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頂著一天一夜沒睡、山上山下折騰了十幾個鍾頭的疲憊, 羅家楠對著多媒體大屏幕上倆小時之內倉促趕出的PPT,向會議室在座的各級領導進行案情簡報。屍檢報告還沒出來,不過不耽誤案件定性, 凶殺無疑。根據現場采集到的鞋印尺寸, 考慮凶手為女性的推測及朝情殺方向調查得到眾人一致認可。

  散了會,羅家楠抄起瓶礦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喝完隨手丟進垃圾筐裏。沒喝的太幹淨, 順著垃圾筐上的孔洞溢出到地板上一些, 被進來打掃衛生的大姐埋怨了兩句。羅家楠困的腳底下發飄,沒精神跟人家逗貧, 隻是歉意的笑笑, 轉身叼出根煙去安全通道裏醒神。

  剛抽了一口,他從窗戶裏看到有輛標有疾控中心字樣的車開進了市局大院。那車停在消防通道處, 下來兩個身穿防護服的人, 其中一個拎著個噴有“生化警告”的箱子,匆匆走進安全通道裏。

  嗯?疾控中心的來幹嘛?

  腦子裏擰出個問號,羅家楠皺眉抽了口煙。忽然間腦子裏的某根弦“啪嘰”一繃, 他扔下煙順著安全通道樓梯就往下竄, 一口氣跑到了地下二層。果不其然,疾控中心的人正往法醫辦公室的方向走, 他猛跑幾步追上去, 扯著煙嗓大聲問:“你們這是要幹嘛?”

  戴著防護麵具的人同時回頭, 看是個身著便服的人, 都沒說話, 轉過身繼續往前走。眼瞅著他們拐進屍檢室, 羅家楠心裏更是“咯噔”了一下, 繼續拔腿往前追。那倆人進了屍檢室的大門, 正巧高仁從裏麵捧著摞組織樣本切片出來,看羅家楠瞪著倆兔子眼火急火燎往過跑,趕緊往牆根貼以免被對方撞到。

  發現高仁就戴個口罩而不是穿的跟外星人登陸地球似的,羅家楠懸著的心稍稍歸位,跑上前問:“疾控中心的幹嘛來了?”

  “祈老師叫他們來的,”高仁聳了下肩,“屍檢的時候發現點情況,不排除死者感染了快速致死的細菌或者病毒,叫疾控的過來取樣回去化驗。”

  “肖文恒?”羅家楠徹底不困了。

  高仁點了下頭:“是啊,今天就那一具屍體。”

  “什麽病啊弄這麽大陣仗。”

  “看情況不像是已知的任何一種烈性傳染病,祈老師叫疾控的過來也是以防萬一。”

  “他還在解剖室?”

  “嗯。”

  “我找他去。”羅家楠拔腿要走。

  高仁趕緊抬胳膊肘攔他:“誒誒,你等疾控的出來了再去,現在去他也沒空理你。”

  正說著,就聽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羅家楠回過頭,瞧見杜海威拿著個平板電腦往過走。杜海威迎麵跟他倆點了下頭算打招呼,隨後施然步入屍檢室。

  嘿!腦門蹦出條青筋,羅家楠質問高仁:“他去你怎麽不攔啊?”

  高仁理直氣壯:“杜科找祈老師肯定有正事。”

  羅家楠哭笑不得:“我還能跟解剖台邊上談戀愛是怎麽著!”

