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是文家來了,是宮裏的天使帶著聖旨來了!”

  這話一出,滿室皆驚。

  屏風後也傳來“咯噔”一聲,是珠串墜落在地的清脆響聲。

  永平候一臉嚴肅,沉聲問,“人到哪兒了?”

  管家道,“馬車一停下,奴才就趕來報信了,這會兒估計已經過了正院,快到儀門了。”

  永平候立刻起身,正色莊容的對趙氏、顧渠夫婦道,“快快與我一道出門接旨。”

  趙氏扭臉看向屏風,遲疑問道,“那沅沅呢?”

  “聖上降旨,闔府都要相迎。”永平候稍稍提高聲音,“沅沅,你也一道來接旨。”

  顧沅在屏風後應了一聲,很快就走了出來。

  這聖旨來的突然,一家子心懷忐忑,惴惴不安的往屋外走去。

  還沒走兩步,就見三位內侍迎麵走了過來。打頭的內侍身著深綠色長袍,手中捧著道明黃色聖旨,白胖的臉上掛著笑意。

  永平候一眼就認出這內侍是順濟帝身旁的禦前總管李平,心下更是緊張起來,陛下竟然派了李平來傳旨,可見是有大事發生!

  李平客客氣氣的與永平候一家打過招呼,旋即站直身子,展開聖旨,吊起嗓子念道——

  “聖旨到,永平侯嫡女顧沅接旨。”

  下一刻,滿院子無論主子奴才,都嘩啦啦跪在地上,埋頭聽旨。

  顧沅跪在地上,整個人都有些懵。

  這聖旨是給她的?

  可是聖旨這種東西,與她一個閨閣女子有什麽關係?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頭頂繼續響起李平尖細的嗓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永平侯嫡女顧沅持躬淑慎,賦性安和,秀毓名門,祥鍾世德……朕與皇後躬聞之甚悅,茲特賜婚於皇太子裴元徹,以冊寶封爾為太子妃,一切婚儀交由禮部操辦,欽天監擇吉日完婚,欽哉!”

  宣讀完畢,李平將聖旨合上,看著依舊跪在地上呆若木雞的侯府眾人,笑吟吟提醒道,“聖旨宣畢,諸位可以起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動作僵硬的起身。

  顧沅是被穀雨扶起來的,她完全蒙了,嬌美的小臉泛著蒼白,腦子裏混沌一片。

  賜婚,她竟然被賜婚了。

  而且,是嫁給太子?

  幾乎是同時,她想到書肆裏,太子那雙深邃漆黑的鳳眸,還有前幾日的夢境中,他瘋狂又執著的抱著她,說她隻屬於他的場景。

  不知怎麽的,顧沅覺得後背泛起一陣泠泠寒意。

  李平將聖旨送到顧沅麵前,滿臉堆笑道,“顧大姑娘快快接旨吧。”

  顧沅怔了怔,她沒有立刻去接,而是求助般的看向永平候,烏黑的水眸中帶著幾分驚慌無措。

  永平候心頭的震驚並不比旁人少半分,但他到底是一家之主,這個時候也得扛起事來。穩了穩心緒,他上前一步,一臉為難的對李平道,“李總管,實不相瞞,小女已經許了太常寺卿文家的郎君,今日正是我們倆家過定的日子。”

  “難怪咱家下馬車的時候,看到貴府門口擺著不少箱籠呢。”李平語氣平淡的說完這話,臉上的笑容不變,隻將聖旨往前送了送:

  “侯爺,這可是陛下親自下的聖旨,咱家不過是個跑腿傳信的,您也別為難咱家。既然您家姑娘不接,您便替她接了吧。陛下那邊還等著咱家回去複命呐。”

  永平候心下一沉,李平這淡然的態度,顯然說明順濟帝是知道文家下聘這事的。

  順濟帝雖算不得什麽賢德明君,但也不至於幹出這等拆人姻緣的事來,所以……他到底是因何緣故,突然下了這道賜婚聖旨?

  永平候滿懷疑惑,視線再次落在那明黃色聖旨上,隻覺得手臂有千斤重,怎麽都抬不起來。

  見他遲遲不動,李平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

  還不等李貴開口再勸,一雙纖纖玉手忽然伸了過來,穩穩地接過那聖旨,輕軟的嗓音適時響起,“臣女接旨,叩謝陛下隆恩。”

  李平一愣,偏頭看去。這一看,眼中頓時浮現不加掩飾的驚豔。

  隻見眼前的女子,一襲淺緋色繡花流蘇垂絛錦裙,雲發豐豔,蛾眉皓齒,眉蹙春山,眼顰秋水,真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饒是李平這種見慣了後宮佳麗的內侍,見到眼前的女子也呆了半晌,心說,這長安第一美人還真是不負虛名,難怪太子殿下寧願受杖責,也要求下這門婚事。

  “既然顧大姑娘已經接旨,那咱家就先回去複命了。”

  顧沅淡淡道,“有勞公公。”

  李平低眉順眼道,“不敢當,咱家的分內之事罷了。”

  永平候客套的要留李平喝杯茶,李平隻說要回宮複命,拱了拱手就離開了,隻留下永平侯一家呆立在原地。

  顧沅垂下眼,緊緊地盯著手中黃綢製成的聖旨,隻覺得胸口壓了塊巨石似的,沉甸甸的,壓得她快喘不過氣。

  趙氏見她臉色發白,擔憂上前,“沅沅……”

  顧沅回過神,咬了咬唇,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母親,我還好。”

  說罷,她偏過身,瑩潤的眸子看向永平候,輕聲道,“父親,文伯父和文哥哥他們應當在門口等著,還勞您去與他們解釋一番。”

  永平候麵色凝重,“沅沅,你若不想嫁入皇家,我這就進宮麵見陛下,拒了這門婚事,大不了拚了這一條性命……”

  “父親,您別衝動。”

  顧沅打斷他,眸光沉靜,嘴角勾起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若是抗旨不遵,惹了聖怒,那可不是您一條性命就能平息的。”

  永平候一張臉繃得緊緊的。

  一側的顧渠捏緊了拳頭,忿忿道,“沅沅,今日本該是慎禹向你下聘的好日子!那太子性情乖張,陰晴不定,絕非良配......”

  顧沅認真的盯著他,“哥哥,慎言。”

  白氏趕緊拉住顧渠的袖子,提醒他別亂議天家。

  一時間,院內的氣氛變得無比凝重,春日的陽光和煦,可他們卻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最後,還是顧沅打破了這份寂靜,“父親,母親,文家這門親事就此作罷吧。左右聘禮還沒進門,婚事也不算徹底定下,尚有周旋的餘地,隻是要勞煩你們費心解釋。”

  她低垂著腦袋,烏黑的鬢發堆在耳邊,淡淡道,“女兒就先回院子了......”

  她知道自己再繼續待著,隻會讓家裏人更加擔心,倒不如先離開,大家都冷靜下。

  永平候沉吟片刻,頷首道,“行,你先回去吧,外頭的事我與你母親會處理好的。”

  顧沅福了福身,便握著聖旨,帶著丫鬟退下。

  看著她緩緩離去的背影,侯夫人趙氏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這都叫什麽事啊。”

  永平候濃眉擰著,重重歎了口氣,“好了,文兄父子還在外頭候著,咱們先去給他們一個交代,待這事解決了,你想怎麽哭就怎麽哭。”

  “是。”趙氏點了點頭,便與永平候一道往外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