今天不合適。”

  容雋靜靜與她對視了片刻,最終隻能認清現實。

  他哪裏會不知道今天不合適,別說這裏是別人的地方,就是想想此刻同屋子的那三個人的心情,他也知道自己這會兒做什麽都不合適。

  想到這裏,他也隻能微微歎息了一聲,隨即卻又將她攬入懷中,隻是靜靜地抱著,低聲道:“那你再讓我抱一會兒……”

  喬唯一靜靜地靠著他,片刻的沉默無聲之後,忽然就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

  此時此刻的容雋,是她一直想要的容雋,卻不是她真正認識的容雋。

  她不知道他這樣的狀態能保持多久,會保持多久,這一刻,她忽然不想再去構想將來,隻想這樣一直靠著他。

  喬唯一不著痕跡地往他肩頭靠了靠,許久不再動。

  好一會兒,容雋才又開口道:“沈覓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再想辦法跟他說清楚的。”

  “別。”喬唯一心頭卻忽地一緊,抓住他的袖口,抬起頭來道,“沈覓這孩子性子隨了姨父,執拗倔強,你還是不要跟他談了……或許我找機會跟他說說吧。”

  容雋聽了,微微擰起眉來,看向她道:“你在擔心什麽?沈覓的性子隨了沈嶠,你就怕我會把他當做沈嶠看待?”

  “不是,隻不過,我不想他產生什麽逆反心理。”喬唯一說,“畢竟他是極度認同他自己的父親的,而姨父跟你又……”

  容雋卻愈發擰緊了眉,道:“那又怎麽樣?沈覓對我有逆反心理,我就不能處理好這件事了嗎?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喬唯一微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畢竟容雋的處事手法,她實在是太熟悉了,她確實是沒辦法將這件事放心地交給他。

  容雋見她這樣的態度,忍不住氣上心頭,道:“喬唯一,你給我等著,這次這件事情我要是沒處理好,以後我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行了吧?”

  聽到這樣的話,喬唯一無奈闔了闔眼。

  而容雋已經鬆開她,轉身就往外走去。

  然而手剛一握上門把手,他就已經後悔了——好不容易才將她抱進懷中,他在這會兒給她立什麽誓置什麽氣?

  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了,沒辦法收回來,再加上他心頭仍舊負氣,到底還是拉開門走了出去。

  喬唯一怔忡片刻,終究也是無可奈何。

  ……

  第二天早上,屋子裏所有人都起得很早,除了沈覓。

  而喬唯一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沙發已經空了。

  她本以為容雋是在衛生間或者是已經早起離開了,沒想到走到廚房門口時,卻聽見裏麵傳來謝婉筠的聲音——

  “……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我從來就沒有覺得你有做錯什麽,容雋,你千萬別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小姨。”容雋的聲音雖然淡淡的,但卻是真誠的,“當初要不是我在旁邊推波助瀾,您和兩個孩子之間未必會是今天這樣的狀態。總歸是我做錯了一些事情……您放心,我一定會盡量彌補自己當初犯下的錯。”

  “你這孩子……”謝婉筠說,“這些年你幫小姨的事情還少嗎?小姨都記在心上呢……”

  “不一樣,那些都不一樣。”容雋說,“小姨,這件事情要是不處理好,我跟唯一也不會好過的……您就放心交給我吧。”

  “我放心,我當然放心。”謝婉筠說,“交到你手上的事情,小姨還有不放心的嗎?”

  喬唯一沒有進去,也沒有再聽下去,而是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

  等到喬唯一再從衛生間出來,早餐已經擺上餐桌。

  沈棠偎著謝婉筠坐在餐桌旁,容雋卻還沒有上餐桌。

  “唯一,過來吃早餐了。”謝婉筠微笑著喊她,道,“沈覓還在睡,我們先吃吧。”

  喬唯一正想問容雋,一抬眼,卻看見容雋端著一個碗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隨後,那隻碗放到了她麵前,裏麵是一份似曾相識的銀絲麵。

  謝婉筠笑道:“容雋說你喜歡吃麵,所以親自動手給你煮了一碗。”

  喬唯一一時怔忡,容雋則像沒事人一般,將筷子放進了她手中,道:“趁熱吃吧。”

  沈棠在對麵微微瞪大了眼睛,“容雋表姐夫,你居然還會做吃的?你不是大少爺,大老板嗎?”

  謝婉筠聞言無奈道:“你以為誰都能吃到你表姐夫親自做的東西啊?還不是你唯一表姐才有這個福氣!”

  沈棠聽了,眼神中流露出羨慕,道:“我也想吃。”

  容雋無奈道:“不知道你也想吃,沒做多的,隻煮了你表姐的那份。”

  沈棠頓時失望地撅起了嘴。

  喬唯一見狀,伸手取過她麵前的碗來,道:“你想吃我分你一點就是了,桌上這麽多吃的呢,還怕吃不飽嗎?”

  “好啊好啊。”

  沈棠歡喜地接過喬唯一分過來的那半碗麵,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之後,卻忽然沒了動靜。

  喬唯一低頭吃了口麵,一抬頭看見她有些僵硬和扭曲的麵龐,不由得道:“怎麽了?”

  容雋也抬頭看向了沈棠。

  沈棠僵了片刻,才終於咽下嘴裏的麵條,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表姐,你覺得……好吃嗎?”

  容雋聞言,又轉頭看向了喬唯一。

  喬唯一忽然就感到一絲壓力,頓了頓,才道:“還好吧。”

  “果然情人眼裏出大廚。”沈棠果斷推開自己麵前的碗,對容雋道,“表姐夫,看來隻有表姐能欣賞你的手藝,這麽難吃的麵她居然能一點反應都沒有,還說還好,我真是佩服。”

  容雋轉頭跟喬唯一對視了一眼,果斷拿過她麵前的麵條來,挑了一筷子放進自己口中。

  一瞬間,他臉上也出現了那種一言難盡的表情。

  事實上,他自己的手藝,他幾乎是沒怎麽嚐過的,因為他也確實沒下過幾次廚,可是每次給她做的東西,她總是吃得很香也吃得很多,以至於他認為自己在下廚這件事上挺有天賦的。

  可是麵前這碗麵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這麽難吃的東西,她也能麵無表情地吃下去?

  容雋看著喬唯一,好一會兒才道:“你覺得好吃嗎?”

  喬唯一靜默了片刻,才道:“我覺得……還好啊。”

  事實上,她是真的覺得還好,畢竟是她曾熟悉的味道,第一口雖然會有一點衝擊,但是吃著吃著就會習慣,並且會不知不覺吃很多……

  沈棠有些同情地看著喬唯一,說:“原來唯一表姐是沒有味覺的。”

  容雋沉著臉,將那兩份半碗麵端進廚房,到進了垃圾桶。

  隨後,他才從廚房裏走出來,將兩隻幹淨的碗分別放到了喬唯一和沈棠麵前,說:“桌上這麽多東西,吃別的吧。”

  沈棠忍不住偷笑,而喬唯一隻是默默地吃著別的東西,隻當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

  容雋也微微沉著臉,不再多說什麽。

  ……

  吃過早餐,喬唯一就要趕去公司開會,可是這一大早沈覓還沒露過麵,她有些放心不下,怕沈覓醒來之後會有一些舉動傷害到謝婉筠。

  她忍不住想要走進廚房跟謝婉筠說兩句,容雋卻正好也出現在廚房裏。

  “小姨,你待會兒陪沈棠出去逛逛吧。”容雋說,“我在這裏等沈覓醒來,然後帶他去我公司轉一轉,打發時間。”

  大概是他們剛才就已經達成了什麽共識,謝婉筠聽了,隻是點頭應了一聲。

  容雋一轉身,看見站在廚房門口的喬唯一,仍舊是微微沉著臉,徑直走了出去。

  “容雋。”喬唯一卻忍不住喊了他,道,“你打算怎麽跟沈覓說?”

  “你別管。”容雋卻不知為何又是一副負了氣的模樣,也不多看她一眼,隻是道,“總之我會解決好。你去上你的班吧!”

  第1094章 犯病

  喬唯一有些搞不明白容雋壞情緒的來源,可是麵對著他的脾氣,她從來無可奈何。

  從前是,現在更是。

  隻是這件事情到底跟謝婉筠有關,喬唯一記掛在心上,下了班便早早地往謝婉筠的住處趕。

  隻是她剛剛走進小區,卻忽然就看見了沈覓。

  他一個人,正坐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神情恍惚而凝滯。

  喬唯一站在不遠處看了他一會兒,才緩步上前,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沈覓?”

  沈覓有些艱難地回過神,轉頭看了她一眼之後,神情卻更加複雜了。

  “為什麽自己坐在這裏?”喬唯一問他,“你媽媽和妹妹呢?”

  聽她提到謝婉筠,沈覓微微垂了眼,低聲道:“不知道……我沒上去過。”

  喬唯一見他這個模樣,大概猜到應該是容雋跟他說了一些話,可是他到底說了什麽,會讓沈覓這樣?

  喬唯一正思索著,沈覓忽然就轉頭看向了她,道:“表姐夫……不,我是說容雋……因為他對爸爸的偏見,所以他汙蔑爸爸和別的女人有染,還帶媽媽去鬧事,慫恿媽媽和爸爸離婚,還讓媽媽放棄我和妹妹的撫養權……這些事,你知道嗎?”

  喬唯一驀地一怔,頓了片刻才道:“他這麽跟你說的?”

  “是。”沈覓說,“他已經承認了這一切,所以你不用再幫他隱瞞什麽。”

  喬唯一怎麽都沒想到容雋居然會這麽跟沈覓說,這樣一來,等於他自己承擔了所有的過錯,而將謝婉筠和沈嶠都完全地置於受害者的位置——

  也難怪沈覓會有這樣的反應。

  一直以來,在他心目中,原本和睦美滿的家庭就是被謝婉筠一手摧毀的,而今忽然知道,他這麽多年來對謝婉筠的怨恨似乎都是錯的,元凶居然另有其人,他怎麽會沒有反應?

  可是容雋怎麽會將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呢?

  他那樣的性子,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才對……

  可是從沈覓的反應來看,他不僅做了,還做得很徹底……

  一瞬間,喬唯一隻覺得自己的心都緊了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道:“沈覓,你爸爸和你媽媽離婚的事情,並不是可以單一判定誰對誰錯的,這中間有很多誤會,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

  “如果是誤會,那你為什麽要跟容雋離婚?”沈覓又問。

  喬唯一又是一頓。

  沈覓覺得她和容雋離婚是因為容雋插手了小姨和姨父的婚事,是他自己這麽認為,還是容雋這樣告訴他的?

  喬唯一還沒來得及想出個所以然,沈覓已經又開口道:“既然已經離婚了,你為什麽又要跟他複合?這樣一個男人,難道你還對他有留戀嗎?”

  喬唯一被他問得怔忡了一下,隨後才緩緩道:“沈覓,一段感情不是簡單一兩句話可以概括,同樣,一個人也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評判的。”

  沈覓聽了,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你果然還是護著他的,這樣一個挑撥離間害得我們家支離破碎的男人,值得你這麽護著嗎?你說出這樣的話來就不覺得違心嗎?”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喬唯一說,“或許你現在還年輕,等以後你再成熟一點,就會懂的。”

  “我是年輕,但我還懂得分是非黑白對錯!”沈覓說,“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既然已經跟他分開,為什麽又要一腳踏進去?他不值得!他不配!”

  喬唯一沉默著,許久之後,才又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意見我收到了,謝謝你。”

  沈覓說:“你不會還打算去找他吧?我看他今天把自己做的那些醜事說出來,自己都沒臉再來見你了,你不如趁早收拾心情,和他徹底斷絕幹係!”

  “我的事情稍後再說。”喬唯一說,“眼下更重要的,是你媽媽。你知道,你媽媽等你們等了多久嗎?”

  提到謝婉筠,沈覓驟然又沉默了下來,很久之後,他才終於低低開口說了一句:“我媽就是個傻女人……傻到家了……”

  聽到他這句話,喬唯一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這天晚上,麵對謝婉筠時,沈覓已經不再是昨天那樣冷淡的態度,而是略帶了一絲尷尬……和愧疚。

  謝婉筠對此卻顯得更是小心翼翼,因此母子二人之間,客氣得仿佛初次見麵的主人與客人。

  然而這樣的情形無疑是勝過昨天許多的,也是喬唯一沒有想到的好結果——

  可是這樣的好結果,卻是建立在容雋徹底承擔了所有錯誤的基礎上。

  喬唯一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晚上離開謝婉筠家之後,忍不住給容雋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卻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這樣的情形有些古怪,喬唯一放下手機,想著他大概是不方便過來,所以很有可能直接去了她那裏,便先開車回去了。

  然而她走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那裏確實空空如也,並沒有她猜測中的那個身影。

  喬唯一進了門,又一次撥通了容雋的電話。

  電話仍然是通的,卻還是沒有人接聽。

  時間已經很晚,喬唯一到底沒有繼續撥打,隻想著明天再處理這件事。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喬唯一就接到了公司的緊急電話,說是有突發公關事件,品牌形象受到了影響,需要立刻想辦法應對。

  這對於高奢品牌來說是頭等大事,於是這一天,整間公司都忙成一團,一派緊張的氛圍。

  喬唯一同樣開了一整天的會,一直到深夜時分才得以離開會議室。

  而當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手機時,卻發現除了謝婉筠給她留的消息,並沒有其他任何重要訊息。

  而她昨天給容雋打的那兩個電話,到現在依然毫無回音。

  喬唯一回複完謝婉筠的消息,又頓了頓,才終於又一次撥通了容雋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連通都不通了,直接處於關機狀態。

  喬唯一一怔,又靜坐片刻之後,忍不住翻到了陸沅的電話號碼。

  電話打過去,陸沅還在忙自己的工作,聽見她要容恒的電話,很快將號碼發給了她。

  喬唯一拿到號碼,直接就將電話撥了過去。

  容恒大概正在忙,接起電話的聲音略顯有些急躁,“你好,哪位?”

  “容恒,我是喬唯一。”喬唯一說,“你知道你哥在哪裏嗎?”

  電話那頭,容恒先是怔了一下,隨後猛地呼出一口氣,道:“嫂子,你這個電話來得太及時了,我媽正讓我找你呢!我哥這會兒在家,不知道犯什麽病呢,折騰得我媽都快瘋了。你趕緊去看看吧!”

  第1095章 他有多痛

  一個鍾頭後,終於收拾妥當下班的喬唯一駕車來到了容家門口。

  大概是容恒通知過容夫人,容夫人又跟崗亭打了招呼,她的車子駛到的時候,崗亭看了看車牌,直接就給她放行了。

  喬唯一許久未曾踏足這個地方,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來,車子龜速前行,停在了容家正門口。

  許聽蓉正好站在大門口探頭往外看,一眼看到她的車子,許聽蓉立刻快步上前,看到喬唯一之後,立刻就笑了起來,“唯一,你可算來了。”

  麵對許聽蓉,喬唯一始終還是有些尷尬的,畢竟是曾經那麽親熱地喊過“媽媽”的人,如今她卻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她。

  喊“伯母”實在是太過生疏,喊“媽媽”她又張不開嘴。

  因此喬唯一隻是匆忙下車,低聲道:“我剛剛才下班,正好跟容恒通了個電話……”

  許聽蓉卻隻是一手握住她,道:“當然是正事要緊,可是容雋這個臭小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也是沒有辦法,隻能叫容恒找你了。”

  “他到底怎麽了?”喬唯一忍不住問。

  許聽蓉拉著她進了門,道:“你自己去廚房看吧,折騰家裏的廚師兩天了,個個都被他折騰怕了,找我訴苦,我能管得著他就好了……”

  許聽蓉一麵說著,一麵就將喬唯一推向了廚房的方向。

  這麽多年來,容家的布局都沒有任何變化,喬唯一循著自己曾經熟悉的方向和路徑,緩步走到廚房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廚房裏那道熟悉的身影。

  容雋正站在爐火前,一手拿著鍋一手握著鏟,眉頭緊皺地在炒著什麽。

  而為容家服務多年的老廚師李興文正坐在料理台旁邊的一張凳子上,閉著眼睛,頭一點一點地在打瞌睡。

  很快,容雋關了火,直接將那盤剛出鍋的菜往李興文麵前一擺,“李叔,試菜。”

  李興文驟然驚醒,一臉生無可戀地拿起筷子,嚐了一口自己麵前的那盤菜之後,立刻豎起了大拇指,“好吃好吃!大有進步大有進步!成功了!”

  容雋卻隻是看著他,等到李興文表演完畢,他才拿起筷子,也嚐了一口之後,直接就看向李興文,道:“這也叫成功?跟你做的根本就是天差地別!”

  “少爺!”李興文著實是無奈了,“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做了多少年飯,你做了多久,那能比嗎?”

  “不能比也要比!”容雋說,“我就不信,連這麽一道賽螃蟹我都做不好。”

  “少爺,您是有大才幹的人,你的能力和精力得留著去幹大事!”李興文苦口婆心,“廚房裏的這些事情哪裏是你做的?快別費勁了成嗎?”

  “不成。”容雋已經轉身又站在了爐火前,“我說過,做不好這道菜,我就不出這廚房。”

  “這麽固執是何苦來?”李興文說,“你媳婦兒也未必就指著你這口吃的——她隨時想吃,我隨時去給她做不就行了嗎?”

  容雋卻沒有再回答他,轉頭又認認真真地敲起了雞蛋。

  李興文有些無奈地歎息了一聲,又坐回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容雋重新打好了雞蛋,又點了火,將洗好的鍋重新放到爐火上時,卻忽然不小心碰到了滾燙的鍋沿。

  他瞬間彈開兩步,伸出手來一看,手臂上已經又多了一條燙傷。

  不過短短兩天時間,他手心、手背、手臂上已經有了不同程度不同形狀的燙傷無數,因此他早就已經免疫了。

  打開涼水龍頭,容雋胡亂將自己的手放到涼水下衝了一下,便又繼續研究起自己的賽螃蟹來。

  喬唯一安靜地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在料理台旁忙碌不已的身影,忽然就毫無征兆地哄了眼眶。

  她沒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幕。

  看著他這樣努力地學做菜,看著他這樣拚命地想要做好最好,看著他受傷也不當一回事……

  可是,又豈止是這些?

  事實上,關於他的很多事,她都沒有見過。

  正如當初,她突然提出離婚,他有多生氣,她閉起耳目,隻當聽不見看不見;

  離婚之後,她一轉身登上了飛往巴黎的飛機,硬生生地與他隔開一個大洋的距離,不去看他離婚後的反應和狀態;

  他一次次地往法國跑,她大多數時候都避著他,實在避不開的時候,便視而不見;

  他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被打掉的時候是什麽表情,她也不去留意;

  他決定從她生命中消失,成全她的自由和幸福時,她也坦然接受,隻當這個城市再沒有他的存在;

  ……

  她以為,隻要自己看不到,就不會在乎,就不會受情緒所擾,就不會猶豫後悔和心疼;

  所以她一直拚命拉遠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任由自己耳目閉塞。

  可是此時此刻,她看著他實實在在站在廚房裏的身影,終於沒辦法再假裝看不見。

  他也是會受傷的。

  他也是會疼的。

  即便她看不見,即便他自己也假裝沒事發生——

  可是,傷了就是傷了,疼了就是疼了……

  她用了那麽久的時間,努力做最清醒理智的那一個,拚命規劃著兩個人最好的最平和的結局,卻總是下意識地忽略——他會有多難過。

  他有多驕傲,她知道;

  他有多自負,她知道;

  他有多執拗,她知道;

  他有多誠摯熾熱,她也知道;

  可是他有多痛,她明明清楚地知道,卻假裝自己不知道……

  沒有比她更過分的人;

  沒有比她更殘忍的人;

  沒有比她更絕情的人;

  她這樣一個人,何以得到他如此的對待?

  淚眼模糊視線,他的身影也變得恍惚,喬唯一控製不住地抽噎出聲。

  正在爐火前跟鍋鏟較勁的容雋突然像是察覺到什麽一般,猛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他便隻看見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在廚房門口一閃而過。

  容雋猛地將手裏的鍋和鏟子一扔,這動靜驚得在旁邊打瞌睡的李興文一下子跳了起來,而容雋已經轉身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廚房。

  第1096章 驚喜

  喬唯一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隻是看見容雋有回頭趨勢的瞬間,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躲起來。

  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尤其這個人,還是他。

  可是她又能躲到哪裏去呢?

  哪怕這麽多年,她早已經習慣了躲避,可是現如今,她卻好像越來越避無所避了。

  喬唯一剛剛跑回到自己的車子旁邊,還沒來得及拉開車門,就已經被追出來的容雋抓住了手腕。

  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他的視線,可是卻仍舊沒辦法控製自己的眼淚。

  而已經將她緊緊捉在手中的容雋卻仍舊沒有回過神來。

  他腦子裏有些混亂,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哭,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想要跑掉。

  可是即便完全沒有答案,他還是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就慌了神,不顧一切地追了出來。

  “老婆……”他看著她,低低開口喊了一聲,卻仿佛再也問不出別的話,隻是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臉,徒勞地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喬唯一同樣沒有說話,她隻是竭力想要平複自己的情緒,可是這一刻,那些控製起來遊刃有餘的情緒卻忽然都變得難以管理起來,她完全無從下手,也無力管控。

  隨後,她伸出手來,抱住容雋的腰,將臉埋進了他懷中。

  容雋瞬間僵在那裏,許久之後,才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抱住她,再次喊了一聲,“老婆?”

  喬唯一沒有回應。

  又或者,此時此刻她這樣靠進他懷中哭,就已經是一種回應。

  兩個人在車子旁邊站了許久,直至許聽蓉聽到動靜,走到大門口往外一看,正好對上容雋有些迷茫的視線。

  許聽蓉見狀,忍不住抬起手來,恨鐵不成鋼一般隔空做了個打他的動作。

  容雋依舊是混亂的,卻終於找回了一絲理智,抱著喬唯一道:“老婆,我們進屋。”

  屋子裏,許聽蓉迅速躲了起來,站在角落裏,看著容雋將喬唯一帶進屋,帶上樓,這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在家裏幹了多年活的阿姨也從儲物間走出來,朝樓上看了一眼之後,忍不住低聲對許聽蓉道:“這到底咋回事啊?一個在家裏學了兩天做菜,一個來了就哭……不知道的還以為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事了呢。”

  許聽蓉微微歎息了一聲,道:“我也想知道怎麽回事呢,結果一看,當事人自己都是懵的。搞不懂搞不懂!”

  不過雖然搞不懂,不過眼下這狀況,總歸是好的,而且是比以前好太多太多的那種。

  許聽蓉鬆了口氣,拍了拍手道:“行了,今天算是圓滿結束了。各自休息去吧,散場!”

  樓下聚在一起八卦的眾人散了場,樓上的房間裏,容雋卻連個頭緒都還沒理出啦。

  他坐在床邊,將喬唯一抱在自己懷中,看著她低頭垂淚的模樣,終於想起來問一句:“老婆,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喬唯一已經漸漸安靜了下來,聽到他的問題,卻仍舊是無力回答。

  容雋也不逼她,隻是在心裏認定了,應該就是自己這兩天的失聯影響到她的情緒了。

  雖然他這兩天的失聯隻是針對自己,可是如果她會因此感覺不妥,還會主動來家裏找他,那……

  容雋胸腔之內的那顆心忽然間砰砰直跳了起來,隻是活躍的生命力中,還透著一絲心虛。

  到底,還是擔心會又傷了她。

  回望過去,他隻覺得自己好像什麽有用的事情都沒有做過,看上去好像為她付出了許多,實際上帶給她的卻隻有無盡的折磨和痛苦,樁樁件件不必再提,就連他做給她吃的東西,都是難以入口的……

  有些事情不想則已,越想就越是出不來。

  那一天,他跟沈覓說了那些話,將謝婉筠和沈嶠離婚的責任全擔在自己身上,雖然說的時候他也覺得有些違心,可是說著說著,他居然連自己都說服了——

  沒錯,如果不是他橫插一腳,那謝婉筠的家庭也許根本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模樣,他的確是罪魁禍首。

  不僅僅是這件事,在關於她的很多事情上,他都是罪魁禍首。

  連他都忍不住生自己的氣,隻覺得再沒臉出現在她麵前。

  如果想要重新跟她好好地在一起,那至少得做好一件事吧?哪怕就一件。

  所以他將躲在家裏學做了兩天的菜,折磨得廚房裏的人苦不堪言,卻沒想到,居然還能等來她。

  這是意外之外的意外,驚喜之中的驚喜。

  可是,他配嗎?

  他的內心種種情緒糾葛反複,卻沒有哪一種能夠徹底占據上風說服自己,隻能任由自己煎熬撕扯下去。

  “老婆,別哭了。”容雋忍不住輕輕吻了吻她通紅的鼻尖,摸到她輕微濡濕的發際,才又道,“要不要先洗個澡?”

  喬唯一沒有拒絕。

  她今天在公司頭暈腦脹地忙了一整天,這會兒又滿腦混沌,的確是需要洗個澡讓自己清醒一下。

  容雋放開她,先走進衛生間去幫她調好水溫,出來後又想起什麽一般,打開了臥室裏最高處的儲物櫃。

  兩人還在婚姻期間時,在這裏住的時間雖然少,卻還是有些衣物是常備在這邊的。

  後來離了婚,她也沒有再回來收拾,家裏的阿姨既不敢擅自做主扔掉,又怕容雋觸景傷情,於是通通收了起來,束之高閣,大概一年才會清洗整理一次。

  因此容雋很快就找出了她從前的睡裙和貼身衣物,轉身遞到了她麵前,“老婆,你先去洗,我去給你——”

  說到這裏,他忽地一頓,隨後才又道:“我去叫廚房給你做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喬唯一卻沒有回答,隻是低頭看著他布滿燙傷的手臂。

  都是些星星點點的小傷痕,有的是小點,有的是一條線,不仔細看還好,仔細看起來,傷痕實在是多得有些過分。

  容雋卻隻以為她是在看自己手中的衣物,解釋道:“這些衣服雖然很久沒穿,但是阿姨一直都有清洗打理,還可以穿。”

  喬唯一抬起手來,容雋本以為她要拿衣服,沒想到她的手卻停留在了他的手臂上。

  容雋低頭,看見了自己手臂上一處較為深色的燙傷痕跡。

  “你都不擦藥的嗎?”喬唯一問。

  容雋一怔,隨後才道:“這還需要擦藥嗎?就是燙了一下,又不癢又不疼的,小問題。”

  他這麽說完,喬唯一的手卻仍舊停留在他的燙傷處。

  容雋忽地意識到什麽,抬眸看向她,頓了片刻才低聲道:“那老婆……你幫我擦?”

