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怎知紅絲錯千重(十六)
  “紀晚竹?你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蠻高超嘛,怎麽,曹隨昀沒操服你,讓你又勾搭上了一個新的……。”

  “啪。”紀晚竹還沒說什麽,謝謙吟一揮手,內力化成一道勁風甩過去,正打在水雲宵臉上。

  水雲宵的臉被打得側過去,臉上迅速浮現出手掌的紅印。

  紀晚竹捉住謝謙吟的手,見他因為氣憤連手都在微微發抖,忙扣住他手指安撫他。

  “你怎麽連衣服都不穿就出來了。”紀晚竹看著謝謙吟裸露在外的身體,頗有種自己的人被別人窺視的醋感。

  “我怕你應付不了他,所以匆忙洗了,過來看看。”謝謙吟解釋道。

  “你有心了。”紀晚竹作勢要站起來給他拿衣服,被謝謙吟又重新按坐了下去。

  謝謙吟道:“晚竹你坐著就好,我來吧。”他自顧自地去衣櫃裏拿了套日常裝,去翡翠屏風後麵換了,才走出來。

  紀晚竹心裏閃過一絲異樣,卻又很快把它壓了下去。

  他看向水雲宵,道:“怎麽,你跟尹重行合力把我害慘之後,你當上你心心念念的教主了嗎?”

  水雲宵嘴角尤帶著血跡,見識到活著的紀晚竹之後,他倒一點也不驚訝他會知道自己和尹重行的關係。他毫不示弱地道:“托你的福,要不是姓謝的抓我過來,估計我沒多久就能上位了。”

  紀晚竹故意刺激他道:“那幸好我們抓你過來了,不然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讓你掌管青嵐教,等於是葬送整個教派的前途。”

  他知道水雲宵此人最為剛愎自用,這話肯定可以激起他的怒火。

  果然,這話就像火花一樣,把水雲宵心裏的炮仗給點炸了。

  “放你娘的狗屁,那也比你這個蠢笨武夫來統治要好得多。”

  紀晚竹看他罵髒話,嫌棄地挪開眼,道:“是啊,我是蠢笨,不然也不會著了你們的道。你應該很高興吧,如果你把青嵐教搞垮了,尹重行再作勢來將你打敗,你就可以順勢投降,好和他一起共謀江湖大事了。”

  “是啊,尹重行愛的是我,你很失望吧。你為了他舍棄一切,結果卻是為我做了嫁衣裳,你心裏是不是很不痛快啊?”水雲宵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

  “水雲宵,我自問沒什麽地方得罪過你,你何必處處置我於死地。”紀晚竹歎了一口氣,道。

  “嗬,你沒得罪過你,你得罪過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水雲宵說著說著便撐著站了起來,一邊說一邊朝紀晚竹逼近,“從小你就事事搶在我前頭,根骨比我好,武功比我強,連師父也總是隻誇獎你,搞得我們其他三個都成了陪襯。憑什麽你就是那爭奇鬥豔的一朵,而我隻能當那陪襯的綠葉!”他情緒激動得很,唾沫星子都差點濺到了紀晚竹臉上。

  謝謙吟抬起腳踢在他肚子上,踢得他往後退,跌坐在地上。

  “給我離晚竹遠點。”他喝道。

  紀晚竹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看著狼狽不堪的水雲宵,道:“水雲宵,我隻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

  “我憑什麽要回答你,而且你覺得,我告訴你之後,我還能活著出去嗎?”水雲宵吐出一口血沫,嗤笑道。

  “你不回答,一樣出不去,老實回答我說的,你可能還會少受點苦。”紀晚竹道。

  水雲宵懶得理會他,哼了兩聲。

  “水雲宵,那天,你是不是根本沒中曹府的迷藥?”紀晚竹問他。

  “你也不算太笨嘛,對啊,尹重行早就給了我解藥,我根本沒事。”

  紀晚竹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沉聲道:“那天的事,是尹重行和曹隨昀商量好的?”

