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義薄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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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玉書忽地抬頭,一雙虎目緊緊盯住燕長空,想從他眼神裏看穿他的想法,但卻隻看到陰謀得逞的笑意。

  憑著他的智慧,到了此時,豈會想不出燕長空的計謀?隻是如今,到底該怎麽辦?

  陳北辰已經攤在台上,嘶聲力竭地哀嚎,此時,修為已失的他比凡人老者還不如,麵若枯槁,須發花白。

  曾玉書本來蹲在他身前,此時緩緩站起身來。

  “殺,殺,殺。”台下修士見他站起,以為他要包庇此人,不由大吼起來。

  “玉書,若是你不忍,便由我動手如何?”林無風在一旁見他如此深情,便知他心情,低聲說道。

  燕長空聽聞此言,本來得意的眼神忽地消失不見,他料不到林無風已經袒護曾玉書到如此地步。

  曾玉書卻朝他擺擺手,雙目不停掃視易門弟子所在區域,不知在想些什麽。

  “殺,殺,殺。”台下修士叫聲越來越大,情緒越來越激動。

  林無風緩緩運轉靈液。

  台下易恒微微握緊拳頭,軒轅彩雪美目泛紅,似乎也理解,此時曾玉書進退兩為難。

  忽地,曾玉書似乎下定決心,雙手猛地一抬,台下近千修士立即安靜下來。

  他並未說話,緩緩轉過身去,蹲在陳北辰麵前。

  陳北辰忽然間覺得安靜之極,也是停止哀嚎,睜開雙眼。

  待看到麵前這熟悉的眼神,忽地放鬆起來,心裏想到,終於可以解脫了麽?

  自被廢去修為以來,生不如死,每時每刻想著的都是如何自行了斷,害怕的就是今日此等情景,隻是燕長空並未給他任何自殺的機會。

  但此時,能死在師兄手裏,卻也是無憾。

  “師弟,若是旁人,師兄定會放過他,讓他戴罪立功。”

  曾玉書沉聲說道,雖隻是對陳北辰說,但此聲音卻傳遍全場。

  “但偏偏你是我師弟,是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修煉成長的兄弟,師弟你告訴我,若不殺你,如何向天下修士交代?”

  陳北辰早已淚流滿麵,伸手欲抓住他的手,但卻未能成功,曾玉書心中不忍,伸手過去。

  陳北辰拉住他的手,放在心髒位置,示意他運轉靈液。

  曾玉書鼻子一酸,兩滴眼淚終是從虎目中滑落出來,右手手心處傳來的心跳,已經微弱無比,此時隻需輕輕一發力,他便會死去。

  死得毫無痛苦,死得如願以償,死得讓天下人知道他曾玉書大公無私。

  “師,師兄,師弟對不住你,來,來世請讓我還做你師弟,來世,定然不讓師兄你蒙羞。”

  聲音雖是微弱,但在座都是修士,如此距離,隻要集中注意力自然能聽得清楚。

  林無風麵上雖是略微感動,但心裏卻不以為然,這是屬於他們的情誼,對於他這種活了近兩百年的修士來說,早已毫無此種感情。

  燕長空冷眼看著曾玉書,既不感動也不催促。

  曾玉書運轉靈液,在座修士都能感受到。

  隻等他勁力微微一吐,他們便會站起來,高呼“見過門主。”

  也有部分修士暗暗失望,若能有個重情重義的門主,又有誰不願意?

  易恒閉上眼睛,若是殺了此人,難道燕長空會就此罷休?絕不可能。

  此人以己度人,定然認為天下人都如他一般。

  若是此時他在曾玉書位置,恐怕早已毫不猶豫將陳北辰斬殺。

  所以,他必定在等著曾玉書下手殺人,而後,後手是什麽?

  “殺吧,管他後手是什麽?今日大不了打回去便是。”他心裏暗想。

  但讓眾人失望的是,曾玉書抽出右手,又站了起來。

  “若是陳北辰之前也舍命救過門派師兄弟,可否抵消部分罪過?”此話是對燕長空說,也是對林無風說,更是對天下修士說。

  燕長空眼神一冷,有些後悔沒有將此人生平調查,但此等心性之人,又豈會有舍命救人之舉?莫不是胡編亂造吧?到時查無此事,後果會更為嚴重。

  他臉上露出冷笑,並不回答。

  林無風眼裏露出不耐之色,勁力一吐,一了白了,何必如此麻煩?若是並無此事,豈非是故意為此人瞎編?