  喬唯一緩緩抬眸,與他對視一眼之後,忽然站起身來,走出了門。

  容雋一驚,跟著她走到門口,卻發現她隻是走到外麵的小客廳,打開旁邊的一個儲物櫃,從裏麵取出了藥箱。

  這裏到底也曾經是她的家,她對這家裏的一切都還是熟悉的,盡管,已經隔了很久。

  喬唯一從藥箱裏找出燙傷膏,這才又走回到他麵前,“擦藥。”

  容雋喉頭忽然就滾動了一下。

  “老婆……”他說,“還是先洗澡吧。”

  第1097章 欣悅

  他們在一起那麽多年,彼此過於了解和熟悉,容雋這句話一出來,喬唯一再抬頭看看他的狀態,就知道代表了什麽。

  此情此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隨後才堅持道:“擦藥。”

  一麵說著,她就已經擰開了藥膏,拿棉棒取了,低頭一點點塗到他的燙傷處。

  她這邊低頭認真地為他塗著藥,那邊,容雋思緒卻早已經飄忽,低頭就吻上了她的耳廓。

  喬唯一身體微微一滯,卻依舊保持著沒動,繼續給他擦藥。

  容雋也不阻止她,她忙著擦藥,他忙著吻她。

  這樣的狀態有些奇怪,但是也出人意料地和諧……

  喬唯一好不容易幫他將幾處明顯的傷痕擦了藥,正想讓他挪一下手臂讓她看清楚,誰知道一抬頭還沒開口,容雋就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喬唯一原本就已經被他攪得心神不定,被他吻住之後,她竟然直接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做什麽。

  片刻之後,她不由自主地回應起他來。

  察覺到她的回應,容雋瞬間將她攔腰抱起,轉身就將她抵在了身後的門上,再難克製地重重吻了下來。

  被抵在門上的一瞬間,喬唯一恍惚之間意識到什麽,那念頭卻隻是一閃而過,她根本沒來得及抓住,思緒就已經湮沒在他熾熱的呼吸聲中。

  然而下一刻,就有一道聲音提醒了她——

  一室的安靜無聲,忽然被一道開門關門你的聲音驚破,同時驚醒的還是喬唯一混沌的思維。

  聲音是從樓下傳來的,有人回來了。

  緊接著,喬唯一就聽到了一聲熟悉的低喚:“阿蓉?”

  是容卓正!

  喬唯一瞬間僵了幾分,連容雋也瞬間清醒了,轉頭一看,這才意識到兩個人還在房間門口,連屋子都沒進。

  容雋立刻就要抱著喬唯一進屋,喬唯一僵硬了片刻,最終還是躲進了屋子裏。

  隻是這片刻的動靜,還是沒逃過樓下容卓正的耳朵。

  才剛走到樓梯上,容卓正就看向容雋房間所在的方向,喊了一聲:“容雋,你是不是在家?”

  門後,仍舊將喬唯一抱在懷中的容雋聽到這句話,有些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最終揉了揉喬唯一的頭,說了句“等我”,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爸。”容雋出了房門,看見正緩步上樓的容卓正,“什麽事?”

  容卓正道:“來我書房,我有點事情要跟你談。”

  容雋不由得皺了皺眉,“現在?”

  “不然?”容卓正看了他一眼,道,“你很忙?”

  容雋嗓子有些微癢,到底也沒說出什麽來,隻輕輕在自己身後的門上敲了一下,跟著容卓正走向了書房。

  容卓正跟他談的是一些政策相關內容,跟容雋公司的業務有些相關,雖然父子二人一向互不幹涉,但偶爾工作內容產生交集的時候還是會進行一些交流,譬如這次。

  隻是這次容雋的心思明顯不在這裏,好幾次容卓正問他問題,他都心不在焉根本沒聽到。

  “你是怎麽回事?”容卓正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不舒服嗎?”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忽然被人“砰”地推開,緊接著,就是怒氣衝衝大步而來的許聽蓉,快步走到書桌旁邊,一掌拍在書桌上,惱火道:“怎麽回事?你這個當爸爸的是怎麽回事?兒子單身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進展,全被你給攪亂了!”

  容卓正登時僵在那裏,一臉錯愕。

  容雋則抬頭看向許聽蓉,“媽?”

  “你還坐在這裏跟你爸廢什麽話?”許聽蓉說,“唯一都走了!還不去追!”

  聽到這句話,容雋瞬間站起身來,“什麽?”

  許聽蓉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隻是怒瞪著容卓正,“你幹的好事!”

  容雋也不期待能從她那裏得到答案,直接衝出了書房,回到自己的臥室一看,果然哪裏還有喬唯一的身影?

  而他的手機放在床上顯眼的位置,容雋上前一把抓起來,解鎖就看見了喬唯一留在自己手機上的一條信息。

  ——我先回家了,你早點休息,晚安。

  容雋瞬間捏緊了手機。

  ……

  喬唯一離開容家,漫無目的地駕車胡亂走了一段,發現自己似乎越走越偏,這才終於停車打開導航,乖乖按照導航路線回自己的住處。

  將車在樓下停好,喬唯一卻還有些恍惚,沒有急著下車。

  誰知她正準備閉目養神片刻,車窗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喬唯一轉頭,就看見車門被人從外麵拉開,緊接著,她剛剛才告別的那個人就出現在了眼前,並且不由分說地直接從她所在的駕駛座擠上了車——

  喬唯一:“……”

  雖然她的車空間很不錯,雖然他一上車就放倒了座椅,雖然兩個人這樣待著也並不局促,可是這種感覺……

  “容雋……”喬唯一忍不住抵著他的心口喊了他一聲。

  “你跑什麽?”容雋低頭看著她,“你怕我會吃了你?”

  喬唯一沉默了片刻。

  她倒是不怕這個,隻是容卓正的歸來提醒了她,那是容家,哪怕那裏從前也被她視作家,可是現在,她出現在那裏也實在是有些尷尬的。

  若是真的再發生點什麽,第二天早上起來,她該如何麵對容卓正和許聽蓉?

  這一認知讓她不得不離開,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會追了過來——

  容雋大約也是憋狠了被氣到了,也不等她的回答,直接就上了手。

  喬唯一有些僵硬,有些慌亂。

  雖然這種事情以前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可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時候他們剛剛經曆了他創業初期那幾年長期分離的日子,好不容易又有了時間可以正常約會戀愛,那段日子也實在是荒唐,他想要嚐試什麽,她都願意答應,願意陪著他一起瘋……

  那段時期他們嚐試了很多新鮮的方式方法時間地點,包括此時此刻正經曆的這一種……

  可是對喬唯一而言,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久違了。

  這些年,她實在是過於規行矩步、過於克製、過於壓抑自己,以至於再次經曆這種體驗,她隻覺得不安,隻覺得慌亂,生怕會觸發了什麽,勾起了什麽……

  而她越是不安,越是慌亂,容雋就越是過分。

  這裏是小區樓下的地麵停車位,雖然已經是深夜,卻還是不時有車輛駛進駛出,也有安保人員不停來回巡視。

  一輛安靜無聲停在那裏的車內在發生什麽,卻無人察覺。

  喬唯一躺在車裏,睜開眼睛隻看到不斷掃射到車內的各款燈光。

  她忍不住想要將自己縮小一點,再縮小一點,直至將自己隱藏,也好徹底隱藏住心底不斷泛濫的羞恥……和欣悅。

  第1098章 如昨

  可她越是想要將自己藏起來,對容雋而言,就越是極致的體驗。

  而這種體驗,對他而言,同樣是闊別多年。

  以至於他竟食髓知味,不知疲憊,一而再,再而三……

  淩晨三點,小區內僅剩零星的一兩扇窗戶還亮著燈,整個區域都歸於寧靜。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車喇叭聲忽然驚破了夜的寧靜。

  安靜無聲的夜裏,這聲音實在太過突兀,驚得保安亭裏專注玩手機的保安都站起身來,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後,起身走了過去。

  這一片已經停滿了車,將近兩小時的時間內已經沒有車輛進出,怎麽會突然有人按喇叭?

  保安有些警覺地繞著這一片停車區走了兩圈,確定沒有可疑人員之後,才納悶地撓了撓頭,重新回到了安保亭。

  而車子內,一片散不開的旖旎情潮之中,容雋輕笑著拉開了喬唯一捂住眼睛的那隻手,親了她一下,說:“沒事,那人已經走了……”

  喬唯一瞬間又將手背重新放回了臉上。

  鬼知道她剛才經曆了什麽,竟然迷亂到將腳伸到了方向盤上,還碰響了喇叭!

  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她是真的沒臉再在這個小區繼續住下去了。

  唯一可慶幸的是得益於那聲喇叭響,這混亂而難耐的一切終於結束了……

  容雋找出紙巾,清理好狼藉,又整理好兩個人的衣物,這才又親了她一下,低聲道:“上樓休息吧,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喬唯一說,“我自己上去就行。”

  容雋先是應了一聲,隨後才驀地反應過來什麽,“你自己上去?那我呢?”

  “你……”喬唯一對上他的視線,話到嘴邊,卻始終沒能說出口來。

  最終,兩個人做賊一般,輕手輕腳地下了車,喬唯一連車都不敢鎖,盡量不弄出一絲動靜,小心翼翼避著保安的視線回到樓棟,上了樓。

  ……

  回家洗了澡,喬唯一已經無力再去回顧自己這一天一夜究竟經曆了什麽,原本閉上眼睛就要睡著的時候,容雋也洗完澡回到了床上。

  她是真的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偏偏容雋好像還有用不完的力氣,抱著她,聞著她身上和自己同款的沐浴露香味,隻覺得身心都是滿足。

  喬唯一被他抱著,蹭著,聞著,原本鋪天蓋地的睡意似乎都被隔絕在了大腦之外,總在周圍徘徊,卻始終無法真正進入,讓她進入睡眠。

  就這麽模模糊糊地躺了幾個小時,眼見著天都快要亮了,容雋才似乎終於有了睡意,漸漸地不再動,發出了勻稱的呼吸聲。

  他這樣的狀態,喬唯一可太熟悉了。

  大概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的確是不一樣,又或者他和她很不一樣,從前偶有爭執的時候,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很多,想到沒辦法睡著覺,而他隻要是躺在她身邊,永遠可以很快地安然入睡。

  而她可以數他的呼吸聲數上一整晚。

  隻是今天,他的呼吸聲似乎跟從前不太一樣,大概是熬夜熬久了,總覺得不似從前平穩。

  喬唯一正想著,原本平穩響在耳畔的呼吸聲驟然中斷——

  喬唯一抬眸,就看見容雋突然緊皺的眉,下一秒,他驀地睜開眼來。

  片刻的迷茫和驚惶之後,他猛地伸出手來用力抱住她,又往她頸窩處蹭了蹭,仿佛確定了這不是夢,才低低喊了一聲:“老婆……”

  喬唯一緩緩抬起手來,輕輕揉了揉他的耳垂。

  這是從前兩人床笫之間常有的小動作,容雋似乎被她這個動作安撫到了,過了沒多久便又一次睡著了。

  喬唯一卻再沒有了睡意。

  她隻是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和動作,始終輕輕摩挲著他的耳垂,目光落在他臉上,久久不動。

  這麽些年過去,他們好像都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

  可是,又好像沒什麽不一樣的……

  ……

  這一覺,容雋同樣沒能睡得安穩。

  早上不過六點半的時間,喬唯一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睜開眼睛,就看見喬唯一抓起手機快步走向了臥室外。

  容雋這兩天日子過得糟心,昨天晚上雖然是舒心了,可隻睡了兩個小時還是讓他有些昏昏沉沉,在床上又躺了片刻,才終於起身走到了門外。

  喬唯一正站在陽台上講電話,容雋一聽就知道是她公司裏出的那些事,他倚在房門口聽她說了一會兒,原本沒有生出的起床氣被硬生生地激發了出來。

  等到喬唯一終於打完電話,就看見他沉著臉站在房門口,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他這個模樣,喬唯一同樣很熟悉。

  隻是眼下喬唯一是顧不上他是什麽情緒什麽狀態了,隻是對他道:“你繼續睡吧,我有點急事要先趕去公司。”

  說完她就匆匆走進了衛生間,正要關門的時候,容雋伸手抵住門,重新將門推開了。

  “容雋!”喬唯一同樣抵著門,隻是看著他,“你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

  容雋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得一鬆。

  喬唯一趁機關上了門,開始洗漱。

  等到她再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回到臥室準備換衣服的時候,容雋已經重新坐回了床上,正靠在床上眉頭緊皺地盯著自己的手機,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喬唯一換好衣服,才又轉頭看向他,歎息一聲之後道:“今天晚上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吃飯吧。”

  聽到這句話,容雋抬眸看向她,臉色有些不受控製地好轉了幾分,頓了片刻才道:“這是你約我?”

  “對,我約你。”喬唯一說,“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容雋唇角勾起一絲不明顯的笑意,隨後才道:“好,那我就等你電話了。”

  喬唯一這才拿了手袋準備出門,誰知道剛一轉身,容雋忽然又喊住了她,道:“老婆,你先把這裏的鑰匙給我一把,不然我下次上來又進不了門,隻能傻傻地待在外麵等你。”

  喬唯一聽了,隻是道:“今天晚上再說。”

  容雋心情頓時大好,“好。”

  第1099章 別再一起過夜

  這一天,容雋並沒有多少事情忙,早早地下了班坐在辦公室等喬唯一的約會電話。

  誰知一直等到晚上八點鍾也沒有等來任何消息,容雋打電話過去,她的電話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容雋到底還是又一次惱火起來,離開辦公室,直接去了喬唯一的公司。

  待到她公司樓下,一抬頭便可以看見她們公司所在的樓層依舊燈火通明,可見大部分員工應該都還處於加班的狀態,喬唯一自然也不會例外。

  容雋憋了一肚子火,所幸還記得自己之前曾經答應過她的事,因此並沒有直接踩上她的辦公室,而是耐著性子在樓下等著。

  晚上十一點多,大廈內陸陸續續有人走出,容雋又抬頭看了一下辦公樓層,估摸著應該是她公司的人終於得以下班,這才又一次撥打了她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終於打通了。

  喬唯一那邊似乎還在忙著整理東西,接電話的語調也是匆忙的,大概看都沒有看來電的是誰,“你好……”

  “是我。”容雋說。

  “嗯?”喬唯一似乎微微有些意外,“怎麽了嗎?”

  “怎麽了?”容雋登時冷笑了一聲,道,“喬唯一,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晚上約了我?”

  電話那頭驀地靜默了幾秒,隨後,喬唯一才終於又開口道:“你在哪兒?”

  “你公司樓下。”容雋說,“所以我現在可以打電話去我訂的餐廳讓他們的廚房開始準備了嗎?”

  喬唯一聽著他滿是怨念的口氣,又頓了頓之後,才道:“你等我,我馬上下來。”

  容雋便繼續耐著性子等在那裏,拿手敲著方向盤計時,也不知敲了多久,才終於等到喬唯一姍姍來遲的身影。

  他實在是很惱火,卻還是強壓著怒氣,下車走到副駕駛那邊,幫她拉開了車門。

  喬唯一看他一眼,坐進了車裏,容雋沒有摔她這邊的車門,隻是等自己回到駕駛座的時候,重重摔上了自己那一側的車門。

  喬唯一緩緩闔了闔眼,深吸一口氣之後,才道:“開始吧。”

  “開始什麽?”容雋冷冷地反問。

  “開始發脾氣啊。”喬唯一說,“不用憋著,你一向不憋氣的,突然憋起來會傷身體的。”

  容雋聽見她這個語氣,瞬間就火大了起來,“喬唯一,你放我鴿子,你還有理了是不是?我從五點鍾下班就一直在等著你,等到現在十一點多,我還不能生氣了是不是?”

  喬唯一又頓了頓,才終於朝他伸出手,“手機拿來。”

  容雋盯著她看了片刻,到底還是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

  喬唯一輸入熟悉的密碼,解開手機,先是找到來電那一頁截了圖,又翻到信息,也截了圖之後,才將那兩張截圖展示給容雋,“我開了一整天的會,連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我不是沒有讓人通知你,可是你電話不接短信不看,我沒有千裏眼順風耳,我聽不到看不到也算不到你連短信都懶得看一眼——”

  容雋看著自己手機的那幾個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一時間有些惱羞成怒,道:“這種莫名其妙的陌生號碼打電話發短信我為什麽要接為什麽要看?我沒那麽多閑工夫。”

  喬唯一將手機塞回他手裏,一時沒有再說話。

  容雋也知道這會兒再繼續說下去沒有任何好處,因此強忍了片刻之後,才終於又開口道:“所以晚飯還吃不吃了?”

  喬唯一頓了頓,才搭話道:“現在還有餐廳開門嗎?”

  容雋沒有回答,隻是啟動車子,飛快地朝著某個方向駛去。

  十幾分鍾後,車子在麓小館的門口停了下來。

  這個時間,一般的餐廳早就已經打烊休息,麓小館自然也不會例外,兩個人到的時候,餐廳隻剩了半扇門還開車。

  “這裏?”喬唯一不由得問了一句。

  容雋看了她一眼,說:“知道你現在不吃辣了,我讓他們做了幾款不辣的菜。”

  說完他就推門下車,拉著喬唯一走進了餐廳。

  餐廳裏果然已經空無一人,隻剩了餐廳經理在櫃台後玩手機,聽見動靜抬起頭,他立刻就收起手機迎上前來,笑著道:“容先生,您來了。”

  容雋點了點頭,隻說了句“上菜”,便拉著喬唯一走向了兩個人從前常坐的那個位置。

  廚房應該是一直還在等著他們,剛坐下沒多久,就上來了幾道熱氣騰騰的菜,果然無一例外,都是不辣的。

  兩個人各自起筷,一時間都沒有再說話,氛圍著實是有些古怪。

  喬唯一吃了幾口菜,才又道:“好像沒有以前好吃了,他們家換廚師了吧?”

  “沒換。”容雋頭也不抬地回答。

  聽著他這樣篤定自信的口氣,喬唯一不由得抬眸看向他,容雋抬頭跟她對視了片刻,才道:“你以前隻喜歡吃辣菜,現在換了不辣的吃,口味當然不一樣了。”

  “也是。”喬唯一應了一聲。

  兩個人正艱難交流的時候,經理忽然又端上了一道菜。

  看見那道菜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我沒點這個菜。”容雋說。

  經理忙道:“以前容先生每次來都點這個,今天剛好廚房來了一批上好的花螺,老板知道容先生要來特意拿出了精心收藏的花雕酒,請容先生賞鑒——”

  “我說了今晚的菜——”

  “謝謝。”

  容雋正要發脾氣,喬唯一卻驀地開口打斷了他,對經理道,“聞起來很香,我們會好好吃的。”

  經理連忙點點頭離開了,而喬唯一視線落在那份辣酒煮花螺上,久久不動。

  “你現在都不吃辣了。”容雋說,“我讓他們把這份菜撤走。”

  “你以前也不吃辣啊。”喬唯一說,“可是剛剛那個經理說,你每次來都點這個。”

  話音落,兩人又齊齊陷入了沉默。

  辣酒煮花螺,她從前最喜歡的一道菜,自己一個人可以吃完一整份,偶爾喂給他一兩個,看著他被辣得麵紅耳赤的模樣就忍不住笑。

  可是後來,她離開了,不吃辣了,他反倒開始吃了。

  喬唯一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又開口喊了他一聲:“容雋……”

  聽到她這聲輕喚,容雋驟然警覺,抬頭看向她,連呼吸都繃緊了。

  一瞬間,他腦海裏閃過方才的許多情形,頓時滿心懊悔——

  他發脾氣了,他又衝她發脾氣了,她不會是要一腳蹬了他吧?

  “老婆,我——”

  他忍不住張嘴就要為自己辯駁,然而才剛剛說出幾個字,喬唯一就打斷了他,說:“你想要我屋子的鑰匙,我不能給你。以後我們倆,別再一起過夜了。”

  第1100章 我偏要勉強

  聽見這句話,容雋腦子裏登時“嗡”地一下,亂了個沒邊。

  他首先想起的就是對她的各種許諾,那都是親口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無從辯駁。

  然後他想起了今天早上和晚上的種種,他好像是的確又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了,並且差點又跟她吵了起來。

  他還想起上次他帶她來麓小館的時候,她那個無可奈何的模樣和語氣,她明明極其不喜歡他擅作主張,為什麽他偏偏還要帶她來這裏?

  她如果真的要跟他分手,那他還可以再厚著臉皮挽回嗎?

  “老婆……”一瞬間,容雋腦海中閃過萬千想法,張嘴的時候,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跟你吵架,我不是想要幹涉你的工作,我也不是故意不接電話不看消息,你知道陌生人的電話和消息我一向是選擇性忽略的……我不問你要鑰匙了,你讓我進門我再進門……我以後都不打擾你工作,以後都不跟你吵架……”

  喬唯一看著他有些惶然無措的模樣,再聽到他這些話,忽然就忍不住轉開臉。

  他短短幾句話,她險些就又掉下淚來。

  容雋卻已經看見了泛紅的鼻尖和眼眶,一下子起身坐到她那邊,伸出手來抱住她,道:“老婆,你別哭,你不喜歡這裏,我們以後不來了,我以後都不來了……老婆……”

  他那樣高大的一個人,抱著她,蹭著她,低低地跟她說著祈求的話,簡直卑微到了極致。

  那個如驕陽般的容雋,幾時這樣低聲下氣過?

  大概也隻對她,隻為她一人了……

  喬唯一到底還是忍不住又掉下淚來,輕輕喊了他一聲:“容雋……”

  “老婆,別生氣……”她才隻說出兩個字,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聲音也低得幾乎聽不清,“別不要我……”

  喬唯一眼淚瞬間決堤。

  察覺到她的眼淚,容雋愈發抱緊了她。

  她又哭了,說明她不是不傷心的,說明她還是舍不得的,說明他還是有機會的……

  他這麽想著,正恍惚間,忽然又聽見喬唯一喊他:“容雋……”

  “老婆!”容雋立刻又打斷了她,“你別說,你什麽都別說——”

  “……”喬唯一噎了一下,才又道,“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不行,不行。”容雋像是怕極了她接下來會說出的話,隻是一味拒絕,“不許說,不要說……”

  “那我要說不分手你也不也不聽?”

  “不聽不聽……”容雋說,“我什麽都不想聽——”

  等等?

  她剛剛說什麽?

  不分手?

  容雋猛地直起身子來,扶著喬唯一的肩膀,道:“你剛才說什麽?”

  喬唯一眼角還掛著淚,看著他道:“你不是不想聽嗎?”

  “不好的我就不聽。”容雋說,“老婆,你原諒我?你不生我的氣了是不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喬唯一看著他這個樣子,眼睛卻瞬間更紅了。

  可是麵對著這個男人,她實在是又氣又好笑又心疼又無奈。

  “我隻說我們不要再一起過夜,什麽時候說過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

  容雋瞬間就又急了,說來說去,還是不要他的意思?

  眼見他又要搶白,喬唯一直接伸出手來按上了他的唇,隨後才道:“容雋,我說的不要一起過夜,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你不用引申太多,聯想太多,我沒有其他意思。”

  容雋腦子卻更亂了。

  一時之間,他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字麵意思到底是什麽個意思?

  喬唯一也實在是拿他沒辦法了,由得他自己慢慢去想。

  好一會兒,容雋才又開口道:“也就是說,我們還是在一起的?”

  “嗯。”

  “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吃飯,一起約會,一起做……愛做的事?”

  “……嗯。”

  “隻是不能一起過夜?”

  “嗯。”

  容雋頓時就又不滿了起來,“那是什麽意思?既然是在一起的,又什麽都能做,怎麽就不能一起過夜了?昨天晚上不是也一起過夜了嗎?”

  “是啊。”喬唯一說,“就是因為有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經驗,所以我們最好還是分開,各住各的。”

  “老婆……”

  “這是我慎重考慮之後的決定。”喬唯一說,“你同意,那我們繼續;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們結束。”

  容雋:“?”

  那這……他還有得選?

  他心不甘情不願,抱著她抵著她不願意撒手。

  直至喬唯一輕輕撞了他一下,“你坐回去吃東西,菜都要涼了。”

  容雋這會兒滿腹都是消化不了的委屈,哪裏還有胃口吃東西,仍舊靠著她一動不動。

  他不動,喬唯一倒是動了起來。

  容雋眼見著她伸出手,取了一顆花螺,拿細牙簽挑出螺肉,放進了自己口中。

  那一下入口大約過於衝擊,她一下子嗆到,忍不住咳嗽起來。

  容雋立刻直起身子,端過茶水來遞到了她嘴邊,“不能吃辣就別吃了,勉強什麽?”

  喬唯一喝了兩口水,平複之後,才又看向他,“那你在勉強什麽?”

  容雋靜靜地與她對視著,片刻之後,才緩緩道:“我偏要勉強。”

  說完,他也挑出一塊螺肉,放進自己口中。

  螺肉入口的一瞬間,他額頭就已經開始發熱,不一會兒就已經有細密的汗珠冒出,偏偏他一隻接一隻,吃個不停。

  “容雋,你別吃了。”喬唯一拉住他,“你不能吃辣,會傷胃的!”

  “我是不能吃。”容雋說,“可是偏偏喜歡吃,就要吃。”

  喬唯一再說不出話來。

  她因為不願想起跟他之間的從前不再吃辣;

  而他因為不願忘記跟她之前的從前開始吃辣。

  情愛傷人,也惑人。

  看著他逐漸變得紅腫的雙唇,喬唯一忍不住湊上前去,以吻封緘,不再讓他繼續。

  容雋微微一頓,隨即就伸出手來又一次緊緊將她納入懷中。

  ……

  這天晚上,兩個人仍舊是回了那套小公寓。

  可是……愛做的事情做完之後,容雋真的被趕出了門。

  站在門口,看看自己臂彎裏的外套,再看著麵前那扇緊閉的門,容雋的內心滿是不甘。

  “老婆……”他知道喬唯一肯定還在門後,因此忍不住喊了一聲,又低低道,“這麽晚了,我這樣子離開多奇怪啊,你就讓我睡一晚嘛,就一晚……不然我成什麽了?用完即棄的……那啥嗎?”