  “是啊,你以為呢。”水雲宵看他臉上流露出不堪的神色,笑容裏透出幾絲殘忍的意味,“重行早就計劃好了,他知道你這個人油鹽不進,肯定在知道他身份之後就會遠離他。可他必須要找個青嵐教的人當突破口啊,他為了保護我,自然要找個背黑鍋的,除了你,哪裏還有更適合的蠢貨。”

  謝謙吟皺眉道:“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沒事,謙吟。”紀晚竹親親他手背,道。

  謝謙吟看了他一眼,這才止住了打水雲宵一頓的念頭。

  “重行知道那曹隨昀是個變態,最喜歡狎玩男子,他知道你合他的口味,所以讓我去跟曹隨昀接觸。我們三個都知道你是那隻羔羊,偏偏你還傻了吧唧地往裏鑽。紀晚竹,你的遭遇怪不得別人,隻能怪你自己太蠢。”

  “是,我蠢。可既然我已經逃出來了,你為何又要再次暗算我,將我重新送進去?你就一點不顧念師兄弟情分嗎?”紀晚竹一拍扶手,道。

  “我跟你哪裏有什麽師兄弟情分。”水雲宵冷笑道,接著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道,“送你進去的可不是我,不是尹重行幹的嗎?”

  紀晚竹皺起眉頭來,道:“不是你?我躲在草叢裏的時候,不是你衝我後頸紮的針麽?”

  水雲宵罵道:“你發什麽神經,我什麽時候做過這種事情?”

  紀晚竹情緒有些激動,他詰問道:“那你在離開之後,有沒有再回過曹府,有沒有在我所處的那個房間裏待過?”

  “沒有。”水雲宵道,“我的任務就是騙你進去,後來我就走了。”

  “我看他很明顯是在撒謊。”謝謙吟在紀晚竹耳邊道。

  紀晚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雲宵,也覺得水雲宵有些可疑。

  水雲宵卻聽清了,道:“我水雲宵敢做敢當,有什麽好撒謊的。”

  謝謙吟繼續跟紀晚竹咬耳朵:“晚竹,天水宮中有個刑房,專門用來逼問那些不肯說實話的人 你看……。”

  紀晚竹看了看水雲宵,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謝謙吟便大步走過去,提起水雲宵來,將他拖了出去。

  紀晚竹陡然覺得有些氣血上湧,他從袖中拿出木逢春給他準備的藥,倒了一粒服下去,心口的憋窒才散了一些。

  他的內傷還是太重了,如果不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有木逢春給他調理,又有謝謙吟為他療傷,他也不可能苟延殘喘到現在。

  謝謙吟把人送到刑堂之後便很快趕了回來,他一看紀晚竹歪倒在椅子上,麵色慘白,便知道他的內傷又發作了。

  “晚竹,晚竹,醒醒,看著我。”謝謙吟將他喊醒。

  “謙吟……。”紀晚竹撐開眼皮,看到是他,又準備睡過去。

  謝謙吟將他抱到床上,給他運功療傷。

  渾厚的真氣灌輸到身體裏,紀晚竹感覺舒服多了。

  他渾身暖洋洋的,等謝謙吟幫他療完,就直接睡了過去。

  謝謙吟撤回手,抱住軟軟倒向自己的紀晚竹,臉上露出些許疼惜。

  夜半三更。

  謝謙吟睜開眼睛,看著紀晚竹還躺在自己臂彎裏安靜睡著,便直接伸出手,點了他的睡穴。

  他從紀晚竹腦袋下抽出自己的胳膊,穿上靴子,披好外袍,走了出去。

  天水宮的刑房之中,水雲宵渾身是血地趴在地上。

  他的四肢都鎖著鏈子,鐵鏈另一端固定在牆壁裏。

  這麽晚了,天水宮依然有人把守著。

  隻是對於熟知這裏的人來說,要繞開那些守衛潛進去,並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水雲宵感覺到有人過來,抬起頭看了看,然後他看到了謝謙吟的臉。

  “你……咳咳……是紀晚竹讓你過來的麽?”水雲宵咳出一口血,用怨毒的眼神看著他。

  謝謙吟單手提起他來,看著渾身是傷的水雲宵。

  “你他媽要殺就殺。”水雲宵一邊咳一邊憤憤道。

  謝謙吟的目光漸漸變得冰冷,他從袖子裏拿出一方絲巾,纏到了水雲宵的脖子上。

  水雲宵以為他會給自己一個痛快,哪裏想到他會想要將自己縊死。這種死法實在太不好看了。

  謝謙吟慢慢收緊手裏的絲巾,同時輕聲對水雲宵道:“我本來沒想殺你的,但我沒想到晚竹會問起那個時候的事情。”

  水雲宵用手拽住絲巾,想將自己的脖子拯救出來。他雙目圓睜,雙腿撲騰,像一隻垂死的青蛙。

  謝謙吟反反複複地說道:“絕對不能讓晚竹知道那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他的手越來越用力,直到他聽見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聲響。

