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愛情漸入佳境
  她在床上一直掙紮到淩晨六點多才睡著,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鍾了。她頭疼得厲害,翻開手機一看,發現布偶給她打了三個電話,怕公司出了什麽事情,就趕忙給他打了回去。布偶一接起電話就道:“林總,您今天還打算過來嗎?又有幾個客戶下午要過來商量拍照的事情。”

  林阡陌趕忙道:“好,我馬上過去。”

  到了公司後,林阡陌分別接待了三個美女客戶,其中兩個是職業模特,一個是演藝公司剛簽約的新人。三人平均身高一米七三,這讓林阡陌這類身高隻有一米六二的人看見她們仨在那站著,有種恥辱的感覺。公司那些小子對她早就審美疲勞了,此時正一個勁兒地貼著三個美女客戶聊天,端茶倒水,比接待以往的客戶都殷勤。她扯扯嘴角,耐心地問她們有什麽特殊要求,三人一直隻有一個要求:“我們希望顧先生在場!”

  她的臉騰地就紅了,這恕難從命啊,她現在光是聽見那個姓氏就已經要站不穩了,還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算了吧!在她沒理清楚昨天一晚上遇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前,她不想再聯係顧南潯,最主要的是,她有點不自在,不用想都知道,現在的她沒法像以前那樣在他麵前胡來了。

  一整天她都完全沒有心情工作,在辦公室發呆到下班。快下班的時候,梁好給她打來電話約她出去吃飯,她當下就答應了。雖然梁好在商業上是半個腦殘,但是說不定在感情上是個精英。

  她剛要出公司,布偶印了幾份資料過來給她看。她以為是客戶資料,沒想到是幾個美女的個人信息。布偶道:“上次我跟您推薦的那個姑娘不錯吧?跟您遠方親戚弟弟說了嗎?”

  她趕緊伸出手把資料推走,道:“不……不用再找了,我那個親戚有喜歡的人了。”說完,她不小心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一定是饞肉了,她暗想。

  布偶點點頭:“那什麽時候您那個親戚弟弟還需要女朋友,您再找我吧。”

  她覺得就像某人說的,他見過的女人一定比布偶的那些資料加起來都多……

  晚上,林阡陌和梁好兩個人在一家麻辣香鍋店點了幾道特色菜,一邊吃一邊聊天。梁好道:“是這樣,咱們兩個人現在屬於失戀戰線聯盟軍團,所以我想跟你單獨來場那種特別寂寞特別寂寞的旅行散散心。我查了一下,現在去韓國比較便宜,還能買買化妝品什麽的,我假都請好了,就看你了。”

  林阡陌吞下嘴裏的一塊辣土豆,有些訕訕地眨了眨眼,對梁好道:“什麽叫特別寂寞的旅行?不能帶手機去嗎?”

  梁好白眼:“沒男人能不寂寞嗎?”

  林阡陌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坦白從寬:“這失戀戰線目前就剩你一個人了……”

  梁好夾肉的筷子立刻頓住,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看著林阡陌,道:“什麽意思?”

  昨晚的回憶接踵而至,璀璨的燈光,高大的人影,俊俏的麵容,溫潤的雙唇……她趕緊搖搖頭,暗自壓下去肆意躥上心口的熱意,道:“我……我昨晚被人壁咚了。以前看韓劇的時候,我還以為這是很爛俗且不上檔次的劇情,現在終於明白導演為什麽一定要這麽拍了……”

  梁好立刻一臉嫌棄地看著她道:“我還以為你林阡陌終於有點總裁範兒了,昨晚說要留下來是為了在慶功會上借機會找幾個企業資本家談融資合作之類的,誰也沒想到你是勾搭男人去了啊!說吧,哪個富二代小老板把你壁咚了?帥嗎?帥的話就還可以,不帥就直接上腳踹他!”

  林阡陌咬著嘴裏的一塊肥肉,香噴噴的,卻食不知味。她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道:“要是以前,我早就壁咚回去了……”

  梁好問:“對方多高?”

  “目測大概一米八三。”

  梁好賤賤地一笑,道:“你跟人家差了二十多厘米,你壁咚人家,除非他蹲著。這輩子你都別想了,乖乖被壁咚吧!到底是誰啊?哪家公司的公子哥?”

  她脫口而出:“顧南潯。”

  梁好瞬間將嘴裏的玉米湯全吐了出來,而且全吐在林阡陌臉上了。林阡陌立刻嫌棄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抽出麵巾紙,一邊擦臉一邊怒視她:“幹嗎啊?你忌妒啊?”

  梁好還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問:“你昨晚喝多看錯人了吧?”

  林阡陌擦幹淨臉重新坐下,皺了皺眉頭,小聲道:“我倒希望不是他,這……我完全沒想到,你不知道他平時對我那個態度……看我時那個冰冷的眼神……那簡直就是從靈魂深處抗拒我啊……我……我根本沒往這方麵想過啊,最可怕的是,我昨晚一直在扮演傻白甜那種爛俗的角色,著實讓顧南潯惡心了一把……”

  梁好完全沒明白,林阡陌幹脆把昨晚的事情都跟她說了。

  說完後,梁好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伸手拿過桌邊的冰水,狠狠地灌下去一口,沉默了幾秒後,不可置信地問她:“也就是說,你的兩任前夫在同一個晚上跟你提出複婚了?”

