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你同意了?”

  時宜點頭。

  “你們認識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雖然總共也就見過四次,當然她不敢這麽說,“他也是大學教授,人品很好,很單純。”

  “很單純?”母親被逗笑了,“這個詞,用來形容男人可不好。”

  時宜安靜地看著母親,神情非常堅定。

  “好了,知道了,”母親搖頭,“讓他來吧,既然你們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也算是有了考慮。幸好不是結婚,訂婚這件事,對你們年輕人來說,也隻是走個形勢。”

  母親的欣然接受,讓她鬆了心弦。

  離開她房間前,母親忽然問:“他也是鎮江人?”

  時宜愣了愣,反射性回答:“是的。”

  幸好,沒再說不知道。否則母親不知道要怎麽想。

  臨睡前,周生辰來電確認。

  時宜偎在棉被裏,和他一問一答的講著電話,提到明天他的拜訪,非常忐忑。

  這種感覺,就像你隻想喝一口水解渴,佛祖卻給了你整口水井,會反複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況且,兩個人隻見過四次,剛才彼此適應。

  再次天亮後,卻已經要訂婚。

  她甚至很怕,明天見到他。到底該說什麽?才不會緊張錯亂。

  “除了訂婚,我們所有的相處,都按部就班,不需要打亂,”他今日說了不少的話,聲音有些啞,但仍是理智清淡,有著讓人鎮定和安心的力量:“就像我做研究的時候,會定好一個研究方向,再進行實驗,這隻是一個很合理和科學的方式。”

  她被他逗笑。

  “時宜?”

  “嗯。”

  “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

  “好。”

  次日上午,周生辰如約而至。

  她打開門的一瞬,再次驚訝。麵前人難得帶了一副無框架的眼鏡,純黑的西裝內,是銀灰色澤的襯衫。非常嚴謹和鄭重。這樣的西式服裝,更顯得他身形高挑。

  時宜扶著門,忘了讓開,兩個人就這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倒是把旁人都當了擺設。

  他含笑看她:“不方便讓我進門?”

  她讓自己盡量恢複正常,好奇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近視度數?”

  “有一些遠視。”

  她笑,輕聲嘟囔:“遠視?那不是老花眼嗎?”

  他身後,仍舊跟著那個司機,還有兩男兩女。

  聽時宜這麽說,都有些想笑,卻都禮貌地低頭,掩飾住了。

  周生辰倒不太在意,打量她:“睡的不好嗎?”

  她疑惑:“沒有啊。”

  他用手指,從自己眼下放比劃了一個弧線:“你這裏,像是沒有睡好。”

  他因為禮貌,說的聲音很低。

  可惜身後跟著的人,都聽到了耳朵裏。時宜被他當著這些陌生人的麵,點破了昨夜輾轉難眠的事實,有些小尷尬。

  萬幸,父母已經從客廳走出來,給了她避開的時間。

  時宜的小叔叔和嬸嬸,作為這個家的真正主人,也迎接著客人。從進入房間,到最後坐下,接過茶水,他都做的滴水不露,就連有些不快的父親,都開始露出欣賞的笑。時宜始終旁觀著,到此時才算放下心。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銘記於心,自然也希望父母能真的喜歡他。

  而如今看來,家裏的長輩除了對他身後的五個人,有些奇怪外,對他的印象都極好。

  “母親因為身體原因,不方便外出,但也讓晚輩帶了些心意,”周生辰說話的時候,他身後的中年男人已經把一個六七尺長的黃花梨木的匣子,放在桌上,“這是給伯父的。”

  匣子展開,是並列九個袖珍屏風。

  多為綠色翠料,惟有底座,翠色青白。所有人都有些驚異,時宜仔細看了幾眼,發現最巧妙的反倒是那些屏風上的浮雕秋雁橫空,亭台樓閣,更有樓中宮女,雲鬢高梳,或坐或臥,形態各異。

  “這有幾個宮女?”堂妹實在繃不住,輕聲問。

  “剛好是九百九十九個,”周生辰略微偏過頭,很禮貌地直視堂妹說,“據說,和它沒有緣分的人,是數不全人數的,有機會你可以試試。”

  母親有些想拒絕,連連說太客氣了。

  可惜周生辰早就把話先鋪墊好,是“家母”的心意。而那位非常大方的母親又未到,怎讓人再把禮物都帶回去?

  禮物一件件鋪陳開。

  最後滿室都有些安靜,他隻是在堂妹好奇時,才會簡單說出這些東西的名字,不問就絕不細數來曆,隻當作普通的禮物。從一套六隻的青花鬆梅紋高足杯、銀鎏金龜的擺件,到白釉珍珠花卉紋梅瓶,每個長輩都有,惟有任何遺落。

  甚至連堂妹,都拿了個綠的嚇人的玉桃兒掛墜。

  她的震驚,絲毫不少於家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