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六十章

  雨下了一夜, 不到五點祈銘就睜眼了,做了一宿的噩夢。拉開臥室窗簾,灰蒙蒙的天空撞進瞳孔, 陰霾得令人壓抑。洗漱完畢簡單吃了點東西, 一看表將將六點。這個時候去辦公室太早了,可在家待著又待不住,想了想還是拿起雨傘出了門。

  羅家楠不在家的時候, 他早晨起來都是打車上班。這邊算繁華地段, 早晨空駛的出租車較多,剛到路邊就看到空駛的綠燈從遠處飄來。祈銘伸手攔下, 收傘鑽進車裏。

  “去市公安局。”他報上目的地。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 打輪並線,問:“在那上班啊?”

  “嗯。”

  “你是警察啊?”

  “嗯。”

  司機笑笑:“我看你長得白白淨淨的, 不像個警察。”

  祈銘沒再應話, 莫名的焦躁感籠罩全身,令他無心與陌生人多語。不過愛聊天是出租車司機的標配,一聽祈銘是警察更是來了興致, 夜班積累的疲憊仿佛都一掃而空:“哎呀現在這警察不好幹啊, 到哪都得有執法儀跟著,一點錯不能出!我上次拉一東湖分局的, 上車就打電話跟那罵, 好像是被投訴了還是怎麽的, 給停職了, 委屈的要命, 一米八多的大老爺們說著說著哭的稀裏嘩啦的……”

  司機在那劈裏啪啦的說著, 祈銘充耳不聞。車窗外行人稀疏,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 不過這場雨似乎下不透,總感覺胸口壓著什麽東西似的,憋悶。

  平時車能開到市局門口,可今天剛過了步行街那個口就不讓拐彎了。攔了路障,一看就是要確保局裏的車在即將到來的早高峰時期通行無阻。付完錢下車,祈銘撐起傘走到指揮行車的輔警身邊,問:“有臨時行動?”

  曲廉認得祈銘,抬了抬雨衣壓著的帽簷,解釋道:“不是,這不下暴雨,郊縣有幾處山體滑坡麽,搶險指揮中心建在市局了,市區縣領導們正陸續往過趕呢。”

  “什麽地方?”

  “說是興安縣那邊。”

  興安縣?祈銘的耳邊頓時響起鳴音,握在傘柄上的手緊緊收攏——那不就是之前去出現場的地方?羅家楠他們天天都在那邊的縣道和盤山公路上跑來跑去呢!而且臨時成立搶險救災指揮中心了,想必情況並不樂觀!

  “甭擔心,應該沒你們技術……”曲廉話還沒說完,卻發現祈銘人已經不見了,他剛站著的位置,滾著把黑色的精鋼骨架雨傘。

  冒雨一路跑進辦公大樓,祈銘急匆匆奔上三樓,想著找技偵給確認下羅家楠的車載GPS定位。就算是住村裏電話也該打的通,可實際上怎麽打都不在服務區,弄得他心裏毛的跟長了草一樣。

  其他樓道都冷冷清清的,就三樓技術部這邊熱鬧。滿屋子的人,有一半祈銘不認識,認識的那一半叫不上名字。可叫不上名字也得找羅家楠的車,衝到離著最近的一個技偵工位旁邊,他急道:“給我定位輛車!”

  “啊?”這技偵是臨時從分局抽調來的,根本不認識祈銘,看他一沒穿製服二梳個馬尾三沒掛工牌完全不像個警務人員,不由皺眉斥道:“你誰啊?怎麽混進來的?這是警務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祈銘急了,嗙當一拍工作台:“我是這的法醫!”

  “法醫?沒看這搶險救災呢,法醫湊什麽熱鬧!”技偵不甘示弱,蹭一下站了起來,結果發現自己沒祈銘高。

  幸虧技術部老大侯處就跟旁邊站著,一聽這邊吵吵起來了,趕緊回手轟開年輕氣盛的小孩:“幹嘛呢這是,去去去,你上那邊那台機器盯著去。”又轉頭看看頭發上還往下嘀嗒水的祈銘,不由瞪大了眼,“祈老師,你淋著來的?”

  然而祈銘連人家姓什麽都想不起來,又替羅家楠擔著心,腦子裏亂成一鍋粥,根本顧不上客套:“趕緊給定位一下羅家楠的車在哪,我這一宿都聯係不上他!”

  “車牌號?”侯處並不介意他的失禮,直接把鍵盤拎起來捧在手裏。

  “E86520。”

  侯處迅速輸入車牌號,轉頭看向屏幕,突然覺著有什麽不對——這是……猝不及防被塞一嘴狗糧?

  很快,登記在係統內的GPS信號被衛星捕捉到,但由於信號強度較弱,不能準確定位車輛所在地,隻能大致給出一個偏差為方圓幾百米的範圍。然而看著屏幕上那條黃綠交錯的色帶,祈銘的心猛然沉底,一股寒氣夾裹著難以抑製的恐懼感騰的從腳底衝上頭頂——

  不會吧!羅家楠的車被埋了?!