  “……”高仁眨巴眨巴眼,到底沒把“屍檢室的監控錄像顯示你確實在解剖台邊上談戀愛來著”這話說出來。

  啊,不能想,辣腦子。

  “不跟你說了,我得去做組織切片分析。”

  超過四十個小時沒睡,高仁隻想趕緊幹完活躺平。他啪嗒啪嗒走遠,羅家楠灰溜溜去法醫辦公室等。屋裏安靜得隻有通風口傳來的、催人昏昏欲睡的低頻嗡鳴,他翻著手機上的現場照片,眼皮越來越沉,沒多會直接歪祈銘座位的轉椅上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夢境層層疊疊,明知道自己是在睡覺,卻醒不過來。有時覺著自己醒了,可下一秒突然發現剛才不過是更深一層的夢境。一會身處血淋淋的現場,一會搏命追擊嫌犯,赫然間又猛地跳進客廳裏,眼前是近在咫尺無法觸及的愛人。一切都很混亂,他拚了命的想要伸出手,卻根本控製不了任何一塊肌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人在逐漸扭曲的幻象中愈來愈遠——

  祈銘——祈銘——祈——

  “醒醒,別在這睡。”

  “嗯?”

  羅家楠猛地驚醒抬頭,給弓身拍他的祈銘嚇了一跳。倆人同時按住心髒砰砰亂跳的胸口,對視幾秒,給了彼此同樣的無奈笑歎。

  “怎麽不去休息室睡?”祈銘伸過手,抽出幾張紙巾,假裝擦桌子,順勢抹去羅家楠趴桌上睡覺留下的口水印子。

  “這不等你麽——啊哈哈——”捂嘴打哈欠,羅家楠抹去眼角擠出的水分,看了眼表——睡了不到一小時——打兜裏摸出塊口香糖扔嘴裏嚼著,“……我剛看疾控的來了,情況很嚴重?”

  “不確定,不過疾控那邊沒要求進行緊急封閉,隻要走了出現場的人員名單,應該問題不大。”

  “那就好。”參考以前和疾控中心聯合工作的經驗,羅家楠了然點頭,“到底怎麽回事?”

  屍檢報告還沒整理,光用嘴說祈銘怕羅家楠聽不明白。他把攝像機接到電腦上,打開錄像,快進了一段再正常播放,然後轉頭去煮咖啡。

  視頻裏先是傳來高仁的一聲驚歎,隨後聽他說:“師傅你看這氣管!”

  伴隨著腳步聲,鏡頭拉近了一些,羅家楠看了畫麵裏的東西之後,決定暫時吃兩天素。以前不是沒看過屍檢,正常的人類氣管剖麵該是什麽樣,他見過,而眼前這個肯定不正常。正常的應該是白色光滑有清晰紋路,但是鏡頭裏的這根,呃,該怎麽形容呢……糜爛了吧這是?

  此時屍體的胸骨已被鋸開,隨著器械對骨骼的擴張,死者的肺逐漸暴露在視野中。一把鑷子伸過來,夾起肺葉,繼而解剖刀劃過,然後聽到祈銘說:“肺部淤血,肺泡內出血,局部出現纖維化趨勢,伴有少量胸腔積液,以上均非高墜外傷所致,考慮毒、病性損傷。”

  這時祈銘過來按下暫停鍵,顯然是足夠了解接下來的畫麵多有衝擊性,不準備繼續鍛煉羅家楠的承受力了。他端著剛煮出來的咖啡,靠到桌邊,聲音略有疲憊:“後來我們發現死者消化道黏膜出血,水腫,局部潰瘍形成,肝髒腎髒以及心髒均有充血腫脹甚至局部壞死的現象,初步判斷死因是多髒器功能衰竭……那附近有蛇出沒,需考慮死者中了蛇毒,但是找遍全身並沒有發現類似蛇牙造成的創口。”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什麽,問:“剛聽杜老師說,你在現場碰上蛇了?沒事吧?”

  “啊?哦,沒事兒沒事兒,虛驚一場。”羅家楠幹巴的擠出絲笑,心裏白眼猛翻——杜老師?叫的夠順嘴的啊。

  “嗯,以後注意點,別總讓我擔心。”祈銘垂手摸了把羅家楠的下巴。咖啡是熱的,所以他的手也熱,給羅家楠摸得心裏一癢,瞬間將杜海威那張格力牌暖男臉擠出大腦。

  不過在辦公室裏膩歪,至少眼下是不可能的。祈銘沒給他衝自己撒嬌耍賴求安慰求抱抱的機會,直接拍開往腰上勾的爪子,一秒切換回工作狀態:“不是蛇咬的,就得考慮第二種可能——死者感染了致命的細菌或者病毒,所以我給疾控的打電話,叫他們來取樣檢測。”

