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事已談妥,老夫人便譴了人去知會二房一聲,請之過府,說是一大家子一起用午膳,自己有事要說。又喚來王府一眾管事,當場宣布了顧懷瑜的身份。

    下人間難免碎嘴,也就借此讓他們先將這消息傳出去好了。

    榮昌王府一共兩房,長房也就是顧懷瑜的生父林嘯,生性平庸,沒什麽抱負。

    二房的林炎曾經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都以為將來要繼承王府時,卻忽然暴斃,獨留下二夫人江氏和兩子一女。

    大哥林修言歲數與林修睿差不多,二女林織窈比顧懷瑜大上一歲,還有一個小兒子林子謙,剛過七歲。

    上任榮昌王死時還未上表立下世子,王府交到林嘯手中,隻怕會更加落魄,恰逢宮內甄選皇子侍讀,老夫人便做主,討了舊情爭了兩個名額,準備將兩房孫子都送去宮內參選。

    也不知怎的,中途突然生了變故。林修言在進宮路上,忽遭一夥黑衣人攔截,對方人數眾多招招向著命門而去,林修言在解決大半之數後,終是不敵被人擄走關押。江氏哭紅了雙眼,整個林家都以為他小命不保時,他卻安然無恙回來了,但甄選一事終究是耽擱了。

    而林修睿運氣較好,甫一進宮就傳出了消息,竟叫二皇子一眼相中,爵位這才落到了大房頭上。這些年二皇子才學愈發出眾,在皇上麵前頗為得臉,林修睿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也算是沒有辜負老夫人一番苦心。

    “娘,大哥、大嫂。”二房遺孀江氏甫一進門,就笑著打了聲招呼。

    林炎去了這麽些年江氏也沒打主意改嫁,守著自己丈夫留下的兒女,獨自支撐起二房,相較於養尊處優的張氏,她要八麵玲瓏的多。

    她不著痕跡打量了一下顧懷瑜,笑道:“哎喲,這孩子,長得真是頂頂標致。恭喜老夫人,又得一漂亮的孫女。”

    說罷,她又向張氏見了禮,依舊笑吟吟:“我瞧著這侄女,長得比當年名動盛京的大嫂還水靈呢!還是大哥有福氣。”

    林嘯朗聲笑了幾下,連道極是極是,在腰間被張氏掐了一把後,聲音戛然而止。

    張氏撇了眼低著頭的林湘,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啊,還是那麽會誇人。”

    張氏的娘家在遍地是官家的京中並不顯赫,可人生得極為漂亮,年輕時引得多少女子嫉妒,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江氏。

    當年求親的人可算是踏破了張家的門檻,自家姑娘不愁嫁,張家便待價而沽,彼時老太爺還在,是以林嘯一求上門,張家便應了這門親事,也算是高攀。

    可沒過多久,張氏爹娘便相繼而亡。張氏嫁給林嘯後原是誕下一子一女,長子長得像林嘯,而林湘則誰都不像,相貌平平,再打扮也頂多稱得上清秀。

    江氏心裏還暗自唏噓,許是張家氣數全都應到張氏身上了,誰知這忽然冒出個顧懷瑜,竟比張氏年輕時還美上三分。

    老夫人笑道:“貫是個嘴甜的!”言罷,她向顧懷瑜招手:“這是你二嬸,和堂兄妹。”

    顧懷瑜又挨個見好行禮,二夫人素來會來事,當即笑道:“方才在門口我就聽下人說了,老夫人這秘密可守的好,我們都不知送了個千金去庵堂呢。”

    老夫人淡聲道:“除了你大哥大嫂,連修睿都不知,就怕這知道的人多了,懷瑜小命不保。”

    江氏連稱是這個理,隨即親熱地拉過顧懷瑜:“如今回了家,以後多和兄弟姊妹們親近親近,空了便來二嬸這邊玩。”

    顧懷瑜點頭稱是,就見旁邊的林子謙蹬蹬跑過來,圓圓的眼睛在林湘和顧懷瑜身上繞了又繞,不解的問:“三姐姐怎麽長得和二姐姐不一樣呢?”

    江氏拍了拍他的頭:“小孩子懂什麽,這世間哪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林子謙扳著指頭道:“可張家表哥與表姐就長得很像啊?”

    江氏一噎,在看到林修睿忽然黑下來的臉時,心中嗤笑,“這雙生子有長得相同的,也有長得不相同的,不信你問問你大哥。”

    林子謙半懂不懂,隻能找自己心裏一向最佩服的林修言:“為何雙生子還會長的不同呢?”

    林修言摸了摸他毛絨絨的發頂,神色不明:“許是上天見你三姐姐命苦,便給了她好樣貌。”

    自小沒了爹,江氏和林修言兄妹二人便將所有的疼寵給了林子謙,養的極為單純可愛,他看不懂大房幾人瞬間沉下來的臉色,眼泛亮光看著顧懷瑜道:“三姐姐可真漂亮!大姐、二姐都好看!”