  林阡陌雙手捧著麵前的木瓜汁點了點頭。為什麽她的人生一直這麽糾結,從未平靜過呢?

  “那你答應誰了?老大?老二?”

  林阡陌搖搖頭:“誰都沒回應。”

  “這還有什麽猶豫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歡柏非嗎?既然他已經把上次的誤會解釋清楚了,你應該堅持初心繼續和他在一起啊!”梁好道。

  林阡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我明白,不過這畢竟是第三次婚姻,我不打算再離婚了,再離婚,我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所以,我要慎重地考慮一下……而且,你也不想那麽快讓我再給你扔一次紅色炸彈吧?”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梁好立刻緊緊抓住林阡陌白嫩的小手,狠狠地點頭:“對!咱別太草率了!那是婚姻啊!阡陌,萬萬不能兒戲啊!”

  梁好這女人果然現實主義色彩濃重!

  “你說的那個韓國旅行,什麽時候去?”林阡陌問。

  “我想著反正你是老板,不用請假,隨時能走,就按我的時間定好了,下周四。”

  林阡陌嘴角一僵:“下……下周四啊……”

  “怎麽了?”

  “沒事,就下周四吧。”

  看來,去韓國之前,她要把她的終身大事定下來。

  “不過,阡陌,那個神婆送給你的姻緣繩也太靈驗了吧?這一下子峰回路轉的局勢還不得讓蘇陶氣死啊?哈哈!”梁好調笑道。

  林阡陌歎了一口氣,她根本沒有因為柏非和蘇陶分手而高興過,她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沒有成為他們分手的因素,不然她總覺得如果選擇和柏非複婚以後會出現很多不安因素。

  周末這兩天,她幾乎是在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之中度過的,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忽然就這樣被生活和命運之手推向了一個左右為難的境地。

  到了周一,她依舊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個上午,隻有在吃午飯的時候才勉強打起了一點點精神。她一個人到對麵的小店繼續吃她喜歡的蓋澆飯,去前麵取小菜和飲料的時候剛好碰見一對情侶在吵架。

  女人抓住男人的袖子鬧著:“自從那個女人轉到你組裏,你對我明顯不如以前熱情了!”

  男的皺眉道:“是你多慮了好不好?”

  女人一臉委屈地說:“我知道了,不就是移情別戀嗎?咱倆走著瞧!看誰移得過誰!”

  林阡陌在聽到“移情別戀”四個字後一個沒站穩,手裏放著小菜和飲料的托盤往旁邊傾斜了一下。她慌忙站穩扶住飲料,然後佯裝從容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繼續吃飯。

  上帝作證,她是一個專情的好孩子,除了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一次愛送她煎餅果子的渣男後,一直喜歡的都是柏非啊,從大一到現在堅貞不渝。其實,上大學的時候,追她的男孩子不少,可能像路征那樣默默暗戀她的也還有幾個,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內心帶著一種瘋狂的執拗和果敢,麵對其他人的表白也就不曾動過心。她甚至都想過,如果等不到柏非和蘇陶分手的那一天,她幹脆直接出家。後來她成熟了,青春裏遺留下來的那點孤勇漸漸消散了,也就沒再有過這種打算,畢竟走出校園的大千世界還有那麽多男人能選擇,何必拘泥於一個小龍男呢?

  可現如今,她苦戀四年多的小龍男終於回心轉意了,她沒有道理不選擇他啊!這麽想著,她發現這竟然是一個最合理的結局。她正一個人愣神,忽然收到柏非的短信:小陌,我覺得我們之間還需要好好談談。我做出這個選擇不是一時衝動,請你相信我。能出來見一麵嗎?

  她幾乎本能地立刻回複過去:這畢竟是大事,我想多考慮幾天。

  柏非回複:好,我等你。

  一直到下午回到辦公室,林阡陌見外麵的人都在忙碌,便把辦公室的門關得死死的,開始肆無忌憚地發瘋——她抱著沙發靠墊在沙發上不停地翻滾,滾得頭疼後又猛地坐起來,隻覺得心跳加快,呼吸困難。

  忽然,手機響了起來,她不耐煩地拿過來,剛想接起來吼過去,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立刻沒了脾氣,手抖了半天才接聽起來:“呃,您好。”

  ……她這是跟保險公司還是售樓中心打電話呢,怎麽忽然就不會說話了?對麵的顧南潯沒理會她的不正常,反正在他眼裏,她從來就沒正常過……

  他這邊正開著車往林阡陌的公司去,一隻手轉動著方向盤,一隻手拿著手機,語氣傲慢地道:“一會兒初曉學校有個活動,他們班主任要求父母都到場,我現在過去接你。”

  林阡陌一愣,問道:“啊?什麽活動?選美大賽嗎?”

