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有些事,命中注定
  到了KTV包房後,初曉明顯比剛才情緒高漲了許多,拿著麥克風不撒手,還拉著林阡陌陪他一起唱《喜羊羊和灰太狼》的主題曲。顧南潯給他們點了兩份套餐,付了錢後,便坐在一個角落裏聽他們唱歌。林阡陌沒好好唱,一直陪著初曉唱兒歌,但也唱得歡快。顧南潯百無聊賴地捏起麵前水果盤裏的一片蘋果塞進嘴裏,低聲嘲諷道:“哼,歌後!”

  到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便閉著眼睛坐在沙發上休憩。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再睜開眼睛清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旋律,是梁靜茹的《勇氣》。起初他以為是放的原唱,再往前一看,初曉早就吃完了套餐,正躺在沙發上睡覺,身上還蓋著林阡陌的外套,而林阡陌正坐在沙發最外側,深情地盯著屏幕上的字唱歌。他愣了,趕忙去點歌台確認現在是放的原唱還是林阡陌在唱,然後他發現,這甜美、清澈的嗓音竟然是林阡陌的!

  林阡陌陪著初曉唱了幾乎他會的所有兒歌後,又陪著他吃了套餐,見他很快就困了,就給他披了一件衣服,再一看大的那個,早就雙手抱胸低著頭睡著了,心想,看來她唱兒歌還是比較難聽的……

  沒了聽眾,她還可以一個人狂歡啊!這麽想著,她就點了幾首拿手曲目,柔聲唱了起來。其實她唱歌的聲音和她平常說話的聲音差了很多,所以很多人都不信她在KTV唱歌的時候沒有放原唱。

  她正唱得投入呢,忽然聽見身後有清脆的咀嚼聲,她一愣,扭過頭一看,發現顧南潯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她身後去了,蹺著二郎腿,單手搭在沙發靠背上,另外一隻手拿著蘋果片,姿態閑適。老實說,認識他那麽久,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用這麽悠閑的姿勢坐著,大多數時候,他給她的感覺都是沉穩而嚴肅的。

  “你什麽時候醒的?”她問。

  “剛剛。繼續。”他沒看她,盯著屏幕對她道。

  林阡陌立刻一陣得意,揚揚下巴,道:“怎麽樣?被本歌後的天籟之音震撼到靈魂深處了吧?”

  顧南潯把視線放到她得意的下巴上,然後又移到她嬌俏的唇邊,終於勉強點了點頭。

  她賤賤一笑,重新扭過頭去開始唱。她又點了一首張惠妹的《勇敢》,剛唱了兩句,就有人用食指點了點她的肩膀。她剛一回頭,顧南潯就摟住她的腰身,俯身吻了下去,俊逸的眉眼瞬間在她的麵前放大,清晰地映在她的瞳孔之中。她被他壓在後麵的沙發上不能動彈,唇瓣被他激情地蹂躪著。因為初曉睡著了,更是因為此時在一個隱秘的空間裏,所以他比上次放肆了許多,雙手捧住她的臉龐,閉著眼睛深情地吻著她。她在他的懷裏似溺水的人,卻找不到爬上岸的力氣和勇氣,隻好雙手懸空,僵在原處。

  林阡陌的臉燒得像一塊煤炭似的,她剛找到手的方向,瞬間又被他吻住。他含著她的下唇輕輕咬了幾下,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她緊緊閉著眼,不敢掙紮,隻能跟著他的節奏來。就在這時,她清晰地聽到耳邊縈繞著熟悉的歌聲:

  勇敢了太久,城市充滿短暫的煙火

  無處躲,照亮了沉默,明白是寂寞

  誰說過,愛會讓人不自由

  ……

  到家的時候,兩個人在顧南潯的車裏一直沒說話。林阡陌的臉一直都是紅彤彤的,顧南潯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還在熟睡的初曉,才扭頭對她道:“快上去吧。”

  林阡陌點點頭,躥下車,繞過車頭,站在駕駛座旁邊,頂著一張大紅臉衝他揮了揮手。顧南潯看著她一笑,揮了揮手,輕聲道:“晚安。”

  “晚安。”林阡陌說完立刻扭頭匆匆往樓上奔,她高中時候參加八百米賽跑都沒有這奔跑的速度。

  她快速鑽進電梯裏,整顆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她一邊平複心情一邊想了很多,以前她想要擁有很多很多,也感慨失去得太多太多,卻從未知道,在漫長的時間裏,她曾默默地在豐收著什麽。

