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周生辰的腳步停住。

  抬起頭,看了眼外邊的雨勢:“這兩天西安一直在下雨,等雨停了,如果你們還沒走,我們再約時間。”

  “那就說好了,”宏曉譽攬住時宜的肩,說,“到時候讓時宜郵件你。”

  他點頭,算是答應了。

  等到兩個人回了酒店,褲腿角都徹底濕透了。

  時宜衝了個熱水澡,在屋子裏翻了半天也沒找到速溶咖啡,隻得拿簡易紙袋的菊花茶,燒了熱水,泡了滿滿兩杯。

  遞給宏曉譽,她隨手放在床頭櫃上,邊看郵箱,邊扯著卷筒紙擦鼻涕:“通過今天這頓簡陋的午飯,我終於勉強發現了周生辰的另一個優點,就是夠男人、不扭捏。這麽說也不對啊,”她抬頭看時宜,後者隻是把長發草草挽起來,這麽個邋遢造型就夠拍雜誌硬照的,“從小到大,我隻要以你為借口,還真沒有約不到的人。這麽看,他也不算特別。”

  時宜沒有理她的調侃,拿過來電腦,登錄郵箱。

  看到是0收件,莫名有些失落。

  她很快合上了電腦,說:“再好看的臉,最多從十六歲看到三十六歲。”

  “我喜歡看漂亮的東西,尤其是一對最好,”宏曉譽狠狠擦著鼻子,“而且有利於下一代的基因。”時宜抿嘴笑笑,眼睛亮亮的,真是漂亮極了。

  兩個人白天凍壞了,此時就依偎在白色的棉被,互相用腳靠近對方取暖。

  “時宜,你真的喜歡他啊?”

  “也不是,”她說話的時候,覺得自己都沒底氣,“隻是覺得,他很特別。”

  “哪裏特別?”

  時宜找不到借口,隻好說:“名字特別。”

  真的是名字最特別,和她記憶中,曾經他的名字是相同的。

  “我名字更特別,”宏曉譽索性脫下牛仔褲,拉過棉被蓋上,“‘曉譽天下’,可怎麽沒見你對我另眼相看?”

  “這個解釋不好,”時宜有意把周生辰的話題避開,轉而逗宏曉譽,“我給你想個更浪漫的,方便你以後能嫁出去。”

  宏曉譽聽得興致勃勃:“快說快說。”

  “讓我想想,”時宜仔細想了想,終於再次開口,“雖然有些牽強,但你肯定喜歡。你聽過納蘭性德的一句詩嗎?”她挨著宏曉譽,說“‘願餐玉紅草,長醉不複醒。’”

  “沒有,”宏曉譽搖頭,“有什麽說法?”

  “傳說中有一種玉紅草,隻長在昆侖山中,若有人采集誤食,會長醉三百年不醒,”她刻意換了個語氣,用配音演員的聲音,幽幽地念著她的名字,“宏曉譽,宏譽,玉紅,你說你這個名字,會不會就是玉紅草的意思?”

  宏曉譽被她說的直樂:“你怎麽忽然神叨叨的?不對,你從小就神叨叨的。是有點兒牽強,不過挺文藝的,我喜歡,以後就這麽解釋了。”

  忽然,窗外有幾聲驚雷。

  宏曉譽得了便宜,很快就恢複了原狀,笑著嘲她:“看來這雨這要下上幾天了,也不知道青龍寺的櫻花,還沒有沒有機會看。”

  “看不到,就不看了唄,”時宜皺了皺鼻子,長長呼出一口氣,“又不是一輩子不來了。”

  次日清晨,她是被手機叫醒的。

  接起來,是錄音室的電話,頭腦還沒清醒著,就聽那邊絮絮叨叨說著工作安排:“你可真是紅了,多少人都點名要你配音。光是你去西安這四天假期,你知道少賺多少嗎?”

  她翻了個身,宏曉譽還睡得沉,沒有任何醒的跡象。

  怕吵醒曉譽,她輕聲說把錄音的時間安排發過來,就掛了電話。輕手輕腳從地上拿起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打開。收件箱裏很快進來了四封郵件,她匆匆掃過標題,發現其中一封是無主題郵件,寄信人是周生辰:

  4:36分走出實驗室時,沒有下雨。如果11:30還沒有下雨,12:00青龍寺見。

  周生辰。

  時宜看到這封郵件後,視線移到了顯示屏右下角,剛剛7:36分。

  她有些擔心,這次又如同先前一樣。會因為天氣突變、忽然染病、工作繁忙,或是各種奇怪的突發事件而取消。

  沒想到老天忽然開了竅,雨倒真停了。

  攝像師本就是陝西人,雖然沒有出生在西安,對這裏倒也熟悉。時宜怕遲到,緊張兮兮地讓宏曉譽和攝像師確認這裏到青龍寺的時間,早到了足足二十分鍾。

  或許是櫻花時節,又難得放晴。

  青龍寺門口來來往往,頗顯擁擠。她們挑了個醒目的地方,約莫十分鍾後,看到周生辰獨自一個人,從遠處走過來。

  時宜迎著日光,眯著眼便認清是他,心悄然安了下來。

  “時宜,你中毒了……”宏曉譽低聲說,“我看你臉都紅了,別告訴我是曬紅的。”

  她搖頭:“我不和你解釋,反正也解釋不清楚。”

  “早到了啊,周生老師,”宏曉譽抿起嘴角,笑著招呼,“早到了十分鍾,這是你的習慣嗎?”周生辰伸出手,遞出了兩張票給時宜:“我一般和別人約見麵,都會早到十五分鍾,剛才用了五分鍾的時間,去買了門票。”餘下那張,他順手給了攝像師。

  時宜說謝謝,接過來,狠狠把其中一張拍在了曉譽手裏。

  宏曉譽沒有來過這裏,自然不知道自己約的這個地方,小的可憐。

  幾個人進了寺,兜轉了會兒,櫻花是張揚肆意的,飛簷是股色斑駁的,隻不過那些樹下三兩坐在報紙上閑聊的人,淡化了不少賞花的意境,更像是一場普通的春遊。即便是如此擁擠的小寺廟,卻還有幾批遊客,在導遊的解說裏肩並肩走著。

  “…… 1986 年,青龍寺從日本引進植於寺院的,有 12 個名貴品種,早期開放的有彼岸櫻、紅枝垂櫻……”導遊一板一眼複述著解說詞。

  時宜聽得有趣,拿出手機偷偷錄了一段,可惜那個導遊很快就走了。她試聽了幾秒,發覺聲音很嘈雜,猶豫要不要刪掉。

  如果想要回味,或許用像機拍幾張解說牌好一些。

  “我剛來的幾天,這裏研究所的人送了本西安城市筆記,如果喜歡,可以送給你,”周生辰口氣平淡地告訴她,“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故事。”

  時宜頷首,視線從他身上飄過去,像是對櫻花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