  顧南潯冷哼道:“如果是選美大賽就沒你什麽事了。”

  林阡陌有點不高興,大學的時候,她雖然沒到當上校花的地步,但好歹也是某一屆的係花啊!

  想著她便脫口而出:“你別小看我啊!我曾經當選過一次係裏的係花呢!”

  顧南潯冷笑了一聲:“你們係就你一個女的嗎?是不是每一屆的係花都是你?”

  “……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壓根算不上美女?”林阡陌壓住被羞辱後的怒火,冷靜地質問他。

  顧南潯皺了一下眉頭:“你不開口說話,不吃飯,不犯傻的時候勉強算是個美女。”

  她就知道,以前在顧南潯的麵前絲毫沒有顧及形象這種高端的東西,以至於後來的她追悔莫及,早知道他……他會喜歡她,她就會稍微注意一下啊!

  她在辦公室原地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圈,廁所都上了三趟,莫名其妙地就是覺得緊張。最後一次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她本想甩幹還沾著水的雙手,一抬手便看見本是戴在右手手腕上神婆親賜的姻緣繩不見了。她的心瞬間墜入穀底,於是她趕忙一邊用手抓住因彎下腰而垂下來的長發,一邊在四周圍的地麵上尋找,找了一圈都沒看到。她又重新返回廁所、門口、洗手台察看,連馬桶蓋都掀開了,仍是沒找到。她一下子靠在牆壁上,心想,它不會被衝下去了吧!那可是她的寶貝啊!剛戴了幾天就靈驗的神奇寶貝啊!

  不到十分鍾,林阡陌把布偶和其他幾個男員工喊過來,讓他們掏馬桶……掏了半天,布偶宣布罷工:“林總,不就是條破手鏈嗎?我們幾個一人給你買一條,行嗎?”

  林阡陌歎了一口氣:“算了,別掏了。”

  她心灰意冷地穿好衣服,拎著包出了公司,見顧南潯的車已經停靠在她公司門口了,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側臉,又迅速低下頭,匆匆上了車。顧南潯微微側過頭,看著她問:“你身上什麽味道?”

  她羞得臉一紅,坐得離他稍微遠一些,打開車窗,道:“我……我剛從廁所出來……”

  顧南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眼神裏帶著嫌棄,然後陰惻惻地瞪了她一眼,伸出長臂打開副駕駛座前的箱子,拿出一瓶香奈兒的香水遞給她。她趕忙不客氣地接過來噴了噴,然後還給他,他頭都沒扭過來地道:“拿回家吧,送你了。”

  林阡陌咽了咽口水:“不太好吧……”

  “沒事,我還有別的。”

  “我是說,你要送也送個新的,沒拆過包裝的啊……”

  顧南潯立刻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一把將那瓶香奈兒搶過來,道:“不識抬舉!這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限量版,你不要,自然有人稀罕!”

  她從他手裏重新將香水搶過來,賠笑道:“收下了,不勝感激!”

  顧南潯鄙視地掃了她一眼,扭過頭專心開車。一路上,林阡陌一直低頭玩手指。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也不覺得尷尬,自從上周四……她就徹底無法麵對旁邊這個男人了,完全沒有想到過的劇情突如其來上演,這可讓她如何是好?不過她剛剛丟了姻緣繩,不會等到第二天一醒過來就有人跟她說,柏非和蘇陶複合,顧南潯和廖霏雨在一起了吧?那樣她就可以直接跳江了。她想到這事就鬱悶,快到初曉學校的時候,心情忽然低落起來。

  顧南潯看她悶悶不樂地低著頭,也不說話,表情呆滯,佯裝不在意地問:“怎麽不高興?”

  林阡陌抬頭看他:“前幾天,有個大神送了我一條姻緣繩,我覺得挺靈驗的……可是我今天上廁所的時候把它弄丟了……你不會明天就跑去跟廖霏雨在一起了吧?”

  剛巧趕上一個紅燈,顧南潯帶著憤怒狠狠地踩下了腳下的刹車,然後皺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問道:“你腦子裏一天到晚裝的都是什麽東西?草履蟲嗎?”

  “……”有他這麽罵人的嗎?

  林阡陌決定不再當個任人捏的軟柿子了,憤然道:“你幹嗎這麽罵我?上周表白的不是你嗎?你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就這樣嗎?草履蟲怎麽了?多可愛!”

  顧南潯瞪她:“你都二十二歲了,還這麽迷信?我顧南潯喜歡什麽女人跟你那條破繩子有什麽關係?”

  她不滿地大吼道:“我不就是問問嗎?你激動什麽!”

