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沒想到,周生辰忽然就用手指,把她手裏的書翻過去了一頁。她這才發現,周生辰雖然在陪著他們玩牌,視線卻落在雜誌上。

  他讀完最後幾行字,收回視線看手裏的牌,抽出兩張,輕飄飄擲到了桌上。

  宏曉譽還在興奮說著“脫北者”,掃了眼他扔的牌,馬上哀嚎:“完了,徹底輸了。”

  就這麽耗費了整個下午,等到幾個人走出茶樓,天已經黑了。攝像師熱情招呼著,想要請大家吃晚飯,沒想到周生辰就這麽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晚上還要開會。”何善是他這幾個月在西安的助理,縱然有心吃飯,卻隻能跟他回研究所。

  兩批人分開,周生辰帶著何善去坐公交車。

  時宜他們則在另一側等出租,隔著一條馬路,遠遠地,都能看到彼此。

  周生辰站在大片擁擠的人群後,等著返回研究所的400路,這個時間正是高峰,接連開來了三四輛車,卻都是人滿為患。

  而他們在相隔十幾米的地方,也因為人多,搶不到出租車。

  時宜絲毫沒有等車的不耐。

  她覺得這樣很好,隔著不遠的地方就是周生辰,身邊的何善在和他抱怨著什麽,他臉上的笑容很快浮起來,說了兩句話,同樣的不急不躁。

  時宜看著他,在猜想他會說什麽樣的話,來安撫身邊的小研究生。

  “沒坐過400路,你絕對體會不到什麽叫擠公交,”攝像師小帥看著周生辰,笑著感歎,“不過我們也差不多,還不知道誰能先回去呢。”

  “要不要我們打到車,帶他們一程?”時宜馬上提議。

  “我們現在還站在人海中,前途渺茫呢,”曉譽徹底被她逗笑了,趴在她肩膀上低聲說,“時宜美人,從幼兒園開始,不管誰要扮演什麽王子公主,你都是那個公主。所以還是安心做公主好了,這個人好像真的對你沒什麽意思,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你不是他的那杯茶。”

  曉譽的幾句話間,又一輛公交車進站。

  周生辰和何善終於擠上車,消失在了時宜的視線中,從始至終,周生辰都沒有再看這裏一眼。

  隔天,攝像師帶著她們逛了些西安有名的地方,時宜在如潮的遊客中看這些名勝古跡,總有種熟悉感,但是卻不再記得清楚。

  她的印象中,小時候對於那些前世的記憶,還曾如數家珍。

  可慢慢地隨著幼兒班、小學,到初高中的時間推移,所有相關的記憶都慢慢淡化了,再想起來,更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倘若不是這麽多年,她反反複複地告訴自己“我要見他”,那些有關周生辰的回憶,也注定會消失無蹤。

  到最後一天,兩個人搞得比上班還要累,最後一天趁著攝像師回家看父母的機會,都躺在酒店裏,邊休息,邊整理回去的工作資料。

  她把經紀人發來的資料,拿到酒店前台打印。

  前台的小姑娘聽到她的要求,倒是很客氣,接過USB:“請問你是哪個房間的?打印好我會讓樓層的工作人員送上去。”

  “謝謝你,1212房,”她說完,又覺得不對,“算了,我就在這裏等好了,不要拷貝出來,直接打印就可以。”

  “1212?”小姑娘聽到房間號碼,很快追問,“時小姐?”

  “是。”

  “這裏有你的一本書,是一個先生剛才拿來的,還沒來得及送上去,”小姑娘從旁邊拿起個牛皮紙的大信封,放到櫃台上,“那個先生姓周生,”說完,很可愛地嘟囔了句,“這姓真挺奇怪的。”

  時宜低頭看信封,沒有任何字跡:“他剛走?”

  試了試重量和手感,應該是一本書。城市筆記?

  “差不多十分鍾,”小姑娘拿著U盤,示意身邊人幫忙照看,自己則走出了櫃台,“如果文件很重要,客人可以自己操作打印,時小姐這邊走。”

  她聽到周生辰的名字,已經有些心神不寧。

  小姑娘打開文檔,看到是影視劇的大段台詞,不免又多看了她幾眼,暗歎這個女客人難怪如此漂亮,原來是演員,可這張臉並沒有什麽曝光率,估計是新晉的?

  小姑娘欣賞地看著她的臉,想,如果有這麽個真正的美人出現在影院裏,應該是非常賞心悅目的。

  時宜沒留意小姑娘的表情,隻是看著信封出神。

  等到匆匆打印出自己要的資料,一走進電梯就拆開了信封,果真是他在青龍寺說過的書。書頁不是很新,封角也有了些磨損的痕跡,看上去真的是別人拿給他讀的,書的封麵黏了張藍色的便簽紙:

  這本書是研究所的同事送的,你如果喜歡,就不用還了。

  周生辰。

  字跡漂亮,但和記憶中的不同。

  她回到房間,仍舊對著那便簽看了又看,忍不住給他發了一封郵件,問他實驗室是否有裝著電話,方便不方便打過去。

  郵件發出去後,她翻開書,竟然發現有些頁,被他貼上了白色的便簽紙。簡單標記了與書中介紹有不同的觀點。或許科研出身的人會很較真,如果是旅遊景點,還標上了是否免費,門票價格和對外開放的時間。如果是小吃飯莊,就肯定有認為好吃的特色菜。

  時宜知道,這一定是他早就寫出來的,而並非是為了自己。

  但是看著黏貼在城市筆記之上的“獨家筆記”,仍舊忍不住想,他沒有拿走這些便簽紙,起碼也是為了自己看起來方便。

  她看了眼郵箱,已經收進來周生辰的郵件。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隻有一串數字。時宜拿起手機,輸入數字後,咳嗽了兩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在最好的狀態後,終於撥了他的電話。

  “拿到書了?”

  這是周生辰的第一句話。

  “拿到了,謝謝你。”她隻是想給周生辰打電話,可是真接通了,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這本書寫的還可以,不像是普通為了出版賺錢的遊記,都是大段華而不實的個人抒情,”好在他沒冷場,很自然地給她解釋,“也不像很多的城市介紹,大半版都是軟性廣告。”

  她嗯了一聲:“好,我一定認真看。”

  算起來,這還是兩個人認識以來,第一次通電話。

  兩個人從前天400路公交如何擠,說到昨天的城市一日遊,到最後還是周生辰先提出了結束:“我好像要開始工作了。”

  “我一直很好奇,研究所是什麽樣,”她厚著臉皮,說,“方便帶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