  “可。”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說道。

  台下眾修自然無甚意見,有功論功,有過說過,本就該是如此。

  “趙半凡,趙師弟可在?”曾玉書朝易門區域喊道,但卻隻是做做樣子,剛才早已掃視,趙半凡並不在其中,不知是上次戰死,還是被燕長空囚禁。

  “趙師兄,已,已戰死。”果然,易門區域一弟子哀聲答道。

  易恒眉頭微微一皺,當年那任務大廳中的趙半凡也已戰死?

  想起每次去任務大廳,都會與此人交談幾句,料不到如今竟然已是天人相隔。

  燕長空雙眼看著曾玉書,似乎在等他拿出證據。

  曾玉書卻猛地轉身朝他瞪來。

  “當年陳北辰在趙半凡危急之時,撞開他,擋住撲來蟲族,自己卻深受重傷,拚死救得趙半凡性命,而今趙半凡卻又戰死?這是誰之過?”

  燕長空一聽,便知他忽然瞪著自己的意思,定然是在責怪自己,但此時卻不知如何回答,“抵禦蟲族傷亡不是很正常麽

  ?倒是如何證明陳北辰有此事?”

  “呼”一聲,曾玉書深吸一口氣,強行壓製住怒火。

  “陳安靜陳師弟可在?”再次向易門區域喊道,但也知此人仍是不在。

  “陳師兄被,被關在基地,沒有跟來。”又有一弟子說道。

  “嗬嗬,燕長老,此事如何解釋?”曾玉書怒極反笑。

  燕長空著實不明白,為何越扯越遠,但也渾然不懼:“陳安靜有泄露本門機密之嫌疑,關押也屬正常。”

  “泄露本門機密?本門敵人乃是蟲族,難道燕長老竟然懷疑陳師弟泄露機密給蟲族?”

  “你......。”燕長空略顯儒雅的臉上氣急,被他偷換這“本門”的概念卻無法說出話來。

  “難不成也被廢去修為?”

  “有何不可?”

  “燕長空,你到底多大的膽?”曾玉書氣息猛地朝燕長空壓去。

  “曾玉書有何證據趕緊拿出,燕某當時身為西南統領,自然有這個權利,別盡扯這些沒用的?”

  燕長空冷聲一笑,身形帶著輪椅忽地閃到林無風身後。

  “好,好,曾某今日便給你公道。”

  曾玉書虎目怒睜,抬起左手,運轉靈液,以手為刀,猛地朝右胸刺去。

  眾人正聽他倆爭吵得精彩,哪裏會料到此事。

  隻聽“噗呲。”一聲,曾玉書左手竟然已經刺穿右胸,忽地抽出,一股鮮血便從右胸飆出來。

  “玉書......。”軒轅彩雪花容失色,驚呼一聲,準備上台,卻被易恒死死拉著。

  易恒此時麵色冷靜無比,既已見血,看來今日不能善了。

  “猿前輩,若是林無風動手,第一時間擋住此人,遊道友,招呼好身後眾人,護住曾玉書,誰擋,殺誰。”

  他立即傳音給老猿猴和遊誠,“吼。”“是。”

  老猿猴身形緩緩變大,遊誠慢慢運轉靈液。

  散修一眾也紛紛拿出法器,往嘴裏丟療傷藥。

  最後麵的妖獸一眾慢慢站起來,渾身毛發直立。

  林無風雙目一凝,正準備出手,但似乎想起什麽,眼裏露出異樣之色,才又停下。

  燕長空在林無風身後露出臉來,渾然不知他為何如此,但今日想逃脫這算計,僅僅如此還是不夠。

  “唰,唰。”血流聲音還未停止,曾玉書也無意運轉靈液止住血流。

  台下眾修見到他右胸處一大個窟窿飆出血來,幾個呼吸,他便麵色發白。

  曾玉書朝易恒這邊抬起帶血的左手,眼神示意他無須緊張。

  “當年陳北辰舍命救下趙半凡,而後將本屬於自己的內核讓給陳安靜,此事別人不知,我豈會不知?”