  —

  跟著搶險隊的車從市區到發生山體滑坡的地區,一路上祈銘的腦子完全是空的,手指卻跟上了發條一樣,每隔五分鍾就自動撥打一次羅家楠的電話,可始終打不通。呂袁橋的也打不通。陳飛的倒是通了,但那邊隻是一個勁兒讓他“放心放心”,結果令他更加不安。沒敢讓高仁跟著,畢竟他還能咬牙忍,那孩子到單位得知發生了山體滑坡,聯係不上呂袁橋完全慌了神。

  雨下個不停,車隊走走停停,給祈銘急得恨不能自己下來順著盤山公路往上爬。這次暴雨導致全長二十多公裏的盤山公路上產生了四處山體滑坡及一處落石帶,而且由於水量還在不斷堆積,其他路段的安全也不能保證,距離第一處滑坡帶還有兩公裏的位置,車隊暫時停止了前進。

  現在祈銘是誰也指望不上了,隻能自己下車走。趙平生負責到一線指揮搶險行動,眼瞅著祈銘拽開車門下去了,趕緊竄下車把人往回拉。

  “祈老師!現在前頭還危險著呢!不定哪段又滑坡了!”

  祈銘幾乎是在咆哮了:“土層一旦埋過胸口,人在十分鍾之內就會窒息!”

  “真要到那種地步,你現在再去也——”話說一半,趙平生堪堪止住話頭,抬抬手深吸口氣,硬把後半截咽回去,“整段事故帶將近二十公裏,他們就是走也得走幾個鍾頭呢!你給我回去,踏實跟車上等著,別回頭他們沒事給你再搭進去!”

  趙平生是出了名的脾氣好,在場的幾乎沒人見他跟誰起急冒火過,更沒見識過他中氣十足的吼得山穀蕩起回音。

  “可現在誰知道他們什麽情況!?也許晚一分鍾!一分鍾就——”祈銘頓住聲音,死咬著牙關握緊了拳頭以克製瀕臨失控的情緒,山風裹著細雨,寒氣逼人卻燙紅了眼眶,“他們四個人,我一個,要是我進去能把他們都完整的換出來,值!”

  “——”

  心裏明明知道帳不該這麽算,可一時間趙平生竟是無言以對。但他沒放手,依然死攥著祈銘的胳膊,生怕一鬆勁對方轉頭往事故帶衝。兩人正僵持間,忽聽頭頂傳來隆隆的聲音。抬眼看去,隻見一架機身紅白、標有“中國武警”的直升機緩懸於頭頂上方,細雨被螺旋槳卷起的上升氣流吹散,初綻的日光於視野中拉起一道淡淡的彩虹。

  很快自機艙裏速降下一位武警戰士,朝他們敬了個禮,高聲喊道——

  “前方事故路段探查完畢!受困車輛七台!確認暫無人員傷亡!”

  話音被螺旋槳的轟鳴淹沒了大半,卻足以讓所有人緊繃著的神經瞬間放鬆下來。趙平生覺著手上一沉,低頭一看,祈銘單膝跪在了泥坑裏,臉埋進膝頭,整個人顫抖不止。

  —

  羅家楠他們躲開了泊車那段的山體滑坡,沒想到前麵還有,前後路都被堵死了,然後這破地方還特麽沒信號,完全無法呼叫救援。後麵還跟著六輛民用車,二十來口子男女老幼全有,他不可能帶著這麽一大幫子人涉險,隻能困於半山腰幹等。

  天亮後來了架武警森林救援的直升機,跟車載手台聯係上了,通報確認無人受傷。直升機扔下包補給,發指令讓他們原地等待。那知道一等就是九個多小時,天都擦黑了才看到路盡頭亮起一片片燈光。堆積於路麵的泥土有一定承重效果不能輕易挖掘,需要進行搶險工程加固道邊山體,所以車都得扔這,人可以先接出來。

  聽說暫時不能把車挪走,羅家楠抱著自家大寶貝兒的前大燈依依惜別,忽聽背後傳來嗓音略顯沙啞的喊聲:“羅家楠!”

  ——呦!祈銘怎麽來了!?

  剛回身就被撞一滿懷,羅家楠後腰頂著堅硬的金屬,差點一個沒站穩被祈銘“車咚”在前機器蓋子上,趕忙抽手扶住對方的肩。借著夕陽的餘暉,他看平日裏愛幹淨到甚至有些潔癖的祈銘,此時的衣服褲子上滿是泥點子,甚至連頭發上都蹭著泥漿。經過一路跋涉,現在泥基本幹透在了烏黑的發絲之上。

  聽說前麵還有兩處山體滑坡,那麽祈銘至少爬了十幾公裏的山路,中間還得翻兩座泥山。羅家楠一邊幫他摘頭發上的泥粒,一邊心疼的埋怨:“誰讓你來的?這救援呢你一法醫瞎湊什麽熱鬧?”

  人沒事兒,祈銘雖然累但心情格外的輕鬆,羅家楠說什麽他也不生氣。就見那沾著泥點的下巴往起一揚,他冷冷道:“我來看看,要是你被埋了,正好順手挖出來。”

  語氣不佳,可摟在羅家楠腰上的手,抱得倍兒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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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祈老師,旁邊還好多好多好多人呐~

  我好喜歡這種一邊嫌棄一邊相愛的模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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