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盛京亂
  盛京宮東,承天門外,奉命來此截殺禦林軍的西北精騎並未見到人,本應押送百官從承天門進宮陛見的禦林軍並未如期而至,孟三率人前去打探,卻在半路上見到了驚慌不已的百官,百官稱禦林軍不知何故忽然扔下了他們,帶著華老將軍出城去了。

  孟三遠眺城門,精瘦的西北少年坐在馬背上,神色迷茫。

  大將軍無意江山,而今要反,聖上圖謀親政多年,今日竟棄江山而去。

  這他娘的都叫什麽事兒啊……

  “追!”

  華老將軍是大將軍的外公,不能再有事!

  這時,外城已經亂了起來。

  呼延昊劫走暮青時命王軍燒了驛館,遼軍四處火燒商鋪和民屋,百姓慌忙逃命,外城亂成一片。五城巡捕司裏沒有戰馬,捕快們追不上大遼的鐵騎,戍衛城門的龍武衛被驚動,循著火起的方向堵截遼軍,卻不想此舉正中了呼延昊的調虎離山之計。

  城門戍衛空虛,呼延昊率王軍策馬疾闖城門,守尉欲攔,被王軍一刀斬了腦袋,血潑在厚重的鎢鐵城門上,守尉的人頭在青石長街上滾了幾滾,被胡馬的鐵蹄踏碎成泥。

  盛京的城門已有二十年沒沾過戍衛軍的血,龍武衛久不經戰事,稍驚的時辰,大遼的王軍便闖出了城門,往南去了。

  副將沒敢派人去追,竟下令嚴閉城門,龍武衛、巡捕及逃命的百姓把長街堵成了一片。天色未晚,火光燒紅了半座皇城,內城猶似坐落在萬丈紅霞裏,禦林軍自紅霞裏馳出,明黃袍,玄青甲,萬馬相逐,勢若山崩。

  策馬在先之人鮮衣蒙塵,衣袂殘破,風姿卻矜貴灑然峻拔無雙,那風姿莫說天下人未曾得見,就連盛京百姓都沒有見過,恍惚間還以為看錯了人,正待細看,人已馳近,官差及百姓慌忙讓開,仰頭望去,見煙塵滾滾遮天蔽日,聖駕策馬馳過長街,殘袖隨風揚起,似火舌飛舞,霎那間燒穿了天!

  步惜歡揚鞭策馬,一路疾馳,道道旨意傳向後方,“一千人馬去都督府,接府中之人出城!”

  “一千人馬去瑾王府,接瑾王出城!”

  “百官府中之人撤出時火燒官邸,勿傷婦孺!”

  馬蹄聲太過嘈雜,少有人聽得清旨意,就隻見萬馬相逐,風卷煙塵,大軍馳向城門,不時有千餘精騎奉旨離去。

  百姓遠避,驚惶不安,正猜測出了何事,忽見萬馬揚蹄,禦林軍勒馬急停,齊望前方——步惜歡不知何故忽然停了下來。

  他停了下來,卻無旨意,隻是靜坐在馬背上,半晌後打馬回轉,隔著大軍遙望內城,目光落在城西。

  日漸西斜,官邸重重,幼時居住的王府入不了男子的視線,卻刻在記憶裏,時常入夢,二十年難以淡忘。火光將男子的眉宇映得格外明潤,亦照見那眸底的苦痛分外明晰。長街寂寂,男子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斂盡喜怒,道:“去恒王府和宣武將軍府,接恒王及宣武將軍的家眷出城

  !”

  “遵旨!”禦林軍中一名參將奉旨領兵而去。

  步惜歡看著隨他出城來的禦林軍道:“家眷在城中的,可帶家眷出城,隨軍南下。此去生死難料,朕與爾等共存亡!”

  禦林軍今日助他奪宮,禁衛軍裏死了不少人,日後朝堂清算,必不能活,隻能隨他南下。禦林軍統共萬人,多數將士的家眷在江北,大軍南下之後,再過江隻怕不易。將士們從此與家眷隔江而望,時日久了定生思親之情,於軍心不利,不妨今日由他們將家眷一起帶上。

  帶著百姓南下,看似這一路不好走,實則不然。萬軍南下,藏無可藏,若遇沿途州城攔駕,多半難以相抗。元修受百姓愛戴多年,既生反意,自不會濫殺百姓,故而有百姓在軍中,反而能避戰事,助大軍渡江!

  禦林軍紛紛下馬,跪謝聖恩。

  半數將士散入街巷,百姓愕然,龍武衛大驚!

  龍武衛尚不知宮裏的情形,隻知元相已死,華家受縛,皇宮被奪,太皇太後生死不明,聖上親政在望,因此見聖駕有出城之意時無人敢攔,但怎麽聽著……聖意並非是要出城,而是要棄城?

  莫非宮中局勢有變?

