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朕與將軍解戰袍(十四)
  沈長歌離開京城的時候,南宮熾沒能去送他。

  直到確認沈長歌走遠了,高公公才將他解開。

  高公公本懷著必死的心做這一切,卻沒想到新帝根本沒有要殺他的意思,隻是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做他的事情。

  也不去怪罪,也不去追究,隻是每一封從漠北傳來的軍書,他都會仔仔細細地看,試圖從那隻字片語中,找尋到那人的蹤跡。

  沈長歌到了漠北後,先斬了亂發軍令的白延揚。白老將軍氣得在家裏直接暈了過去。

  對此南宮熾的評價隻有三個字,殺的好。

  聽聞沈長歌以佯攻之術,誘得飛虎關收關的西北聯軍自亂陣腳,從而拿下第一勝。

  南宮熾在金鑾殿裏聽得撫掌稱好。

  又從隨沈長歌同去的薑太醫送回的信件中得知,沈將軍身體惡化,每夜總會吐血。

  看完後南宮熾急得三天三夜沒睡好,長了滿嘴燎泡。

  新帝開始信佛了。

  有事沒事就跑到安應寺去,為沈將軍祈福。

  “看吧,我不在他身邊,他想我想得受不了啊。”

  行軍打仗的間隙,溫斐總會通過係統觀察南宮熾的動向。

  “那你要原諒他麽?”毛球問。

  “原諒他?開什麽玩笑。”溫斐嗤之以鼻,“等我死了再說原諒不原諒吧。”

  毛球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想給他雙擊666。

  秋去冬來,轉眼便過了一年。

  這一年的冬天,依然很冷。

  漠北。

  沈長歌出了營帳,有些愣怔地看著麵前的男人,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

  南宮熾手裏還拽著韁繩,身後跟著兩個隨從,但他滿心滿眼,都隻看得見沈長歌一個人。

  “陛下怎麽來了?”沈長歌將他迎進去,又吩咐營帳裏的小廝給他們搬椅子,倒水。

  “想你了,便來了。”南宮熾灼灼的目光看著他,眼裏是沈長歌看不懂的深情。

  沈長歌沒有表態。他依然是那麽瘦,隻不過臉上約莫有了些神采,看上去已是大好了。

  最後還是沒能問出解藥在哪。冷情尋了機會自殺,最後留下的隻有一張毒藥的配比單。

  薑太醫一直跟在沈長歌身邊,為他治療。

  “身子可好些了?”

  見著日思夜想的人,南宮熾忍不住邁前一步,想要靠近他。

  沈長歌往後退了一步。

  南宮熾看著他眼裏的抵觸與畏懼,心髒微微抽痛了一下。

  “勞陛下掛念,已經好多了。”沈長歌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道。

  南宮熾嘴唇動了動,努力想找些話題,反複多次之後,他才道:“帶我去軍營裏走走吧。”

  於是便揮退了隨從,兩人一起在黃沙遍地的軍營裏走。

  沈長歌知道他有話要說,但他沒點明,隻是帶著他走,時不時介紹一下漠北特有的東西給他看。

  “什麽時候回去?”南宮熾問。

  沈長歌看著遠處的風沙,目光悠遠而又空曠:“等戰事結束吧。”

  “好,我等你。”南宮熾定定地看著他。他沒有用朕,而是用我,想來也是為了與他更貼近一些。

  沈長歌默默不語。其實他知道,他等不到那天了。

  “長歌……”南宮熾突然伸手抱住他,沈長歌躲了一下,沒躲開,便隻好僵硬著身體由著他抱。

  “對不起。”南宮熾這樣說。

  沈長歌沒有看他,道:“陛下言重了。”

  南宮熾手抖了下,執拗地繼續道:“不是……”

  “陛下是天子,陛下的話便是天命,陛下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

  “我不是陛下,不要叫我陛下。我是崇凜,長歌,叫我崇凜。”他捧住沈長歌的臉,期盼地看著他,眼神裏甚至有一絲哀求。

  沈長歌拿開他的手,臉上無悲無喜,隻是淡淡地說:“微臣不敢逾越。”

  南宮熾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隻手給抓緊了,所有他曾經紮在沈長歌身上的刀子,現在全部調轉了方向紮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想聽他喊自己的名字,想跟他一起回到以前那段快活的日子,想對他好,想把他能給的都給他……

  可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這些東西,沈長歌已經不稀罕了。

  “我愛你。”南宮熾說道。

  沈長歌聽得想發笑。愛他?愛他卻不給他丁點信任,愛他就將他囚禁起來?愛他所以把他送到別人床上?若這就是他所謂的愛,沈長歌不敢要,也不想要。

  “陛下的後宮裏,有那麽多美人,那才是陛下該去愛的。”沈長歌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

  南宮熾看著眼前這個把自己往外推的人,卻一句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他隻是覺得無奈,無奈又悲哀。是他親手把兩人推到了這一步,是他的不信任導致了這一切。

  “我……我不喜歡她們,我隻喜歡你。”南宮熾眸光閃爍,話語出口,卻像是毛頭小夥子在像愛人表達心意。

  可惜他不是毛頭小夥子,沈長歌也不是未經人事的單純少年。

  沈長歌看了他半晌,才道:“陛下不覺得說這話太晚了點麽?”