  片刻之後,麵前的那扇門有了動靜,容雋心頭頓時大喜,正準備上前進門,卻見喬唯一伸出一隻手來,將一張一百元的現金遞給了他。

  那一刻,容雋內心充滿了迷茫,“幹嘛?”

  “不會用完即棄的。”喬唯一說,“下次還會找你。拜拜。”

  容雋驀地瞪大了眼睛。

  喬唯一已經飛快地重新關上了門。

  安靜空曠的樓道立刻就響徹了男人的一聲怒吼——

  “喬唯一!你給我等著!”

  第1101章 隻能是他

  對喬唯一而言,這個決定是她慎重考慮了好幾天的結果。

  基於經驗,基於現實,也基於他們之間的“不合適”。

  回想從前,他們感情最好的那段時間,恰恰是他創業初期那幾年,忙得連見麵的時間都沒有的時候。

  因為沒有時間見麵,許多日常的矛盾都成了遙不可及的過去,每次見麵除了珍惜在一起的時間,便再也想不到其他。

  那段時間,他有他的工作,她有她的生活,互不幹涉,各自都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方向,又能和諧自在地在一起。

  他們之間,再沒有比那時候更好的時候。

  如今,既然兩個人嚐試重新在一起,為什麽不試著回到那段最好的時間?

  隻要兩個人不住在一起,那自然會少很多日常的矛盾,也會少很多吵架和爭執的源頭。

  喬唯一不敢說未來會怎麽樣,可是眼下,這樣的相處模式對他們兩個人而言是最好的。

  至少第二天早上,當她同樣要需要一早趕回公司的時候,沒有人再在旁邊麵沉如水冷言冷語。

  至少他不會不高興,她也需不要花多餘的精力去應付他的不高興。

  愈簡單,愈輕鬆,也會愈長久。

  於他們而言,大抵就是如此。

  而對容雋來說,雖然在親熱之後還要被迫回自己的住處實在是一件有些淒涼的事,第二天早上獨自在自己床上醒來時也顯得格外冷清,可是一想到晚上就能再次見到她,也算是充滿期待的新一天。

  況且到了晚上,他還有筆賬要好好跟她算一算!

  ……

  傍晚,喬唯一終於下了個早班,才終於又抽出時間來往謝婉筠家裏去了一趟。

  這兩天她都太忙了,每天早出晚歸,直到今天過來親眼看見這邊母子三人的狀態,才算是放下心來。

  因為容雋的緣故,沈覓大概是真的諒解了謝婉筠,母子二人之間漸漸變得有話聊,不再是之前那種硬邦邦冷冰冰的狀態。

  眼見他們之間的關係好不容易有了改善,喬唯一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麽,因此整頓飯都沒有提起容雋。

  偏偏剛吃完飯,容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聽到她的電話響,沈覓立刻看了過來,喬唯一唯有拿著手機走到了陽台上,這才接起電話。

  “飯吃完了嗎?”容雋不無哀怨地開口道,“可以輪到我了嗎?”

  喬唯一無奈,道:“我好幾天沒來看小姨了,還想多陪她待一會兒,跟沈覓和沈棠好好聊聊呢。”

  容雋說:“小姨現在哪有精力應酬你?人家母子三人的團聚時光你瞎湊什麽熱鬧?我才需要你陪呢,你怎麽也不好好陪我?”

  “聽說我們昨天前天都有見麵。”喬唯一答道。

  “我連你不在一起過夜的要求都答應了,你居然連見個麵都要拒絕我?”容雋說,“喬唯一,你這就過分了吧?”

  喬唯一聽了,忍不住撫額歎息了一聲。

  容雋也安靜了片刻,再開口時,語調已經軟了下來,“老婆,你往下看,你看看我……”

  喬唯一一怔,這才凝神往樓下看去,竟然真的看見了停在路邊的容雋的車!

  在她看見他的瞬間,他還伸出手來朝她揮了揮手。

  這一下喬唯一是真的沒辦法再拒絕了,轉身回到客廳裏,跟謝婉筠打了聲招呼之後便準備離開。

  沈覓卻微微有些警覺地追問:“誰的電話?你這麽急著走?”

  喬唯一頓了頓,緩緩開口道:“是很重要的人。”

  聽到她這個回答,沈覓微微變了臉色,跟著喬唯一走到門口,才又道:“唯一表姐,你這麽優秀,身邊應該有很多男人追求才對。難道你就真的非他不可嗎?”

  喬唯一聽到這個問題,沉默了下來,似乎在凝神細思。

  沈覓正在等待著她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卻聽喬唯一緩緩道:“回望從前的日子,我好像也不是非他不可。隻不過,一定要有一個人的話,那就隻能是他了。”

  沈覓隻覺得自己可能是出國久了,喬唯一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可是連起來,他卻好像反應不過來她究竟說了什麽。

  而喬唯一也沒有再給他反應的時間,轉身出了門。

  她下了樓,容雋已經站在車旁等她,而她剛一走近,就直接被容雋塞進了車裏。

  十多分鍾後,容雋的車子駛入了“花醉”。

  喬唯一對此很無奈。

  她都已經吃過飯了,隻需要再陪他吃飯而已,一個人簡簡單單地吃點什麽不行,為什麽非要來“花醉”?

  等到進了“花醉”的門,她才隱隱察覺到是為什麽。

  兩個人剛剛下車,門口的接待經理就已經笑著招呼容雋,道:“容先生,覃先生的聚會在三樓,歐先生林先生他們都已經到了——”

  容雋聽了,微微一挑眉道:“怎麽?他們今天居然有聚會嗎?”

  經理很快反應過來,道:“那容先生今天晚上是有別的約會了?”

  “是啊。”容雋伸手握住喬唯一,道,“約了我太太。”

  喬唯一:“……”

  正說話間,身後忽然又有兩三個人一起進門,見到容雋之後,齊齊發出了一聲“喲嗬”。

  再然後,幾個人的視線落到喬唯一身上,愣怔片刻之後,“喲嗬”就變成了起哄。

  都是容雋圈子裏的熟人,自然也是認得喬唯一的,喬唯一跟他們打過招呼,不過簡單寒暄了幾句,就被容雋拉到了身後。

  “我跟我老婆吃飯,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少來打擾我們。”

  說這話的時候,他微微揚著下巴,眼裏都是得意之色。

  一瞬間,來這裏吃飯的目的就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敢情他就是故意來炫耀的……

  幾個老友的噓聲之中,容雋牽著喬唯一徑直走向西廂,剛剛走上湖畔回廊,冷不丁卻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容恒正站在湖邊打電話,好不容易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一轉頭,忽然就看見容雋和喬唯一,也是愣了一下。

  “哥,嫂子。”容恒說,“這麽巧?”

  容雋顯然對他沒多大興趣,隻是道:“你這是跟誰約的局?”

  “沅沅啊。”容恒指了指麵前的包間,“她就在裏麵呢……也是巧,我們剛剛還說起你們呢。”

  “就你們倆嗎?”喬唯一問。

  容恒應了一聲。

  容雋則擰了擰眉,說:“就你們倆跑這來吃什麽飯?”

  喬唯一:“……”

  他這是怎麽問出口的?

  容恒道:“沅沅原本約了人談事情的,可是對方臨時放了鴿子,我剛好有時間,那就過來陪她咯,反正不來也是浪費。你們也就兩個人嗎?那剛好一起?”

  容雋剛想張口回絕,喬唯一已經搶先道:“好啊。”

  第1102章 作

  陸沅一個人坐在包間裏,趁容恒打電話的時間跟慕淺通了個視頻,剛剛掛掉,一抬頭就看見容恒從外麵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容雋和喬唯一。

  “容大哥,唯一,這麽巧?”陸沅站起身迎上前來。

  喬唯一微笑應道:“嗯,我們人少,你們倆人也少,湊一起倒是剛剛好。”

  “那太好了,我正愁訂的菜太多了吃不完呢。”陸沅說,“當然啦,最開心的還是能跟你們一起吃飯,我們也有段時間沒見了呢。”

  幾個人坐下來,喬唯一和陸沅很快聊起了陸沅個人品牌的近況,容恒在旁邊聽著,偶爾也會搭兩句腔,隻有容雋,全程像是個局外人一樣,話都懶得說。

  沒過一會兒,就有經理敲開他們包間的門,過來請容雋:“容先生,覃先生他們知道您也在,請您過去喝一杯呢。”

  容雋聽了,這才轉頭看向喬唯一,道:“走,跟我過去打聲招呼。”

  喬唯一說:“那群人我也不熟,你自己去吧。再說,我還想繼續跟沅沅聊聊呢。”

  容雋頓時就擰起眉來,“帶你來是陪我吃飯的,是讓你來聊天的嗎?”

  聽到這句話,容恒和陸沅都看向容雋,容恒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陸沅則連忙道:“唯一,要不你先陪容大哥去打聲招呼,回來我們再接著聊。”

  話音落,席間就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喬唯一靜了片刻,才終於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道:“那走吧。”

  容雋這才滿意了起來,伸手牽著喬唯一走了出去。

  兩個人離開之後,容恒和陸沅各自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終於轉頭看向對方。

  “剛剛那個真的是容大哥嗎?”陸沅低聲道。

  容恒說:“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我是沒見過他這樣。”

  陸沅聽了,緩緩呼出一口氣。

  容恒跟他三十多年兄弟都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那就更不用說她這個才認識他兩年左右的了……

  自從她認識容雋以來,容雋始終都以一種兄長的姿態出現,關懷、包容、平和,因此陸沅對他也格外信任,可是像今天這種狀態,她是想都沒想過會在容雋身上出現的。

  “為什麽啊?”陸沅有些想不明白,“照理說,容大哥已經跟唯一和好了,他應該很高興,心情很好才對啊……會不會是我們打擾了他們的二人世界,打亂了他什麽計劃——”

  “誰打擾誰二人世界啊?”容恒說,“我還沒嫌棄他呢,他好意思嫌棄我們?我看他就是更年期到了,喜怒無常,也不知道嫂子是怎麽忍得下來他的……”

  陸沅忍不住笑著輕輕掐了他一把,“少胡說。”

  “本來就是嘛,你看他今天那個欠揍的樣子,要是被我媽看見了,非得揍他不可。”容恒說,“我就是吃了歲數的虧,不然我也揍他。”

  陸沅想了想,道:“可能是他們今天有什麽事發生吧,容大哥平常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隻要別是因為我們。”

  容恒低頭就親了她一下,說:“想多了你。”

  ……

  另一邊,喬唯一跟著容雋進入覃茗勵等人所在的包間後,立刻就引來一陣瘋狂的口哨、歡呼和掌聲。

  一群人裏,有小部分喬唯一認識的,大部分她都不認得,可是大概是因為有人提前就打過招呼,所以那些認得不認得的紛紛都上前,要給她這個“新嫂子”敬酒。

  容雋帶她過來原本就是來炫耀的,哪裏舍得讓這群人灌她酒,三兩句話就通通擋了回去,隻攬著喬唯一跟眾人聊天。

  正聊得熱鬧,又有人從外麵進來打招呼,喬唯一轉頭就看到了沈遇,不由得站起身來,“沈總。”

  沈遇看看她,又看看容雋,笑容中帶著了然,隨後道:“都下班了別這麽客氣了,一板一眼的搞得我都沒法放鬆了。”

  沈遇進來,和相熟的人聊了幾句之後,又走到喬唯一身邊,說:“你在這裏正好,我那邊有幾個朋友想介紹給你認識,你過來打聲招呼?”

  “好。”喬唯一點了點頭,隨後才看向容雋,道,“我先跟沈遇出去一下。”

  容雋臉色微沉,沒有說什麽。

  喬唯一看他一眼,還是起身跟著沈遇走出去了。

  ……

  等到兩個人再回到容恒和陸沅所在的包間時,氣氛就更加古怪了。

  容恒和陸沅原本正靠在一起看視頻,抬頭看到兩個人進來,再看到容雋的臉色,不由得又偷偷對視了一眼。

  才剛剛坐下,容雋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便徑直走到外麵接電話去了。

  陸沅這才看向喬唯一,低低問了句:“沒什麽事吧?”

  “什麽事?”喬唯一這會兒察覺到肚子餓,正專心地吃東西,忽然聽到陸沅這麽問,不由得反問了一句。

  陸沅一頓,容恒已經接過了話頭,道:“我哥臉色怎麽那麽難看啊?”

  “哦。”喬唯一應了一聲,道,“我剛跟我的上司沈遇去見了幾個同行,可能耽誤了點時間,他不高興了吧。”

  容恒和陸沅不由得又對視了一眼。

  容恒頓了頓,才又道:“嫂子,我哥他今天這麽作,到底怎麽回事啊?”

  喬唯一不由得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一向如此嗎?”

  這話一說出來,容恒和陸沅都怔了一下。

  一向如此?

  “不能吧?”隔了一會兒,容恒才道,“我哥他一向如此嗎?那你怎麽忍得了他的?”

  這話問得喬唯一也愣了一下,和麵前兩個同樣熟悉容雋的人對視了片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

  她說他一向如此,是基於過往經驗的判斷,他總是有自己控製不住的脾氣、不講理和霸道。

  她在回頭之前就給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建設,所以再麵對這種情況的時候,她隻是習以為常地說服自己冷靜。

  可是現在,麵對容恒和陸沅的驚詫,她也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妥的地方。

  固然,從前的容雋也會發脾氣,也會蠻不講理,也會霸道蠻橫,可是……不是現在這樣的。

  他以前遠沒有這麽不理性,至少當著容恒和陸沅的麵,他絕對不會擺臉色。

  而現在,他不但旁若無人,還越來越肆無忌憚——

  明明滿口給她許諾著會改,會收斂,可是往往不夠半天就能將自己說過的話拋到腦後,有些時候甚至剛說完好話,下一刻就又發起脾氣擺起了臉色。

  他以前,的確不會這樣的。

  所以現階段的容雋,是不正常的。

  可是,為什麽?

  第1103章 反複

  等到容雋打完電話再回到包間裏時,就見裏麵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的臉上,一副探究的模樣。

  “看什麽?”容雋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容恒和陸沅很快收回了視線,隻有喬唯一還繼續看著他。

  容雋在她旁邊坐下來,扭頭對上她的視線,微微擰了眉,等著她給自己回答。

  可是喬唯一到底也沒有說什麽,過了一會兒移開視線,夾了菜放進他碗中,道:“吃東西吧。”

  容雋也懶得去多追問什麽,胡亂填補了一些,也不等容恒和陸沅再多說什麽,直接就拉著喬唯一離開了。

  陸沅和容恒又對視了片刻,才道:“所以,容大哥是有些不對勁,是吧?”

  容恒朝兩人離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說:“沒事,反正應該跟我們無關,也不用我們來操心。”

  ……

  出了“花醉”,容雋徑直就將車子駛向了喬唯一的那套小公寓。

  喬唯一一路上思索著事情,也沒有說話,直到車子在小區停車場停下,她才回過神來,轉頭看他道:“你要上去嗎?”

  容雋驀地微微挑了眉看向她,道:“你不是說我們不能在一起過夜嗎?叫我上去是什麽意思?又要出錢買我啊?”

  “……”喬唯一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道,“我就是隨口一問,晚安。”

  去他媽的晚安!

  容雋心裏爆了句粗,直接熄火下車,道:“我就要上去,你能怎麽樣?”

  喬唯一:“……”

  兩個人進了樓棟,卻遇上一群搬家工人正抬著東西從一部電梯裏走出來,兩人避到另一部電梯門口,電梯門正好打開,一名抱著小狗的婦人從裏麵走出來。

  見到喬唯一,那名婦人立刻笑著打了招呼:“喬小姐,你好啊。”

  “徐太太你好。”喬唯一看看她,又看看那些工人正搬著的家具,“您是要搬家嗎?”

  “是啊。”徐太太滿麵笑容地開口道,“我們家要換房子啦。”

  喬唯一笑著應了一句,又隨口道,“換到哪裏啦?”

  “換到濱江新城那邊啦。說是房子比這邊大,位置也比邊好,價格要貴幾百萬呢!”

  “那很好啊。”喬唯一說,“恭喜啦!”

  徐太太擺擺手,道:“我還是很舍不得這裏的啦,當初參照了你們家的裝修風格,我可喜歡了,也不知道新家那邊是什麽樣子……”

  “您自己的新家您怎麽會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喬唯一笑道。

  徐太太歎息了一聲,說:“我也是一頭霧水呀,突然說搬就要搬,沒辦法,聽我老公的嘛——”

  說著說著她才看見喬唯一身後的容雋,說:“這位是你男朋友啊?”

  “我前夫,容雋。”喬唯一道。

  聽到這個介紹,容雋臉色微微一沉,徐太太卻了然了一般,笑著道:“原來是容先生啊,我是住在你們樓上的,以前都沒機會跟您碰上麵,沒想到今天要搬走了反倒見到了,緣分啊。”

  容雋淡淡一點頭,道:“徐太太你好。”

  徐太太倒也識趣,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就道:“那我不打擾你們啦,我還要盯著工人幹活呢,拜拜。”

  跟她道過別,喬唯一和容雋走進電梯裏,眼看著樓層飛速上升,喬唯一忽然道:“徐太太他們家雖然在我家樓上,但是房屋麵積實際上比我那套房子還要小一點。”

  容雋一頓,才又道:“那又怎麽樣?”

  喬唯一轉過頭來看向他,“那麽小的房子,你住得慣嗎?”

  容雋也知道這事瞞不了她,好在他也光明正大,因此隻是道:“你不讓我在你的房子裏過夜,還能管我在自己新買的房子裏過夜嗎?”

  喬唯一聽了,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

  她就知道,除了他,誰還幹得出這樣的事!

  “我隻是關心一下而已。”喬唯一說,“花那麽高代價換一套自己不愛住的房子,不劃算。”

  “你管不著。”容雋冷哼道。

  喬唯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麵對著他這說來就來的脾氣,還真是有些無可奈何。

  兩人出了電梯,進了門之後,喬唯一便徑直去了衛生間。

  等她洗了手出來,就看見容雋坐在沙發裏,臉上的神情已經不像先前冰冷,軟和了不少。

  見她出來,容雋立刻起身走到她麵前,伸出手來攬著她,道:“老婆,你先洗還是我先洗?還是……我們一起洗?”

  喬唯一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這變化來得突然,剛剛那個冷言冷語對她說“管不著”的容雋哪兒去了?

  她頓了頓,才道:“你先洗吧。”

  “一起洗嘛……”容雋攬著她,“節約時間……”

  一起洗能節約時間才怪了!

  喬唯一瞥他一眼,道:“你洗澡用的水溫低,我用的水溫高,一起洗大家都不舒服。你要洗就洗,不洗就回去吧?”

  容雋聽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撒開手,走進了衛生間。

  喬唯一在沙發裏坐下來,擰眉沉思了片刻,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猶疑著,在搜索欄輸入了“男性更年期”這幾個字。

  雖然她是覺得這幾個字跟容雋完全不搭界,可是總要為他的古怪情緒找出一個因由。

  看完搜索出來的內容後,喬唯一果斷排除了這一選項,隨後又輸入了“男性情緒不穩”這幾個字。

  出來的第一條結果顯示:男人情緒不穩定的主要原因是工作壓力大,生活不順心,家庭不和睦,可能與妻子的感情產生了矛盾。

  喬唯一將這幾句話反複地看了又看。

  工作壓力大,他應該不至於;

  生活不順心,他也不至於;

  家庭不和睦,他更不至於;

  而最後一點……

  照容恒和陸沅的說法看來,他麵對著其他人的時候,其實是完全正常的,隻有麵對著她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奇奇怪怪的狀態。

  也就是說,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她?

  等到容雋從衛生間裏洗完澡出來,喬唯一正坐在沙發裏用手機發消息。

  容雋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順勢將她往懷中一攬,就看向了她的手機,“跟誰聊天呢?”

  “沈遇。”喬唯一回答。

  她回答的同時,容雋也看見了沈遇的名字,臉色又是控製不住地一沉。

  “上班見到他下班見到他,回來還要拿手機聊天,是有多少話說不完?”

  “跟他說我不跟他跳槽的事啊。”喬唯一說,“雖然他給了我一個時限,但還是早點說好吧?”

  容雋先是一怔,隨後一下子伸出手來抱緊了她,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

  喬唯一頓了頓,一字一句地重複道:“我不跟他跳槽了。”

  容雋眼中瞬間迸發出難以遏製的歡喜,一把將她抱入懷中,緊緊圈住。

  喬唯一安靜地靠著他,想著他剛才瞬間明亮的眼眸,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撥弄著他的發跟。

  然而,才過了片刻,容雋忽然就猛地直起身子,臉色已經又一次沉了下來,滿目狐疑地看著她道:“你不是一向把工作看得最重要嗎?這個工作機會你之前一直舍不得推,怎麽突然就不去了?”

  第1104章 心火

  眼見著他瞬間又轉變的臉色,喬唯一仔細看了他片刻,才緩緩道:“工作於我而言的確重要,隻不過,目前我有些別的規劃。”

  容雋的呼吸驟然粗重了幾分,仍舊緊盯著她,道:“什麽規劃?”

  “暫時還隻有一個大方向,具體的規劃我也還在考慮中,等確定了再跟你說。”喬唯一說。

  容雋聽了,臉色卻又沉了幾分。

  眼見著他這個模樣,喬唯一不由得伸出手來拉了拉他的睡袍袖子,“你怎麽了?”

  容雋忽地冷笑了一聲,道:“我在這裏,沒影響到你考慮什麽吧?”

  喬唯一隻覺得他話裏有話,“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容雋厲聲反問。

  喬唯一看著他,一時之間,隻覺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從前他們倆無法溝通,是因為他偏執自負,總是一意孤行,而現在,又是因為什麽?

  她想不通,猜不透。

  “容雋……”她低低喊了他一聲,“你——”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容雋已經驀地站起身來,轉身就走進了臥室,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喬唯一呼吸緊繃著,還坐在那裏緩神的時候,臥室的門已經又一次打開。

  容雋從裏麵走出來,卻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喬唯一有些發怔地看著他,他卻一眼都沒有多看她,頭也不回地就走向門口,重重打開門,又重重摔上門,離開了。

  而喬唯一猶處於發懵的狀態之中,回不過神來。

  明明進了屋之後一切都好好的,他聽到她不跟沈遇走之後還那麽高興,為什麽片刻之間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到底又是哪裏不如他的意了?

  ……

  容雋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哪裏不如意了。

  她說她不跟沈遇走了,那應該就是會留在桐城,她留在桐城,他們以後就會好好的,一直這樣持續穩定地發展下去。

  他明明應該很高興的。

  可是他心頭卻還是窩了一團火,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火,生生將自己的理智焚滅殆盡。

  他明知道自己答應過她不再亂發脾氣,也知道自己不應該亂發脾氣,可是偏偏,就是控製不住。

  到底還是又發了一通脾氣,還是這樣莫名其妙的脾氣。

  可是發完之後,他心中卻一絲痛快也沒有,反而愈發地鬱結難舒。

  容雋回到自己的住處,隻覺得身心俱疲,一頭栽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然而這一晚上,他也始終都沒有睡好,睡一陣,醒一陣,來來回回間,心中的火氣卻是半點都沒有消弭下去。

  接下來的兩天,容雋硬生生地忍著沒有再去找喬唯一,而喬唯一也沒有出現在他麵前。

  第三天,喬唯一約了陸沅在她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餐廳吃飯。

  陸沅到的時候,喬唯一已經點好了菜在等她。

  “你怎麽會突然約我吃飯呢?”陸沅不由得笑道,“我也正想約你見麵呢。”

  喬唯一抬眸看向她,微笑道:“怎麽,你也有公事要跟我談嗎?”

  陸沅不由得一怔,“公事?”

  “對,公事。”喬唯一看著她,緩緩道,“陸沅小姐,如果我說,我有意向收購您的yuan。l品牌,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坐下來聊一聊呢?”

  陸沅愣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回過神來,“唯一你……”

  “我打算在國內成立自己的公司。”喬唯一說,“在別人手底下工作了那麽多年,也該是時候測試測試自己的能力了。雖然現在還隻有一個初步的構想,但是我也連夜趕出了一份計劃書,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拿回去看看。”

  她這一番話太過開門見山,陸沅反應實在是有些慢,接過她遞過來的那份計劃書,用極其緩慢的速度翻閱消化著。

  “你是我接觸的第一個品牌負責人,將來公司成立,yuan。l也會成為我們公司第一個重點打造的品牌。當然,在設計上,你可以保留絕對的自主權和決策權,打造出獨屬於你自己風格的品牌。”

  好一會兒,陸沅才又道:“你知道嗎,你這樣的構想,淺淺也曾經跟我提過。她也想成立一家公司,好好地打造yuan。l這個品牌。”

  “你拒絕了她?”喬唯一說。

  陸沅點了點頭,隨後才又道:“因為我知道,她這麽做,隻是衝著我這個人而已。她不想讓我受委屈,想用她自己的資本給我創造出最快的一條捷徑。”

  聽到她這麽說,喬唯一頓了頓,才又道:“所以,對於我這個尋求共贏的純粹商人,你會考慮我的提議,對嗎?”

  “我會考慮。”陸沅說,“我一定會仔細考慮的。”

  喬唯一說:“好,隻要你不嫌棄我的唐突和計劃書的匆忙,我相信我們一定有機會合作的。”

  事實上,陸沅也覺得喬唯一今天似乎是過於匆忙了。

  無論是她進門就開始的有話直說,還是她手中這份計劃書,都昭示著她的匆忙。

  “那你的公司打算什麽時候成立?”陸沅說,“你什麽時候從bd離職?”

  “離職的話,估計要到今年底。”喬唯一說,“至於新公司的成立,就更漫長和遙遠一些了。”

  陸沅點了點頭,隨後才又笑道:“那這麽著急跟我談這件事,是怕我跑了,還是怕我要考慮個一年半載的?”

  喬唯一略停頓了一下,才道:“說起來有些慚愧,這個構想其實一直存在於我心裏,但是我並沒有萬全準備好要這麽早付諸實踐,心裏也隻有一個大概的方向……可是最近,我覺得也許是應該早點定下來。”

  陸沅心頭微微一動,道:“因為容大哥?”

