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梅妖問路
  我與阿束順勢望去,一個纖細的白色身影緩緩朝我們三鬼飄來。

  才略一靠近,就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梅花香,清冽卻不濃鬱。

  白影飄得越來越近,到目力能及麵容體態之時,發現竟是一個長相氣質都極為不俗的女鬼。

  翩翩的白衣外籠著一層雪白薄紗,隻在袖口處綴著幾朵梅花,身影單薄到好似風一吹就會倒。

  女鬼未施粉黛,膚透如白雪,口若含朱丹,寒瞳如秋水,眉不畫而黑,雙眉之間微微蹙起,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哀傷,我一時看得癡了。

  這是我到地府以來,除了無袖之外見過的第二位容顏極佳的女鬼,甚至氣質上還猶勝無袖三分。

  女鬼走到我麵前停下,對我福了一禮,“請問姑娘,酆都怎麽走?”

  嗓音清冷,卻很溫柔,我不由自主被女鬼的氣質感染。

  我指著酆都方向,難得輕言細語起來,“沿著忘川河畔向上走三十裏,翻過蒿裏山,左方可見一座城,便是酆都城了。”

  “多謝。”

  女鬼又是垂首一福道別,朝著我指的方向走去,留下嫋嫋背影,身姿淺淡輕盈。

  我眼光追隨者女鬼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些悵然,總覺得這樣的背影好似在哪兒見過。

  許是在陽間時也偶遇過吧,然我乃無心之鬼,陽間的事半點記不得,搖搖頭,將這奇怪的念頭拋諸腦後。

  阿束全程未說一句話,直到女鬼走遠了,方才皺起眉頭說了一句,“妖族。”

  語氣很是不善。

  小傘揉了揉鼻子,重重點頭認同。

  我奇道,“妖族?你是說剛才那女鬼?”

  “此女本體應是梅樹,大約生在了靈氣充足的好地界,居然也修煉成了樹妖,還來了酆都,真是怪事。”

  阿束托著下巴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我敏感地警覺起來。

  人若是在陽間死去,魂歸地府變成鬼,要麽轉世輪回再世為人,若是留在酆都這些年一心修道還能成鬼修。妖道則不同,妖若是死了多半逃不過灰飛煙滅這個結局,六道輪回口都入不得。

  冥界與人界的交界口有四個,蒿裏山,梁父山與羅酆山,以及與天涯海角相連的忘川盡頭。而蒿裏山又連著魔界的入口。

  “我聽東嶽大人說,最近有魔族在地府活動,沒準和魔族有關。阿束你常在蒿裏山和梁父山活動,也一定要小心。”

  往日也聽青歌說過個別走岔了路來到冥界的倒黴小妖,個個緊張到不行,央求著鬼差放它們回人間。全然不似這梅妖出現在冥界,堂而皇之問起酆都之路,看著像是有備而來,也不知是要做什麽。

  若果真與魔族有聯係,那對天界人界與冥界都不是小事。

  我想著想著,不自覺皺起眉來。

  我向來不善掩飾,此番神色分毫不差的落入阿束眼中,他眉毛一挑,問我,“怎麽,你很怕魔族?”

  “當然了,地府安寧幾千年,魔族一來就要開戰,很是討厭。若發現魔族活動蹤跡,我必是要稟報大人的。”

  小傘撓了撓頭,“其實不一定所有魔族都是來打仗的,也有來玩的。”

  我撇撇嘴,“想來玩兒就來玩兒,當地府是他家後花園兒啊?”

  阿束笑得有些尷尬,“不說這個了。”

  我並未細細追究,從方才到現在,梅妖的背影一直在我腦子裏縈繞不去,不知為何,總有種淡淡的熟悉感,這種熟悉又始終伴隨著一絲不安。

  思來想去,我一拍大腿,“不行,我得把那梅妖追回來好好問問!若真和魔族有關,可不是小事。”

  阿束一把拉住我,“不用追,魔族與妖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這八千年來都涇渭分明,不可能有聯係的。”

  我狐疑,“魔族與妖族之間的事,你怎麽知道?”

  阿束一本正經,“當然是因為我愛讀書。”

  我深吸一口氣,“阿束,你知不知道,有時候聽你說話真的很想打你。”

  聽完我的話阿束一臉為難,沉默了一會,竟似下了決心一般,朝我一揖,“還請玉葉姑娘下手輕一些。”

  我反倒被他說得一愣,我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這讓我怎麽發揮?!

  最後無可奈何擺擺手,“算了,算了。”

  阿束還是笑得一臉溫和,“玉葉,你真好。”

  一直到我飄回酆都城時,阿束這句話還在我腦中繞來繞去,讓我第一次有了主動逛胭脂鋪子的衝動。

  以往逛街,我都是跟著小桃去逛酆都城南的街邊攤,按照小桃的話說就是物美價廉的首選之地,盡管質量其實都不咋地。

  今日我卻不想去了,方向一拐去了城西的胭脂鋪子。住在城西的鬼眾大多生前經過商,來了酆都重操舊業,漸漸聚居於此,是以此處的店鋪更上檔次。

  我去的胭脂鋪子正是整個酆都最大的一家,鋪子裏的女鬼不少,大都穿得很精致,一個個綾羅加身光彩逼人。

  我今日並非辦差,沒有穿平日裏送信時的鬼使服,隻穿了件不顯眼的淺色常服,因而沒有店員在旁邊殷勤招待。

  不過我也不喜身邊時時有鬼盯梢,如此一來倒是正合我意。

  胭脂鋪子裏的香味很是好聞,我心情舒暢地一路在鋪子裏逛著,隨手將試用的黃妝粉抹了一把在臉上。

  黃妝粉是地府特有的妝粉,專為一些死得不怎麽愉快導致臉色白得過分的鬼準備的,比如一些投湖而死的溺死鬼。塗上以後好叫臉色不那麽白,免得看著瘮心。

  我的臉色也很白,白到我一度懷疑自己可能也是溺死的。且我並不隻是臉白,更準確的說,是全身膚色都白在一個水平。

  無袖與小桃都覺得我臉色白裏透紅並不難看,我個人卻覺得皮膚黃一點顯得更健康。

  正在我試用各種妝粉不亦樂乎時,聽見前方有三個女鬼正嘰嘰喳喳討論著,似是果園會的事,我不由自主豎起耳朵。

  左一黃衣女鬼酸溜溜的聲音響起,“聽說了麽?三殿下今年也要去果園會,還要帶一個叫玉葉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