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收禮休戰(2)
  晉國執政在上,

  聽聞貴國將要召集陳、衛、宋、蔡、許、曹等國舉行會盟。同為姬姓後裔,我國卻未收到邀請,似乎便要缺席盛會,深感遺憾不安。

  從前,無論是諸侯集會,或是聯合出兵討伐不義,隻要貴國一聲號令,鄭國總是一呼百應,身先士卒,從來不敢推辭。

  寡君即位三年,便召蔡侯一道事奉貴國。九月,蔡侯來到敝邑,邀請寡君前去貴國。正逢侯宣多之亂,隻能推遲行期。到了十一月,剛消滅侯宣多,寡君就隨蔡侯向執事朝覲。

  十二年六月,陳國與楚結盟,歸生輔佐太子夷,勸其改投貴國。為此,特去朝見貴國君主,為之斡旋。十四年七月,寡君朝見貴國君主,專為陳國與貴國結盟之事。十五年五月,陳侯從我國前去朝見貴國君主。去年八月,寡君又前去朝見貴國君主。

  陳、蔡兩國緊挨楚國,卻不敢對晉有二心,全賴我國不遺餘力的努力撮合。我國不僅帶頭事奉貴國,還在貴國與諸侯國之間穿針引線,促成結盟。心向晉國,為晉分憂之真心可鑒。我國如此盡心事奉貴國,為何還不能免於禍患呢?

  寡君在位期間,一次朝見貴國先君襄公,兩次朝見貴國現任君主。太子夷和幾位重臣也相繼到過絳城,拜見貴國君臣。鄭國雖是小國,對貴國的忠心不二,誠意十足,恐怕少有諸侯國能匹敵。

  今年春,貴國號召諸侯討伐宋國不義。鄭國第一時間響應,並由寡君率軍親征。我國對貴國之殷殷情意,專一追隨,有史可查,有據可考。

  此次,貴國之所以不向我國發出邀請,乃是己方有錯在先——我國與楚國結盟,背叛貴國。

  執事可知,為何如此?攻打宋國時,貴國主將收受宋國禮物,私下決定與宋議和。寡君曾與其會麵,據理力爭。執意要攻打宋國,殺去亂臣賊子,方可顯示彰顯公義,維護宗室禮法。誰知他一意孤行,對寡君的勸諫置之不理。

  常人來看,鄭國在晉楚之間搖擺不定,反覆無常,毫無信義可言。可知實在是身不由己?中原爭霸,大國動武,小國遭殃。鄭國身處要塞,更是首當其衝。為求領土完整,百姓平安,隻得見風使舵,附強棄弱。

  盡管如此,我國仍然堅持追隨保護弱國,力挺王室,維護法理正義的大國,而非因小利便將盟友拋置一邊的貪婪自私者。公道自在人心。長此以往,相信其它諸侯國也會心生異想,難以苟同。

  我國是周天子分封的同姓國。先君莊公曾以雄才大略,一度引領鄭國稱霸諸侯。還因護衛天子立下汗馬功勞。一時之間,贏得各國尊重,何等風光!無奈國運凋零,天意人心,瞬間轉折。如今隻能靠依附強者延續國祚,期間苦楚失意,難以具表。

  勢易時變,各國亦然。祈望貴國霸業綿長,統領諸侯之餘,多體諒身為小國的無助煎熬。小國一片誠心,但求大國包容體恤。

  懷揣一腔熱忱善意,寡君請求與貴國國君會麵,澄清誤會,不料卻遭到拒絕。貴國的理由是——沒能讓貴國稱心如意。敝邑如此誠心都不能令貴國滿意,除了等待滅亡,再也無能為力。

  古人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死不擇音。”小國事奉大國,如果大國以德相待,小國就會以人道相事奉;如果不能以德相待,小國就會像麋鹿,狂奔走險,慌不擇路。

  貴國的要求無休止,我國實在無法跟隨。我們也知道麵臨滅亡了,隻好準備派出敝邑全部士兵在鯈地等待。該怎麽辦,聽憑執事之命!