  電梯門打開時,她剛踏出去兩步就聽見她家門口的方向有聲音傳了過來:

  “說白了,要不是因為我去了巴黎,哪來她林阡陌什麽事?”那是蘇陶氣憤的聲音。

  林阡陌一下子就頓住了腳步,停在拐角處。

  “別再說了,你背著我跟富商吃飯,還勾引顧南潯,企圖讓他幫你拉化妝品廠商的讚助,這些事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柏非的聲音裏絲毫沒有往日的溫和,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見他發火。

  “我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誰?要不是大二的時候你媽跟我說,讓我混出個名堂來,不然別想嫁進柏家大門,我能不惜一切代價地勾引這個勾引那個嗎?你以為一個手無寸鐵、毫無背景的女人在這個城市打拚有那麽容易?我不靠女人的優勢靠什麽?靠你?那你媽該怎麽看我?自從你媽知道你名下那筆投資款落到麗容美容院後,她差點找人打死我,你知道嗎?”蘇陶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帶著哭腔。

  柏非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已經跟她說了,如果她再傷害我身邊的人,我既繼續跟柏家斷絕關係,你不必再擔心。不過,同樣的事情,你為什麽覺得用你女人的優勢去勾引富商就是正確的?小陌的父親過世了,她那麽小就開始幫著家裏人一起努力經營父親的產業,從來沒想過犧牲色相去勾引誰。雖然她的影樓現在是沒你的美容院發展得好,不過,在我心裏,至少她比你幹淨得多。”

  林阡陌低著頭,伸出右手摸了摸胸口,溫熱得讓人覺得一陣疼。

  “林阡陌!又是林阡陌!你還說你跟我提出分手不是為了她!”蘇陶停止哭聲,轉而平靜了一下,又冷冷一哼道,“柏非,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看著倒是老實,當初是誰惡狠狠地拉著我的手對我說,‘蘇陶,你要是敢離開我去巴黎,我就立刻隨便找個女人結婚,你看我敢不敢’?嗯?是不是你?”

  林阡陌的胸腔就像忽然被人灌入了一陣猛烈的寒風一樣,刹那間,無法愈合的血肉模糊的傷口赤裸裸地擺在眼前,仿佛在嘲笑著她的愚蠢。

  原來,這才是她第一段婚姻真正的由來,隻可惜,現在她才明白過來,她的婚姻隻是建立在一個男人和另外一個女人看似浪漫又虐心的愛情賭注之中。

  多麽諷刺!這個男人還是她深深愛著的人。

  難怪她一直想不通一個問題,為什麽那天韓冬美給柏非打電話說親時,柏非在電話裏說了一句“我挺喜歡你女兒”,其實他沒有任何意思,那隻是他隨口說的一句的敷衍的話而已。

  她心情低落,最後還是選擇坦然麵對一切。她仰起頭,盡量保持笑容走到家門口,柏非和蘇陶看見她時都是一愣。她不自然地笑著:“我說兩位同窗好友,吵架也不能大半夜地跑到人家的門口吵啊!”

  柏非靜靜地凝視她,皺起眉頭,低聲道:“小陌,你都聽到了?”

  蘇陶轉而冷哼一聲,一臉得意地說:“我可不知道你在後麵偷聽呢,別把我想得那麽齷齪,故意挑撥離間,我隻是過來找柏非把最後要分手的話說清楚。”

  “那你呢,柏非?你找我有事?”林阡陌把目光投到柏非身上。

  “嗯。”柏非隻是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為蘇陶在,他不想多說。

  她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用眼神示意蘇陶:你可以走了。

  蘇陶冷著一張臉,惡毒地看了她一眼,便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等蘇陶走後,柏非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道:“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林阡陌隻覺得渾身疲憊,閉上了眼睛,又用力地掀起眼皮,道:“柏非,我隻想問你兩件事。第一,你為什麽結婚後不願意碰我?這對我來說一直都是很傷自尊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歡我,大可不必接受那場婚姻,我並沒有逼你,可既然你接受了,就應該規規矩矩履行夫妻義務,不是嗎?”