  無奈地甩甩被拍了一巴掌的手,羅家楠琢磨了幾秒問:“會不會是食物中毒?他去山上采集植物,保不齊誤食了什麽有毒的。”

  點點頭,祈銘放下杯子:“考慮這種可能,但胃裏是空的,得等高仁出組織切片的毒理檢驗結果。”

  “那我等著看完整的屍檢報告了。”拉過祈銘的手,羅家楠一邊玩人家的手指頭一邊假裝不在意的問:“誒,剛杜海威下來找你幹嘛?有發現?”

  “杜老師下來找我要死者的指紋,對比礦泉水瓶上的指紋。”

  “結果呢?”

  “沒那麽快,他剛不是跟著你們開會去了。”

  “哦,那……”

  “對了,晚上下班別等我了,杜老師約我吃晚飯。”

  ——???????

  羅家楠腦子裏的弦“哢”的一繃,對於杜海威的排斥,完全源自於他的雄性本能:“你——你跟杜海威去吃飯?”

  “嗯,還有其他部門的領導,他說剛來市局,想和大家熟悉熟悉,”祈銘頓了頓,“不過其他人都不是搞技術的,他怕自己去沒話說會冷場,叫我跟著一起。”

  “不是不是,你這一天一宿沒睡了,晚上不早點回家睡覺出去吃什麽飯啊?”羅家楠嘴上關心著,心裏這通罵——杜海威你大爺!你想巴結領導自己去就得了,非他媽拽著我們家祈老師一起去坐台幹嘛?再說,局裏誰不知道祈銘是冷場之王啊,他連那些個領導名字都叫不全,一個個都給起了外號,你叫他去暖場,他不給屋裏的氣氛搞成絕對零度老子他媽的跟你姓!

  祈銘哪知道此時此刻羅南瓜同學的內心有多澎湃,隻當對方的出發點是關心自己:“沒關係,我待會把錄音整理完,衝個澡就去睡。”

  “那才能睡幾個小時啊?你……誒,你不是特煩跟領導一起吃飯麽?”羅家楠是既鬧心又不能當著祈銘發火——是,他看杜海威不順眼,但不能攔著祈銘交朋友吧?而且人家也沒幹什麽,隻不過出去吃頓飯而已,硬攔著不讓去,倒顯得他思想齷齪。

  “你前幾天不還說,我應該多和其他部門的人交流溝通麽?”祈銘有些疑惑,然後意識到什麽,問:“是不是因為他沒請你,你不高興?”

  “請我我也不去。”羅家楠小聲逼逼——不給丫那臉!

  “嗯?”祈銘是真沒聽清。

  “沒……沒什麽。”

  “重案組他請的是陳隊,其他部門都沒請二把手。”

  “啊,那個……那你要是樂意去就去吧,早點回家睡覺,我那個……我今晚可能得加班。”盡管心裏一百八十個不樂意,可聽說陳飛也去,羅家楠還是努力說服自己這就是個同事間的普通聯誼,別多心。

  雖然祈銘的情商是公認的低,但不代表一點沒有,他看的出來,此時此刻羅南瓜同學明顯有點口不對心。很早以前他就發現,羅家楠有個習慣,一旦嘴上說的跟心裏想的背道而馳時,眨眼的次數是平常狀態下的兩倍甚至更多。

  剛剛羅某人說了不到三十個字——還得算上語氣助詞——眨了得有十下眼。這是又犯小心眼了?唉,哄哄吧,不然又得找茬和別人發火。

  思量片刻,祈銘要求道:“要不吃完飯你去接我吧,如果不加班的話。”

  “行行行,我去我去,加班也沒事,個把小時肯定能抽出來。”

  啪!

  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羅南瓜同學,開心的吹了個口香糖的泡泡出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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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楠哥這一天天的,操心案子還得操心媳婦被人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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