    旁邊的林織窈沒錯過林湘眼裏閃過的複雜,瞬息間就回過味兒來了。她屈起食指敲了一下林子謙額頭,笑罵道:“小白眼狼。”末了又對顧懷瑜頷首,算是道了好。

    許是因為爹爹早亡,林織窈很是早慧,孤兒寡母難免被人欺辱,打小她就學會了堅強。不似時下嬌柔少女,頗有點巾幗味道,一雙劍眉,眉梢微挑,手中一支長鞭作伴,滿身英姿颯爽。

    顧懷瑜回禮,眉眼帶笑看著林子謙,道:“你也很可愛。”

    林子謙揉了揉額頭,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滿含期待的說:“那你會來找我玩嗎?”

    顧懷瑜點頭:“自然是會的。”

    府中極少聚到一起,老夫人見顧懷瑜與人相處融洽,倒是有些欣慰。閑聊片刻,一行人便移步去了膳房。

    各懷心思用完午膳,老夫人便譴了小輩們出門,留下幾人在內商議著下月生辰的事。林織窈是個耐不住性子的,領著林子謙便跑到了外頭玩耍。林湘和林修睿自是不願與這幾人相處,攜手離開了。

    花園裏日頭已經升了老高,斑駁的光影從新長的樹葉間落下,春日暖風輕拂,將湖旁樹枝吹得簌簌作響,旁邊花台裏,月季薔薇開了半茬,端的是姹紫嫣紅。

    “大哥。”顧懷瑜出聲叫住林修言。

    林修言回頭,目光微凝:“何事?”

    顧懷瑜並不介意他的疏離,笑盈盈直言來意:“想賣大哥一個人情。”

    林修言有些意外,他倒是不知一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有什麽人情可賣給他的。但見她生的明豔嫵媚,這般笑盈盈看著他,著實讓他有些難以拒絕。

    “你且說來聽聽?”

    顧懷瑜不言,隻從袖兜裏取了一章巴掌大小的紙遞了過去。林修言不明所以,卻在接過去看了之後,神情忽然大變:“這東西,你是從何處得來?”

    “我自己畫的。”她道。

    顧懷瑜所言不假,那確實是她自己畫的。

    上輩子她在府內,就如同隱形人一般,沒人會在意她,為避開那些鄙夷的目光,顧懷瑜常常偷偷一個人躲起來,因此也知道了不少秘辛。

    隻是那時的她,不欲做謀人性命的事,這些東西也就隨著她的死,深埋於地底了。

    林修言遇襲那日,交戰中砍破一人後背,曾在對方肩胛骨處發現了這個圖騰。他多方查探,線索最終斷在了自己父親身亡的事上,蛛絲馬跡中隱隱透露出父親遇害與之有關。他心中有懷疑之人,但這些年他傾盡全力,苦苦尋覓也沒有進展。

    沒曾想,今日會在顧懷瑜這裏看到。

    林修言瞬間捏緊了掌心,沉聲道:“你如何知曉這東西與我有關?”

    顧懷瑜沒有回答,隻靜靜地看著他。

    他頓了頓,無奈道:“你是誰?或者說,你有什麽目的?”

    “我隻是想同你合作!”四周無人,她不擔心被旁人聽了去,也不繞彎子,直接說了出來。

    顧懷瑜知道,往後與林湘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麵,她無人倚仗,想要對上日漸勢大的林修睿,定是死路一條,可就算死,她也不能讓林修睿和林湘這輩子太如意。

    林修言狐疑地看著她,好半晌才道:“妹妹怕是找錯人了,我一介白丁,無權無勢,有什麽可和妹妹合作的呢?”

    “江恂。”她緩緩開口,念了一個名字。

    這還是前世林修睿從龍有功後,林湘得意忘形跑到她麵前說的。

    現如今商人屬於下九流,偏偏林修言卻不管這些,各行各業做到了極致,下九流未必還是下九流。

    他改名換姓,暗中布了不少產業,賭坊、紅樓、酒肆,都是最可靠的消息來源地。三教九流之人認識不少,在江湖上頗有名氣。

    憑著這些,沒過上幾年,已做到了大周最負盛名的商人。

    他與林修睿的具體恩怨顧懷瑜不清楚,但她知道,林修睿是極其憎恨他的。在二皇子被立為太子之後,也不知從哪裏知道了林修言的事,兩人合謀隨便安了個罪名,將他打入暗勞,悄無聲息接手了悉數產業,暗中收買人心,屯兵養馬,終登皇位。

    片刻寂靜過後,林修言死死盯著眼前的人,目光複雜道:“你究竟是誰?”

    “自是如家包換的顧懷瑜。”不等林修言說話,顧懷瑜繼續道:“我今日與你說這些,並非威脅而是討好,目的隻是想要保命而已。想必大哥早已知道,我被顧氏抱走虐養了這麽些年,現下初回王府,與爹娘不親,還有一個假姐姐在背後虎視眈眈,掛著顧這個姓,算不得真正的林家人。”

    這些明麵上、暗地裏的東西,她相信,憑林修言現如今握在手中的勢力,想要查清,簡直是輕而易舉。

    林修言的聲音悠悠然響起:“你既能知道這些,想來憑你的本事,即便無我,他們也害不到你。”

    顧懷瑜搖頭:“機緣巧合得了些先知,可手上無權,隻能是任人宰割。你說對嗎?”

    林修言有片刻間的靜默,兩人遙遙相望,皆看懂了對方眼裏的勢在必得。

    風乍起,有些低如呢喃的對話,隨著風飄散。

    “既是合作,我有什麽好處呢?”

    “抄家,奪爵,一切你想看到的,和你不能做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