  顧南潯簡直被這個女人氣出內傷,幹脆重新啟動車子,緩和一下語氣,道:“什麽樣子的,一會兒帶你重新買一條。”

  林阡陌噘著嘴,委屈地搖搖頭:“沒得賣,那是我媽認識的一個神婆送給我的。算了,不想了,反正都丟了。”

  隔了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再說話。到了初曉的學校後,他們發現校門外已經停了很多家長的車子,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位。停好車子後,林阡陌跟著顧南潯徑直來到二樓二年級一班初曉的班級。

  這還是林阡陌第一次來參觀初曉的學校,不愧是顧南潯給初曉安排的市裏最好的學校,光是從外觀上來看就大氣美觀很多,裏麵的工作人員和學生家長普遍素質都很高,整個走廊上雖然有家長在教室門口和班主任在談論自己孩子的學習情況,但還是很安靜,沒有喧嘩聲,相信初曉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和成長一定比在孤兒院要幸福得多。

  初曉正在教室裏幫著老師布置拉花,一看見顧南潯和林阡陌來了,立刻扔下拉花飛奔過來,撲進他們的懷裏:“爸爸!媽媽!”

  初曉這小家夥倒是知道當著外人的麵喊她“媽媽”,看來長大也是個要麵子的主。

  顧南潯摸了摸初曉的頭,道:“馬上開始了吧?帶我們過去吧。”

  初曉點點頭,然後拉著他們到教室後麵空出來專門擺放家長座椅的地方,路過過道的時候,有小朋友低聲感慨道:“顧初曉的爸爸好帥啊!”

  初曉聽了後立刻揚起下巴哼哼鼻子,一臉驕傲。

  學校舉辦這次活動主要是為了促進家長和小朋友之間的關係,校領導抓住當代小朋友從小患抑鬱症、自閉症情況越來越多的點,希望從學校方麵緩解這一現象。班主任這麽講著,顧南潯和林阡陌都覺得學校考慮得十分周全,更何況初曉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其實兩個人都擔心他兒時會患上這些疾病,有了學校貼心的安排也就省心了許多。

  活動馬上開始了,第一個活動是很簡單的猜成語遊戲,小朋友描述,大人來猜。這不僅考驗小朋友的成語水平、描述能力,更是考驗小朋友平時和家長的默契度,在規定時間內猜出成語個數最多的算第一名,還會有獎勵。

  其他小朋友和家長們都很賣力,有成績不錯的,也有成績不算理想但玩得很開心的。林阡陌坐在底下嘀咕,她掌握的成語實在有限,不敢上去獻醜,於是用手肘推了推坐在旁邊正全神貫注看比賽的顧南潯,道:“那個……你上去猜吧,我不行的。”

  顧南潯看都沒看她:“沒打算讓你上去丟我的臉。”

  “……”她確定上周強吻她還跟她提出複婚的男人是眼前這個人啊!難道她記錯了?

  她正在旁邊瞪他呢,班主任就叫了初曉的名字,他拉著初曉走向講台。班主任是個女老師,見了他後一臉羞澀地把蒙眼的布遞給他,還小聲說了一句:“初曉爸爸,加油啊!”

  顧南潯保持紳士風度地回道:“謝謝。”

  他蒙上眼罩後,隻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堅毅的唇線,讓林阡陌坐在遠處看得一愣。

  初曉開始描述成語:“第一個,爸爸,第一個字是上次我們吃的那個……”

  “冰天雪地。”

  “對啦對啦!”初曉立刻蹦蹦跳跳地鼓掌。班主任老師一邊快速翻一個牌子,一邊又麵露嬌羞地看了一眼顧南潯。

  “第二個,第一個字是數字,就是服了……”

  “五體投地。”

  “對啦!爸爸好厲害!”

  林阡陌在後麵看得比誰都帶勁兒,整個人都站起來,緊張地咬著牙。

  “第三個,是……是……有兩個動物,就是……我剛剛學過的一課……”初曉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顧南潯卻立刻道:“狐假虎威。”

  在場的小朋友和大人看得目瞪口呆,這也太厲害了!

  又猜了幾個後,有一個成語初曉根本不認得,支支吾吾半天。顧南潯道:“初曉,跳過這個,但是,我限你在這幾秒內把這個詞記住,以後不許說你不知道!”

  初曉立刻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詞後道:“記住了,爸爸,回來你告訴我是什麽意思。”

  “好,下一個。”

  林阡陌此時卻在後麵大喊:“哎呀,寶貝啊!‘披荊斬棘’有啥不認得的啊?我都知道啊!就是……你看我!”她一個人在後麵佯裝揮舞著大刀一路砍下去,可惜初曉根本聽不見她的號叫,還是旁邊的一個小朋友皺著眉頭道:“初曉媽媽,稍微安靜點好嗎?”

  林阡陌平生第一次被小朋友教訓,立刻老臉一紅,不說話了。

  時間到,不用問,自然是顧南潯和初曉獲得了全班第一名,不僅因為初曉比一般孩子認識

  的成語要多,而且顧南潯這個隊友也太給力了。那個眼罩是不是有詐?因為班主任看顧南潯長得帥,所以給了他一個透明的?

  林阡陌正琢磨著有什麽黑幕呢,講台那邊就開始給初曉頒發這個環節的獲勝獎品了。

  初曉捧著禮物,嘻嘻哈哈地和顧南潯走回座位。林阡陌不甘心,非要問是不是那個眼罩有詐。顧南潯懶得理她,轉移話題道:“剛剛初曉答不上來的成語是哪個?”