  喬唯一一時沉默,沒有回答。

  陸沅不由得又道:“其實我想約你見麵,也是因為容恒跟我說,容大哥這兩天好像又變得有些奇怪,他叫我來問問你,是不是你們之間……又出什麽問題了?”

  安靜了片刻之後,喬唯一才無奈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出什麽問題了……我隻是覺得,如果我能早點確定了這件事,再說給他聽,或許他會好過一點吧。”

  第1105章 感激

  陸沅聽了她的話,再聯想起前兩天幾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容雋的反應,不由得道:“所以,容大哥是因為你接下來工作方向的不確定,所以才鬧脾氣的?”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喬唯一淡淡道。

  陸沅微微一噎,隨後才道:“你是當事人,你也不知道嗎?”

  “嗯。”喬唯一應了一聲,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天他的確是因為她去認識沈遇的朋友而不高興,可是回到家之後明明就已經緩過來了,反而是她告訴他自己會留在桐城之後,他又一次發了脾氣。

  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發脾氣的因由。

  “所以,你也不關心他到底為什麽發脾氣嗎?”陸沅又問。

  喬唯一安靜片刻,才淡淡一笑,道:“他總是這樣喜怒不定,我早就已經習慣了。或者說,在我們重新開始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所以他無論發什麽脾氣,我都不會意外。”

  陸沅聽完,不由得沉默了一陣,隨後才道:“所以,你對容大哥……就沒有一點別的期待嗎?”

  喬唯一也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們曾經在一起那麽多年,該有的了解和期待早就有過了……當初之所以離婚,就是因為我預見到了這段婚姻持續下去的結果,我不想見到那樣兩敗俱傷的結局……”

  “可是你們現在複合了……”

  “對。”喬唯一說,“所以我能期待的,就是可以平平穩穩地走下去,哪怕彼此關係淺一點,淡一點也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見到最壞的那種結果——”

  又過了許久,陸沅才終於又開口道:“其實我很明白你這種心情,將期待降到最低,將結果預設到最壞,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一點安全感,不至於在最後傷得太嚴重。”

  喬唯一微微抬頭看向她,片刻之後才微笑道:“你不需要這種預設,容恒和你之間很好,很和諧。”

  “但我一開始也是不敢相信他的啊。”陸沅回想起來,淡淡一笑,眼眶也微微紅了起來,“或者說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我們之間可以有未來。可是又實在是舍不得放棄,於是隻能不斷地勸誡自己不要過分投入,等他認清楚我們兩個人是不合適的,等他主動提出分手,那我也可以坦然接受。”

  喬唯一聽了,也隻是微微一笑。

  陸沅聳了聳肩,繼續道:“可是我失算了……愛不是可以計算和控製的,因為那是不由自主……”

  喬唯一聞言,再度抬眸看向她。

  “一段感情裏,兩個相愛的人,一方全情投入,會帶動另一方忘乎所以……可是如果一方帶著遲疑,帶著回避,那另一個人,是可以感覺到的。這樣的感情可以走多遠,我不知道,可是這樣的感情,是一定不會快樂的。”

  ……

  傍晚時分,喬唯一驅車來到了容雋的公司樓下,進到公司,才知道容雋早就已經離開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喬唯一問,“他手機關機了。”

  “抱歉喬小姐,容總今天下午是私人行程,我這邊沒有記錄。”秘書回答她道。

  喬唯一點了點頭,出了公司回到自己的車子裏,正在考慮該去哪裏找他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喬唯一摸出手機,就看見一條來自於容恒的消息。

  她點開容恒發過來的那個地址,看見一間酒莊的名字之後,很快驅車掉頭前往。

  十多千米的遠的路程堵了一路,喬唯一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抵達那間酒莊,剛要進門,卻迎麵遇上了從裏麵走出來的傅城予。

  見到她,傅城予微微一挑眉,“唯一,你來了?容雋在2號房呢,喝了不少酒,容恒正陪著他呢,你趕緊去看看吧。”

  喬唯一應了一聲,內心卻忽地生出了一絲莫名的惶恐,隻能暫時停下自己的腳步,看著傅城予道:“你這就要走了嗎?”

  “家裏有點事,一直催著我回去呢,我得先回去看看。”傅城予說,“改天吃飯再聊。”

  喬唯一點了點頭,目送著他腳步匆匆地走向停車場,坐進車子裏離開,這才終於收回視線,緩步走進了酒莊。

  來到2號房門口,房門是虛掩著的,大概傅城予離開得匆忙,顧不上關門。而喬唯一正準備推門進去,忽然就聽見了容恒的聲音——

  “哥!你能不能別喝了!別說爸不高興見到你這個樣子,就是嫂子見到了,她能高興嗎?”

  容雋大概是喝多了,聲音帶著兩分醉意,竟然輕笑了一聲,隨後道:“她不高興?那好啊,我巴不得她不高興!我巴不得看見她不高興!你趕緊讓她來,讓我看看她不高興是什麽樣子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容恒說,“當初是你眼巴巴地盼著她回來,現在她回來了,你又這個樣子——”

  “我不是說了嗎?”容雋驟然提高了音量,“我就是想看到她不高興!”

  跟喝多了的人交流,容恒也有些火了,說:“她不高興又怎麽樣?她不高興難道你就高興了嗎?”

  話音落下,包間裏驟然靜默了片刻。

  好一會兒,她才終於又聽到容雋的聲音,帶著一絲苦笑,“她不高興,我也會不高興……可是她好像不會生氣,我還是不高興……”

  容恒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會明白……”容雋說,“你不會懂,一個女人的感激有多可怕……因為感激你,她可以嫁給你,因為感激你,她可以沒有限度地退讓自己,因為感激你,她連自己的人生和事業都可以犧牲……”

  “……嫂子感激你什麽?”

  容雋再度笑了一聲,道:“我也不知道她感激我什麽,我是因為愛她,才會做那些事……我不需要她的感激……我一絲一毫都不需要——”

  頓了片刻,他卻又啞著嗓子開口道:“所以我才害怕……我怕她走,又怕她是因為感激我才留下,又怕自己是她的枷鎖,是她的負累……”

  第1106章 是你

  屋子裏驟然安靜下來,許久再沒有一點聲音。

  容恒固然知道容雋和喬唯一之間存在許多問題,可是卻怎麽都想不到兩人之間連相愛基礎都有問題。

  他到底並非當事人,無法完全了解其中的種種,又怕問得多了讓容雋更加不開心,因此隻能沉默。

  眼看著容雋繼續一杯杯地喝酒,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勸。

  易地而處,如果讓他知道陸沅是因為感激才跟自己在一起,那他能怎麽自處?旁人再怎麽勸又有什麽用?

  容恒心裏忍不住唏噓,可是眼見著容雋這個樣子下去,他也隻覺得不是辦法,正糾結猶豫之間,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房門動了動,隨後,他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喬唯一。

  他看見了她,可是容雋並沒有看見。

  容恒驀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門口,準備將喬唯一拉到旁邊仔細問問她。

  可是喬唯一卻隻是對他擺了擺手,道:“謝謝你通知我他在這裏。我來照顧他吧?”

  容恒見她的神情,猜到她大概是聽到自己剛才和容雋說的那些話了,不由得頓了頓,道:“嫂子,我哥他狀態真的很差,你能不能——”

  “我知道。”喬唯一說,“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容恒遲疑片刻,這才點了點頭,看著喬唯一推門進屋,暫時回避了。

  喬唯一進屋的時候,容雋正獨自坐在沙發裏,低著頭,手中拿著一杯酒,卻仿佛已經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

  喬唯一知道他已經喝多了,於是走上前去,伸手去取他手中的那隻酒杯。

  容雋卻將杯子捏得很緊,喬唯一拉了兩下都沒有拉下來,反而容雋一縮手,重新將酒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同時不耐煩地抬眸開口道:“你幹什麽——”

  然而抬頭的一瞬間,他看見了她,驟然愣住。

  “老婆?”他如墮夢中,喃喃喊了她一聲。

  “你喝多了。”喬唯一說,“回家去吧。”

  他眼波凝滯,神智同樣凝滯,乖乖交出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喬唯一轉身要將酒杯放到桌上的瞬間,他卻恍然回神一般,一把奪回了那隻杯子,隻是瞪著她,道:“不要你管。”

  喬唯一安靜了片刻,才又道:“真的不要我管?”

  “對。”容雋惡狠狠地開口道,“不要你管!”

  “那你是要讓我走?”喬唯一又問。

  “對,你走!”容雋情緒驀地又激動了幾分,“你有多遠走多遠!你去你的國外!你去找你的沈遇!你去好好發展你自己的事業!別管我!”

  喬唯一靜靜地看了他片刻,才又緩緩道:“那如果我非要管你呢?”

  “哈哈哈。”容雋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竟控製不住地大笑出聲,隨後才緩緩逼近她的臉,冷眸道,“你管我?你憑什麽管我?你又不愛我,你憑什麽管我?”

  “我愛你。”

  他瞬間愣在那裏,隻是看著她。

  很久之後,他才又啞著嗓子開口,“不,你不愛我……”

  “我愛你。”她溫熱的掌心貼上他的臉,“我唯一愛的……就是你。”

  ……

  容雋猛地從床上驚醒。

  睜開眼睛看時,他正躺在自己公寓的大床上,熟悉而清冷的臥室裏。

  他坐起身來,伸出手來按了按額頭。

  他好像喝了很多酒,所以頭很痛。

  他好像還做了一個夢,一個美夢……

  可是到底是什麽夢,容雋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他用力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很努力地回想了一番之後,忽然忍不住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聲。

  一個夢罷了,他就算想起來了,又能怎麽樣?

  想到這裏,他靠回床頭,靜靜地看著頭頂的天花,努力想要平複自己內心那股子空到極致的痛感。

  可是就在這時,他卻忽然聽到了什麽動靜。

  像是有人輕而緩的腳步聲,逐漸接近了他的臥室門口……

  可是他明明是一個人住的。

  他有些茫然地轉頭,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房門被人推開,茫然地看著喬唯一走了進來……

  她手中端著一杯蜂蜜水,走到床頭,放下手中的水杯,隨後才看向他,“你還不打算醒嗎?”

  他看著她,腦海中忽然就閃過一個畫麵——

  是她撫著他的臉,對他說:“我愛你。”

  是了,這就是他昨天晚上做的夢。

  難怪那麽努力地回想都想不起來,這樣虛無縹緲的夢,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眼見著他隻是失神地看著自己,喬唯一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如果還沒醒,那就再休息一會兒。記得喝蜂蜜水。我還要回去換衣服上班,就不多待了。”

  她說完,又看了他一眼,準備站起身的瞬間,容雋卻忽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拉住了她。

  喬唯一動作頓住,兩個人又對視了片刻,容雋忽然又鬆開了自己的手。

  喬唯一低頭,就看見他的手臂微微回縮,然而手指卻依舊控製不住地在張合,仿佛還在猶豫要不要再一次抓住她。

  “容雋。”喬唯一忽然喊了他一聲,隨後道,“謝謝你。”

  聽到這句話,容雋臉色驀地一沉,目光也瞬間陰鬱了幾分,隨後,他抬眸看向她,道:“你謝我什麽?”

  “謝謝你幫我找到沈覓和沈棠他們的下落。”喬唯一說,“謝謝你把小姨和姨父離婚的原因攬到自己身上,謝謝你幫忙消除了小姨和沈覓之間的誤會……”

  她越說,容雋的臉色越難看,到最後幾乎就是瞪著她。

  喬唯一說完之後,頓了頓,忽然傾身上前,輕輕在他唇上印了一下,“謝謝你。”

  因為她那一吻,容雋瞬間更是僵硬,手都控製不住地捏成了拳頭。

  良久,他才又開口道:“你都是這麽謝謝人的?”

  喬唯一緩緩搖了搖頭,道:“我隻這麽謝你。”

  容雋的拳頭瞬間攥得更緊,“喬唯一,我不需要你的謝謝。”

  “哦。”喬唯一應了一聲,隨後反問道,“那你要什麽?”

  容雋臉部的肌肉控製不住地抽動了一下,沒有回答。

  喬唯一說:“你要不要都好,該謝的我總歸要謝。如果什麽都不說不做,我怎麽過意的去?”

  容雋驀地咬了咬牙,隨後才又道:“你過意不去,所以就幹脆拿自己來還?”

  “容雋,你邏輯這麽差嗎?”喬唯一說,“我說了,因為過意不去,所以我說了謝謝。什麽拿自己來還?我為什麽要拿自己來還?”

  “你自己心裏清楚。”

  容雋隻覺得她今天似乎有什麽不一樣,可是他無暇細思,他滿腔憤怒與火氣已經處於快要失控的狀態——被她逼得。

  “我不清楚。”喬唯一說,“容雋,你不要再跟我耍這種莫名其妙的脾氣。昨天晚上在酒莊,你喝醉了我可以容忍,可是你現在應該已經酒醒了,應該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吧?”

  她這是……衝他發脾氣了?

  這種感覺過於陌生,容雋不由得愣了一下,張口就欲反駁的時候,差點衝口而出的話卻忽然卡死在唇邊——

  她剛才說什麽?

  他喝醉了,她可以容忍?

  昨天晚上,在酒莊?

  與此同時,先前那幅在他腦海中閃過的畫麵再度來襲——

  她撫著他的臉,對他說:“我愛你……”

  背景是在酒莊,昨天晚上那家酒莊。

  所以,那究竟是不是夢?

  他呼吸驟然粗重起來,目光來回在她臉上逡巡,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終,還是喬唯一又開了口:“你好好休息吧,我真的該去上——”

  “你愛我嗎?”

  容雋的聲音一出來,喬唯一的話語驟然中斷,隨後,便是一陣窒息般的沉默。

  容雋忐忑不安的目光終究一點點沉澱了下來。

  “算了,你走……”

  最後一個“吧”字還沒說出口,喬唯一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道:“愛愛愛,你到底還要我說多少次?”

  容雋驟然僵在那裏,看著她,分明是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相信。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再度閃回了一些畫麵——

  是在此刻的這間臥室,此刻的這張床上。

  他緊緊地抱著她,纏著她,反反複複地問著同一個問題。

  “老婆,你愛不愛我?”

  “愛。”

  “真的愛?”

  “真的愛。”

  “你騙我……”

  “沒有。”

  “老婆,你愛我嗎?”

  “愛。我愛你。”

  “你騙我……”

  “沒有。”

  ……

  容雋猛地伸出手來,一把捉住了她,呼吸和神經一並紊亂。

  良久,他才終於又再度低聲開口:“你……愛我?”

  迎著他的目光,喬唯一目光也緩緩沉澱下來。

  她低低應了一聲,緩緩道:“嗯,我愛你。”

  他瞬間又繃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不愛我。”他再度開口,聲音卻又低了幾分,“你隻是在忍我。因為你知道我為了你棄政從商,你覺得你欠了我,所以你一直在忍我。你忍了兩年,終於忍不下去了,所以你才要跟我離婚……”

  “容雋。”她輕輕喊了他一聲,“我承認,結婚的那兩年,我是很多時候都在忍。”

  他的目光驟然淩亂破碎。

  “可那並不是因為虧欠或者感激,而是因為,那個人……是你。”

  “如果那個人不是你,那又有什麽所謂?我隨時可以抽身,隨時可以離開,何必要忍過那兩年?”

  “我不想失去的,不是那個讓我覺得虧欠和感激的人——是你。”

  第1107章 後悔

  容雋真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這輩子,雖然一直以來都順風順水扶搖直上,可是到了這一刻,他竟然懷疑,自己真的可以這麽幸運,有機會聽到她說這些話嗎?

  他的心原本已經在破碎的邊緣搖搖欲墜,這會兒如同突然被什麽東西強力黏合一般,讓他許久都緩不過神來。

  隨後,他忽然用力擰向了自己的手臂。

  疼。

  很疼。

  然而下一刻,他就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捧住了麵前的人的臉,“你是愛我的,你還是愛我的——”

  自兩個人離婚之後,喬唯一從來沒有想過還能將這些話說給他聽,因此一時之間,她也有些緩不過來。

  饒是如此,她卻還是注意到了容雋擰向自己的動作。

  她眼睜睜看著他那一擰直接將自己的手臂上那塊肉都擰得通紅,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下意識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

  不待她的話說完,容雋已經傾身向前,用力封住了她的唇。

  這一吻,兩個人都心神蕩漾,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容雋直接換了方位,將喬唯一壓倒在床上,扣著她的手腕,控製不住地使力,再使力,恨不得能跟她融為一體一般。

  幾近窒息的時刻,喬唯一才終於從容雋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隨後一把推開他,翻身坐起,隻顧大口大口地吸氣。

  “老婆——”

  容雋一時不防被推開,下一刻就又貼了上來,正要將她重新撈進懷中的時刻,喬唯一為了避開他的魔掌,直接就摔下了床。

  她一摔下去,容雋立刻也跟著撲到了床下,嚇得喬唯一手撐在地上就連連後退了幾下,“容雋!”

  容雋這會兒來勢洶洶,哪裏是她喊一聲就能攔住的,下一刻,喬唯一便直接又被他壓倒在了地上。

  她連忙伸出手來,在容雋低下頭的一瞬間用力揪住了他的後衣領,同時往旁邊一偏頭,避開他落下的唇,這才給自己留出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對容雋而言,隻要她的人在自己懷中,隻要是她的身體,那他的唇落到哪裏都是可以的,因此他吻著她的側臉,順勢又吻上了她的脖頸。

  “容雋……”喬唯一有些艱難地又喊了他一聲,“我……上班要遲到了……容雋!”

  “不行!”容雋沉溺於她的體香之中,好一會兒才抽空回應了她,“不行!”

  喬唯一驀地抬起手來,直接封住了他的唇。

  容雋順勢又吻她的掌心。

  喬唯一簡直要瘋了,隻能冷下臉來看著他,“容雋,我再說一次,我要回去換衣服上班了。你仔細考慮清楚,你是不是還要繼續纏著我?”

  這句話一說出來,容雋果然就清醒了幾分,低頭與她對視了片刻之後,忍不住又用力蹭了蹭她,“老婆……我都這樣子了……”

  喬唯一咬著下唇,依舊看著他,隻是不鬆口。

  “你請假,你不去上班……”容雋繼續蹭著她,低聲道。

  喬唯一強忍了片刻,才終於鬆開唇齒,開口道:“容雋,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期待的不是你故態複萌——”

  聽到“故態複萌”幾個字,容雋的身子控製不住地微微一僵,隨後便再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饒是身體再衝動,這會兒他的頭腦也已經強行冷靜了下來。

  可是到底還是會覺得不甘心,舍不得放開她,卻又不得不放開。

  “那你再說一次。”他看著她,低低開口道,“你再說一次——”

  喬唯一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終於伸出手來撫上他的眉眼,輕聲開口道:“我愛你——”

  ……

  說完那三個字之後,喬唯一後悔了一整個上午。

  因為她說完那句之後,容雋直接就又瘋了,等到她拚盡全力擺脫他,便連回家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了,直接從容雋的住處趕去了公司。

  她穿著那條皺巴巴的套裝裙,踩著點回到辦公室,頂著一眾職員的注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再匆匆換了辦公室裏的備用衣服趕到會議室時,會議已經開始了五分鍾。

  她既遲了到,又沒化妝,隻胡亂塗了點口紅,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大概不怎麽好,喬唯一隻覺得一場會議下來,好多人都在時不時往她身上瞟。

  她從來沒有這麽失態和失算過,偏偏從她到公司那刻起,手機上便不斷收到容雋的信息轟炸。

  喬唯一隻覺得自己也要炸了,索性丟開手機,眼不見為淨。

  結果到了中午時分,容雋的電話直接就打到了她辦公室的內線上,“老婆,我來找你吃午飯了,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你快下來。”

  喬唯一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就後悔接電話了,隨後才道:“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呢,暫時沒時間吃午飯——”

  “那我買了東西上來跟你一起吃。”容雋立刻道,“飯總是要吃的,午休時間,你同事也不會說什麽的。”

  “別——”喬唯一按著額頭,隨後道,“我騰四十分鍾出來吧。”

  容雋立刻心滿意足地笑出了聲。

  因為隻有四十分鍾的時間,因此容雋直接挑了她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廳,進了餐廳經理就要將他們往包間裏帶,喬唯一立刻抗拒起來,強力要求要坐大廳。

  容雋沒有辦法,也隻能依著她。

  然而即便坐的是大廳,容雋照樣能跟她擠坐在一起,全程也不吃什麽東西,隻是緊緊捏著她的手,看著她吃東西的模樣,時不時喂一點東西進她口中,再順手幫她擦個嘴角,一時興起還能湊上前來親她一下,簡直是旁若無人。

  喬唯一頂著巨大的壓力吃完這頓飯,便又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司。

  然而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時。

  下午五點鍾一到,她的內線電話再度準時響起,仍舊是容雋,仍舊在樓下等她。

  喬唯一也實在沒有了辦法。

  她原本是打算加個班的,可是現在看來,加不加班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剛下到地下停車場,還沒走到自己的車位,就已經被容雋劫進了他的車子裏。

  再然後,關於自己不加班的這個決定,喬唯一後悔了整晚……

  第1108章 她的模樣

  這天晚上,兩個人照舊是回到了市中心那套小公寓。

  如果說在回來的路上容雋還沒勉強克製住自己的話,一進到門裏,所有的一切就失控了。

  他的滿心激動滿腹情潮已經醞釀發酵了整整一天,到這會兒已經再無克製之力,一進到屬於兩個人的空間,直接就噴薄而出。

  兩個人重新在一起之後,籠統算起來也有過三次,可是沒有哪一次像這樣,激烈得讓喬唯一無所適從。

  恍惚之間,仿佛有種回到了多年前,兩個人剛剛突破最後一道防線的那段時間——

  那時候他似乎也是這樣,不知疲憊,不知饜足。

  最後,喬唯一幾乎是昏死在床上,才終於得以睡了過去。

  而第二天早上艱難醒轉過來時,那個人就躺在自己身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撫著她的頭發,滿目清亮地看著她,“醒了?”

  喬唯一瞬間就真的清醒了,一下子想要坐起身來,卻不小心牽扯到痛處,低呼了一聲之後,僵在那裏。

  容雋連忙將她抱進懷中,一麵就掀開被子去看她的痛處,“我看看……”

  “你……”喬唯一本想指責他,可是一口氣沒提上來,就又卡住了,隻能無力地靠在他懷中,努力平複自己。

  容雋看過之後,倒是真的有些內疚了,低頭看向她,道:“老婆,對不起嘛,昨天晚上是我太激動了,沒控製住……”

  喬唯一無力回應。

  容雋又在她身上蹭了蹭,隨後道:“正好今天休息日,咱們就在家裏好好休息休息……”

  “我是要在家好好休息。”喬唯一說,“所以你回去吧。”

  容雋聞言驀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問:“你還要趕我走?”

  “我不是趕你走。”喬唯一說,“是你待在這裏我們會吵架。”

  容雋登時就不樂意了,“你憑什麽說我會跟你吵架?”

  “因為我今天還要在家裏開個視頻會議。”喬唯一說,“我會有很多工作電話……你留在這裏又會不高興,我們又會吵架……我不想吵架。”

  “都還沒開始你憑什麽說我會不高興?”容雋說,“我今天就高興給你看看!”

  喬唯一聽了,安靜片刻之後,忽然伸手拿過了自己的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了他。

  容雋驀地擰了眉,“幹嘛?”

  “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我給你記錄下來。”喬唯一說,“免得你到時候翻臉不認。”

  容雋瞪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來拿過手機,翻轉攝像頭之後直接用前置攝像頭對準了兩個人。

  喬唯一毫無防備地看到此刻兩個人的模樣出現在屏幕裏,猛地伸出手來捂了臉,“你幹嘛?”

  “記錄啊。”容雋一麵說著,一麵點下拍攝按鍵,同時緩緩湊近她,對著鏡頭開口道,“今天,我一定會開開心心地——跟我老婆,在、一、起!來,老婆,你看一下鏡頭……”

  啪!

  喬唯一用力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感,掀開被子就下了床。

  將自己泡進浴缸修整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喬唯一才終於漸漸恢複了力氣,穿了衣服起身走出衛生間時,容雋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她這房子裏並沒有準備什麽食材,這早餐自然是他讓人買上來的。

  喬唯一坐下來,匆匆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麽了?”容雋看著她,“不好吃嗎?你以前很愛吃他們家灌湯包的——”

  “我要開會了。”喬唯一說,“還要化妝呢。”

  容雋登時就微微一擰眉,“就差這麽點時間嗎?能不能好好把早餐吃完?”

  喬唯一說:“對,就差這麽點時間。罪魁禍首是誰你應該很清楚。”

  “喬唯一你——”

  容雋張口便要跟她“理論”的時候,喬唯一翻到了自己手機上的那則記錄視頻,“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

  容雋還沒說出來的話登時卡在喉嚨裏。

  喬唯一轉身回到臥室,而容雋則繼續坐在餐桌旁邊,滿腹怨念地繼續吃早餐。

  事實上,喬唯一的會議開始後沒多久,容雋也接了個工作電話,讓人給自己送來了幾分緊急文件,處理了幾項工作。隻是他的工作很快就處理完畢,喬唯一那邊的會議卻始終沒有開完的樣子。

  他忍不住在書房門口晃了又晃,時不時探頭進去看一眼,偏偏喬唯一都如同看不見他一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視頻會議上。

  漸漸地,容雋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了,從在門外晃悠變成了直接推門而入,就坐在她書桌對麵,忍不住就要開始搗亂的時候,喬唯一不動聲色地又一次將自己的手機丟了過來。

  容雋一低頭,就又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那則視頻。

  這原本是一則很甜蜜的視頻,可是此刻他看著這則視頻就無名火起,忍不住想起手機想要刪掉視頻的時候,卻忽然聽見坐在對麵的喬唯一開了口。

  她並不是在跟他說話,而是她參與的視頻會議輪到了她發言。

  容雋刪除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轉為了胡亂翻看她手機裏的其他照片,同時聽著她用他極其熟悉的腔調,說著他從來沒有聽過的一些話。

  聽著聽著,容雋不覺抬起了頭,看向她。

  喬唯一依舊沒有任何分神,隻專注地看著電腦屏幕,繼續有條不紊地闡述著自己的觀點。

  事實上,這是容雋第一次見到喬唯一這樣的狀態。

  先前bd發布會那次,雖然他知道她成功地解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危機,但是他並不知道她那個時候是什麽樣的一種狀態。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

  這樣從容不迫,不疾不徐,卻又據理力爭,不卑不亢。

  這是他熟悉的喬唯一。

  卻也是讓他感到有些陌生的喬唯一。

  容雋不覺就看得失了神。

  又過了幾十分鍾,喬唯一這個漫長的視頻會議終於結束,而她合上筆記本電腦抬起頭時,麵前的這個男人依舊伏在桌案邊,撐著下巴,專注地盯著她看。

  若不是她今天粉擦得厚,早在會議中途就被人看出來臉紅了。

  “你看夠沒有?”

