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新月如鉤,暮色岑岑,府中燃起了燈籠,夜風一卷,橘黃的焰火在青石上投下詭譎的光影。

    在與林修言談妥後,這事也就成了兄妹二人的秘密,顧懷瑜對圖騰的事知道的不多,但絕對是與林修睿有關。

    作為交換,她將上輩子知道的信息交給了林修言,而林修言則出乎意料的許了她一條後路之後,又贈了她三間鋪子,皆是在繁華之地,每月能賺不少。

    她要對付林湘,銀子這東西是必不可少的,這也是她為何找上林修言的初衷。

    顧懷瑜敢對著他直言來意,就是確定他即便不答應,也不會將此事道出。原因有二,第一他是個聰明人,第二他最終的目的與自己殊途同歸。

    自林炎亡故,林修言錯失機會,老夫人便對二房大失所望,不然這麽些年也不會對二房的境遇不聞不問。

    隻是她未曾料到,林修言會如此大方,對於她這個知之甚多又尚無能力與他對抗的人,不僅沒有痛下殺手,反而這麽快就相信了。

    猶記得她說出抄家、奪爵之言時,林修言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不怕我轉身就將今日對話告知王府?”

    “你不會。”

    “何以見得?”

    “就憑江恂二字!”

    林修言微怔,轉了話題:“就我所知,王府與你並沒有深仇大恨,何以要做到如此地步?”

    顧懷瑜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卻越發冰冷:“那麽大哥呢?”

    林修言笑了笑,將捏在手中的折扇看了又看,漫不經心道:“我心術不正,暗生嫉妒,自己沒有的也想讓別人沒有。這樣,你還是打主意同我合作嗎?”

    “彼此彼此。我這人生來心思歹毒,扭曲至極,自己過的不好也不想別人好。”

    “嗬,如此說來,你倒是像我親妹子了。”林修言挑了挑眉,越發覺得顧懷瑜有趣起來,“既要合作,也總該透個底,你究竟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

    他著實有些好奇,自己暗中的一切,連江氏和林織窈都暫且不知道,顧懷瑜是如何得知的?

    “大哥可信莊周夢蝶?”顧懷瑜沉默了片刻,尋了個合適的說辭。

    不欲透露太多,顧懷瑜半真半假隱去了一半,隻把林修言生平,和自己往後的境遇說了個大概。

    林修言聽了後沒說話,半眯著眼睛打量了她一眼,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樁樁件件的重合,證明了我所夢不假,為免以後死的太慘,我隻能尋求大哥庇護。”

    “二皇子?”林修言把玩著折扇的手一頓,像是做了個重要的決定。

    “既然你我夢中都死的那麽慘,現下便好好活著吧!”

    

    尚未立夏夜風有些微涼,卷落半樹殘花,顧懷瑜半倚在靠窗的軟塌上,叫了紅玉支開半扇窗楹。她衣著單薄,卻很享受這種冷意,隻有看著眼前的一切,感受著周遭的溫度,聽著耳畔蟲鳴鳥叫,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真正活著。

    “小姐,這春寒料峭的,您這麽吹著仔細著涼。”紅玉取了條薄毯,替顧懷瑜蓋上。

    顧懷瑜擺了擺手,“不用。”

    窗楹下輕微一聲響動,被聒噪的蟲鳴掩蓋。

    紅玉不太放心,瞟了窗外一眼,暗想著是不是得往窗上裝個簾子。視線剛轉了一半,餘光就瞥見顧懷瑜頭頂處一條烏漆嘛黑的東西,順著鏤空的雕花盤蜷而下。

    她忙側過頭,仔細瞧去,便見是一條三尺長的扁頸蛇尾巴卷著窗沿,吐著黑黑的信子,支著腦袋來回搖擺,陰寒的三角眼被燭火照成了紅色,渾身鱗片蠕動,正已極快的速度向著房間內爬來,在發現目標後,張大了嘴露出尖長的獠牙。

    “小姐,小心!”紅玉心中一震,強忍著周身泛起的雞皮疙瘩,一把將手中的毯子扔了出去,砸向毒蛇,一邊將正處於蛇口下的顧懷瑜從軟榻上扯下來。

    扁頸蛇一咬不中,又被毯子襲擊,將脖子撐得老大,露出下腹黑白相間的紋路,不停發出嘶嘶的聲音。

    窗外矮樹從中有窸窣聲響傳來,顧懷瑜虛著眼瞧了一下,立刻向外喊道:“把人給我抓回來!”

    綠枝剛巧端著著銅盆走到門口,不知房內出了何事,隻聽得小姐命令便一把丟下盆子,抬腳閃了出去,速度居然比一般人快了許多。

    樹叢閃動,竟是有東西在裏頭,綠枝忙喊:“趙福,堵住大門!”

    蛇沿著軟榻蜿蜒爬下,就堵在出門的必經之路上,高昂著三角腦袋搖搖擺擺,隨時準備撲咬上來,紅玉最怕這些個東西,卻依舊擋在顧懷瑜前頭,嚇得快要哭出來。

    “小姐,怎麽辦?”