  她一愣:“披荊斬棘。”

  然後,顧南潯掏出一個本子寫下這個詞語,再撕下那一頁遞給初曉,一邊教他認識這個成語,一邊給他講解它的意思。

  林阡陌看著他冷峻的側臉,分明是冰冷疏離的一個人,卻不知道為何總讓她倍感溫暖,她看著他淺淺一笑。

  接下來的籃球活動,毫無疑問,林阡陌又上不了,便直接推給了顧南潯。顧南潯再一次表示並沒有指望她,從容帶著初曉參加比賽。林阡陌和那些家長、小朋友都看傻了——十個球,顧南潯都是站在三分線外,單手一扔就扔進去了。別說初曉了,其他小朋友簡直眼冒星星地盯著顧南潯,跟看動畫片裏的超人一樣。

  林阡陌越看越心塞,先不說她還沒想好跟誰複婚,萬一她眼一瞎選了顧南潯,她這日子可咋過啊?一幫女人盯著他不說,她逛市場買棵白菜都得擔心賣菜大媽把他拐走了,再加上他智商高,體育全能,婚後的日子她除了被虐以外,毫無選擇啊!

  接下來的環節,林阡陌終於躲不過了,因為班主任要求父母都要參加。這是一個還算不太難的剪紙活動,看看哪一個家庭剪出來的和老師給出的最像。林阡陌抬頭一看,前麵是一個造型複雜的蝴蝶,她二話不說就跟著初曉開始剪。顧南潯低著頭,仍然用他完美的側臉對著她,她憋著一口氣問他:“你會剪紙嗎?不會的話我來就好。”

  顧南潯微微蹙眉,擺弄手裏的剪刀時動作略顯笨拙,誠實道:“不怎麽會。”

  “哈!終於有你顧少爺不會的啦?你求我啊?求我啊!我教你啊!小學的美勞課我可一直都是第一哦!羨慕嗎?快,快來求我!”

  林阡陌正美呢,初曉忽然驚呼道:“媽媽,你把我剛才好不容易剪好的翅膀剪壞了!”

  林阡陌低頭一看,剛才嘚瑟半天,沒控製好手裏的力度,翅膀被她不小心剪掉一塊。顧南潯終於肯用正臉對著她了,隻不過皺著眉頭,臉色不太好,開口就是一句:“你這種單細胞生物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林阡陌陰森一笑,道:“反正有人喜歡!”

  顧南潯立刻產生了想要掐死她的衝動,惡狠狠地瞪著她。她賤兮兮地一笑,趕快重新剪翅膀,不敢再惹他。

  剪紙活動結束,林阡陌漂亮地替初曉拿下了第三個冠軍,初曉拿獎品拿到手軟,一晚上笑個不停,能看出今天這小鬼是驕傲得不行了,林阡陌看著初曉爽朗的笑容也禁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最後一項活動也需要兩位家長都參加,不能用手,隻能用嘴巴吸住放在玻璃碗裏的乒乓球,再把乒乓球送到空的碗裏,在規定時間內,哪個家庭送到空碗裏的乒乓球最多,哪個家庭就獲勝。

  基於前三項比賽都是初曉這個家庭獲得了勝利,其實再比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但是規定的活動終歸是要繼續下去,也要讓小朋友明白比賽的競爭精神。不過,這個時候林阡陌已經聽到有些家長不太滿意獎品都讓初曉拿了,而自己家的小朋友也很努力卻什麽都沒拿到。林阡陌一眼掃過去,看到許多小朋友已經失去了戰意,都噘著嘴,耷拉著腦袋,一時間心有不忍,這時卻聽見一個微胖的鬈發中年婦女道:“嘚瑟什麽,嘁!”

  林阡陌白了那個中年婦女一眼,懶得理她,開始接下來的比賽。

  比賽開始,林阡陌心裏著急,就吸得特別快。她屬於那種別人越看不起她,越不看好她,她就越要奮進的人,她一定要再拿個冠軍給那些人看看!這不光是她一個人的戰鬥,更是初曉的戰鬥,以後,初曉在班裏肯定能稱老大不被人欺負,畢竟他有爸爸媽媽這麽強大的後援軍!

  吸到最後的時候,碗裏就隻剩下一個乒乓球了,顧南潯和林阡陌正好同時下嘴,球是沒吸上來,兩個人的嘴卻不小心貼到了一起……林阡陌腦回路頓時中斷,愣在那裏,表情呆滯。顧南潯皺著眉頭瞥了她一眼,重新下嘴把最後一顆球吸起來放到了空碗裏。

  直到班主任宣布第四個活動初曉他們這組仍舊是冠軍後,她還傻愣愣的,腦海一片空白,又是那種感覺,溫潤的,柔軟的,帶著絲絲熱意……

  顧南潯側頭看她,伸出大手輕輕推了她一下:“回味夠了嗎?”