  “看不夠。”容雋說。

  第1109章 空間

  他耍起無賴來,喬唯一哪裏是他的對手,因此聽到他的回答,她根本懶得回應,起身就準備走出書房。

  誰知道剛剛走到書桌另一側,容雋忽然就一伸手將她拉進了懷中,在她耳廓親了一下,隨後低聲道:“老婆,你耳朵怎麽紅了?”

  喬唯一一聽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忍不住抵著他的胸口嗔道:“容雋!”

  容雋卻愈發得寸進尺,抱著她就再不願意撒手。

  正糾纏一處之際,喬唯一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忍不住就要掙開容雋去拿自己的手機,容雋正在興頭上,哪裏肯答應,張口便是:“不要管它……”

  喬唯一被他抱得喘了一聲,忍不住道:“你又來了?”

  容雋一愣,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撒開手,看著她起身拿過手機,轉到窗邊去接起了電話。

  這一通電話喬唯一打了十幾分鍾,容雋就坐在那裏盯著她的背影或側影看了十幾分鍾。

  等到她終於掛掉電話轉過身來,容雋還是先前的姿勢,也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喬唯一緩緩呼出一口氣,隨後揚了揚手機,道:“你看見了?這些天公司很忙,像這樣的電話我今天還會接很多個,你確定要留在這裏看著我打電話嗎?”

  留在這裏看著她打電話,這個選項的確是不怎麽讓容雋愉快的;

  可是如果是留在這裏跟她在一起,那又有什麽不可以?

  “我就要待在這裏。”容雋說,“我連視頻都給你錄了,你還擔心什麽?”

  喬唯一聞言,安靜片刻之後,緩緩走回到他麵前,卻隻是倚在書桌旁邊。

  容雋一伸手重新將她拉進自己懷中,她也不反抗掙紮,隻是看著他道:“容雋,你還記得你剛開始創業那幾年嗎?”

  “嗯?”容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怎麽?”

  “那個時候,你忙得顧不上我,我們從每天在一起,到一周隻能見一次,有時候甚至十天半個月才能見一次……”

  她一說,容雋立刻就想起了那段時間,不由得微微擰了眉聽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那個時候,我們從來不吵架,相反,我們還很珍惜每一次見麵的日子。”喬唯一說,“我常常覺得,那就是我們感情最好的時候——”

  容雋眉頭瞬間擰得更緊,“那個時候那不是沒有辦法嗎?難不成到了今時今日我們還要恢複那種狀態,才能好好繼續過下去?”

  “那取決於你。”喬唯一說,“那個時候,一開始我也很不習慣,我也不知道自己每天應該幹什麽……直到,我開始學著不再把你當成我的全部。”

  聽到這句話,容雋手上的動作瞬間一緊。

  喬唯一察覺得分明,伸出手來扣住他的手腕,繼續道:“容雋,我們可以在一起,但是我們必須要有自己的空間和人生,這對我們而言才是最好的相處方式,你明白嗎?”

  她這樣認真地問他,容雋也不再情急,而是與她對視了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也得考慮考慮我……”

  喬唯一微微一頓,等著他說下去。

  容雋也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我等了你這麽多年,想了你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重新將你抱在懷裏,你卻動不動就要推開我……我不是不能接受有彼此的空間,可是你不能這麽著急,不能讓我這麽快就坦然應對這種分開生活的局麵……至少,也要把過去那麽多年缺失和遺憾彌補了一部分,再來說這件事吧?”

  喬唯一心頭微微一震,竟無言以對。

  事實上,當初他投入到自己的創業生活之中後,她也是用了很長的時間才重新調整好自己的生活節奏。

  更何況,現在他們之間還隔了那麽長的歲月,又哪裏是一時三刻就調整得過來的?

  是她過於懼怕重蹈覆轍,所以才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生怕會經曆從前的任何不快。

  可是她卻忘記了,從來一帆風順如他,也是需要時間的……

  想到這裏,喬唯一再沒有說話,隻是靠在他懷中,指腹反複地劃過他發尾的發根。

  兩個人就那麽靜靜地靠著,直至容雋又一次偷偷親上她的耳廓和臉頰,同時低低開口道:“而且你也要給我時間,讓我慢慢改……我真的能改了,那這種空間也是可以取消的,對不對?”

  喬唯一神思混沌,險些就要開口應他的時候,手機忽然又一次響了起來。

  她驟然回神,抓起手機看了一眼,隨後接起了電話。

  接起電話的瞬間,她腦海中閃過容雋剛才那句話,不由得微微瞪了他一眼。

  容雋滿臉無辜地聳了聳肩,隻當自己什麽也沒說過。

  ……

  兩個人就這麽在家裏消磨了一整天的時間。

  容雋起初雖然有發脾氣的預兆,但是在見過喬唯一的工作狀態,再加上兩個人又一起總結了一下過去的經驗,交換了一下各自內心的想法後,這一天就平和了許多。

  傍晚,兩天沒有容雋消息的容恒打了個電話過來試探情況,容雋三言兩語打發了他,轉頭對喬唯一道:“改天有時間吃頓飯,叫上沅沅和淺淺她們一起,也叫上容恒傅城予他們幾個,好不好?都是你熟悉的,也沒什麽其他亂七八糟的人。”

  喬唯一聽了,轉頭看了他一眼,道:“好端端地約什麽飯?他們都是忙人,你別去打擾他們了。”

  “忙怎麽了?”容雋說,“誰還不是個忙人了?再忙也得給我抽出時間來——”

  喬唯一哪能不知道他是為什麽。

  早前被這些人看見過他不如意的樣子,如今他真正地活過來了,哪能不去他們麵前炫耀炫耀。

  對於他這種心態,她再熟悉不過,隻能由他去。

  眼見她這樣好說話,這天晚上容雋便又借機想在這邊留宿一晚,臨到要走的時候,又是打翻紅酒,又是弄濕衣服,又是鬧肚子……

  眼見著他什麽花樣都使出來了,喬唯一也實在是沒有了辦法,隻是道:“你知道我今天什麽狀況,留下你也做不了什麽。”

  容雋一聽就知道是有機會了,立刻什麽毛病都好了,伸手將她抱進懷中就親了一下,“誰說一定要做什麽了?我發誓,我一定老老實實的,什麽也不做。”

  喬唯一看了一眼他發誓的動作,隻是扯了扯嘴角。

  第1110章 孕

  事實證明,床下的誓發得再多再真誠,上了床都是多餘且無用的。

  尤其是對於某種男人而言。

  好在喬唯一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兩個人在這方麵也格外熟悉和默契,雖然有些難捱,但到底也不至於太辛苦。

  連續兩天的同床共枕讓容雋心情大好,第二天一上班他就開始打電話通知人吃飯,成功地小型聚餐定在了兩天後。

  到了吃飯當天,陸沅是給足了他麵子,早早地就到了,而慕淺則是第二個到的。

  見到容雋,陸沅是不好說什麽,慕淺卻是一下就笑了起來,打趣他道:“真是少見啊容大少,紅光滿麵呢你!”

  “托福。”容雋挑眉一笑,隨後道,“靳西呢?”

  “誰知道他在瞎忙什麽。”慕淺說,“不來才好呢。”

  容雋聽了,不由得道:“你老公在忙什麽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慕淺坦坦然地回答道,“你以為都像你一樣,恨不得完全把老婆掌控在自己掌心之中——”

  這話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容雋可能還會尷尬,偏偏是從她嘴裏說出來,容雋是一點也不在意,隻瞥了她一眼,轉頭又跟陸沅聊了起來。

  不多時,晚下班的容恒來了,慕淺口中的大忙人霍靳西也來了,還帶著一起來湊熱鬧的賀靖忱。

  賀靖忱對此很不滿,“容老大你這是什麽意思?找霍二容二他們吃飯,連傅城予都有份,怎麽偏偏就把我給落下了?”

  容雋正準備回答他,一抬頭忽然看見喬唯一推門而入,頓時就什麽都顧不上了,隻是起身走過去,在一眾人的注視之下將喬唯一帶到了自己身邊坐下。

  在座對喬唯一而言都是熟人,她不想這麽刻意,偏偏容雋樁樁件件都刻意,隻恨不得能將“恩愛”兩個字寫在自己的額頭上給眾人看。

  好在眾人對他的意圖都是心知肚明,全部都給足了麵子沒有拆穿,如此一來,餐桌上的氛圍和諧之中又透著尷尬,古裏古怪的。

  霍靳西是我行我素慣了的,什麽氛圍他都無感,難得與慕淺共坐在同一張餐桌上,他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是注意力基本都在自己旁邊的人身上。

  而容恒也不必多說,餐桌上有幾個女人在,男人壓根就不怎麽插得上話,他索性就全程負責給陸沅夾菜,盯著她吃東西。

  如此一來賀靖忱就很不爽了,“我果然不該來的——老傅怎麽還不來?”

  霍靳西瞥他一眼,道:“你自己硬要跟著來的。”

  慕淺立刻接上話,道:“傅城予來了又怎麽樣?人家家裏是有個小妻子的,又不像你——”

  賀靖忱不滿地丟開筷子,“三對情侶在我麵前秀恩愛還不夠,你們兩口子還要聯合起來針對我是吧?這飯還讓不讓人吃了?”

  話音剛落,就看見傅城予推門走了進來。

  與這一屋子春風得意紅光滿麵的人比起來,傅城予看起來莫名有股焦慮頹喪感,賀靖忱一見他就樂了,伸手招他道:“來來來,老傅,咱們倆坐一塊兒,別讓這群人欺負了咱們。”

  傅城予走上前來,隨意拉開椅子坐下,道:“你們倒是夠早的。”

  “是你來得晚。”容雋也看出他有一些不對勁,不由得道,“這是怎麽了,一臉生無可戀的架勢。”

  聽到他這樣評價別人,慕淺和陸沅都忍不住都笑了起來,喬唯一也有些無奈,隨後才抬頭看向傅城予,想看看他到底是怎麽了。

  傅城予顯然糟心到了極點,擺擺手道:“你們好不容易破鏡重圓,不提我那些事了,高高興興吃頓飯吧。”

  “那怎麽行?”容雋說,“你心裏有事,我們在這裏嘻嘻哈哈,那還是人嗎?有什麽煩心事,說出來讓大家夥幫你排解排解。”

  “就是。”賀靖忱搭腔道,“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們大家夥開心開心。”

  傅城予瞥了他一眼,道:“這事兒是讓我不開心,隻是說出來你也未必會開心。”

  賀靖忱頓時更加好奇,道:“什麽事?”

  “我老婆懷孕了。”傅城予說。

  這句話一說出來,餐桌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除了喬唯一。

  這一桌子的人,除了她,所有人都清楚了解傅城予的婚姻狀態,因此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反應。

  喬唯一也察覺出來什麽,眼見著無人開口,便出聲道:“那對你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

  傅城予聽了,苦笑著歎息了一聲,反問道:“你說呢?”

  喬唯一雖然不知道其中具體的來龍去脈,但聽到他這句反問,心裏便已經有答案了。

  容恒在這方麵經驗最淺沒什麽發言權,霍靳西微微擰著眉轉頭跟慕淺對視了一眼,賀靖忱則拍了傅城予的後腦一下,道:“你小子犯什麽混呢?不是說你們之間隻是形式婚姻嗎?不是說已經跟她達成共識等她大學畢業就離婚的嗎?這他媽懷孕又是怎麽回事?”

  傅城予忍不住按住額頭,道:“我也想知道是怎麽回事。”

  卻聽慕淺忽然嘻嘻笑了一聲,道:“我知道。”

  眾人頓時都又看向她,慕淺眼珠一轉,道:“還能是怎麽回事?酒後亂性,一響貪歡,鑄成大錯唄,對不對?”

  傅城予眉頭緊擰地看著她,沒有否認。

  慕淺忍不住又笑出聲來,轉頭瞥了霍靳西一眼,道:“我就知道,男人嘛,都是這個樣子的。”

  “那現在怎麽辦?”容恒忍不住道,“你們是要弄假成真了嗎?”

  傅城予按住額頭又長歎了一聲。

  一群人頓時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喬唯一不了解個中情由,也不好參與太多。

  然而奇怪的是,坐在她身旁的容雋竟然也全程都沒有發表意見。

  意識到這一點時,喬唯一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一轉頭,卻正對上容雋的視線。

  他也正在看著她。

  喬唯一心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忽然就反應過來他為什麽不出聲,以及他想到了什麽。

  一時間,她的心也沉了下去,再沒有心思去聽他們討論些什麽了。

  第1111章 孩子

  這一頓飯,因為傅城予這樁突如其來人命關天的大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這件事上頭,雖然傅城予並不想過多地談論,但是一晚上的話題還是圍繞著他和他的小妻子顧傾爾。

  容雋和喬唯一雖然也偶爾參與討論,但是參與度明顯不及其他人,至飯局結束,容雋早早地就牽了喬唯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因為霍靳西臨時接了個重要電話,他和慕淺在包間裏留到了最後。

  等他接完電話轉身過來,慕淺還悠悠然坐在那裏,不急不忙地等著他。

  霍靳西重新在她身邊坐下,慕淺轉頭看向他,張口就問:“你怎麽看?”

  霍靳西反問:“你怎麽看?”

  慕淺“嘻嘻”笑了一聲,道:“你知道我怎麽看的呀。”

  霍靳西瞥她一眼,拉著她的手起身往外走。

  他自然知道她是怎麽看的。

  早在那次他們在夜店碰到顧傾爾的時候,慕淺就已經對顧傾爾感興趣了,用她的話來說,這小姑娘絕對不是表麵看上去那樣清純無害;

  而傅城予和顧傾爾達成離婚的共識後,慕淺的想法是,真能這麽順利離婚嗎?

  到今天,聽到傅城予說顧傾爾懷孕,霍靳西一眼就看出她險些笑出聲來的模樣,哪還能不知道她的想法。

  “你既然知道我是怎麽想的,那你怎麽不提醒一下你的好朋友?”上車之後,慕淺才又故意問道。

  霍靳西轉頭看她一眼,說:“我說了,你還怎麽看好戲?”

  慕淺瞬間就樂出聲來,湊上前來親了他一口,道:“賞你的。”

  霍靳西隻瞥了她一眼,“就這?”

  “可以不止這啊。”慕淺直勾勾地看著他,“你要什麽,我現在就給你唄——”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撥弄他的領帶。

  前排的司機沉穩地開著車,如同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一般。

  霍靳西一手扣住她搗亂的那隻手,另一手死死將她按在懷中,再不許她亂動分毫。

  慕淺埋在他懷中,忍不住又一次悶笑出聲。

  ……

  另一邊,容雋和喬唯一一路回到小公寓,都是有些沉默的狀態。

  進了門,容雋直接拿了換洗衣物走進了衛生間。

  喬唯一在沙發裏靜坐片刻之後,忽然起身走進廚房燒了一壺熱水。

  燒好水她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後才又回到客廳,拉開置物櫃的一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熟悉的藥瓶。

  她正將藥丸從瓶子裏倒出來的時候,衛生間的門忽然響了一聲。

  喬唯一受驚,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抖,剛倒出來的藥丸頓時就落到了麵前的茶幾上。

  容雋身體半幹不濕的,係著一條浴巾從裏麵走出來。

  浴室裏的沐浴露用完了,他原本是出來找備用的,沒想到一從裏麵出來,就看見她在急急忙忙地撿掉在茶幾上的兩顆不知道什麽藥丸,同時將一個明顯是藥瓶的東西藏到了自己身後。

  他眸光瞬間暗了暗,一時間連自己是出來幹什麽的都忘記了,隻是站在那裏看著她。

  喬唯一將手裏的東西藏起來後,也才抬頭看向他,“怎麽了?”

  好一會兒,容雋才回答道:“沐浴露用完了。”

  “哦。”喬唯一應了一聲,隨後匆匆起身走向廚房外的生活陽台,去取了備用的給他。

  容雋依舊站在原地,伸手接過來之後,又看了她一眼。

  她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也沒有看他。

  容雋轉身就又往衛生間裏走去。

  喬唯一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走向沙發的位置,去處理自己先前匆匆塞到沙發縫隙裏的東西。

  誰知道她前腳剛走到沙發旁邊,身後忽然就傳來一陣熟悉而沉重的腳步聲,喬唯一還來不及回頭,就已經被人從背後壓倒在沙發裏。

  “容雋……”她忍不住喊了他一聲。

  容雋卻隻當沒有聽見一般,伸手就放進了她剛才藏東西的那個縫隙,直接從裏麵摸出了藥瓶。

  兩個人以一種古怪的姿勢交纏在沙發裏,喬唯一下意識地就去捉他的手,卻也奇怪,她一捉,原本來勢洶洶的容雋竟然真的就停住了。

  他在她身後,隔著她的身體,他也看不見自己手裏拿了瓶什麽東西。

  然而他也不急著看,隻是呼吸粗重地附在她耳邊,問:“什麽東西?”

  喬唯一清楚地從他語氣之中聽出了慍怒,她大概猜到他為何而怒,頓了頓,終於緩緩鬆開他的手,隻低低應了聲:“藥。”

  出乎意料的是,她鬆了手,容雋卻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固執地追問她:“什麽藥?”

  喬唯一又沉默片刻,才終於吐出一口氣,道:“止疼藥。”

  容雋覆在她身上的身體忽然微微一僵,緊接著,他如同不敢相信一般,飛快地將那個藥瓶放到自己麵前,閱讀清楚上麵的文字說明之後,他才猛地伸手將她抱進懷中,“你哪裏不舒服?為什麽要吃止疼藥?”

  “沒有……”喬唯一有些訥訥地回應了一聲,“就是……有點疼。”

  “哪裏疼?”容雋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目光在她身上來回逡巡。

  “不知道。”喬唯一回答。

  容雋瞬間就擰緊了眉,“你自己哪裏疼你不知道?”

  喬唯一抿了抿唇。

  容雋立刻就拉著她的手站起身來,“走,去醫院檢查——”

  “不用去。”喬唯一卻伸出手來拉住他,道,“不用檢查——我都檢查過了,檢查了很多次,沒有什麽問題的——”

  容雋隻覺得匪夷所思,“沒有問題怎麽會無端端地疼?你還不知道自己哪裏疼?”

  “就是……這裏麵。”喬唯一猶豫片刻,在自己的小腹處比劃了一下,“有時候會突然疼一下,但是很快就會好。”

  “那你還說自己沒問題?”容雋說,“馬上跟我去醫院。”

  “真的沒有問題。”喬唯一說,“國內國外的醫院,我都已經檢查過很多次了,我沒病。”

  “沒病你怎麽會痛?”容雋有些焦躁,“沒病你會需要吃藥止疼?”

  喬唯一靜默了片刻,才道:“不是經常會疼的,隻是有時候……想起一些事情才會疼。今天之前,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疼過了……”

  容雋不由得一怔。

  想到一些事情會疼?

  那這算什麽?心理病?

  他嗓子不由得啞了一下,“想到什麽會疼?”

  很久之後,他才終於聽到喬唯一的回答——

  “你。”

  容雋一僵,再度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什麽時候開始有這個問題的?”他咬了咬牙,再度開口問道。

  喬唯一又沉默了一陣,才終於道:“孩子沒了之後。”

  容雋赫然凝眸。

  兩個人就這麽僵硬地站立了片刻,他才又道:“孩子怎麽了?”

  他沒有問她為什麽打掉孩子,而是問她,孩子怎麽了。

  以前覺得她狠心冷酷無情,所以才會相信是她故意打掉孩子,就為了跟他撇清關係。

  而今,他怎麽都不會相信這件事了,所以他才問,孩子怎麽了。

  他始終不願意麵對的這個問題,而今,終於也該尋求一個答案了。

  喬唯一垂著眼,許久之後,她才苦笑了一聲,開口道:“我不知道他來了……我生病了,我吃了很多藥,然後,他就不在了。”

  第1112章 成長

  聽完喬唯一說的話,容雋怔忡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伸出手來抱住了她,低聲問道:“什麽病?”

  很久之後,喬唯一才低聲回答道:“感冒。”

  容雋又愣怔了一下,忽然就猛地抱緊了她,“是因為我的緣故?”

  喬唯一沒有回答。

  容雋卻又固執地繼續追問:“是不是我把你弄感冒的?”

  喬唯一終於有了反應,卻是搖了搖頭。

  容雋心裏卻已經有了答案。

  是他,一定是因為他。

  在海島那次,是他蓄意籌謀的久別重逢。

  其實從離婚後她就一直避著他,雖然中間也曾見過兩三次,可都是在公眾場合,人群之中遙遙一見,即便麵對麵,說的也不過是一些場麵話。

  可是海島那次不一樣。

  是他刻意糾纏,是他死皮賴臉,而她,起初抗拒,後麵就成了半推半就。

  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他真的是渴望了太久太久,以至於直接就失了控。

  後麵想來,她當時是向他表述過自己不舒服的——

  海島天氣悶熱,但喬唯一向來是畏寒不畏熱的,因此她的房間隻是開著陽台門吹海風,連空調都懶得開。

  而他進入房間之後,又是另一番景象。

  驟熱之後便是驟冷。

  她一向是不喜歡這樣的,從前兩個人還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會將就她,將空調的溫度調得較高。

  可是那一次,他沒有。

  也許是存心,也許是故意,但凡她不喜歡的事,他總歸是要做出來氣氣她。

  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空調的涼風之下,他舒爽自在,愈發將自己積攢日久的欲/望淋漓盡致地揮灑。

  而她身上的汗都是涼的。

  偏偏他糾纏不休。

  淩晨,當他想起跟自己同行的慕淺,不得不從她房間裏離開時,她的聲音已經含著混沌和沙啞。

  再然後,她就避著他,提前離開了海島。

  ……

  這會兒清晰地回憶起過去的種種,讓容雋有種窒息的感覺。

  此前他一直覺得她冰冷無情,怨她狠心,連肚子裏的孩子都能毫不留情地打掉,可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他一時有些緩不過神來,連抱著她的手臂都不自覺鬆了鬆。

  “容雋……”大約是察覺到他的情緒,喬唯一低低喊了他一聲,卻仿佛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此時此刻,她隻覺得很不舒服,雖然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但她知道,她必須要盡快讓自己緩過來。

  想到這裏,喬唯一忍不住轉頭,伸手就去抓旁邊的藥瓶。

  容雋隻是有些發怔地看著她的動作。

  在她到處藥丸要送進嘴裏的時候,容雋驟然回神,一把捏住她的手。

  “我沒事。”她看著他,臉色發白地緩緩道,“我吃過藥就會好了。”

  容雋眸色驟然沉了沉,翻手摳出她手裏的藥丸,揚手扔了,起身就拉著喬唯一出了門。

  ……

  大半夜,一通全方麵的檢查下來,容雋才確定了她的身體機能的確是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偏偏,她依然覺得疼。

  雖然她已經不再承認自己疼,可是她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的。

  對此,醫生束手無策,容雋更是束手無策。

  最終容雋沒有辦法,問過醫生之後,領了兩片藥給喬唯一送了過去。

  進了休息室,他給喬唯一倒了水,又將兩片藥放進她的掌心,低聲道:“實在難受就先吃藥吧。”

  她是真的一直在強忍,所以他的藥遞過來之後,她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就將藥送進了口中。

  容雋就在旁邊安靜地看著她。

  吞下藥之後,她似乎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再看向他的時候,眉目也微微舒展開來,淡笑著開口道:“我都說了我沒事了。”

  容雋看著她,許久之後,才伸出手來將她攬進懷中,低頭在她額頭上一吻。

  他沒有告訴她,剛才那兩片隻是普通的維生素,而並非什麽止疼藥。

  可是隻要她相信那是止疼藥,似乎就能對她產生效果。

  由此可見,她這個痛,真的隻是心病。

  可是要怎麽才能緩解?

  如果他們還能再有一個孩子……那是不是就能治愈一切?

  容雋想著,垂眸看她,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因為內疚,因為羞愧。

  四年相戀,兩年婚姻,十多年感情糾葛,他究竟帶給了她一些什麽?

  他忽然想,她執意要離婚應該是對的,因為他真的沒有給她幸福。

  又或許,她現在提出要一腳蹬了他,他也無話可說。

  可是她沒有。

  都這樣了,她還願意再給他一個回頭的機會……

  容雋默默伸手抱緊了她,再沒有多說一個字。

  ……

  經過這個晚上後,兩個人的生活極其迅速地恢複了平靜。

  這種平靜並不單是指這次的插曲過去,還有容雋的狀態。

  如果說此前他還處於極度的興奮狀態中,這天之後,他整個人似乎都冷靜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喬唯一起床時,他就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早餐,這一次不再是讓人買上來的,而是他親自做的——白粥和煎蛋。

  “家裏也沒什麽食材,隻能吃這個了。”容雋對她說,“下午我去超市買點菜回來,以後咱們多在家裏做飯吃。”

  喬唯一聽了,不由得道:“還是別買了,買回來我不一定有時間做。”

  “我來做。”容雋說。

  喬唯一對此沒有發表意見。

  這樣的話他以前也不是沒有說過,那個時候也做了兩三次吧,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實踐過。

  然而讓喬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容雋這一做,就持續不斷地做了連續一周的早餐和晚餐。

  其實他以前隻是粗略地學了一下,後麵也沒有什麽機會持續鍛煉和精進,因此他的廚藝可以說是很差……可是這次卻是不同的,他似乎是真的用了心,每天晚上都會請家裏的阿姨過來指點,又買了一堆烹飪書每天晚上抱著研究,因此這一周的時間,喬唯一的夥食開得都很不錯。

  一周後,許聽蓉忍不住聞風而來。

  她原本不想太過於插手容雋和喬唯一之間的事情,因此並沒有怎麽出現在喬唯一麵前,避免給她壓力,可是這一次,她卻是真的忍不住了。

  許聽蓉到的時候,喬唯一剛剛下班,兩個人正好在樓下遇見。

  “唯一,你別怪我來得唐突。”許聽蓉說,“我就是心裏沒底,想看看容雋到底怎麽了——我聽家裏阿姨說,他好像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喬唯一聽了,不由得微微頓了頓。

  事實上,她才是這一周時間裏跟容雋一起待得最久的人,容雋有什麽變化,她怎麽可能察覺不到?