  我先君文公二年六月二十日,曾到齊國朝見。四年二月某一日,為齊國進攻蔡國,最終也與楚國講和。在齊、楚兩個大國之間,選擇屈從於強國的命令,難道是我們的罪過嗎?大國如果不加諒解,我們也無處可逃,隻得任由貴國發落。

  鄭國執政子家上

  臾駢和郤缺都讀完了,卻沒有叫趙盾。

  他們也被信中披露的內幕驚到。不是說與其餘三國商定之後,決定一起撤軍的嗎?為什麽鄭國的來信卻是……?身為周天子後裔,鄭國的來信,行文措辭如此謙卑無助,無非就是懼怕晉國以背叛之名,聯合諸侯討伐。在晉楚之間搖擺,何嚐不是委曲求全?

  晉國身為霸主,竟讓自己的盟國如此低聲下氣,可見今次的作為,實在是傷透了盟國的心。目前隻有鄭國拍案而起,其餘小國可能都默默忍受了。那麽下一步呢?一旦楚國崛起,這些口服心不服的小國,必定紛紛倒戈。到那時,晉國該何去何從?

  兩人終於能體會趙盾的心情:氣憤難擋和內疚自責,以及對晉國霸業的深深擔憂。

  “兩位都把信看完了?”趙盾轉身坐下,臉色已經恢複正常。

  “看完了。”兩人異口同聲。

  “荀林父所為,兩位如何看待?”趙盾也不含糊,直接把讓他最火大的地方挑出來問。

  “對宋之戰,本意是討伐弑君奪位者,為本國百姓解決疾苦。再者,還要扶立賢名君主執掌朝政。按照荀將軍所報,如果宋國新君的確如他所說的賢能服眾,主張議和便是務實之舉。”郤缺說道。

  “請恕臾某不敢苟同。”臾駢不以為然,“作為霸主,自當扶弱濟困,號令諸侯,朝貢天子,堅守宗法禮儀。如若不然,豈不成了助長邪惡的罪魁禍首?”

  “請容在下囉嗦幾句,臾將軍的看法或許會有改變。”郤缺補充道:“就算要和,荀將軍也有錯。”

  “第一,就算是和,也要和其餘三國主將共同商議之後,再做決定。這是對盟國最基本的尊重。”

  “第二,就算是和,也不能僅憑宋國使者的一麵之辭,就認定宋國新君已經具備資格擔任國君。即便三國都同意講和,也應發兵趕往宋國,見過宋國新君。同時,將弑君一幹人帶到,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還原事件真相。

  無論如何,參與弑君者必定要處置。至於新君,如果並未參與,其身份合法,才幹人品又能令人信服,則可繼任君主。如果參與,宋國公室人才濟濟,總能找到合適的繼位者,未必非此君不可。”

  “最嚴重最惡劣的就是——”趙盾咬牙切齒的說道:“萬萬不該收受宋國的禮物,再接受議和。不收禮則議和,可以說是獨斷專行,目中無人。收了禮物,便是貪圖賄賂,見小利忘大義。晉國淪為勢利小國。利用盟國的信任,趁機聚斂財富,恃強淩弱,為世人唾棄。”

  趙盾說得痛心疾首,義憤填膺,額頭青筋跳動。身為中軍佐,荀林父的地位僅在趙盾一人之下。再者,他出身名門,並不缺少珍寶珠玉。趙盾實在想不明白,何至於要貪圖這些蠅頭小利?

  荀林父的祖父荀息,為了維護當時的太子,不惜以死殉之。後人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稱讚他的忠誠。當時宮廷內鬥,他的立場可謂守舊,不合時宜,做法也未免愚忠。可是,他對先君的錚錚情誼,對晉國的忠誠,仍是值得褒揚。

  文公繼位後,狐偃為其奏曰:“先臣荀息,死於奚齊、卓子之難,忠節可嘉。宜錄其後,以勵臣節。”

  文公恩準此奏,荀林父才得蒙祖蔭,入朝為官。到如今,荀林父也算執掌大權,聲名顯赫。為何竟如此鼠目寸光,貪圖眼前之利,置大局於不顧?

  鄭國是爭執不過。陳、衛兩國是直接不出聲就回去了,想必是敢怒不敢言。難道晉國的霸業就是依靠霸道蠻橫來維持的?這是橫行霸道,而非大國風範,以德服人。不僅諸侯小國不齒,對這樣的行為,趙盾也是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