  柏非深深地凝視著她,坦然道:“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對你有任何隱瞞。”

  看他那麽凝重的表情,林阡陌都怕他來一句其實他性功能障礙,那簡直太悲哀了,畢竟這個男人那些年可是不少少女們心目中的校園王子。

  柏非平靜地解釋道:“我從小家教就非常嚴格,尤其是在男女關係方麵,我父母是絕對不允許我在婚前進行性行為的,他們怕……”

  他話還沒說完,林阡陌就補充道:“怕你控製不好,讓別人家的女兒懷孕了,再來柏家爭搶財產,鬧得你們家門無光,對嗎?”

  柏非點點頭:“對。那陣子我們剛結婚,我並不了解你,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這話說得越來越像古代皇室後代為了王儲之爭陰謀算計、步步為營了,看來生在有錢有勢的家庭也並不一定能活得多麽逍遙快活。

  林阡陌又問道:“好,我明白了。第二件事情,我想問你,蘇陶剛剛說的那件事,你對我有過愧疚嗎?哪怕隻有一點點。柏非,那不是你的賭注,是我的婚姻啊……”

  柏非無力地低垂眉眼,道:“小陌,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那麽幼稚地做那種事,我會真心真意地和你在一起,等時機成熟,我會好好向你求一次婚的。”

  她本以為他說什麽都已是枉然,結果她竟然感動得眼眶濕潤了,她果然還是道行太淺的小女孩。她低著頭,抹了一把眼淚,道:“謝謝,柏非,我今天真的太累了,腦子也亂得很,我過些日子再聯係你,好嗎?”

  柏非鄭重地點頭,然後湊過去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個吻,柔聲道:“你好好休息,有事情盡管找我。”

  麵對他帶著溫度的吻,她的心竟然平靜如水。她低著頭,暗自自嘲,當初那麽喜歡,現在卻這麽釋然。

  送走柏非後,林阡陌先洗了個澡,然後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一邊敷麵膜,一邊漫無目的地用遙控器選台,選了半天才選了一個夜間肥皂劇看了起來,看了十分鍾連主角名字都沒記住。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一時沒忍住,還是撥通了一個號碼,那邊響了兩聲才接起來:“還沒睡?”

  林阡陌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顧南潯,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得老實回答我。不過沒關係,我不怎麽介意這件事情,你如實說就行了。”

  顧南潯這邊剛洗完澡在客廳喝紅酒,聽到她語氣不是那麽高興,有點擔心,不禁皺起眉頭:“什麽事,問吧。”

  “你是處男嗎?”

  顧南潯愣了一秒後,差點被她氣得把酒瓶子摔到地上,好半天才緩過來,重新倒了一杯紅酒,低聲問:“你大半夜不睡覺,淨琢磨我是不是處男了?”

  林阡陌握著手機支支吾吾道:“我就……就是好奇而已。你不想說就算了,那我掛了。”

  顧南潯無語,有點不耐煩地道:“我平常工作很忙,沒那個時間,而且我也從來不去夜店。”

  聽到這隱晦的答案,林阡陌瞬間睜大眼睛道:“你騙我!”

  天啊,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分別經曆過婚姻,到現在竟然全是“原裝”的!導演,麻煩您拿個正常一點的劇本給她看啊!

  顧南潯換了一隻手接電話,用右手端起酒杯走到窗邊,一邊俯視這座城市美麗的夜景,一邊道:“我也不願意承認,畢竟我二十九了,很丟人。”

  林阡陌完全傻了,顧南潯見她沉默,有點不滿地問道:“幹什麽你?嫌棄我?”

  “不……不是,你……為什麽啊?不是天天有大把女人可以選擇嗎?”林阡陌問。

  顧南潯沉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父親……因為有錢,年輕的時候經常在外麵胡來,所以從小我就對外麵那些主動貼上來的女人很反感。我說過了,女人見多了,沒什麽新鮮感了,更不會有那種想法。”

  天啊,她還真是與眾不同,能從萬人中被顧大少爺甄選出來作為心動女生,莫名覺得好開心啊……

  “那你當初跟我結婚的時候……”

  林阡陌話都沒說完,顧南潯就回答道:“那陣子對你完全沒有興趣,自然不想碰你。”

  她今晚終於解決了一樁曠世奇案,至於兩個男子為何對新婚嬌妻完全提不起興致,她終於得到了圓滿解釋,現在讓她入土她都覺得沒有什麽遺憾了。

  “那……那這二十九年……無眠的夜晚,你寂寞嗎?你曾幻想過手撕少女製服嗎?”林阡陌忽然緊追不舍地問。

  顧南潯終於被她惹毛了,看了一眼手機,企圖能從裏麵直接把那個腦殘的女人揪出來。他低吼道:“你要是饑渴難耐就去下載電影,不要過來騷擾我!睡不著的話,就去數你的烤全羊、水

  煮羊!我要睡了!”