  他的確是跟從前不一樣了。

  不僅僅是早晚給她做飯的變化,而是整個人,由內而外產生的變化。

  如果說在此之前,她認識的容雋還是一個有著大男孩天性的男人的話,那麽這一周時間,他的孩子天性盡數收斂了。

  他似乎沉靜了,也成熟了,再不是從前動輒發脾氣的大少爺,而是變成了一個包容溫和的男人。

  第1113章 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對於他這樣的轉變,身為母親,許聽蓉自然會關注他到底是怎麽了。

  可是喬唯一覺得自己給不了她答案。

  出什麽事了呢?

  事實上,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連孩子的事情也是他過去就已經知道了的……

  至於他為什麽會突然轉變,大概隻有他自己心裏知道。

  “我們沒出什麽事,都挺好的。”喬唯一隻能道,“您上去坐會兒吧,容雋他最近都在做晚飯,您也好嚐嚐他的手藝。”

  許聽蓉聽了,也不固執追問她,挽著她的手臂進到電梯,才又問道:“你既然說沒事,那我當然信你。隻是我還要問你一個問題——”

  喬唯一不由得凝眸看向她。

  卻聽許聽蓉道:“他這樣的轉變,你心裏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聽到這個問題,喬唯一臉上竟控製不住地微微一熱。

  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點了點頭。

  喜歡。

  真的喜歡。

  容雋這樣的狀態,是她期待之中的模樣——

  卻,也是讓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樣。

  總覺得不真實,像是在做夢一樣。

  許聽蓉見她這個模樣,卻是長長地舒了口氣,拍著她的手道:“你喜歡就好了,沒有什麽比你喜歡最重要的。”

  喬唯一聽了,心頭微微一暖,下意識地就張口喊了一聲:“媽……”

  話音未落她就意識到不妥,許聽蓉卻已經欣慰地笑了起來,連連答應了兩聲,道:“終於又聽見你肯喊我媽了,媽心裏真高興。”

  喬唯一控製不住地微微紅了眼眶,隨後才又低聲道:“在我心裏,您一直是最好的媽媽……是我做得不夠好……”

  許聽蓉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媽一直等著你回來呢。”

  喬唯一眼眶瞬間更紅了一些。

  ……

  兩個人進門的時候,容雋正站在餐廳裏朝門口張望。

  看到門開了,他原本是高興的,然而在看清進門的兩個人之後,他卻忽然微微變了臉色,隨後快步走上前來,一手握住喬唯一的手,看著她隱隱泛紅的眼圈,“怎麽了?”

  說完,他便又看向了許聽蓉,擰眉道:“媽,你跟唯一說什麽了?”

  喬唯一連忙拉了他一把,許聽蓉卻已經捧住了心口,痛苦道:“我早知道你這個小子是有了媳婦就會忘了娘的,可我沒想到你能沒良心成這樣——”

  喬唯一連忙轉身扶住她,低聲道:“媽,您別生氣……”

  兩個人身後,聽到喬唯一對許聽蓉稱呼的容雋驀地一怔,回過神來,他就忍不住緩緩笑了起來,隨後湊到許聽蓉跟前,舔著臉道:“媽,我知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是不會跟我生氣的。”

  許聽蓉嫌棄地一巴掌拍在他臉上,推開了他。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阿姨正幫著容雋將飯盛出來,許聽蓉一見了她,立刻道:“這些都是你做的吧?”

  “哪能啊。”阿姨回答,“都是容雋做的,從開火到起鍋,一手一腳做的。”

  “我怎麽那麽不相信呢?”許聽蓉說。

  “不信您就嚐嚐。”容雋說,“您兒子手藝不差的。”

  許聽蓉接過筷子來,嚐了一口,直接就毫不留情地大加批判,同時心疼地看向喬唯一,道:“就這些菜,你竟然吃了整整一周?沒生病嗎?”

  容雋登時被親媽氣得翻了臉,劈手奪下她手中的筷子,道:“您趕緊走,回頭您吃了我做的東西有個頭疼腦熱的我爸還不得算到我頭上?我招呼不起您,您走吧。”

  許聽蓉也不生氣,拍拍手起身道:“走就走,你以為我樂意在這裏看你的臉色,吃你做的難吃得要死的飯菜啊?我就是心疼唯一——”

  說完,她伸出手來又握住喬唯一的手道:“別老吃這種不健康的東西,有時間多回家裏來,我讓廚房多給你做你愛吃的菜。”

  喬唯一哭笑不得地應了,容雋則直接起身趕人。

  好不容易等到許聽蓉帶著阿姨吵吵鬧鬧地離開,容雋關上門回到屋子裏,坐到喬唯一身邊,伸出手來抱著她,道:“我媽沒跟你胡說八道什麽吧?”

  喬唯一聽了,撥了撥他的手道:“你瞎操心什麽?她老人家不比你有分寸嗎?”

  “這麽說來,我媽說的什麽話你都聽?”容雋說,“那她叫你多回去吃飯,你去不去?”

  喬唯一聞言一頓,還沒來得及回答,容雋已經伸出手來捏了捏她的下巴,說:“逗你玩呢,我可沒逼你一定要去吃飯的意思。”

  喬唯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才又道:“這麽說來,你是不想我去吃飯了?”

  這下換容雋怔了一下,隨後才看著她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知道。”喬唯一說,“感覺像是拒絕的意思。”

  容雋聽出她語氣裏的故意,驀地伸出手來再度捏住她的下巴,“那就是你感覺錯了。”

  “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

  “但是有一條定律更準。”

  “什麽?”

  容雋緩緩湊上前,在她唇上印了一下,低低道:“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早年間,喬唯一曾經聽過很多類似的情話。

  經過這麽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過了為這類話心動的年紀,有了免疫力。

  卻沒想到一顆心卻還是不受控製地跳了跳,瞬間又柔軟了幾分。

  或許,是因為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他,卻又不是從前的他。

  若是從前的他,大抵早就為她做出安排,讓她於某天做好準備,或者壓根連準備也不需要,直接就將她帶回家裏去了。

  可是現在,他沒有。

  喬唯一的手纏在他的頸上,許久之後,才低聲開口道:“所以,你準備什麽時候帶我回去吃飯?”

  容雋目光先是微微一凝,隨後便控製不住地迸出歡喜,“你真的準備好了?”

  喬唯一迎著他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容雋控製不住地又湊上前重重親了她兩下,頓了頓,卻又道:“不著急,等你先確定了你的時間,我再去確定我爸的時間,總要所有人都到齊,這頓飯才能成行……不過我相信,他們所有人都會很願意遷就你的時間的。”

  喬唯一輕輕撫著他的臉,聞言隻抬起頭來,在他唇角回吻了一下作為回應。

  第1114章 變化

  自從容雋性子沉靜下來之後,喬唯一再找不到理由趕他離開,因此這些天,他幾乎都是賴在喬唯一這裏的。

  正因為如此,喬唯一才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變化。

  不僅僅是日常,便是連在床上,他都跟從前不一樣了。

  兩個人時隔多年重歸於好,此前每每在床上,他總是霸道的、急切的,可是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他連在床上都變得溫柔耐心了起來。

  最明顯的變化是,以前說起做措施,他總是不情不願,而現在,他每次都主動將防護措施做到最好。

  雖然從前床笫之間他們也和諧,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從頭到尾,時時刻刻都是甜蜜滿足的。

  也是因為如此,雖然他買下的樓上的那套房子已經準備妥善,但是到現在為止,他連一晚上都沒有上去住過,每天晚上都是在她的床上度過的。

  其實這些年來,喬唯一基本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睡,容雋起初賴下來的幾晚她還真不怎麽習慣,最近兩天才算是適應了一些,不再會被頻頻驚醒。

  偏偏這天半夜,她就又一次被驚醒了。

  這驚醒卻並非是因為她自身的原因,而是因為有人在這萬籟俱靜的時候按響了她的門鈴。

  容雋和她同時驚醒,皺了皺眉之後才起身來,對她道:“我去看看。”

  喬唯一哪裏放心得下,跟著他坐起身來卻一眼看到床頭他的手機屏幕亮了。

  他調了靜音,因此手機並沒有響,容雋拿過手機,看見容恒的名字之後,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往外走去。

  喬唯一披了件睡袍在身上,走到臥室門邊往外看,就見容雋拉開門後,和正在跟他通電話的人來了個麵對麵。

  “大半夜的你幹什麽?”容雋擰著眉問站在門外的容恒。

  容恒也是滿臉無奈的模樣,說:“你手機調靜音了?打八百個電話沒人接,這樣有急事找你怎麽辦?”

  “什麽急事?”容雋臉色微微一凝。

  “媽急性腸胃炎進了醫院。”容恒說,“爸急著找你找不著,我隻能奉命跑過來了。”

  喬唯一聽見這句話,頓時也顧不上許多,從臥室裏走出來,道:“媽怎麽樣?很嚴重嗎?”

  “腸胃炎嘛,上吐下瀉的,難受著呢。”容恒說。

  喬唯一聽了,忙對容雋道:“那我們去看看。”

  “嫂子,不用。”容恒忙道,“醫生已經急診過了,媽正打著吊瓶休息呢,這大半夜的你們別折騰了,去了也見不著她,還是明早再去吧。”

  喬唯一不由得轉頭看向他,容雋也將眉頭擰得更緊,“那你這大半夜的是在折騰什麽?”

  “我這不是被派過來取證嗎?”容恒說,“媽晚上是不是在你們這兒吃東西了?吃什麽了?東西還留有沒?”

  容雋登時愣了一下。

  喬唯一也怔了怔,隨後才道:“媽是在這裏吃了東西,但是就吃了一口,那些菜我們倆都吃了,也沒事啊……”

  容恒聳了聳肩,道:“反正爸問了一通,媽今天就在你們這裏吃了點‘不正常’的東西,他非逼著我過來查個清楚——”

  容雋有些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覺得自己做的東西絕對沒問題,可是事實上許聽蓉今天就是吃了他做的東西,還突然就犯了腸胃炎——

  他驀地轉過頭看向喬唯一,伸出手來扶著她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啊,你自己不是也吃了嗎?”喬唯一回答完他,才又看向容恒,“飯菜就算沒吃完也都已經扔掉了,哪還會留下……而且媽真的就隻吃了一口,我們倆還吃完了整頓飯呢。”

  容恒微微歎息了一聲,道:“嫂子,我當然信了,就是我爸那邊不好交代啊——”

  喬唯一聽了,不由得想起今天餐桌上容雋對許聽蓉說的那句話,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容雋回過神來,伸手握住喬唯一,對容恒道:“媽絕對不可能是吃我做的菜造成的腸胃炎,爸那頭我明天去給他交代,你回去吧。”

  聽到容雋這句話,容恒像是得到了交代一般,滿意地拍拍手,轉身離去了。

  容雋關上門,轉身看著同樣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的喬唯一,安慰道:“沒事,睡覺吧,明天早上我們再去醫院看看媽怎麽樣。”

  喬唯一應了一聲,這才跟著他回到臥室。

  躺回床上,容雋重新將她攬進懷中,呼吸卻久久沒有平靜下來。

  喬唯一也沒有睡著,良久低聲道:“你擔心媽嗎?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去醫院吧……”

  容雋下巴抵著她的發心,應了一聲之後,忽然又低下頭來,一手撫上了她的小腹,“你真的沒事?”

  喬唯一哭笑不得,“沒事啊,難不成我肚子疼還要忍著?況且都吃了一周了,哪有什麽事呢?”

  容雋安靜了片刻,才又低聲道:“以前的麵煮得那麽難吃,你也說好吃……”

  喬唯一耳根隱隱發熱,好一會兒才又道:“那可能是因為我對吃的一向要求不高——”

  “老婆。”容雋忽然低低喊了她一聲,隨後道,“我不要你委屈自己。”

  喬唯一聽了,心頭不由得微微一震。

  他真的是……把以前所有的事都放在心上了。

  “我很早就學會不委屈自己了……”她低聲道。

  話音剛落,容雋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又無聲閃爍起來,容雋探身取過手機,看了一眼之後,直接劃掉了。

  “覃茗勵。”容雋對她說,“這個點,鐵定是喝多了瞎打電話找人呢。”

  喬唯一頓了頓,才又道:“你電話別設置靜音了,回頭真要有什麽急事都沒人找得到你。”

  “不行。”容雋說,“你之前一直睡得不好,好不容易這兩天才睡得安穩了些……管誰有什麽急事,都得給我靠邊站。”

  喬唯一聽了,忍不住沉默了片刻,才又伸出手來,緩緩撫上了他的臉。

  此時此際,此情此景,就算她真的有心委屈自己,可是又有什麽可委屈的呢?

  沒有了,一絲一毫都沒有了。

  “容雋。”她低低喊了他一聲,道,“我不委屈自己,你也不許委屈自己。”

  容雋聽了,隻是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親了一下,才低聲道:“隻要我老婆開心,我就開心。”

  第1115章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第二天,兩個人都起了個大早,不到七點就已經到了醫院。

  “這個點,我爸肯定還在醫院沒走呢——”

  容雋拉著喬唯一的手走到病房門口,剛剛推開門,就正好與從病房裏走出來的容卓正打了個照麵。

  容卓正昨天晚上顯然是沒休息好的,隻不過他常年工作繁忙,這種狀況對他而言並不少見,因此他整個人狀態依舊極好,精神飽滿,目光如炬,視線落到容雋和喬唯一身上的時候,兩個人都是微微一頓。

  片刻的怔忡之後,容雋立刻開口道:“爸,您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敢保證我媽腸胃炎絕對跟我做的菜無關。多半是她貪嘴在別的地方吃了什麽,不敢讓您知道——”

  話音未落,裏麵就傳來了許聽蓉的聲音:“胡說八道!你這個小兔崽子有沒有良心?你媽我生病了,你第一時間不是關心我,而是忙著甩鍋?我看你是皮癢了——”

  容雋一聽到她中氣十足的聲音,立刻就斷定她已經沒什麽事了,更何況她這通回應怎麽聽都透著心虛,偏偏眼前這位容先生一葉障目,也不知道是真的察覺不到還是明晃晃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喬唯一站在容雋身後,準備避開這父子二人之間的矛盾,因此站出來,衝著容卓正輕輕喊了聲:“爸爸。”

  這一聲稱呼顯然是讓容卓正滿意了,眉宇間的嚴肅也迅速褪去,點了點頭之後才道:“去看看你媽媽吧。”

  喬唯一點了點頭,乖乖從他身側走進了病房。

  剩下容卓正將容雋拎到病房外,繼續“興師問罪”。

  喬唯一走進病房,眼見著許聽蓉麵色紅潤,似乎已經沒什麽大礙的模樣,這才鬆了口氣,上前道:“媽,您怎麽樣?”

  “沒事沒事。”許聽蓉握了她的手道,“就是拉了兩次肚子,昨晚睡一覺,今天早上起來就已經好了。”

  喬唯一聞言,朝病房的門口看了一眼,才又低聲道:“跟容雋做的東西有關嗎?”

  許聽蓉立刻豎起手指,做了個“噓”的手勢,隨後才小聲道:“跟他沒關,是我貪涼,下午多吃了兩份冰激淩。”

  喬唯一聽了,不由得無奈輕笑出聲。

  正說話間,背鍋俠和容卓正也回到了病房裏。

  容卓正猶在數落:“……沒這份能耐就少瞎胡鬧,廚房那種地方也是讓你亂來的?瞎折騰。”

  “你怎麽說話呢?”許聽蓉卻又不高興了,對容卓正道,“他們小兩口願意下廚做飯是他們之間的情趣,你瞎摻和什麽?”

  說完,她才又看向喬唯一,說:“就是容雋做的東西實在是太難吃了,這種東西不能經常吃,還是那句話,多回家裏來吃飯才好。”

  喬唯一瞥了旁邊滿目慍怒的背鍋俠一眼,隻能強忍笑意,道:“好,我們有時間就回家裏吃飯。”

  ……

  離開醫院,背鍋俠依舊是滿心鬱悶,揮之不去。

  喬唯一見他這個模樣,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別生氣了,晚上我早點下班,回家做飯給你吃。”

  容雋驀地轉頭看向她,道:“那就是你也不相信我的手藝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啊。”喬唯一說,“你知道我是喜歡吃的。”

  容雋聽了,這才伸出手來將她攬進懷中,親了一口才道:“那今天晚上還是由我來做飯,我們暫時不回家去吃飯了,讓我媽作妖!”

  喬唯一忍不住笑著推了他一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前麵的司機開口道:“容先生,今天晚上您約了官方部門吃飯的,您忘了?”

  容雋還真是忘了,聽見這句話才想起來,不由得低頭看向喬唯一。

  “沒關係啦,公事要緊。”喬唯一說,“我今晚可能也要加班,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容雋這一周推了無數的公事才做到每天準時回家給她做飯,但是今天晚上這一樁是真的沒辦法推,他卻還是又親了喬唯一一下,說:“不是我打退堂鼓,過了今天,我依然會繼續實踐我的承諾的。”

  喬唯一隻是輕笑了一聲。

  ……

  這天喬唯一原本是打算在公司加班的,沒成想下午卻接到溫斯延的電話,約她吃飯見麵。

  想到容雋對溫斯延的反應,喬唯一有些猶疑,沒成想溫斯延卻直言有事想請她幫忙,喬唯一這才答應下來。

  晚上在吃飯的地方見到溫斯延,溫斯延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怔了怔,隨後才笑道:“你氣色真好。”

  喬唯一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差啊。”

  “跟你估計還是有些差距的。”溫斯延說,“你這個樣子,多少年沒見到了。”

  喬唯一一頓,還在想應該怎麽開口,溫斯延已經先開口道:“跟容雋和好了?”

  喬唯一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後才道:“看得出來嗎?”

  溫斯延點了點頭,道:“看得出來,挺明顯的。”

  “怎麽個明顯法?”喬唯一說,“難道我臉上寫了‘容雋’兩個字?”

  溫斯延輕笑了一聲,道:“你臉上是沒寫‘容雋’,不過寫了‘紅粉霏霏’這幾個字。”

  “那你又知道跟容雋有關?”

  溫斯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啊。自從那年見過你領了離婚證之後哭的那個樣子,我就知道,這輩子除了容雋,不會再有其他人了。對吧?”

  喬唯一無話可說,安靜片刻之後,隻是輕輕笑了起來。

  ……

  兩個人聊了些各自近況,又說起了溫斯延需要她幫忙的事情,一頓飯也吃了兩個多小時。

  離開之際,溫斯延說起了兩個人都認識的一個朋友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喬唯一正認真地聽著,忽然覺得前方的走廊盡頭轉角處似乎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待她抬頭認真看去時,卻隻見到一行人匆匆離開的背影。

  喬唯一不由得一頓,等到她和溫斯延走到那個轉角處時,先前那一行人卻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喬唯一也沒有多說什麽,告別溫斯延之後便坐上了回家的車。

  待她回到家裏,容雋果然已經在家了,正坐在沙發裏盯著電視。

  聽到喬唯一進門的聲音,他轉頭看了過來,似乎停頓了一下,才道:“老婆,你回來了。”

  第1116章 隻有我對不對

  喬唯一換了鞋走進屋子裏,見到容雋坐在那裏的姿態。

  他的肢體語言分明是緊張的,偏偏臉上又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一會兒看她,一會兒看電視。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喬唯一問,“不是有很重要的飯局嗎?”

  “是啊。”容雋應了一聲,又頓了頓,才道,“吃得差不多了,我就回來了唄。”

  說完,他又盯著電視看了一會兒,才又抬眸看向她,道:“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加班嗎?”

  “對啊,加班。”喬唯一自然而然地應了一聲,隨後就起身走向臥室,道,“我先去洗澡啦。”

  容雋登時就沒有再吭聲,仍舊是坐在那裏看他的電視。

  喬唯一洗了澡出來,他還是保持先前的姿勢,坐在沙發裏盯著電視。

  喬唯一走過去,靠著他坐了下來,才瞄了一眼電視裏的養生節目,道:“這節目這麽好看嗎?”

  好一會兒,容雋才從鼻子裏發出一個音,勉強算是給了她回應。

  喬唯一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怎麽了你?心情不好嗎?”

  他的臉色明明是暗沉的,對上她的視線之後,卻硬生生地讓自己抿了抿唇,勾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意,才回答道:“沒有啊。”

  喬唯一又問:“那晚上的飯局怎麽樣?”

  “挺好的。”他說。

  “那就好。”喬唯一說,“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呢。”

  聽到她這句話,容雋有些疑惑地低下頭來,“嗯?”

  喬唯一抬頭迎上他的視線,緩緩道:“不然你為什麽見了我就跑,跟見了鬼似的?”

  容雋先是一怔,隨後才驀地伸出手來重重將她攬進懷中,呼吸有些急促地看著她,道:“你看見我了?”

  “看見了啊。”喬唯一說,“不過一眨眼人就不見了,要不是在樓下大堂看見你們公司的徐經理,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呢。”

  容雋手上的動作頓時又是一緊,盯著她看了又看,好像有好多話想說,末了,卻仍舊隻是盯著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喬唯一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你真的沒有事問我嗎?那我睡啦。”

  說完她就作勢起身,卻又一次被容雋扣緊在懷中。

  他從身後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肩頸處,好一會兒才低低喊了聲:“老婆……”

  喬唯一這才又回過頭看向他,問道:“你見到了我,不來跟我打招呼,也不等我,直接跑沒了影是怎麽回事?”

  容雋又沉默片刻,才道:“你跟溫斯延在一起……”

  “嗯。”

  “我看見他就生氣。”容雋說,“我不想在你麵前生氣,我答應過你不發脾氣的……”

  所以,這就是他幹脆跑了沒影的原因?

  一時之間,喬唯一竟不知該作何反應,盯著他看了許久,才低歎著開口道:“容雋……”

  “我沒發脾氣。”容雋說。

  “那你生氣不生氣?”

  容雋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看這模樣,應該是氣得不輕,偏偏他到這會兒還能忍著不說什麽,喬唯一看著他的模樣,終於緩緩開口道:“他請我吃飯,找我幫忙。”

  她主動開口解釋,雖然容雋並不想知道內情,但還是順著問了一句:“幫什麽忙?”

  “他女朋友看中了一件高定禮服,全球隻有一件,他想讓我幫幫忙,可以讓她在他們的訂婚宴上穿上那件禮服。”

  容雋皺了皺眉,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他女朋友?”

  “嗯。”

  “他們的訂婚宴?”

  “嗯。”

  “他……”容雋一時之間還沒消化過來,終於道,“他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

  喬唯一緩緩道:“他一直有女朋友啊,隻不過這麽多年斷斷續續也換了好多個,不過目前這個已經在一起三年多了,他也想定下來了。”

  容雋聽了,一時沒有再說話。

  “所以,你還生氣嗎?”喬唯一問他。

  容雋垂著眼,臉色似乎是緩和了一些。

  “你還洗不洗澡?”喬唯一又道,“不洗澡……不許上我的床。”

  容雋盯了她片刻,忽地湊上前重重親了她一下,臉上這才又恢複了些許笑意。

  ……

  這天晚上,兩個人之間很有默契地沒有發生任何事。

  容雋洗了澡上了床,照舊將喬唯一攬在自己懷中,用往常熟悉的姿勢嚐試入睡。

  兩個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喬唯一漸漸困意來襲,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然而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總覺得還有什麽東西壓在心頭一般,這種感覺讓她始終沒辦法陷入真正的熟睡之中,過了半個多小時,她忽然就醒了一下。

  她醒來的動作很輕,幾乎就隻是緩緩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照理並不會驚動躺在身邊的容雋。

  可是當她睜開眼睛的瞬間,對上的,卻是另一雙睜開的,並且始終明亮的、清醒的雙眸。

  他一直沒有睡,就這麽一直看著她,安靜的,無聲的,卑微的。

  喬唯一的心忽然就又刺痛了一下,“容雋。”

  容雋隻是默默地伸出手來抱緊了她,良久,才終於低低開口,道:“老婆,你隻喜歡我,隻愛過我,對不對?”

  喬唯一頓了片刻,緩緩道:“不是。”

  容雋驀地一僵。

  喬唯一摸著他的後脊線條,低聲道:“我幼兒園的時候,喜歡過班上一個長得很帥的小男孩……後來發現他睡午覺的時候居然還尿床,我就不喜歡他了。”

  容雋一愣,回過神來,控製不住地伸出手來捏住了她的臉,道:“你故意氣我是不是?”

  “是真的。”喬唯一認真點頭道。

  容雋捏著她的臉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一些,隨後又漸漸放鬆,良久,低聲問了句:“那後來呢?還有別人嗎?”

  “你啊。”喬唯一回答道。

  容雋怔了一下,忽然惱道:“我不是別人!”

  “哦。”喬唯一應了一聲,隨後道,“那應該沒有了吧。”

  “那溫斯延呢?”

  果然,還是過不去。

  喬唯一輕歎了一聲,道:“在學校裏,他是很照顧我的師兄,他畢業之後我們也有兩三年的時間沒聯係,後來才偶然遇見——”

  “可是我們離婚那天……”容雋頓了許久,才終於道,“是他把你接走的……我看見了。”

  喬唯一腦子有些懵。

  事實上,她對於兩個人離婚那天的印象裏並沒有多少溫斯延的存在,以至於他突然提及,她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一會兒,她才低低應了一聲,道:“啊。”

  容雋忍不住抱著她蹭了蹭,卻好像再問不出多餘的話。

  很久之後,喬唯一才又緩緩開了口——

  “那天,他剛好有事找我,問我在哪裏。我那時候剛剛到民政局,然後就告訴了他。”

  “我也不知道他會來……我走出去,就看見他在門口。”

  “我上他的車,請他帶我走,隻是為了快點離開那裏。”

  “就像……我堅持自己打車去民政局,不坐你的車一樣……”

  “因為我知道,再待下去,再看到你,我就要撐不住了……”

  “容雋,那個時候,再多看你一眼,我都會動搖,我都會崩潰大哭。”她低聲道,“所以,我不能。”

  第1117章 約會

  容雋聽完她的話,安靜地抱了她很久,才終於又低聲開口道:“那你……最後哭了嗎?”