  林阡陌臉一紅,本能地捂上嘴,抬頭仰望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顧南潯跟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雙手插進口袋裏,抬起下巴,不自覺笑了一下:“誰知道是不是你沒親夠,看準時機自己湊上來的?”

  “我?你!你!”林阡陌氣得想揍人。

  “而且,跟你這種根本不會接吻的女人接吻毫無美感可言。”顧南潯陰著臉,低頭看她。

  “……”

  活動結束後,顧南潯提前出去取車,林阡陌留下來等初曉,初曉說什麽都要幫老師把教室打掃一下再走。林阡陌感動得不行,索性擼起袖子幫初曉一起打掃衛生,誰知道初曉皺皺眉頭,一副小顧南潯的模樣,他道:“媽媽,不行!爸爸說男孩子的事情讓女孩子幫忙丟人。”

  林阡陌“撲哧”一笑:“好吧,那我在教室門口等你。”

  沒想到顧南潯這討厭鬼正能量還挺多的,想到這裏,她感覺心裏有著一絲甜蜜。她正在偷偷笑呢,之前那個中年婦女拉著自己家的小朋友從她身邊經過,看見她在,佯裝不在意地拉高嗓音道:“哎呀,不就是個領養來的小孩嗎,牛氣什麽啊?”

  林阡陌的臉上立刻沒了笑容,轉過頭來麵對那個中年婦女,聲音裏已經有些不悅:“你說什麽呢?”

  中年婦女冷哼一聲,下巴抬得高高的,用不可一世的眼神看著她說:“我最討厭那種沒爸爸媽媽還趾高氣揚的小孩子。”

  林阡陌的憤怒被徹底點燃,她瞪大雙眼,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個中年婦女,聲音從牙齒縫裏擠出:“你給我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怎麽了?顧初曉是孤兒,無父無母,這事全班同學都知道。你們不過是他的養父養母罷了,有什麽好嘚瑟的?”中年婦女瞪著眼,眉毛都豎了起來。

  “哼,我還以為市中心第一小學的家長素質都很高,現在看來也難免混進來幾條雜魚!”林阡陌氣得咬牙切齒地道。

  她這輩子最恨的一種人就是拿別人家的身世和家庭背景閑言碎語、開玩笑的人。

  “你!”那個中年婦女看著林阡陌氣得臉色發白,隨即又自顧自地仰著頭笑道,“我知道你老公是誰,不就是投資大亨顧南潯嗎?像你這種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把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騙上床的女人,我見怪不怪了。你現在也就是年輕,再過幾年,這顧家領養的小孩開家長會就沒你什麽事了!”

  林阡陌深深吸了一口氣,放緩語氣道:“你怎麽說我都可以,請別拿小孩子的身世當笑柄,這樣容易讓我家初曉有童年陰影。”

  中年婦女忽然一臉鄙夷地仰天大笑道:“哎喲!聖母啊!笑死了!這小年輕富二代企業家就喜歡這口唄!我今天還就非說不可了,你家顧初曉是不是靠養父的關係每次都讓老師給他最高分?我們家小澤那麽努力,每次老師卻隻誇你們家顧初曉,你敢說沒靠關係?明明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卻剝奪別的小朋友獲得讚揚的權利!”

  林阡陌忽然伸出手,怒不可遏地一把揪住那中年婦女新燙的鬈發,眼神凶惡地盯著她那張萬惡的嘴,冷冷道:“你再多說一句‘沒人要的孩子’,我就立刻撕爛你的嘴你信不信!”

  那個中年婦女立刻尖叫兩聲,雙手抓住她的手,斜著眼睛瞪著她道:“喂!你敢動手!我可有律師的!”

  一直抱著中年婦女的大腿不敢說話的小澤忽然委屈地一哭:“哇——不要欺負我媽媽!”

  林阡陌一看那孩子哭得滿臉通紅,立刻鬆開了抓住中年婦女的手。她冷冷一哼,剛要走,班主任和初曉就被哭聲引了出來。班主任有點擔憂地看了一眼小澤:“怎麽了這是?初曉媽媽,別走啊,這是怎麽了?”

  那個中年婦女立刻如小人得誌一樣,得寸進尺地摸著自己的頭發“哎喲”直叫:“哎呀,班主任老師你來得正好,這顧初曉的家長怎麽這麽沒素質啊?我不過跟她抱怨了幾句,說今天比賽我們小澤也挺努力,卻沒能得到獎品,你上來就要打我啊,你看看我這新燙的頭發都被她抓亂了!我不管,今天學校要給我個說法!”

  林阡陌氣得胸口直疼,簡直是惡人先告狀,這個時候好想來瓶燒酒解解愁。

  班主任不讓林阡陌走,說什麽都要讓她留下來調解一下,初曉自然是跑過去抱著她,表情不滿地看著小澤和中年婦女,做維護狀。不一會兒,一樓樓道都站滿了來圍觀的人,嘰嘰喳喳的聲音立刻在林阡陌的耳邊回響。她忽然覺得一陣眩暈,時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四年以前,一陣短暫的灰白色在腦海中衝刷而過後,一個聲音猶如天籟般將她從那片灰白色的世界拉了出來:“老婆,怎麽了?”