  林阡陌這次沒得到滿意的回答,情緒低落地“哦”了一聲。

  兩個人都沒掛掉電話,沉默了一會兒,顧南潯換了語氣,柔聲道:“快睡吧。”

  林阡陌撇了撇嘴:“我要再看一會兒肥皂劇。”

  “總看那種不需要智商的電視劇,你會越來越笨的。”

  “反正有人喜歡……”

  “林阡陌,你夠了哦,小心我現在過去製裁你。”

  她抿唇一笑:“不鬧了,我看一會兒就睡了,我掛了啊,晚安。”

  “好,晚安。”

  掛了電話後,她一個人雙手抱膝坐在不開燈的房間裏,忽然覺得心情沉悶。夜間肥皂劇還在演著,她一個人坐在那裏不知是醒是睡。忽然,屏幕上上演了一出男主虐女主的戲碼,女主角對著男主角離去的背影哭喊著:“你渾蛋!渾蛋!”

  就在那一個瞬間,林阡陌忽然像被什麽驚醒了一般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拖鞋都少穿了一隻便匆匆跑進了臥室打開電腦,搜索到了一個郵箱地址,填寫密碼的時候,她顫抖的手指僵住了。

  顧南潯掛了林阡陌的電話就去洗浴間洗漱了一下,回來後見床上的手機振動著,他以為那個女人真是睡不著又來騷擾他了,剛要無奈地拿起手機接聽,卻發現屏幕上赫然顯示著——父親(瑞士)。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聽起來:“什麽事?”

  電話那頭顧衛銘的聲音帶著點沙啞,瑞士那邊剛剛早上七點,顧衛銘一邊打著領帶一邊道:“兒子啊,你還沒睡啊?吵著你了?”

  顧南潯冷冷道:“沒,剛要睡。”

  “行了,你就別跟我和你媽賭氣了,我在瑞士這邊找到了一個不錯的阿茲海默症主治醫生,雖然不能讓你爺爺痊愈,不過能延緩病發,讓爺爺在這世上多活一天是一天吧。”顧衛銘道。

  顧南潯微微一怔,半信半疑地問:“真的?”

  “那還不是真的?你總抱怨我和你媽不關心你爺爺,隻顧做生意,我們又不是沒想著你爺爺的事。”

  顧南潯冷冷一笑道:“算了,以前在國內的時候,你們直接把爺爺丟給保姆照顧,而你們人在哪裏?不是在法國就是在德國開什麽破會,我對你們根本信任不起來。”

  顧衛銘皺著眉頭怒意漸生,又耐著性子道:“所以,這次你帶著爺爺一塊回瑞士吧,由著你的性子放你在國內玩投資玩了幾年,你也差不多該回家來了。”

  顧南潯愣了一下,幾乎在第一時間想到了林阡陌,他沉聲道:“我不回去了,以後我留在中國生活。”

  顧衛銘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早就準備好了說辭:“那你不管你爺爺的死活了?這邊的醫療水平要比國內高,你這樣任性胡來,爺爺的身體怎麽辦?”

  顧南潯挑眉,毫不示弱道:“你們有什麽資格來問我爺爺身體怎麽辦?這幾年一直都是我在養爺爺,你們現在來假慈悲幹什麽?”

  顧衛銘氣得要摔電話,那邊顧南潯的母親任若晞趕忙接過電話,道:“兒子啊,媽媽很想你啊……我知道這些年我們隻忙著生意,很少照顧你和你爺爺,但是我們也都是為了你爺爺的晚年和你的未來啊……”

  顧南潯聽見任若晞的聲音,心裏軟了一下,沉默了很久。

  他握住手機的手指開始莫名地輕顫,心裏的不忍和不舍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纏繞著他。

  林阡陌愣在電腦麵前,指尖還在輕顫,在剛才,她忽然間就記起來她以前用過的那個電子郵箱的密碼。當時,她申請這個郵箱的時候還處於暗戀柏非無果中,所以就隨性地把密碼設成了“柏非渾蛋”的漢語拚音。此時,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當她輸入密碼之後,當她看到柏非所說的曾經給她發過的電郵後,她會痛。這種痛她無法言說,甚至不知是好是壞,但是她思考了很久之後,還是決定要看一看。她並不是想窺探一顆久違的真心,而是想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許多事情,隻有全部弄清楚,以後的路才能走得更順利,她不想糊裏糊塗地過她的後半生。