    顧懷瑜神色無波,嘴角揚了揚,取下肘間的披帛在手腕上繞了數圈,在紅玉不解的眼神中,將牆角那盆蘭花搬起用力砸了過去。

    她刻意錯了方位,蛇頭一避卻被砸了個正著,有堅硬鱗甲做保,這一擊並未將它砸死。巨蛇吃痛,漆黑的蛇身在地上翻轉扭曲,纏繞成了麻花。

    顧懷瑜順手抬起那張花幾,她還得感謝張氏,沒用太名貴的木料,入手不算太重。在蛇還未停止翻轉時飛快將凳腳杵在了它的頭上,然後一腳踩住尾巴,探出手捏住了毒蛇的七寸,將三尺上的身軀提了起來。

    “小小姐!”紅玉咽了咽口水,她看一眼這長蟲都會起雞皮疙瘩,小姐是如何做到麵不改色地抓住它的。

    顧懷瑜冷聲道:“去拿個罐子來!”

    紅玉轉身取罐子的空檔,綠枝和趙福已經將那人抓了進來。

    他腰間掛了個碩大的竹篾,想來便是裝這長蟲的工具。顧懷瑜倒是有些意外,來的還是個熟人。

    她手中還捏著那條扁頸蛇的七寸,蛇身盤繞在她的手肘之上,泛著青光的鱗片與白皙的皮膚形成了鮮明對比。

    “跪下!”綠枝反扣著他的手,抬腳便踹上王奎的腿窩。

    “說說吧!”

    顧懷瑜轉身坐回了榻上,扣著蛇腦雙指一錯,便將蛇口張開,露出尖銳的獠牙。她抬手摸了摸冰涼的蛇身,似乎絲毫不介意手肘上越纏越緊的力度,嘴角噙著笑意,額心的花鈿在燭火下散著妖異的光,看起來像是個索人性命的妖精。

    “這麽好的東西,也難為你能找來。”

    王奎渾身一震,趴俯到了地上:“小姐冤枉!這蛇並非奴才找來,奴才是來捉拿這東西的!還望小姐明察。”

    “你打量著蒙我呢?”紅玉取了罐子交給顧懷瑜,指著王奎道:“花房離棠梨院如此遠,你旁的地兒不去,怎的就偏來了這!”

    “姑娘冤枉啊!小的怎敢。”王奎將身子伏的更低,解釋道:“前些日子花房管事便說有人在府裏看見了長蟲,奴才曾與人學過些本事,便自請了命令。下午下午奴才送花過來的時候,在花台處看見了此物的尾巴,未免嚇著小姐,因此沒敢聲張,就想著等晚間來悄悄弄走。”

    顧懷瑜冷笑一聲,慢騰騰道:“那為何,聽到房內動靜,見蛇已進來,你便想著溜走?”

    王奎剛想要辯解,就聽得腳步聲靠近,顧懷瑜陰冷似鬼的聲音在耳側幽幽響起:“這扁頸蛇長於南方潮濕之地,北地並不多見。最喜晝出夜伏,毒性極強,被咬之後一個時辰內必定窒息而亡,你說,我用這毒牙咬上你一口,你能堅持多久?”

    王奎渾身打了個寒顫,忙抬起頭來頓時僵立當場。顧懷瑜已然屈腿蹲到他身旁,緩緩將手湊近,蛇口大張著在他身上比劃。

    “小姐,你不能這麽對我!我真的是來抓它的!”王奎顫抖著大喊,聲音驚懼到了嘶啞。他沒想到顧懷瑜居然認識此物,還如此了解!

    顧懷瑜嗯了一聲,“我自然是信你的,隻是,你不知道,我這人素來心思歹毒,還沒見過人被蛇咬死的樣子。”

    說著,她便將獠牙貼近王奎,沿著他手臂的線條緩緩滑動,王奎周身汗毛豎立,能感覺到堅硬的牙齒滑過皮肉的癢意,帶起一串發麻的線。他僵硬在地不敢亂動分毫,就怕這尖銳的牙齒稍一不慎劃破了皮膚。

    心裏有些後悔!原以為接下這差事,想要得手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誰料想惹到了一個惡鬼似的二小姐!

    “隻需輕輕這麽一按!”顧懷瑜忽然加大聲音,手在話音將落時頓住,尖牙輕輕下壓。“嗬嗬。”

    針尖觸肉的尖銳感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王奎渾身一麻,心裏咯噔一聲,三魂出了兩竅,身體開始打著篩子,嘶啞著聲音喊道:“二小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顧懷瑜嗤笑:“怕什麽?我這還沒按下去呢,沒點膽子就學人玩陰的,這樣不太好。”

    “我我不知道小姐在說什麽!”王奎鬆了口氣,依舊狡辯。

    “還不說是嗎?”顧懷瑜深深看了他一眼,手上力度加大兩分:“這一次,我可就不是嚇你而已了!”

    王奎胸口急促起伏,他知道被這蛇咬了會是什麽後果,隻需一個時辰,不,半個時辰,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燈芯啪的爆起了一個燈花,火光搖曳了一下,王奎覺得顧懷瑜這人越發不似人起來,那微挑的眼角和眼眸裏深幽的光,就如同她手中的毒蛇一般,陰森可怕!

    “我說!我說!”王奎大喊,眼角甚至嚇出了眼淚。

    “是郡主,郡主叫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