  陳北辰見他自殘身軀,早就嚇得半死,也感動至極,如今聽他說起此事,這也許是唯一能讓師兄驕傲之事,更是痛哭淋漓。

  “此事,可抵部分罪失,敢問門主,如此之下,門規之中,陳北辰該如何處置?”

  “廢去修為,斷其四肢,逐出師門。”林無風眼中暗讚,開口答道。

  曾玉書忍住疼痛,暗暗鬆口氣,隻要能留住性命便好,還是未阻止血流,隻是流出的血已經不多。

  台下眾人自然還在震驚之中,此人修為已廢,現在便要斷其四肢麽?

  “敢問門主,若是我欲以身代替,可否免去陳北辰斷肢之罰?”

  “玉書,不可。”軒轅彩雪猛地一驚。

  易恒也甚是不解,台下眾人更是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曾玉書要以身代替陳北辰這廢掉之人?

  “可,門主有權替弟子受此罰,穿胸一刀,盞茶之時,不可止血,不可止痛,若是死去,咎由自取。”

  “那便請各位道友計時。”

  此時眾人若還不知他為何如此對待自己,那便是白白修煉一場了。

  開始時議論紛紛,不多時便有重情者暗自流淚,卻有少部分人暗自搖頭,顯然對他如此做法不以為然。

  易恒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心道,這才是我認識的師弟。

  當日被收為親傳時,林無風解讀門規,自己隻顧感受祖師威嚴,並未仔細聽,倒是師弟聽得仔細。

  左手一抹,一隻玉瓶便出現在左手,遞給軒轅彩雪,說道:“兩枚極品療傷丹,一枚吞服,一枚外敷。”

  軒轅彩雪早已心痛不已,混沌中立即接過丹藥,便欲朝台上飛去,卻又被易恒拉住,不由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阻止。

  “盞茶未到。”

  燕長空終於想起門規中這一條,臉上也陰晴不定,盯著強自站立不穩的曾玉書,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若是不運轉靈液,修士也如凡人一般,隻是生命力較之凡人強得太多。

  但如此重傷,不止血,不止痛,一般修士也是死多活少,而此時,曾玉書因失血過多,不僅麵色慘白,而且雙眼已經空洞,意識漸漸恍惚。

  台下早有修士開始默默計算著時間,這一盞茶時間,對於他們,竟然是如此之長。

  陳守天、伍思義、風無懼再次對視,三人皆發覺對方眼裏除了“佩服”二字之外,再無其他意思。

  “盞茶時間已到。”不知是誰在台下輕呼一聲,頓時便將全場點燃。

  時間已到,時間已到。”開始是幾個人站起身來,而後慢慢地大部分站起,最後竟然全場起立,連後方妖獸都站起來,跟著吼叫不停。

  燕長空不由暗恨,明明時間未到,不知是誰竟然如此可惡。

  林無風見最後有此結果,不由大笑一聲,立即上前扶住快要倒下的曾玉書,靈液不要命地朝他體內注入。

  血已無須止,因為已經流盡。

  痛也無限止,因為他已然昏迷。

  軒轅彩雪第一時間飛身上台,將曾玉書嘴巴搬開,強行塞進一枚,再將一枚碾碎,敷在右胸深洞裏。

  雖是淚眼朦朧,泣不成聲,但做起此事來卻是又快又準,讓注意觀察她的仇希尹很是驚訝。

  “我等見過門主。”極品療傷丹何等奇效?無須片刻,曾玉書便悠悠醒來,剛睜開眼,便被眼尖的修士發現,那修士立即大吼一聲。

  “見過門主,見過門主,見過門主。”這下便喚起近千修士三聲大吼。

  若是有修士靈識朝蟲族方向覆蓋而去,便可看見蟲族竟然被此三聲大吼,驚得騷動不已。

  曾玉書心知此劫已過,不由強作精神,輕輕推開扶著他的軒轅彩雪,上前一步。

  “曾某何德何能。”剛一開口,立即感到一陣虛弱,惹得軒轅彩雪趕緊上前,卻被他擺手製止。

  “如今卻不是謙遜之時,天下修士並入易門,這是何等之大事,若是尋常,我等定要大賀三日。”