  時間仿佛交錯成一個點,在林阡陌輸入好密碼點擊“登錄”鍵的時候,這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裏,顧南潯握著手機閉上眼睛,終於低聲道:“好,我回去。”

  林阡陌找到柏非在他們離婚後那段時間發來的電子郵件,本以為隻是寥寥數行,沒想到卻是洋洋灑灑的一篇文章:

  “有一次,你在和我聊天的時候不經意間跟我抱怨過,你不小心把以前你申請過的電子郵箱的密碼忘了。可能你自己都不記得跟我說過這件事情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鼓起勇氣把這份你很可能永遠都看不到的信寫在這裏。原諒我缺失的那份坦誠和勇氣。

  大一係裏聚會的時候,有哥們跟我說你喜歡我,當時我以為那個哥們耍我,跟我開玩笑,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裏。而且你也知道,我那時和蘇陶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熱戀之中,所以忽略了這世間還有一個你。和蘇陶在一起是我學生時期最不計代價的一次瘋狂,我喜歡她的奮進和執著。其實她並不如你漂亮、可愛,但對我來說,外貌並沒有那麽重要。一直到大四,她要出國遠去巴黎,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當時的心境,隻能說我因為她而變成了一個毫無道德的瘋子。我對她說:‘你要是敢離開我去巴黎,我就立刻隨便找個女人結婚,你看我敢不敢!’諷刺的是,沒過多久,你母親就給我打了電話,說查過我的生辰八字,剛好和你合得來,還說了你二十二歲的大劫,需要辦喜事幫你衝劫。我當時很好奇,伯母認識那麽多你的男同學,怎麽偏偏就挑上我了?但是失去理智的我已經管不了那麽多,隨口就答應了。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剛畢業咱們就去領了結婚證,拍照的時候見你很緊張,我內心其實很愧疚。我一次又一次地想過,為了和蘇陶賭氣賠上你的婚姻應該嗎?婚後,不僅僅是因為我家教嚴格,不允許我隨便亂來,更是考慮到我和你結婚的目的,所以我一直忍著沒有碰你。其實好幾次我快忍不住了,隻好自己躲在衛生間裏衝冷水澡。我希望你別把這件事情當作對你尊嚴的傷害,我隻是想保護好你。

  新婚之夜,我就像很多人說的那樣,表麵看著老實,其實我總是忍不住捉弄你,隻是你沒發現……當時並不了解你的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和其他那些總想接近我的敗家女一樣,就故意不帶你下樓吃好的,而是給你泡了一碗麵。然而你的反應讓我愣了很久,原來你和她們並不是一樣的,為此我從心底感到欣慰,那一刻我甚至想過,如果蘇陶不回來,我就跟你好好地過,一輩子不分開。

  之後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一個月,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太多。一開始,我就是抱著自暴自棄的態度打算隨便進入婚姻讓自己痛苦,可是你給了我太多的甜蜜和歡樂。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個吃貨,如果早知道,新婚之夜一定帶你吃到肚子飽飽的,不讓你受委屈。對不起,都怪我!

  後來,柏氏公司撥給我一筆投資款,我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想投資給你的星空影樓。我不在乎收益,隻是想幫你度過經濟危機,可是你拒絕了。我想到可能是因為你並不喜歡我,跟我結婚不過被家裏所迫,所以不想跟我沾染太多金錢關係,就沒再勉強你。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發現你真的很好,很好……

  最令我沒想到的是,蘇陶忽然從巴黎回來了,她直接到柏氏公司找我。可是那天我一直在外麵跑業務,不在公司,手機也沒電了,回去後就聽到秘書給我留的她約我出去的口信。我知道她的脾氣秉性,如果我當晚不去的話,她很可能會找上你,所以我便赴約了。令我驚異的是,再看見蘇陶,我發現我對她的那種迷戀和渴求已經蕩然無存,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我曾經以為失去蘇陶就像失去了整個世界,我曾經以為我永遠都忘不了的女人沒想到就在我忙碌奔波、甘願頹靡的日子裏被我漸漸忘了。

  我想我並不是一個濫情的人,也曾以為這輩子隻會愛一個人,可是等到和你離婚重新和蘇陶在一起後,我發現我錯了。曾經在那些和你度過的單純溫暖的小日子裏,在你我都不知道的某一個時刻裏,我就喜歡上了你。

