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楚王問策(4)
  “本王可不是隨口說說。常言說‘虎父無犬子’,盧氏父子便是最好例證。蔿大夫自小便有‘神童’之稱,與令尊的教誨肯定脫不了幹係。以大夫的聰明睿智,相信犬子也必定是質優良材。稍加栽培,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大夫回去跟夫人可要仔細商量。如果做了決定,千萬要告知本王。本王定要給他個官職,讓他擔起責任,一心一意的協助大夫把工程修好。”剛開始,莊王說起,隻是靈感一來,突發奇想。說來說去,便覺得非常可行。到了最後,竟像定下來似的。仿佛隻等人員到位,就要熱火朝天的實踐。

  “臣一定認真對待,有了決定一定及時回稟。”莊王如此器重,蔿賈有些惶恐,態度更加恭敬。

  莊王由盧氏父子激發的聯想,以及隨之與蔿賈的一應一和,本來並沒有達成任何承諾。因為莊王的興致高漲,結論變得輪廓清晰起來,似乎已經一錘定音。

  看似不相關的應答之間,竟有看不見的無形之手將他們緊緊聯結。彼此交錯混合之後發生化學反應,最後有了成果。這成果竟發展成為構成某個重大事件的關鍵要素,影響深遠令人始料不及。

  成果是如何生成的,似乎並沒有辦法進行嚴密的邏輯認證。或者這就是偶然性的魅力——有跡可循,卻無理可究。

  楚莊王和蔿賈肯定想不到,他們二人無意間的交流碰撞,竟催生了一位名留青史的水利工程專家。這個人在水利、治國、軍事等方麵的作為,成為楚莊王爭霸中原最可靠的後盾。他也因此成為楚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賢相。當然,這是後話,將來再敘。

  “你們父子的事情安排好了。”莊王似乎很確定,蔿賈一定會把兒子叫上,跟自己一起督造水利。“盧氏父子一並重用,安排他們繼續留在廬地還是都調到郢都呢?”

  “盧戢黎在廬地年深日久,已是故土難離。給他封官晉爵即可。當是大王對他護駕的獎勵,連同伐庸力戰的褒獎,以期鼓舞將士。盧揚窗年輕有為,如果能夠到郢都多見世麵,受到更好的磨礪,對他的成長定是有百利而無一弊。將來我國圖謀中原,他一定能助一臂之力。”

  “嗯,就這麽說定。明日我便請司馬頒布嘉獎令。”莊王十分讚成蔿賈的提議。

  “還有,提出‘求敗計’的潘尪,本王差點忘了。”莊王拍拍腦袋,笑自己健忘。“想得出此等計策,也算是胸有丘壑之人。嘉獎和升職兩管齊下吧。”

  “大王所言極是。遭遇挫敗,是他及時獻出良策,確實是智計過人。”蔿賈點頭附和。

  “這麽一說,我國真是人才濟濟。無論經濟、文化、軍事都是人才輩出,實在是天佑楚國。”思及此,莊王不禁感恩上蒼待楚國不薄。“不過,隻靠現有的還遠遠不夠。方方麵麵,許多事情都需要人手,要不拘一格廣納賢良才行。”說到人手不足,莊王有點焦急。

  “大王有心要做,就沒有做不成的事。隻要大王以身作則,臣下一定全力以赴,不敢有所保留。”蔿賈之言,既是鼓舞,也是承諾。

  要執掌中原牛耳,必須不斷測試才能達成。換句話說,就是要通過一次次的與晉國的衝突才能成就。中原小國為何要背棄晉國,倒向楚國?無非是楚國比晉國的經濟、軍事實力更強大,這些小國才不得不投靠楚國這棵大樹以求保全。

  所有這一切,全係楚王一身。他必須有強大的執行力,一心一意堅持不懈的致力於楚國的發展強大,用對人,做對事。如此循環反複,等到成果顯現之時,便是楚國號令諸侯之日。

  集權製的宿命在於,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金字塔尖上。塔尖上坐著的是位明君,則人才環繞,國勢蒸蒸日上。一旦此人離座,君臣全部推倒重來,後續便成未知。如果不幸是個昏庸無能之輩上坐,小人在側,朋黨傾軋,亂臣賊子必定會把國家折磨得奄奄一息不可。

  沒有對的事,隻有對的人。評判事件的對或錯,全在某個人的一念之間。

  楚國能否與晉國一決高下,拿到中原話語權。曆史,將楚國的命運寄托在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上。成就霸業是個係統工程。需要才華橫溢的能人,能征慣戰的猛將,智計百出的謀士。更需要能將發展經濟,尊重人才的決策堅持到底,有決心有毅力的君王。

  楚莊王能否堪此大任,這是曆史對他的考驗。成與否,由他以及他任用的人共同書寫結果。

  “本王在宗廟告祖,誓要秉承先人遺誌,將拓土開疆作為終身誌向,並矢誌不移不遺餘力的推進。過去三年蹉跎殆盡,幸好天佑楚國,有忠臣護全。如今外敵已滅,本王必定奮起直追,加緊步伐北上。一旦立誌,絕不回頭。”莊王已將蔿賈當成心腹,對他毫無保留。

  當然,對蔿賈的重用,除了看重他的才幹之外,還有更深的用意。

  他是楚莊王治理內政樹起的一麵旗幟,他要借此向若敖氏喊話:在他的治下,若敖氏最好安分守己。同時,準備讓渡部分權力,不要一心隻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啟用蔿賈,與他商量國策,賦予他僅次於令尹的職權,就是在宣告——若敖氏的權力被削弱,已經提上日程。

  任用潘尪和盧戢黎父子,雖不至於危及司馬鬥椒的權力,但這三人是楚莊王在軍隊的心腹種子。借助這幾人,像給田地栽種,他們再培養自己的親信勢力。日積月累,聽命於楚王的人越來越多,楚王對軍權的控製自然增強。

  權力,之所以被人終身不知疲倦的追逐,無非是四個字:生殺予奪。權力在手,便能予取予求;大權旁落,隻能任人宰割。權力鬥爭之所以激烈,乃是因為它的壟斷性。資源稀缺,僧多粥少,競爭激烈程度可想而知。權力的壟斷性,注定他隻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如果人人都有,也不會如此鋒利好用。

  在君臣搏弈的過程中,權力此消彼長。這意味著,君權擴張,臣權必然是萎縮的。相反,臣權擴張,君權勢必隻能瑟縮角落。

  繼位之初,楚莊王就品嚐到了身在其位,卻隻能任由大臣控製的苦楚。為此,他還沉淪三年,為身為君主卻受到大臣挾持險些喪命一事,備感屈辱窩囊。

  所以,當他開始有了野心抱負時,他第一個想要拔除就是這股勢力。他沒有公開挑明,豪言壯語。他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將之移除。可以說,曾經深受其害,是他想要削弱若敖氏的直接原因。

  第二個原因便是——要爭取中原事務的領導權,必須有強大集中的王權才能貫徹到底。為此,他必須掃清一切障礙,不允許任何力量阻礙他的北上之路。

  成為這麵旗幟,注定蔿賈要為楚王的雄圖大略鞠躬盡瘁。正因為他是旗幟,突兀顯眼,也會成為若敖氏對抗王權的假想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