  他扯回絲巾,水雲宵的腦袋失了支撐,歪倒向一邊。

  他的樣子淒慘得很,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謝謙吟站起身來,沿著來路回去。

  紀晚竹一覺睡到大中午,還是謝謙吟喊醒他的。

  “他死了?”紀晚竹問道。

  “是啊,昨天刑堂逼問了他一整晚,今天早上就聽人說他死在了裏頭。”

  “受刑死的?”紀晚竹有些疑惑,他覺得水雲宵應該不該這麽輕易就沒了才是,畢竟禍害遺千年不是。

  “好像不是。但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沒去看。不過我已經讓人去找仵作來驗屍了。”謝謙吟說。

  “嗯,也好。”

  謝謙吟看他沒有表露出疑惑的表情,也放下點心來,不過他也擔心自己會不會露出什麽破綻,所以尋了個理由,說自己還有些事需要去處理。

  “好,我去你的藏書室看看書。”紀晚竹點頭,道。

  “嗯,好。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謝謙吟道。

  紀晚竹等他走後,便去藏書室裏尋了本靈異雜談。他本來準備坐在那裏看的,不過正逢打掃的時候,他也不好坐在那裏打擾她們,隻好又拿著書回來。

  他剛進門,便聽見後頭傳來一陣風聲。

  紀晚竹勾起嘴角,笑道:“謙吟,你又嚇我。”說著轉過頭去,卻在看到那人的臉時,嚇得把手裏的書的掉在了地上。

  尹重行飛快出手,捉住他準備放回旋刃的兩隻手,壓製到他頭頂。

  “紀晚竹,你竟然還沒死?”尹重行一邊用膝蓋卡住他兩條腿,一邊惡意滿滿地道。

  他看起來很是春風得意的樣子,丟掉所有偽裝之後的尹重行,看起來又油膩又惡心,讓紀晚竹反胃得很。

  “尹重行。”紀晚竹皺著眉,眼裏怒火翻湧,恨不得當場殺了他。

  “怎麽,以前不還甜甜蜜蜜喊我重行嗎,怎麽才一年多沒見,你就換了副臉孔了?”尹重行挑起他下巴,輕浮地笑了一聲。

  紀晚竹被他惡心得夠嗆,恨不得拿刀子把他碰過的地方一並切了。

  “你不知道這是天水宮的地盤嗎,你信不信隻要我喊一聲,就會有人過來,你覺得你能全身而退嗎?”紀晚竹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打不贏尹重行,所以想故意說話拖延時間,等謝謙吟過來。

  “哦?喊誰過來,謝謙吟麽?”尹重行像是聽到了笑話一樣,大笑起來。

  紀晚竹皺起眉,心裏怪異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尹重行牢牢地壓製著他,像是要撕破他所有的偽裝一樣,道:“你覺得,謝謙吟過來,會幫你還是會幫我?”

  紀晚竹臉上的表情漸漸褪去,他瞳孔緊縮,顫抖著發聲道:“你……你什麽意思?”

  尹重行笑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蠢啊,半點都沒長進。”他伸出手,點了紀晚竹身上幾處大穴,將他提溜到後麵靠牆站著,展開屏風把他擋住。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輕輕地笑了一聲,然後在屋內的八仙桌邊坐下,把玩著桌上的杯子,等謝謙吟過來。

  紀晚竹今天忘了穿謝謙吟為他縫製的那件皮襖子,他本想進屋來後燒下暖爐的,現在卻隻能站在那裏,忍受著陣陣寒冷的侵襲。

  他感覺到自己十指都凍得快失去知覺了,都說十指連心,果然不假,他現在整顆心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裏,連它的跳動都感覺不到了。

  尹重行來了,他根本不怕謝謙吟,甚至還有恃無恐地等著他。

  紀晚竹感覺到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裏瘋狂叫囂,有個猜測在他心裏隱隱冒頭,所有被他有意忘記的事情,齊齊浮現出來,將他本就千瘡百孔的身體,打擊得越發搖搖欲墜。

  謝謙吟像模像樣地去正殿裏忙了會,便又轉道往臥房這邊走。

  路過膳堂時,他還拿了一盒新出爐的桂花糕,想拿給紀晚竹嚐嚐。

  一想到紀晚竹吃完這糕點之後會露出的表情,他便覺得心裏像抹了蜜糖一般,甜得不行。

  如果不是帶糕點去藏書室不太好,他肯定會直接拿過去。

  不過先放了糕點,再去喊晚竹過來吃也不錯。

  也許還能把他抱回來,想想就有些心動。

  可他所有的旖旎情思,在看到在臥房裏坐著的人的時候,一下子散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