  喬唯一沉默許久,才終於低低應了一聲:“嗯。”

  事實上,她不僅僅哭了,還是崩潰大哭。

  在溫斯延的車上。

  從他的車子駛離民政局的那一刻起,她的眼淚就再沒有斷過。

  其實她到底哭成什麽樣子,自己是完全沒有感知的,隻記得那天她在溫斯延的車上坐了很久很久,最後,溫斯延將她送到了寧嵐那裏。

  她病了一場,在寧嵐那裏住了一周的時間,養好病之後,便直接啟程去了法國。

  自此,再不敢輕易踏足桐城,也不再回憶過去。

  至於此時此刻這樣的情形,她更是從來不敢肖想。

  可是偏偏,成了真。

  直至此刻,她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過去的心境和此刻的現實交織在一起,喬唯一忍不住往容雋懷中埋了埋,讓濕了的眼睛緊貼著他胸前的衣服,不讓自己的眼淚再流出來。

  可是容雋卻還是察覺到了濕意。

  很輕微的一絲涼意,透過胸口的肌膚,直直地傳達至他心底最深處。

  最終,他抱著喬唯一,低低道:“我也哭了。”

  喬唯一僵住。

  容雋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拿到證的時候,我就後悔了,我很後悔……可是你頭也不回地就走了……你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跟我說……我坐在自己的車上,連怎麽開車都忘記了,把前後兩輛車都給撞了……我十歲以後就沒哭過了,除了那天——”

  容雋的聲音驟然中斷。

  是喬唯一主動吻住了他。

  容雋先是一怔,隨後便重重攬住她,翻身回吻了下去。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他們終究是跨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又在一起了。

  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也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事。

  ……

  第二天早上,喬唯一醒來時,容雋已經不在床上了。

  她正覺得頭痛,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時,房門忽然被推開,容雋係著圍裙,從外麵探進一個頭來。

  見她睜開眼睛,容雋這才走進來,走到床邊伸手將她拉起來,“老婆,起床吃飯,我給你熬了粥。”

  喬唯一被他拉起來,卻隻覺得周身都沒有力氣,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容雋察覺到什麽,低頭看她,“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不會是病了吧?”

  喬唯一也覺得自己大概是病了,這個狀態,多半是感冒的先兆。

  “今天別去上班了。”容雋說,“打電話去公司請假吧——”

  話音未落,就見喬唯一正靜靜地注視著他。

  容雋微微一頓,似乎噎了一陣,才又開口道:“我是說,如果你沒有什麽重要的工作非要去公司的話,那就請個假吧?”

  眼見著他這樣的態度,喬唯一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容雋身體原本微微緊繃著,一見她破功笑了起來,他立刻就伸出手來,重新將她抱進了懷中,“老婆,我這不是幹涉你的工作,隻是在給你提供建議而已。”

  “我又沒說你什麽。”喬唯一說,“請假就請假唄。”

  容雋聽了,低頭就親了她一下,滿意道:“這才乖。”

  喬唯一看著他明亮有神的視線,心頭微微一動,輕輕回吻了一下。

  這一下可不得了,容雋忽地道:“我也請假在家陪你。”

  喬唯一眯了眯眼睛,看著他道:“你還用請假嗎?”

  “那當然。”容雋說,“我們公司可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你以為我我說翹班就能翹班啊?”

  “不是我以為,是你根本就是這麽實踐的。”喬唯一說。

  “別胡說。”容雋瞪了她一眼,說,“告你造謠誹謗啊。”

  “那你去告唄。”喬唯一說,“反正我說的都是事實,不信你可以隻手遮天顛倒黑白。”

  “我就是可以。”容雋伸手將她拉進懷中,“我還可以讓法庭判你終身監禁,一輩子都必須待在我身邊——”

  說著說著,他一偏頭,便又印上了她的唇。

  喬唯一看著近在咫尺的,他眼中愈發明亮的光,不由得伸出手來圈住他的脖子,迎上了她的吻。

  原本說好的休息,眼見就要醞釀成另一場晨間大戰,好在容雋還有理智,及時遏製住自己,將喬唯一帶到外麵先吃早餐。

  吃過早餐,喝了粥,喬唯一出了一身汗,又洗了個澡,再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頓時就精神了許多,先前那些不舒服的症狀也似乎一掃而空。

  眼瞅著她的狀態好轉,容雋頓時就來了精神,抱著抱著險些就將她壓倒在沙發裏。

  好在喬唯一及時掙脫出來,想了想道:“我還是去上班吧。”

  容雋一伸手就拉住了她,“老婆……”

  “時間還這麽早,我們倆待在家裏也沒事,還不如去上班呢。”喬唯一說,“你說呢?”

  “誰說沒事?”容雋說,“可以做的事情多著呢!”

  “比如?”

  “比如……”容雋挑了挑眉,道,“我們可以去約會。”

  聽到“約會”兩個字,喬唯一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為這兩個字對她而言,實在是有些陌生和遙遠。

  “去那裏約會?”她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

  容雋想了想,又低頭親了她一下,說:“一個你肯定會喜歡的地方。”

  ……

  喬唯一怎麽都沒有想到,容雋說的她肯定會喜歡的地方,竟然是桐大。

  她好多年沒回過這裏,一看見熟悉的學校大門,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

  “怎麽樣,是你喜歡的地方吧?”容雋轉頭看著她問道。

  喬唯一瞥了他一眼,轉頭卻就控製不住地笑了起來。

  時隔多年,兩個人又一次手牽手走在曾經的校園裏,仿若一場輪回。

  夢開始的地方,永遠充滿了美好。

  隻是此時此刻的美好,沒辦法再像從前那樣簡單——

  容雋原本就是學校裏的風雲校友,再加上又是自身行業領域裏的標杆人物,一進校門就不斷地被相隔多屆的學弟學妹們認出來,哪怕兩個人淨挑著僻靜的小路走,最終還是被熱情的學弟學妹們圍堵在了學校食堂門口。

  約會約出這樣的架勢,大約是獨一份了。

  喬唯一站在容雋身邊,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歎息還是該尷尬。

  第1118章 安心

  麵對容雋這樣的行業大佬,學弟學妹們的熱情簡直不可阻擋,麵對這樣一群未出茅廬的年輕人,容雋也是沒有辦法,最後索性在食堂開了一場小型的交流分享會。

  說是小型,隻是因為起初不過幾十人,然而很快,得到消息的其他學子從四麵八方趕來,幾乎將整個食堂都堵得水泄不通。

  容雋起初是被一小群人圍著,坐在中間跟大家交流,後來人越來越多,他直接被逼得站上了桌子,還有經過的老師好心借出了自己的擴音器給他,那場麵,簡直堪比一場大型的演講會。

  隻是容雋講著講著就發現,喬唯一好像不見了。

  她原本應該是坐在他身邊的,他站起來之後她就在他身後,可是這會兒容雋轉了好幾圈,視線在附近搜羅了好一陣,都沒看到自己親愛的老婆。

  隻是當著這麽多學子的麵,他也不好不顧一切地找她,隻能繼續講下去。

  原本想著隻是小講一陣,沒成想大家的問題太多,講著講著就收不住了。

  好在沒過多久便連校領導也被驚動了,趕來食堂參與了一陣之後,成功地跟容雋約定好下一次演講的時間,這才勉強將容雋從人群之中解救了出來。

  校領導邀請他去辦公室喝茶,容雋惦記著喬唯一,準備給她打電話,才想起來下車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拿手機。

  於是他隻是在領導辦公室借了個口罩,便在學校裏尋找起了喬唯一的身影。

  桐大作為百年學府,學校麵基很大,容雋也不知道喬唯一到底去了哪個方向,隻能循著記憶,往兩人從前經常去的地方尋找。

  然而將近四十分鍾的路程走下來,他卻連喬唯一的影子都沒見著。

  容雋正努力思索著學校還有什麽地方是他和喬唯一曾經經常去的,還在考慮喬唯一會不會已經回食堂或者停車場等他的時候,視線忽然就落在了旁邊的大禮堂上。

  平日裏禮堂都是關著的,除非有重大的活動才會開放,而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是開著的。

  容雋一頓,不由自主地就抬腳往那個方向走去。

  長期關閉的禮堂自然不是他和喬唯一經常來的地方,事實上,他和喬唯一同時出現在禮堂的時候隻有兩次——

  一次是他畢業的時候,喬唯一來看他領取畢業證書;

  另一次是她畢業的時候,他在這裏向她求婚。

  想到這裏,容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匆匆步入禮堂,果然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後排觀眾席上的喬唯一。

  學校大概有什麽慶典活動,此時此刻,禮堂內,大概十幾個學生正在忙著彩排流程,試播放視頻,而喬唯一就坐在最遠的位置,安安靜靜地注視著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麽。

  直至……身邊忽然多了個人。

  喬唯一視線都沒有轉動一下,便緩緩笑了起來,“你的演講結束啦?”

  容雋哼了一聲,一伸手就將她攬進了懷中,“一聲不吭就跑了,你可真讓我好找!”

  喬唯一這才看了他一眼,道:“那你還是找到我啦。”

  容雋忽地一皺眉,道:“你不會是在跟我玩什麽緣分遊戲吧?”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還好他看見禮堂進來看一眼,不然豈不是就錯過了?

  喬唯一控製不住地就笑出聲來,“你腦子裏浪漫的想法還真不少啊。”

  “那當然。”容雋坦然開口道,“不然怎麽會想出在這裏給你求婚的計劃?”

  聽到他這句話,喬唯一再度笑了起來,容雋迎著她的笑臉,神情卻忽地微微一頓。

  喬唯一清晰地將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不由得道:“怎麽了?”

  容雋有些鬱悶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正前方的大屏幕,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其實那個時候……你並不喜歡那場求婚,對不對?”

  喬唯一安靜地看著他,容雋卻再沒有看她,仿佛是不願意聽到她的回答一般。

  因此喬唯一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覺得,我為什麽要跑到這裏來坐著?”

  容雋頓了頓,回答道:“因為走得很累,因為太陽很曬,因為一個人逛很無聊——”

  “因為我喜歡那場求婚。”喬唯一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了他的話。

  容雋再一次頓住,好一會兒,才有些僵硬地轉頭看向了她,“你喜歡?”

  “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喬唯一反問道。

  “因為……”容雋緩緩回過神來,再度一伸手就將她拉進了自己懷中,低笑著開口道,“你愛我。”

  喬唯一對他的情緒起伏簡直無可奈何,隻是靜靜地靠著他,無奈輕笑了一聲。

  容雋安靜地抱了她一會兒,忽地想起什麽來,一隻手忽然悄悄地活動了起來,偷偷伸向了自己的褲袋。

  正當他的手快要放進褲袋的那一瞬間,喬唯一忽然開口道:“雖然之前那場求婚我很喜歡,但是如果這會兒你突然掏出一枚戒指來求婚,那我可不會答應的。”

  容雋那隻還沒來得及放進口袋的手登時就卡在那裏。

  喬唯一緩緩直起身來,瞥了一眼他那隻手,隨後抬眸,就對上了容雋有些哀怨的眼神。

  “老婆……”他低低喊了她一聲,隨後又往她麵前湊了湊,“我們好不容易才和好……”

  “所以這一次,我們慢慢來。”喬唯一說,“避開從前犯下的那些錯誤,從頭開始,慢慢來過,好不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手心。

  容雋低下頭,安安靜靜地看著她那隻手的動作,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是難以掩飾的滿目笑意。

  “好。”他說。

  ……

  將所有話都說開了之後,兩個人之間前所未有地和諧起來——像從前戀愛時那樣甜蜜和如膠似漆,卻比從前還要更多了一重安心。

  然而這一重安心卻並沒有持續太久。

  11月底,陸沅的個人品牌發布了來年夏季的一係列新品,一經推出,便大獲好評,一舉打響了品牌知名度。

  伴隨著她事業的更上一層樓,和容恒的婚事也終於提上了議程。

  好不容易穩定安心了兩個月的容雋登時就又坐不住了。

  第1120章 日子

  喬唯一其實完全是理智的。

  容雋在玩什麽花招,有什麽目的,在她心裏也跟明鏡似的。

  她可以有無數個義正辭嚴拒絕他的理由。

  可是她偏偏沒有。

  她分明清醒著,分明知道這樣可能會有什麽後果,卻又糊塗著,不受控製地沉淪著……

  ……

  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往往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容雋在她麵前耍賴的本事簡直一流,她第一次無法拒絕,後麵很多次就都無法拒絕。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容雋嚐到了無數的甜頭,簡直就快要美上天了。

  他意氣風發,日夜耕耘,早晚禱告,隻等著好消息來找自己。

  一個月後,他沒有等到自己期待的好消息,反而等來了喬唯一從bd離職的消息。

  因為答應過喬唯一不再幹涉她工作上的事情,因此他幾乎完全刻意避免了對她工作上的關心,以至於他對這件事竟一無所知,還是在當天晚上的聚餐上,他才知道這件事。

  餐桌上,慕淺、陸沅和容恒都在,容雋姍姍來遲,到的時候,幾個人正在一起舉杯恭喜喬唯一。

  容雋在門口聽到“恭喜”兩個字就激動了,瞬間推門而入,“老婆——”

  下一刻,他就看見了喬唯一手中的紅酒杯,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上前就奪下了她的酒杯,道:“你怎麽能喝酒呢?”

  “就一杯而已。”喬唯一回答。

  “一杯也不行。”容雋說,“孕婦一點酒精也不能沾你不知道嗎?”

  這句話一出來,餐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懷孕了?”慕淺問。

  喬唯一也是愣怔的,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容雋肯定是誤會了,連忙拉了他一把,道:“說什麽呢你?”

  容雋也愣了一下,才道:“不是嗎?那他們剛才在恭喜什麽?”

  慕淺登時就笑出聲來,“恭喜你老婆從bd離職從此可以九天翱翔啊,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很湊巧,他還真是不、知、道!

  容雋扭頭就看向了喬唯一,“你離職了?”

  喬唯一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

  “今天。”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眼見著容雋當堂就審問了起來,另三個人隻是坐在旁邊看戲。

  喬唯一卻格外從容,看著他緩緩道:“想給你一個驚喜啊。”

  “我有什麽好驚喜的?”容雋看著她,眉頭控製不住地擰得更緊。

  事實上,他心頭非但沒有任何驚喜,反而有一絲不安——她一直待在bd中國,那就說明她會一直留在桐城,可是現在她突如其來辭職了,還要去翱翔九天,那是什麽意思?

  “唯一。”陸沅也頓了頓,“你還沒跟容大哥說嗎?”

  喬唯一聳了聳肩。

  容雋看看喬唯一,又轉頭看向陸沅,“說什麽?”

  陸沅見狀,似乎覺得自己不應該插嘴,因此隻是抿了唇微微一笑。

  容恒見狀道:“嫂子,媽不是說我哥現在性子變了嗎?這不還是之前那個樣子嗎?”

  容雋瞬間就捏起了拳頭,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容恒挑了挑眉,表示無所畏懼。

  喬唯一這才伸出手來拉了拉容雋,隨後將手邊的一份文件遞給了他。

  容雋勉強接過來,眉頭緊皺地開始翻看,看著看著,眉頭便不自覺地鬆開來,隨後臉色也開始緩和,看到最後,便連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

  她準備自己開公司,她要和陸沅合作,她還準備要跟另外幾個本土的設計師品牌合作……也就是說,她再怎麽翱翔,也還是會留在桐城的。

  容雋瞬間就忘記了自己先前那些糟心的想法,抬頭看向她,道:“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

  “三個月前,你作天作地的時候。”容恒好心幫喬唯一回答道。

  容雋轉頭瞪了他一眼,才又看向喬唯一,“那你不告訴我?瞞了我這麽久?”

  “本來準備給你一個驚喜。”喬唯一說,“可惜你覺得沒什麽好驚喜的……那就算了吧。”

  “老婆!”容雋連忙伸出手來拉住她,連聲喚她,“老婆老婆老婆——”

  見到他這副模樣,容恒和陸沅都已經是見怪不驚了,慕淺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後,轉頭看向容恒和陸沅,道:“你們是對的,這個人真的是兩麵派,不太正常。”

  容雋心情大好,才懶得跟他們計較,攬著喬唯一你儂我儂了許久,又是開酒又是加菜,連他一直不怎麽樂意聽的容恒和陸沅的婚事都主動問了起來。

  聽到他問起這件事,喬唯一忍不住扶了扶額。

  這人就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會兒心情好關心起這個話題,指不定回去又要開始焦慮地打他的小算盤了。

  聽到這個話題,跟自己的親哥杠了一晚上的容恒終於沒有再抬杠,而是轉頭看向了陸沅。

  陸沅對上他的視線,忍不住捂臉輕笑了一聲。

  “說吧。”容恒說,“你是現在選,還是回去再選?”

  “選什麽?”容雋問。

  容恒立刻就掏出了自己身上隨身攜帶的記事本,打開展示給眾人——

  翻開的那一頁上寫著幾個日子,分別是:3月20日,4月12日,5月20日,6月16日。

  很顯然,他們今天是討論過這個話題的,隻是目前還沒達成共識。

  慕淺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6月以後的月份呢?你也都寫上去啊!”

  容恒驀地瞪了她一眼,慕淺卻隻是笑。

  “沅沅,趕緊選一個吧。”容雋道,“最近的那個就剩三個多月的籌備時間了,還是得早做打算。”

  “無所謂。”容恒說,“反正我們也不會大肆操辦,哪怕就剩一天時間,也是來得及準備的——”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到什麽,“要不,我再挑個一月的日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拿出手機查日曆,陸沅連忙拉住他,雙手合十做了個祈求的動作。

  容恒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手機,“好好好,知道你一月二月都忙,那你趕緊選日子。”

  陸沅看著他紙上那幾個日子,沉默片刻之後,終於伸出手來,緩緩指向了其中一個。

  眼見著她手指的去勢,容恒微微擰了擰眉,隨後伸出手來,直接擋在了她的手前麵。

  這樣一來,陸沅的手指就停留在了“3月20日”上,再要往後移,卻是怎麽都移不動了。

  “選好了?”容恒問,“就這天是吧……也不錯。”

  看著他嘴角難以掩藏的笑意,陸沅忽地抬高了自己的手,準備越過他手的屏障之時,容恒卻忽然翻轉了手勢,一下子覆蓋住了後麵那幾個日子。

  這樣一來,擺在陸沅麵前的便依舊隻有一個選項。

  慕淺“噗”地笑出聲來。

  而容恒還在催她:“快選。”

  陸沅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隨後道:“不要,這樣子我選不出來。”

  容恒不由得瞪了瞪眼,又與她對視片刻之後,手掌才又心不甘情不願地往旁邊挪了挪,又露出一個日期來。

  “這個我也不喜歡。”陸沅說,“不如你把筆給我,我重新寫一個。”

  “陸沅!”容恒隻是瞪著她,“說好了我寫日子你來挑的,你不要得寸進尺啊。”

  陸沅聞言,收回自己的手道:“那我‘寸’也不要了,行了吧?”

  慕淺再度樂出聲來。

  容恒氣得咬牙,最終還是又一次退讓,丟出了自己的筆,“好,你寫!但是也必須得我同意才行!”

  陸沅沒有理他,拿起那支筆,取下筆帽,隨後緩緩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個日子——

  12月30日。

  容恒驀地瞪大了眼睛。

  那不就是……後天?

  “你剛剛說的,哪怕就剩一天時間也來得及準備的。”陸沅拿著筆,轉頭看向他,道,“現在,來得及吧?”

  第1121章 準備

  容恒簡直要瘋了。

  來得及嗎?

  太來得及了!

  他們早就約定好婚禮不需要什麽儀式什麽婚宴,隻要兩個人去拍了照,領了結婚證,再回家給爸爸媽媽敬杯茶,和兩邊的親人一起舉行一場開心的聚餐,就已經是最好的安排。

  這樣有什麽來不及的?

  是他根本就等不及了!

  一瞬間,容恒竟激動得眼眶都紅了起來,一把拉住陸沅的手,道:“我們現在就回去準備,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

  陸沅眼見著他這個模樣,連忙伸出手來撫上他的臉,道:“今天這麽晚了,還能準備什麽呀?反正明天還有一天時間呢,來得及的。”

  “誰說沒有能準備的?”容恒說,“就算是這個時間,也有好多東西要準備呢!很多,很多!”

  他一麵說著,就已經拉著陸沅站起身來。

  陸沅隻來得及回頭看了一眼包間裏的另外三個人,就已經被容恒拉著狂奔出去了。

  空氣一時凝滯。

  容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什麽情況?”

  喬唯一轉頭看向他,笑道:“恭喜你啊,求仁得仁,幫容恒和沅沅往前推進了一大步呢!”

  容雋怔在那裏,看看喬唯一,又看看慕淺,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一般,對慕淺道:“不是,沅沅怎麽說也是你的親姐姐,她和容恒的婚事,你真的同意他倆這麽倉促就辦了?”

  慕淺一麵剝著開心果往嘴裏放,一麵回答道:“你也會說,她是我姐姐,她的事輪得到我來同意嗎?”

  “少來了。”容雋說,“你們姐妹倆誰管誰我還看不出來嗎?”

  慕淺瞥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道:“既然你看得出來,那你憑什麽認定我會讓我姐姐這麽倉促地嫁出去呢?或許我一早就幫她準備好了所有的一切呢?”

  容雋頓時又愣在那裏。

  慕淺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又看向喬唯一,衝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隨後拍拍手站起身來,道:“行吧,他們倆都回去準備了,我也要回去準備了。你們慢用。”

  說完她便悠悠然走了出去,剩下容雋和喬唯一還坐在那裏,喬唯一這才轉頭看向容雋,道:“那我們也回去吧。”

  容雋卻好像還沒能反應過來,抱著她又喊了一聲:“老婆……”

  “嗯。”

  “容恒……後天就要結婚了?”

  “嗯。”

  “他們怎麽能……說結婚就結婚呢?”

  喬唯一轉頭看著他恍惚的模樣,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隻是道:“那是他們的事啊,我們主要祝福就好了。對了,還要趕緊準備一份禮物,到了後天送給他們。走吧。”

  她一邊計劃著,一邊就站起身來拉容雋。

  可是容雋坐在那裏,被她拉著手,眼睛也看著她,卻隻是一動不動。

  “容雋。”喬唯一說,“你這是什麽表情啊?容恒結婚,你難道不是應該為他高興嗎?”

  好一會兒,容雋才終於開口道:“我是為他高興啊,可是我也想為自己高興……”

  喬唯一聽了,一時間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注視著他。

  隻有兩個人的空間裏,容雋還是很容易冷靜下來的,就這麽對視了片刻,他終於認清現實一般,緩緩站起身來,道:“走吧。”

  兩個人這才離開餐廳,回到了家。

  回到家容雋就坐在沙發裏發呆,等到喬唯一洗了澡出來,他依然坐在沙發裏發呆。

  喬唯一走上前來,輕輕戳了戳他的腦門,說:“你不洗澡是嗎?不洗澡你就回你的樓上睡去。”

  容雋一抬眸,視線就直接落到了喬唯一腹部的位置。

  怔了一瞬之後,容雋猛地伸出手來,將喬唯一抱進懷中,道:“老婆,你有沒有測過,有沒有好消息啊?你沒有測過對不對?萬一你已經有了呢?我我我……我現在馬上去樓下買驗孕棒,說不定已經,已經——”

  他話還沒說完,喬唯一已經伸出手來捂住了他的唇,道:“不用測了。”

  容雋驀地瞪大了眼睛,緊張地看著她。

  “剛剛洗澡的時候發現,我姨媽到了。”喬唯一平靜地看著他,道,“所以,肯定是沒有的。”

  容雋頓時如遭雷劈,大失所望。

  一直到臨睡前,喬唯一還能聽到他隱約的念叨——

  “……怎麽會沒有呢?明明上次一次就有了,這都一個月了,怎麽會沒有呢……”

  喬唯一歎息了一聲,拉過被子蓋住自己,不再管他。

  ……

  同樣的時間,容恒的公寓裏,容恒正對著自己麵前的一堆東西凝眉細思。

  陸沅進衛生間之前他是什麽姿態,出來之後,他就還是什麽姿態。

  而他的麵前,放著兩個人的身份證、戶口本、幾張複印件、一對婚戒,以及……兩件同款白襯衫。

  這些東西,早在他的櫃子裏放了不知道多久,今天總算是得見天日。

  看見那兩件白襯衫,陸沅忍不住捂了捂臉,道:“你有必要這麽早連襯衫都拿出來嗎?”

  “還有沒有什麽?”容恒喃喃道,“還有沒有什麽是沒準備的?”

  “沒有了。”陸沅忙道,“我都跟你說了沒有什麽需要特別準備的,你偏偏這麽著急。”

  容恒一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中,道:“萬一呢?等了這麽久才等到這天,我必須要確保所有事情萬無一失!”

  陸沅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後伸出手,緩緩捧住了他的臉,低聲道:“沒有萬一,不會有萬一。”

  他都準備了那麽久了,哪裏還會有什麽萬一。

  老天爺待她不薄,也不會讓他們有什麽萬一。

  容恒緩緩覆住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親了一下,末了,控製不住地低笑出聲來。

  ……

  對容雋和容恒來說,這天晚上是個不眠之夜。

  對許聽蓉來說,這天晚上同樣是個不眠之夜。

  她是覺得自己早就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的,可是到了這一天真正來到的時候,她卻還是有種手足無措的慌亂感。

  雖然容恒和陸沅都說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要準備,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生怕有什麽做得不到位會委屈了自己的新兒媳。

  於是這天大半夜,原本已經睡下了的許聽蓉又起了床,還拉了容卓正一起,撩起袖子親自打掃衛生、準備新房、換上大紅的床單被褥……哼哧哼哧幹了整晚的活。

  第1122章 最好的禮物

  關於婚事,因為一早就已經和容恒做出了商議和決定,因此在陸沅看來,那隻是一個極其簡單的轉變。

  一路走到現在,這是她最初想都沒有想過的美好,因此所有的儀式、所有的過程對她而言都不重要,因為最重要的那些,早已經融入了他們平常的那些點點滴滴。

  雖然如此,她卻還是知道自己突然選定的這個日子必然給容恒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因此陸沅還是推掉了第二天的工作,打算陪著容恒認真地做準備。

  然而第二天早上,當她早早睜開眼睛的時候,身畔的位置卻早已經空了。

  “容恒……”

  陸沅有些迷糊地喊了一聲,卻忽然聽見容恒的聲音響起在床邊:“醒了?”