  龍武衛的一個參將悄悄矮下身子,正欲下馬混入人群,步惜歡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漫不經心,卻奪魂褫魄。

  步惜歡攏袖未動,其側卻有一道劍氣射出,劍氣無形,隻聞寶刃割風之聲過耳,劍音未落,那參將已仰身跌落馬下,他身側的龍武衛下意識地低頭看去,血哧地噴了出來,濺了他一臉。

  百姓驚惶逃散,街上人流如蟻,龍武衛騎著馬,欲逃無路,有人想下馬混入人群,一抬眼已見李朝榮領兵將他們圍住,誰也走不了了。

  待百姓散盡,街上人聲不聞,唯留肅殺之氣。

  步惜歡喜怒不露,隻遙望城門,等——等內城火起,等半數禦林軍的將士帶家眷歸來。

  李朝榮回頭望了步惜歡一眼,目露欽佩之色。聖上此刻必定心急如焚,竟還能將路上及將來之事思慮周全,心誌之堅實非常人。隻不過……將士們帶家眷前來要些時辰,這時辰足夠追兵趕到了,也不知聖上安排在城樓上的人能將追兵的腳步拖延多久。

  李朝榮望向內城方向,隻見濃煙乘風飄過城樓,若陰雲壓城而來。

  內城,火起了!

  內城火起時,西北精騎已馳近城門,火光如霞,鋪紅了長街,孟三勒馬急停,轉頭望向火起的方向。正當他回頭之時,長箭攢射之聲撕破長風,自城樓上而來,直透後心!

  孟三戍邊多年久經戰事,對箭聲十分敏感,弓弦繃緊之時他便麵色大變,喝道:“有敵!”

  示警之聲剛發,他已伏下,勒韁一翻,懸在了馬身一側!長箭從他的耳邊擦過,風聲貫耳,勁力割得臉頰生疼,血珠飛起時,箭身噗地射穿了馬頸,戰馬擦地翻倒,孟三落地,俯身避於馬屍後,這時他所率的一千西北精騎裏已有人中箭,多數人策馬避開退入暗巷,有百來人因戰馬中箭而避在馬後難以起身。

  退入暗巷裏的西北軍取箭搭弓,一齊射向城樓,孟三等人趁著掩護起身,抽出刀來邊砍開亂箭邊往後退。亂箭如蝗,壓頂而過,逼得人直不起身來,孟三的半邊臉頰血流不止,他顧不得擦,在退入暗巷時睃了眼橫陳在長街上的人屍和馬屍,將刀往地上一擲,一拳砸在了牆上!

  這些將士是大將軍的親衛軍,戰場上殺敵一等一的勇猛,沒戰死在邊關,竟死在了皇城的城牆下

  !

  牆上鮮血殷然,精瘦黝黑的少年轉頭望向暗巷口,日光逐進巷中,少年半張被血染紅的臉猙獰可怖,眼神飽含痛怒。

  大將軍……

  西北那戍守關城痛宰胡虜的日子回不去了,是嗎?

  這一刻,日頭西斜,落在江北水師都督府後院,後門開著,三輛馬車停在門外,楊氏領著兩個女兒往馬車裏搬東西,一抬抬箱子裏裝的都是死人骨頭,還有暮青的手劄。

  姚蕙青推著蕭芳來到後院門口,綠蘿和香兒到門口幫忙,血影從後巷口掠來,落在院牆上,催促道:“別搬了!快上馬車!”

  香兒嚇了一跳,眼瞪得老圓,不知平日裏慣會作些淫詩豔詞的崔家書呆子怎麽忽然會武藝了,她看了眼地上還剩下的少數箱子,道:“快好了,這些箱子是都督的,不可落下。”

  血影嘖了聲,不由分說,將香兒拎起來便扔進了馬車裏!

  “想死到了江南再死,死後把骨頭抽出來收進箱子裏不就補上了?正好日夜陪著你家都督!”馬車裏傳來咚地一聲,血影在外頭咬牙切齒,這丫頭平時膽子小得從不走書房前的路,竟挑這會兒膽子大起來了,莫非真有磨鏡之癖?

  “有敵情?”綠蘿寒聲問。

  禦林軍來了千餘人馬,已封了都督府周圍的巷子,除了書房裏的人骨箱子,她們隻收拾了幾件姑娘家的衣裳,手腳算麻利的,血影如此急切,必是有敵軍到了!

  “宮裏來人了,禁衛軍!”血影道,“快上馬車,護你們殺出去,主子還在城門外等!”

  “不可!”這時,院子裏一道女子的聲音傳來,血影和綠蘿循聲望去,見姚蕙青已到了門口,“禦林軍千人來接,你們還如此急切,禁衛軍來的人必定不少。這幾輛馬車載人載物負重不輕,跑起來必定比不過戰馬的腳程,豈能闖得出去?兩軍交戰,將士們為護我等必受拖累,聖上多等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險。”

  “那要怎麽辦?”

  “我們不走。”

  “什麽?”

  姚蕙青看了眼巷子口,說話的工夫已聽見了殺聲,於是吩咐道:“把箱子都搬進馬車裏,叫車夫駕著馬車隨禦林軍殺出城去,我們且留在府中。楊嬸兒!”

  楊氏忙道:“老奴在,但聽夫人吩咐。”

  “你那兒可有普通百姓的衣裳?我們穿上,另尋他法混出城去。”

  眾人頓時會意過來,以馬車引開禁衛軍,他們另尋他法出城。腳程沒有馬快也無妨,待到了外城,他們可以先以百姓的身份藏匿起來,等城中風聲鬆些的時候再混出去,如此一來,聖上便可以見機決斷,不必在城外死等他們,以免有危。

  城中有密道,血影知道密道所在,聽殺聲越發大了起來,便點頭應了。

  “好,就這麽辦!”

  但願,但願他們能順利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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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更半月,大家久等了。

  這段時間大家提供的醫院信息我查過了,在此替小元寶說聲感謝,謝謝大家對元寶病情的關係,此處敘述不開,詳見九點鍾的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