  “但此刻天下形勢緊迫,曾某既擔當此任,定與天下修士共同守護家園,下麵,暫且安排如下。”曾玉書聲音雖是虛弱,但場下卻安靜無比。

  陳守天、伍思義、風無懼三人皆知馬上便是新任門主第一道指令,而這指令定然是如何安排眾人,是以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台下眾人更是生怕聽漏了什麽,全場寂靜之極。

  “本門暫分四堂,“巽字堂”由風無懼任堂主,“艮字堂”由伍思義任堂主,“震字堂”由陳守天任堂主。”

  三人對視一眼,上前一步,拱手躬身同時說道:“遵門主法旨。”

  曾玉書拱手為禮,繼續說道:““乾字堂”便由軒轅彩雪任堂主,四堂堂主暫時各自管理,互不幹涉。”

  台下眾人聽到這裏,不由暗自鬆口氣,此時雖是並為一堂,但卻不受其他兩門製約,自然是好極。

  “今晚子時,四堂堂主到我處議事,明日卯時,雖我傷勢未好,但時間緊迫,今次我等定要群起而攻之,將蟲族全部引出,今日便到此為止,各堂原地打坐調息。”

  曾玉書有些難以堅持,本欲多說幾句壯誌淩雲之話,但實在提不起精神,隻得早早結束。

  “等等。”林無風見他即將結束,開口叫道。

  “曾玉書任第一任門主,已得天下修士共同認可,這是修仙界之幸,接下來,宣布另一個決定。”

  易恒心裏一緊,知道林無風等人定然不會放過自己,哪怕自己已經如此低調。

  果然,隻聽林無風說道:

  “易恒任易門首席大長老,統領全體後期修士,一旦我等失敗,易長老責無旁貸,立即作為擊殺二階蟲族的第二梯隊,帶領全體後期修士繼續擊殺此獠,哪怕付出生命。”

  林無風說完扭頭看向易恒,見他含笑點頭,不由也暗讚此子知事。

  “今日便到此為止。”

  “等等。”燕長空忽地大吼道,他見眾人似乎有意將他忽略,一顆心不由往下沉。

  以己度人,若是他定然也會此時故意忽略,後麵再將自己斬殺,或者亂立什麽罪名。

  但他燕長空謀算多年,又豈會給機會?

  曾玉書聽見他大吼之聲,精神立即好轉,扭頭過去冷眼看著他。

  林無風也是麵無表情,想看看他有何說法。

  台下眾修也覺此人甚是過分,今日本是大好日子,卻非要鬧得血流滿地。

  隻有原易門之人麵色複雜,風無懼尤為如此。

  “燕某死不足惜,但盼在九泉之下,能收到斬盡蟲族之訊息,今日,便當著天下人之麵,了此殘生。”

  “師傅,不可。”燕長空剛舉起手,風無懼便大喊一聲,飛身上台,拉住他的手。

  台下大多修士見他本來儒雅的麵孔,如今毫無血色,眼神更無生戀,不由有些不忍起來。

  隻有曾玉書與林無風心裏暗道一聲,“做戲。”但也不由暗讚此人確實能找準時機。

  見林無風不說話,曾玉書不得不暗歎一聲,也是上前拉住燕長空。

  “燕長老此舉也是為本門著想,如今正當用人之際,便懇請燕長老留有用之身,與我等共抗蟲族。”曾玉書一番話說得台下眾修無不暗暗點頭。

  唯有易恒心知他的難處,若是此時或今後處置燕長空,那風無懼那裏定然會難以解釋。

  “師弟,此事,便交給我吧。”他心裏暗道。

  風無懼抬頭無比誠懇地對曾玉書說道:“多謝門主。”

  曾玉書看著他神色感激,那熟悉的臉龐,便是當年讓自己羨慕之極,崇拜之極的風師兄?

  長長吸口氣,望向師兄,見師兄也對自己一笑,不由將所有不快全部拋開。

  如今,整個修仙界,誰又能阻擋我師兄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