  林阡陌扶住額頭,另一隻手扶住牆,勉強站穩後,睜眼看過去,發現是顧南潯在喊她。他皺著眉頭,雙目注視著她,兩步跨了過來,將她輕柔地摟在懷裏,轉而對周圍的人麵露不悅:“出什麽事了?”

  班主任急切地解釋道:“是……是這樣的,小澤媽媽說初曉媽媽無緣無故抓了她的頭發,非要學校給個說法……”

  顧南潯冷冷一哼,瞟了那個中年婦女一眼,那不善的眼神讓中年婦女瞬間一愣,往後退了一小步。他道:“我老婆不可能無緣無故做出這種事情,你作為班主任不能隻聽一麵之詞。”

  班主任有點為難,那個中年婦女知道顧南潯不是什麽得罪得起的人物,幹脆道:“算了算了,今天算我倒黴。不過,我希望以後學校再舉辦這種活動的時候,能給個安慰獎!”說完她便拉著還在哭泣的小澤扭身走了。

  周圍的人剛一散場,林阡陌便整理了一下情緒,輕咳了一下,對顧南潯道:“你和初曉在車裏等我一會兒。”

  顧南潯見她情緒不佳,問道:“你幹什麽去?”

  林阡陌捋捋頭發,說:“哎呀,沒事啦,上個廁所而已,你們先去吧,去吧去吧!”

  顧南潯和初曉在車裏等了一會兒便看見林阡陌從遠處小跑過來,她上了車,氣喘籲籲地大口呼吸著。顧南潯瞥了她一眼,道:“你到底幹什麽去了?”

  林阡陌義憤填膺地回過頭來直視他道:“我去跟蹤那個小澤媽媽了。”

  顧南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還真跟人家打起來了?你先動的手?抓人家頭發?”

  “她出言不遜!”林阡陌理直氣壯地道。

  “她沒素質,你也跟著她沒素質嗎?”顧南潯皺著眉頭問,“你跟蹤人家幹什麽了?”

  林阡陌掏出家門鑰匙給他看,平靜地道:“趁她沒注意,在她的奔馳S600上劃了兩道。”

  “……”

  顧南潯一邊抱著胸,一邊單手扶額,大拇指和中指掐著兩邊的太陽穴,低著頭,慢慢搖了一下,低聲道:“林阡陌,你是三歲小孩嗎?”

  林阡陌噘著嘴,帶著怒意地瞪他:“嫌棄我像小孩,那你還喜歡!”

  顧南潯迅速回頭掃了一眼正眨著大眼睛看著他倆的初曉,幸好初曉什麽都不懂。他瞪了林阡陌一眼:“你打算拿這事說我一輩子嗎?”

  “啊!我就是這麽打算的啊!”

  這女人……是要氣死他嗎?

  兩個人正互相瞪著呢,初曉忽然從後麵大喊道:“爸爸!你不許說阿姨!我在教室裏麵都聽見了,小澤媽媽說我沒有爸爸媽媽,是沒人要的小孩……所以阿姨才生氣抓她頭發的……”

  顧南潯瞬間一怔,扭過頭來再看林阡陌的時候,林阡陌的眼圈就紅了,然後眼眶處迅速地滑下一顆淚珠,那顆淚仿佛正好滴落在他內心最柔軟的一角,藏在最深處,從此再也無法消散。

  顧南潯見她開始委屈地吸鼻子,緊跟著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一陣心疼。忽然他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大手蓋在她的左手手背上,然後捏了捏,柔聲道:“好了,我不該說你,是我的錯,別哭了,我並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林阡陌感受到了左手手背上的溫暖卻並沒有抽離自己的手,反而低著頭,抿了一下唇,又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我想起了我過世的父親。我能體會沒有父親的感覺,就在我高考前的一個月……”

  快要十八歲的林阡陌是個奮進向上、活潑開朗的好孩子,她每一天都在日記本上寫下很多小的事情,除了寫下對大學生活的美好憧憬以外,最多的就是描述父親的攝影作品。很多時候,她喜歡寫下一小段文字進行描述,然後把父親拍下的照片粘貼在下麵,久而久之,日記本逐漸成了父親的作品集。每當她不開心的時候,她就喜歡翻開那本日記本,看看父親親眼見過的奇妙世界:氣勢浩然的非洲大草原、熱帶雨林、浪漫溫馨的巴黎鐵塔、東京櫻花……她的父親一生隻做了兩件事,一件是旅行,另外一件就是攝影,這個世界幾乎遍布他的足跡。雖然因此韓冬美和林阡陌跟他團聚的時候很少,不過為了他的理想,她們選擇無條件支持他。

  然而,高考的前一個月,父親又要遠行了。那天,他站在門口摸了摸林阡陌的頭,溫和地微笑著說:“丫頭啊,好好學習啊!你不是吵著要十八歲生日禮物嗎,還要有意義的?臭丫頭,爸爸在網上看到一種特別美的野生蝴蝶,不過這種蝴蝶隻有在深山才能找到,所以爸爸大概明天才能回來。你可要照顧好自己和媽媽啊!”