  她驀地一驚,一下子坐起身來,才看見那個不在床上的人,原來是在床邊的地板上——正在精神飽滿地做俯臥撐。

  陸沅:“……”

  她轉頭看了看時間,才六點半。

  這人昨天晚上淩晨兩點多才躺到床上,這會兒居然就已經做起了俯臥撐——

  陸沅趴在床邊看著他,“你不會整晚沒睡吧?”

  “睡了。”容恒說。

  “那你幾點起的?”

  “五點半。”容恒說,“我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

  陸沅驀地一噎,“五點半?伯母給你打電話?”

  容恒應了一聲道:“嗯,說是有東西要給你。”

  陸沅抿了抿唇,隨後才又道:“那我們待會兒要回去嗎?”

  “嗯。”容恒繼續做著他的俯臥撐,“回去吃早餐。”

  陸沅不由得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會是因為明天的事,讓伯母也一晚上沒睡好吧?”

  “豈止是沒睡好。”容恒笑了兩聲,“我爸說,他們倆壓根一晚上沒睡。”

  陸沅頓時就著急起來,連忙起身道:“那我們趕緊回去吧,讓伯母千萬別為明天的事操心……”

  說完她就不由分說將容恒從地上拉了起來,推進了衛生間。

  兩個人簡單洗漱收拾完,到容家的時候才七點半。

  這樣早的時間,容家卻已經是一派熱鬧的景象,門口停了好幾輛車,門口好些人來來往往,正在往裏麵搬什麽東西。

  容恒和陸沅一進門,就看見了放在客廳中央的一大堆喜慶用品,而許聽蓉正站在客廳中央,一麵打著電話,一麵不停地指揮人布置屋子。

  一轉頭看見他們兩個,許聽蓉立刻就掛了電話,上前來握住陸沅,道:“沅沅來啦?來,你們先去吃早餐,廚房都準備好了——”

  “伯母,您吃了嗎?”陸沅忙問。

  許聽蓉亢奮得不得了,擺擺手道:“我不餓,我還要指揮他們把屋子布置好呢,這麽大一樁喜事,哪能馬虎!”

  她一麵說著,一麵又緊張地轉身當總指揮去了。

  陸沅不由得轉頭看了容恒一眼,容恒聳了聳肩,道:“我可沒讓準備這些。”

  陸沅頓了頓,才道:“那你先去吃飯,我去跟伯母說說。”

  說完陸沅就走向許聽蓉,她還站在客廳中央團團轉,陸沅半是請求半是撒嬌地把她拉到了後園。

  “容恒說您昨晚一晚上都沒睡?”

  “那我能睡得著嗎?”許聽蓉說,“你們也是,說結婚就結婚,都不給我點反應時間,好在我準備充分,今天也算是能籌備起來——”

  陸沅聽了,更是內疚不安,“伯母,我們之間不是就已經說好,不需要準備任何東西嗎?”

  “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怎麽能什麽都不準備呢?”許聽蓉握著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在擔心顧慮什麽……但是你要知道,我和容恒他爸爸既然同意了你們的婚事,那你就不需要有任何顧慮。放心吧,我都會為你安排好的。”

  陸沅聞言,不由得微微紅了眼眶,隨後才又道:“我也明白您的心意,但是那些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有您和伯父的認可和祝福,對我而言,一切都足夠了。”

  “那怎麽夠呢?”許聽蓉撫著她的頭發微笑道,“你既然進了我們容家的門,那是絕對不能受半點委屈的。我給你準備了好些禮物呢,待會兒帶你上樓看看。以前唯一也有的,你可不能推辭,否則將來我不是成了厚此薄彼的壞婆婆了嗎?”

  陸沅隻是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因為最好的禮物,您已經給我了……容恒是您帶來這個世界上的,對我而言,他就是最好的福氣,最大的恩賜。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許聽蓉忍不住也微微紅了眼眶,抬起手來撫上她的眼角,輕笑著歎息道:“真是個傻孩子……”

  ……

  經了這一番商議之後,許聽蓉的亢奮神經總算平複了一些,跟陸沅一起坐到了餐桌上。

  容卓正和容恒父子倆早已經坐下,正在商量明天通知家裏人回來吃飯的事。

  “你外婆高興壞了,差點昨天晚上連夜飛過來。”許聽蓉說,“幸好你外公把她拉住了,他們應該今天中午就會到。你二叔三叔他們我也都通知了,明天整整齊齊,都會回來。明天你們是想吃中餐還是西餐?算了,我還是兩樣都準備上吧,愛吃什麽吃什麽……”

  許聽蓉說著說著就又興奮了起來,容恒雖然也興奮,但也經不住她這麽個念叨法,吃過早餐就拉著陸沅出門了。

  “所以,我們今天還有什麽準備工夫要做嗎?”陸沅問他。

  “當然有了。”容恒瞥了她一眼,頓了頓才道,“理發,做臉。”

  陸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做什麽?”

  “做臉!”都已經說出來了,容恒索性不管不顧了,道,“明天一定要以最佳形象去拍結婚照,畢竟那是要存一輩子的。”

  陸沅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容恒已經又湊近了她,緩緩道:“畢竟我老婆是鼎鼎大名的設計師,精明能幹又漂亮,我也要在各方麵都配得上她才行,對吧?”

  陸沅驀地紅了臉,下一刻,撫上他的臉頰,輕輕吻了他一下。

  ……

  翌日清晨,熹微晨光之中,陸沅被一個吻喚醒。

  睜開眼睛,就看見容恒近在咫尺的容顏。

  “老婆,早上好。”他說。

  她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隨後低聲道:“早上好……老公。”

  第1123章 真的很好

  聽到“老公”兩個字,容恒瞬間血脈膨脹,險些控製不住地就要將她拉進被窩好好再聽她喊幾句。

  好在他還有理智,好在他還知道,今天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他強行按捺住自己,隻狠狠親了她一下,隨後才拉著她起身,一起走進了衛生間。

  往常兩個人洗漱,總是他早早地收拾完,而陸沅可能還沒來得及洗臉。

  而今天,陸沅刷了牙,洗了臉,化了個淡妝,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容恒還站在她旁邊。

  陸沅眼睜睜看著他對著鏡子折騰自己昨天剛理完的頭發折折騰了半個小時,終於忍不住出手幫他。

  容恒向來是不怎麽在意自己的外表的,到了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怎麽看都不夠完美,尤其是那個頭發,明明昨天才精心修剪過,怎麽今天無論怎麽搞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呢?

  直到陸沅拿了吹風,親自幫他吹頭發做造型,容恒才靜了下來。

  吹完頭發,再看向鏡子時,容恒登時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陸沅,道:“我老婆手藝就是好。”

  陸沅也看了看鏡子,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事實上她幫他吹完之後,也基本跟剛才沒有什麽差別,也不知打他從哪裏看出來的她手藝好?

  想到這裏,陸沅看了他一眼,忽地道:“你是在緊張嗎?”

  “誰說我緊張?”容恒立刻想也不想地反駁道,“領個結婚證而已,我有什麽好緊張的?”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衛生間裏驟然沉默了一陣。

  兩個人都從鏡子裏看著對方,末了,陸沅輕輕一笑,低頭收起手裏的吹風。

  容恒這才又開口道:“那你緊張嗎?”

  “不緊張啊。”她淡淡回答道,“有什麽好緊張的?”

  可不是?容恒心想,又不是什麽大戰在即,這種事情好像的確不需要緊張。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完陸沅的回答之後,他心頭又控製不住地輕輕哼了一聲。

  不緊張就不緊張!

  誰緊張誰是小狗!

  兩個人收拾妥當,下樓上車,駛向了民政局。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容恒一路專心致誌地開車,而陸沅則認真地盯著前方的道路,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麽。

  12月30日,一年之中的倒數第二天,前來民政局領證的新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兩個人來得也不早不晚,前麵隻有幾對新人。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光芒和神采,他們坐在其中並不算顯眼,也依舊保持著先前的沉默,偶爾相視一笑,並沒有多餘的話說。

  輪到他們拍照的時候,兩個人走到照相室門口,正好跟前麵一對剛拍完照的新人擦身而過。

  容恒聽到那個女人說:“都叫你修個眉了,你看看,照出來這眉毛,跟蠟筆小新似的……”

  陸沅聽到那個男人說:“像你似的,畫個大濃妝,還要當場卸妝,那就好看了嗎?”

  兩個人相互埋汰著,卻又緊貼著走遠了。

  容恒和陸沅又對視了一眼,沒有說什麽,走進了照相室。

  臨拍攝前,陸沅又為容恒整理了一下領口,容恒也抬手幫她順了順頭發,這才擺好姿勢,看向了鏡頭。

  攝影師站在照相機後,低頭看了看相機之後,忽然抬頭看向了他們,“兩位,咱們是來拍結婚照的,笑一笑可以嗎?”

  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向對方,果不其然,看到的都是一張略顯緊繃,不帶笑意的臉。

  陸沅咬了咬唇,容恒挑了挑眉,兩個人再度擺好姿勢,重新看向鏡頭。

  攝影師卻又開了口:“咱們可以笑得稍微自然點、誠摯點,你們是要馬上要奔赴幸福的殿堂的,發自內心地笑就可以了,別緊張啊,沒什麽好緊張的——”

  他話音剛落,容恒和陸沅再度看向了對方。

  又是片刻的對視之後,兩個人忽然一起笑出聲來。

  “你緊張啊?”容恒問。

  “不緊張啊。”陸沅說。

  容恒“哼”了一聲,說:“我也不緊張。”

  說完,他忽然就湊上前去,用力在陸沅唇上親了一下。

  陸沅臉上微微一熱,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回吻了他一下。

  這一吻過後,兩個人再度看向鏡頭。

  “很好很好——”攝影師說,“非常好,非常漂亮——”

  照片很快出來,兩個人各自接過一張。

  容恒看到照片,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是真的很好,很漂亮,她溫柔含笑地看著鏡頭,眉目之間都是甜蜜婉約的笑意。

  陸沅也看到照片中的他,豐神俊朗,英氣勃勃,眉宇之間笑意流轉,眼神之中如有星光。

  她忍不住伸出手來,在他的臉上輕輕撫過。

  是真的很好。

  ……

  一係列的流程後,這兩張照片便出現在了那個讓人夢寐以求的大紅本子上。

  容恒拿著自己的本子,反複看了又看之後,忽然喊了一聲:“老婆。”

  “嗯。”

  “老婆。”

  “嗯?”

  “老婆。”

  “……”

  “老婆!”他竟像是喊上癮了一般,一連不斷地喊,而且越喊越大聲,吸引得旁邊的人都看了過來。

  陸沅臉已經紅透了,伸出手去想要捂住他的唇時,卻忽然被容恒攔腰抱進懷中,懸空轉了兩圈。

  停下來的時候,陸沅才又聽到他的聲音,就在耳邊——

  “老婆,我們合法了。”

  陸沅原本是紅著臉的,卻又漸漸紅了眼眶,再然後,她也控製不住地笑出聲來,回應道:“嗯,我們合法了——老公。”

  容恒再度將她抱起,控製不住地又大笑著旋轉了幾圈。

  這一下,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們身上。

  陸沅卻已經完全注意不到了。

  她隻是靠著他,反手抱住他,埋在他的肩頭笑著——

  一如周圍,麵帶笑意的所有人。

  ……

  接近十一點,兩個人的車子駛回了容家。

  此時此刻,容家門口也並沒有顯得多熱鬧,不過是相較平時多停了幾輛車而已。

  兩個人卻全然沒有注意到那些,容恒下了車,繞到另一邊準備為陸沅開門的時候,卻忽然有一隻手伸出來,將他開到一半的門生生地關了回去!

  容恒一轉頭,就看見了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他旁邊的慕淺。

  此時此刻,慕淺正微微挑了眉看著他,“容恒,你不是覺得這麽簡單,就可以把我們家沅沅娶進門吧?”

  第1124章 愛到永遠

  容恒今天心情好,見到她這副擺明了要為難自己的模樣,也隻是哼笑了一聲,道:“亂叫什麽呢你?你懂不懂規矩,叫姐夫!”

  慕淺聽了,先是愣怔了一秒,隨後控製不住地笑了一聲,抬頭就朝前方的一輛車看去,喊道:“霍靳西,容恒讓你管他叫姐夫!”

  “我什麽時候叫二哥——”容恒張嘴欲辯,話到嘴邊,卻又頓住了。

  前方那輛車的車門緩緩推開,隨後,霍靳西下了車,緩步而來。

  走到幾個人麵前,霍靳西才微微挑了眉看向容恒,“我也得叫姐夫?”

  容恒這會兒緩過神來,驕傲得不行,直接將自己的合法證書掏出來一亮,說:“你也可以叫啊,我可是名正言順的!又不是當不起!”

  車內,陸沅隻覺得臉熱,控製不住地伸出手來捂了臉。

  霍靳西看著容恒意氣風發的模樣,隻是低笑了一聲。

  慕淺卻一伸手就從容恒手中奪走了結婚證,也哼笑了一聲,道:“一紙證書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憑這個就想讓我喊你姐夫?”

  容恒挑了挑眉,知道今天勢必是需要過點難關的,於是抱著手臂道:“那你說,要怎麽樣?”

  “要怎麽樣啊……”慕淺一麵打開那本證書和霍靳西一起看,一麵慢悠悠地開口道,“我還沒想好。”

  一直被困在車裏的陸沅這才降下車窗,看向窗外的幾個人,道:“淺淺,你幹什麽呀?別鬧了。”

  聽到她的話,慕淺瞬間轉頭看向她,道:“原本我沒想鬧的,可是既然你這麽快就向著他了,那我就非得鬧上一鬧了。”

  陸沅聞言,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那你要幹什麽?”

  “雖然眼下沅沅已經在你家門口了,可是隻要她還沒跨進那道門,那就還是我們家的人。”慕淺說,“想要抱得美人歸,吃點苦受點罪,不算什麽吧?”

  容恒認命般地點了點頭,道:“對,不算什麽,來吧,我準備好了。”

  “好。”慕淺揚眉一笑,抬手一指,“從這裏到未來中心,我沿途放了十一支沅沅最喜歡香水百合,我現在要你去把那十一支百合花拿回來。”

  “這還不簡單。”容恒說,“我馬上就去。”

  說完他就要轉身上車,慕淺卻又一次攔在了他身前,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道:“不是吧?開車去啊?這就是你的誠意啊?”

  容恒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後才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跑著去?”

  “不然呢?”慕淺說,“你的兩條腿是擺設嗎?”

  “淺淺。”陸沅忍不住喊了她一聲,道,“未來中心那麽遠呢。”

  “不遠不遠。”慕淺說,“我剛搜了一下,也就十二三公裏吧。遠嗎,容先生?”

  容恒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那沿途可是擺放了沅沅最喜歡的鮮花的哦,你不去給她拿回來嗎?”

  “十二三公裏有什麽好遠的?”容恒說,“不過就是半個多小時的事。”

  說完,他就開始脫外套,解襯衫。

  陸沅看著他那副準備開跑的架勢,忍不住又看向慕淺,道:“淺淺,不要弄這些了——”

  “你還護著他是不是?”慕淺說,“我還有另外一條線,要不也讓他試試?”

  陸沅又想笑又無奈,隻能睨了她一眼。

  慕淺卻已經轉頭看向了容恒,道:“別想著偷懶啊,沿途我可都是安排了人的,他們會一路追隨你的英姿的——”

  容恒瞥了她一眼,又哼了一聲。

  難怪門口隻有這麽幾輛長輩的車,敢情是容家的小輩們也都被她煽動起來陪她一起胡鬧了。

  容恒做好準備,這才又看向陸沅,道:“老婆,你別著急,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來,帶著你最愛的花——”

  陸沅這會兒沒什麽發言權,隻能點點頭,默默看著他轉身開跑。

  一直到容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陸沅才又一次看向慕淺,無奈嗔怪道:“你怎麽這麽會折騰人呢?”

  “你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很強的嗎?”慕淺說,“你現在隻護著他,心裏是沒有我了?他敢從我手裏搶人,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陸沅拿她沒有辦法,隻是道:“外公外婆都到了嗎?我想先進去跟他們打聲招呼,這應該可以吧?”

  “大喜的日子,你自己一個人進門,你覺得合適嗎?”慕淺反問。

  陸沅頓時就無話可說了,頓了頓才道:“我還想換件衣服呢。”

  慕淺聽了,立刻就將霍靳西往反方向一推,“你就在車裏換,我還可以幫你整理整理妝發。”

  “沒什麽要整理的。”陸沅說,“就是一條普通的裙子。”

  慕淺坐進車裏,很快幫陸沅換上了她準備好的那條裙子。

  那是一條很簡單的白裙,線條簡單利落,沒有誇張的裙擺,也沒有華麗的裝飾,低調又簡約。

  慕淺幫她整理好裙子,又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這才道:“穿婚紗不好嗎?”

  “當然好。”陸沅微笑道,“隻是對我而言不必要嘛。”

  慕淺聽了,隻是伸出手來擰了擰她的臉。

  ……

  四十分鍾後,容恒回來了。

  伴隨著跑步而來的他一同歸來的,是身後一列長長的車隊。

  有人探出車窗,有人探出天窗,一路追隨著,歡呼著——

  陸沅原本安靜坐在車裏等待著,忽然聽到外麵的動靜,回過頭,就看見了捧著一大束百合朝這邊奔跑而來的容恒。

  隔著車窗,她看著他滿頭大汗卻依舊腳步不停,徑直跑到了她所在的車子旁邊。

  與此同時,容家別墅那邊也有了動靜——

  容卓正、許聽蓉、容家的其他長輩、許承懷、林若素、霍老爺子等人,紛紛都出現在了大門口,滿懷期待地含笑看著這邊。

  陸沅沒想到會麵對這樣大的場麵,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而容恒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隔著車門看著她,努力平複自己的呼吸之後,他緩緩開口道:“老婆,我回來接你了。”

  看著他臉上的幸福笑容,陸沅忍不住也輕輕笑了起來。

  車門打開,容恒將她牽出來,獻上了自己手裏的百合花。

  香水百合,愛到永遠。

  陸沅忍不住低下頭,將臉埋進了花束之間——

  就是這時,卻忽然有什麽東西碰到了她的發。

  陸沅驀地抬起頭來,一抬眼,卻隻看見一幅輕曼飄逸的白色頭紗,緩緩地罩到了自己的頭上。

  隔著頭紗,她看向自己麵前站著的這個男人。

  他的笑眼裏似有星光流轉,而星光的中間,是她。

  “早知道有這麽美的一幅頭紗在未來中心等我,我一定會跑得更快一些。”他牽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輕吻著開口道。

  陸沅怔忡片刻,忍不住轉頭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慕淺。

  慕淺正微笑看著她,低聲道:“我家沅沅設計的頭紗這麽美,怎麽能藏起來不讓人看到呢?”

  所以,未來中心那個巨大的展台上,這幅頭紗靜靜漂浮於半空中,以最美的姿態綻放,如夢如幻,聖潔如雪。

  等待著那個最幸福的男人。

  期待著那個最幸福的女人。

  恰如,此時此刻。

  陸沅笑著,卻又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

  慕淺伸出手來,輕輕抱了她一下,隨後才又低聲道:“從今往後,我就把你交給容恒了,你一定,要做世界上最幸福的那個人。”

  第1125章 愛你永遠

  幾個月前,陸沅受邀為一位之前有過合作的二線女明星設計了一整套的婚紗與禮服,剛把草圖勾勒出來,就被上來的慕淺看到了。

  對此,慕淺表現出了十足的羨慕嫉妒恨。

  “你居然給別人設計這麽漂亮的婚紗。”慕淺說,“我結婚的時候怎麽沒這麽漂亮的婚紗穿呢?”

  她一向無理取鬧慣了,陸沅也懶得搭理她,收回自己的草圖道:“行,等你老公把時光穿梭機發明出來,我穿越到你結婚以前,提前認識你,那樣就可以給你設計婚紗了。”

  “我不管。”慕淺也懶得講道理,“反正我也要一套,你看著辦吧。”

  陸沅不由得抬眸看她,道:“我在這種時候給你設計一套婚紗,霍靳西會怎麽想?”

  “我管他怎麽想。”慕淺說,“反正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陸沅聽了,隻是輕笑了一聲,“我最近很忙的。”

  “忙別人的事就算事,我的事就不算是吧?”慕淺說,“你都沒參加過我的婚禮,沒見過我穿婚紗的樣子,你不會覺得遺憾嗎?”

  “不會啊。”陸沅學著她的語氣,沒心沒肺地回答道,“反正我結婚也不會穿婚紗,那就當我們扯平啦。”

  慕淺氣得當即跟她扭打在了一處。

  後來,她到底還是對慕淺說過的話上了心,沒過多久就開始了另一款婚紗的設計。

  既然是給慕淺的,那當然是最好的,也是她最恣意、最隨心的——因為無所顧忌,隻要將自己心中最美的那款婚紗畫出來就好。

  然而隻來得及畫出一款頭紗,她手上便又堆積了如山的工作,便暫且放下了這邊。

  可是此時此刻,這款頭紗就戴在她頭上——

  她送給慕淺的禮物,又由慕淺送她出嫁。

  姐妹二人靜靜相擁許久,慕淺才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微笑著將她的手交回到了容恒手中。

  容恒緊緊握著她的手,此時此刻滿心滿眼就隻有她一個,笑了又笑之後,終於拉著她走向容家的大門。

  慕淺站在原地,看著兩個人相攜前行的身影,忍不住又一次紅了眼眶。

  霍靳西伸手將她攬進懷中,垂眸與她對視一眼,她這才又笑了起來,拉著他的手快步奔向了人群的方向。

  已經是冬天,然而容家那塊不大的花園卻被布置得春意盎然,綠樹繁花,相映成趣。

  而這樣清新的繁花之中,有一條綠色小徑,通向一個小小的禮台,禮台周圍數十張椅子,分明是一個小型的婚禮場地。

  陸沅看到了很多人。

  容恒的外公外婆、容家父母、容家二叔二嬸、容家三叔三嬸、容雋和喬唯一、容恒的堂弟堂妹、表姊妹等……

  以及霍老爺子、霍靳西和慕淺、祁然和悅悅、霍靳北和千星、甚至還有本該遠在德國的霍靳南,在人群中微笑著衝她比了個大拇指。

  陸沅瞬間就又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

  她本來以為,慕淺和霍靳西會來、祁然和悅悅會來,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看見其他幾個人的時候,她還是控製不住,心緒激蕩。

  她知道他們為什麽來,她知道他們以什麽身份站在這裏——

  她內心的滿足與充盈,瞬間滿溢。

  再一抬頭,便又對上了容恒滿是欣悅與歡喜的眼眸。

  他專注地看著她,隻看她,仿佛已經忘卻了所有。

  眼見他久久不動,隻是看著陸沅傻笑,台下的容雋終於看不下去了,“傻小子,你還等什麽呢?”

  這話一出來,所有人都笑出了聲。

  容恒也笑,始終如一地笑,而後,他才終於緩緩掀開了她的頭紗,露出一雙同樣盈滿笑意的眼睛。

  那是天底下最美的一雙眼睛。

  他老婆的眼睛。

  容恒低下頭,緩緩吻上了她的唇。

  “老婆,我愛你,永遠。”

  “我也愛你,永遠永遠。”

  ……

  簡單而又別致的婚禮之後,陸沅又換上一條紅裙,跟容恒一起依次給所有長輩敬了茶。

  容卓正向來沉默嚴肅,今天卻是罕見地眉目溫和,唇角帶笑,許聽蓉則從頭到尾都笑得眉眼彎彎,喝完兒媳婦茶之後更是容光煥發,給容恒陸沅一人塞了兩個大大的紅包。

  許承懷和林若素更是不用多說,容恒和容雋都是兩位老人放在心尖疼愛的親外孫,今天眼見著容恒終於成家立室,容雋和喬唯一也重歸於好,簡直是雙喜臨門,怎麽看怎麽喜歡。

  至於霍老爺子,原本也是看著容恒長大的,偏偏今天他是以“新娘爺爺”的身份出席的,因此老爺子話裏話外都是向著陸沅,敲打容恒:“爺爺知道你們倆感情好,但是你這小子一向粗心大意,從今往後你得改,要溫柔,要細心,要方方麵麵都為沅沅考慮,要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要是沅沅有哪一天有一丁點不開心,我們娘家人可不饒你啊!”

  陸沅忍不住羞紅了耳根,而容恒隻是連連稱是,眉飛色舞,笑逐顏開。

  熱鬧帶笑的敬茶環節結束,一群人才坐上餐桌,享用美食。

  作為新媳婦,陸沅和喬唯一雙雙被外公外婆帶在身邊,拉著手說了許久的話。

  飯差不多要吃完的時候,陸沅和容恒才來到另一張餐桌上。

  這桌上都是年輕人,熱鬧得不行,容恒一過來就被纏上了,非逼著他喝酒。

  容恒沒有辦法,一來就被灌了三杯。

  而陸沅這才找到機會跟霍靳北和千星說話:“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啊。”千星說,“陸沅,你很不夠意思哎,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通知我們,要不是慕淺說,我們都不知道呢!”

  陸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道:“我們原本也沒想要什麽儀式,所以也沒敢打擾你們。”

  說完,她才又轉頭看向了旁邊的霍靳南,說:“你隔那麽遠,我就更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霍靳南挑了挑眉,湊近她道:“那我現在不遠萬裏地回來了,你得有多不好意思啊。”

  陸沅還沒來得及回答,容恒在喝酒的間隙瞥見他湊近陸沅的動作,立刻就喊了一聲:“霍靳南!”

  霍靳南應了一聲,抬眸看他一眼,隨後又伸手在陸沅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你老公好小氣啊,說句話都不讓麽?”

  容恒一把打掉他的手,說:“不是不讓說,隻是現在我們倆兩人一體,有什麽話,你得跟我們兩個人說。”

  “哦。”霍靳南端起酒杯,道,“那就老土一點——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容恒登時就笑出聲來,轉頭跟陸沅對視一眼,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老土好。

  老土的東西才長久。

  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