  也是在那個時刻,你向我提出了離婚。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也因為當初和你結婚的目的太不美好,所以我不想強行挽留你在我身邊。我希望你能自由、快樂,尋到自己的真愛。

  然後我和蘇陶複合了,我試著重溫過去所有的美好。有的時候,看到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還是會生氣,發火,我以為那是因為我對她還有感覺,後來才明白過來,那不過是男人被傷到尊嚴時一種情不自禁的憤怒。

  我對蘇陶的感情應該在和你結婚以後就消失了。一方麵,我發現,走過青春後,我們都成熟了,也更現實了,她也許並不是我最初喜歡的那個樣子了;另一方麵,我心裏有了你就無法再和她繼續下去了,之所以現在依舊掙紮,我想是為了忘了你吧。

  直到現在我都不敢對你表白,我怕你知道自己的第一段婚姻來得如此荒唐後會記恨我。在這裏,我不求別的,隻求你原諒那個曾經失去理智,喪心病狂的我。

  小陌,對不起,原諒我吧!”

  林阡陌在看到一半的時候眼圈就紅了,看到最後,她終於抑製不住洶湧而下的淚水,捂住嘴巴閉著眼,忍著心裏的酸楚小聲哭泣著。她從來都不知道柏非喜歡她,甚至不知道柏非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他。想到這裏,她趕忙控製一下情緒,給韓冬美打了一通電話。韓冬美正在看晚間劇場,接到她的電話時有點吃驚,連忙問:“丫頭,還沒睡?”

  林阡陌盡量保持平靜地問道:“媽,你當初沒跟柏非說我喜歡他的事情,隻跟他說了我那個二十二歲大劫的事情?”

  韓冬美沉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道:“廢話!那麽丟人的事情,我能跟他說嗎?媽希望不管在任何時候,我的女兒都是有尊嚴、被愛的那一個,自然不會讓柏非知道你喜歡他,而且,我怕你們結了婚後,他仗著你喜歡她就對你不珍惜。大半夜的,你想這些幹什麽?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現在就應該給我相親去!”

  林阡陌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笑道:“好啦好啦,我睡啦!媽媽,晚安啊!還有……謝謝您!”

  謝謝您始終為我保留的那一份女孩子該有的矜持與驕傲。

  掛了電話後,她關了電腦,趴在床上想了很多。的確就像她預料的那樣,看了這封信,她會痛,頭腦裏紛繁雜亂的思緒已經讓她無法理清這份痛的緣由了。她握著手機想了許久,終於還是做了最後的決定。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傳來一條短信,是顧南潯:睡了嗎?

  她內心的天平因為這個映入眼簾的名字搖猛地擺了一下,她快速地回複過去:還沒,你還沒睡呢?

  等了一會兒,顧南潯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她慌忙接起,卻忽然失去了說話的勇氣,內心一座堅實的堡壘在慢慢地一點點地坍塌。

  她聽見那邊傳來沉穩的呼吸聲,而後他低聲問她:“不是讓你快點睡覺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嗯,有點事情,耽擱了,正要睡。你怎麽還不睡?”

  顧南潯關掉了房間所有的燈,站在窗口俯視著這座美麗的城市,用最輕柔的聲音道:“有點想你。”

  她狠狠咬了一下唇,思索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你……你知道的,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柏非。”

  顧南潯的呼吸停了一秒,心迅速下沉,墜入無邊的黑暗。

  見他沉默,她繼續殘忍地閉上眼睛。她知道,如果不在這一刻說清楚,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沒有勇氣說出來了。她沉著嗓音道:“在我確定我對他的感情不存在一絲一毫之前,我不能回應你,那樣對你不公平。我不想以後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會時不時地想起以前喜歡的男人,就算你不知道,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的,所以,這周四之前,我恐怕還沒辦法答應你複婚的要求。”

  顧南潯一直沉默,直到她說完這段話之後依舊沉默著。她內心惶恐不安,好怕他會像以前那樣忽然掛斷電話,切斷一切和她的聯係。

  後來,他們彼此一直沉默著,忘了這場沉默持續了多久,這漫長的時光仿佛一顆星星隕落至天邊那般令人惆悵而憂傷。

  終於,顧南潯開口道:“我知道了,照顧好自己,再見。”

  林阡陌張張嘴,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耳邊傳來那陣熟悉的“嘟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