  林阡陌微微笑著,給父親戴好一頂帽子,又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老爸,你可注意安全啊!小心啊!”

  然後,父親便走了。那天,她並不知道,父親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來。

  再見到父親的時候,林阡陌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了,她在醫院的病房臉色蒼白地親手給父親蓋上了白布,送了他最後一程。

  父親走的那天,天空忽然下起了本市本季度第一場大暴雨,山體出現大麵積滑坡、泥石流現象,山區所有旅遊景點都遭到了臨時封鎖。隻可惜父親沒能逃過死神的魔爪,從山上墜落,被搜山人員發現的時候,已經全身大麵積骨折,內髒破裂,在被送往最近的醫院的途中就斷了最後一口氣。

  他曾為了世間很多美麗的事物跋山涉水,隻為了那一瞬間令人歎為觀止的驚豔美景。事後,林阡陌聯係到當時的搜山人員,拜托他們找一找父親的照相機,哪怕隻有一絲絲的希望。她希望父親拍下的那張蝴蝶照片,那份她期望著的,卻帶走了父親生命的禮物,還保存在照相機裏。隻可惜搜山人員找了兩天也沒有找到。這個世界上最能讓她留有念想的東西也不複存在了,一切都被那場初夏的暴雨帶走了。

  其實,她的成績一直很好,她本是有機會考上名牌大學的,隻可惜父親出事以後,那一個月她如同行屍走肉,怎麽進行的高考衝刺,怎麽進入的考場,怎麽參加的高考,到現在回憶起來,她腦海中竟是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因為星空影樓是父親留下的基業,是父親遺留在這世間的夢想,她想,她會和那些頹靡小說的女主角一樣,過著吸煙、酗酒、夜不歸宿的日子,然後墮落,早早嫁人生子,今後的人生也會變得不一樣。

  林阡陌說著說著眼淚就止住了,到最後哭得有點沒有力氣,幹脆自嘲地一笑:“後來的幾年我總在想,如果十八歲那年我沒跟父親說要什麽有意義的禮物……父親是不是就不會死……再到後來,我很害怕別的同學提起父母的事情,那種好不容易隱藏在深處的情緒被生生挖出來,卻隻能強顏歡笑的感覺真的好累……沒有父親的孩子很可憐,沒有人能比我體會得更深……所以,我很反感那些拿別人父母的事情說三道四的人……”

  顧南潯的視線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過她眼底的淚光,他感覺自己孤高清冷了一輩子的心,忽然被身邊的女人弄得柔軟細膩了許多。他緊了緊抓住她左手的右手,想傳遞給她一些溫度,用帶著柔情的聲音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星空’的背景,也不知道你家裏的事情,我不該給你那麽大的壓力。”

  林阡陌抹幹麵頰上的淚痕,道:“你放心吧,那六百萬我會想辦法的。”

  顧南潯皺眉道:“行了,那六百萬是我隨口一說的,打從我投資給‘星空’的那一天起就沒想過要回本。”

  林阡陌忽然瞪大眼睛看他,愣了半天。初曉在後麵忽然對她道:“阿姨,以後不要為了我去吵架了,我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一點印象都沒有。雖然有的時候被同學們說是養子會難過,但是能被你們收養,我真的很高興,也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林阡陌回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嗯,初曉要堅強,跟阿姨一樣好不好?”

  初曉甜甜一笑,狠狠地點了點頭。

  顧南潯見她心情好轉了起來,不由得唇邊也跟著染上了一絲笑意。他低頭看到自己的右手還扣在她的左手手背上,忽然覺得心底躥升出一股莫名的熱意,他清了清喉嚨,問她:“餓了吧?想吃點什麽?”

  林阡陌大喜道:“你要請客啊?好事啊!看在我今天跟那個女人打架的分上,請我去酒吧喝酒吧!”

  顧南潯立刻否決:“不行!初曉還那麽小,你讓他進酒吧?”

  林阡陌這才醒悟過來:“哦……那……我們去唱歌吧!你總得讓我發泄一下啊!而且我真的是歌後啊,讓初曉聽一下啊!你記得幫我和初曉點兩份豪華套餐,然後再埋單就可以了,別的不用操心!提前走都可以!”

  顧南潯睨著她:“我埋單不夠,還得被你轟走?”

  林阡陌撇撇嘴:“我這不是怕你聽了傷自尊嘛!”

  顧南潯笑了:“荒謬!”

  顧南潯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抬了起來,剛發動車子,林阡陌低著頭小聲道:“再握一會兒唄。”

  顧南潯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唇,沒看她,聲音裏居然透出了一股子羞赧:“怎麽開車……”

  “單手開唄……”

  然後她眼看著顧南潯蘊藏著無限溫暖的大手重新慢悠悠地滑了下來,覆蓋在她的左手上,那份因回憶帶來的寒意瞬間就被他驅散了。

  兩個人各自偷偷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