  “不晚,不晚。長歌,那一天是我騙你的,那天在承澤殿,我根本沒有跟芸妃歡好,那隻是一場戲,隻是為了做給你看的。”

  沈長歌勾起嘴角,一出口,話就帶上了嘲諷:“所以陛下要說,你為我守身如玉?”

  “我不是……”南宮熾終於體會到了當初沈長歌的感受,不被愛人信任,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係統提示:攻略目標南宮熾喜愛值+5,後悔度+15,當前喜愛值100,後悔度95。】

  這些數值倒不是一次性刷上來的,這一年裏一直在逐步增加,不過到了現在,因為攻略目標的靠近,才在溫斐這邊播報出來罷了。

  “即使陛下真的為微臣守身如玉,那又能說明什麽呢?微臣可是同拓跋逍睡過的,陛下難道就不隔應?”

  南宮熾聽他這樣說,以為還有轉機,忙道:“如果你說的是露華殿那次,那次是我騙你的,那天晚上跟你歡好的人是我。我把他趕出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沈長歌聽到這話後,並沒有顯示出任何高興的神色。

  他淺淺一笑,笑得苦澀而又疏離,他說:“陛下不需要特地編出個理由來騙臣的,即使陛下什麽都不說,微臣也會守著這大周江山。這是微臣身為周國人的本分。”

  “我沒有騙你。”南宮熾急切道。

  沈長歌卻根本不信他。

  他對南宮熾的信任,已經透支太多了。

  一次次地被他所傷害,他隻能學著將所有的愛忘記,不愛便不會痛了。

  “局勢未定,周國國事繁多,陛下還是早些回去處理國事吧,莫要在臣這裏待太久。”沈長歌說完便扭轉身子要走。

  “長歌。”南宮熾抓住他右手,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沈長歌頭也未回,隻是說:“戰事未休,恕難從命。”

  “結束以後,等一切結束以後,你回去,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沈長歌扭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平靜而漠然:“結束後,微臣自然會回去,隻不過依然是以臣子的身份。”

  “朕不要你做朕的臣子。”南宮熾臉色終於變了,三百多個日夜的等待,拋下國事遠赴漠北,他不是為了來聽這些的。“我要你,沈長歌,我要你。”

  “東西才會要來要去,可我是人,不是陛下想要,便會跟著陛下走的。”沈長歌看了看天色,道:“方才給陛下倒茶的那個小廝,叫秦重澤,雖然出身不高,但思維敏捷,若是培養得好,假以時日必可超越我今日之成就。”

  說著沈長歌又指了指不遠處比武場上一個拿長刀跟人對打的年輕人,對他道:“那個人叫陳星玉,有勇有謀,敢拚敢闖。有與章少秋分庭抗禮的能力。”

  他說完便轉向南宮熾,道:“這兩個人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家世品行我都考察過,是兩個好苗子。若是以後臣不在了,他們可以為陛下守這江山。”

  南宮熾哂笑,笑得僵硬又勉強:“你在說什麽傻話,說什麽在不在的,你給朕好好的,知不知道。”

  “長歌話就說到這了,要不要留著用,陛下自己決定吧。”

  說著便抬腳往營帳中走。

  南宮熾追過去,卻被各種營帳繞暈,好不容易尋到了他所在的營帳,才發現他竟然在同手下將士們討論作戰計劃。

  門口守帳的老兵在方才見過沈長歌來迎接他,知道他是當今聖上,便不敢阻攔放了他進去。

  沈長歌站在主位,在沙盤上指點江山。他麵容嚴肅,旁邊的幾位將士聽得也十分認真,章少秋還時不時會搭話問一些細節性的問題。

  一倆個眼尖的發現有人進來,還以為是沈將軍的親信,便也沒在意,繼續聽沈將軍講話。

  “再過幾日便是大雪,莫渡河會結冰,他們很有可能在這個時候領兵來犯。北夷和西突不像我們,他們糧草不足,耗不起長久的戰役,所以極有可能在這一次動手。西突王狡詐而多疑,必定不會闖這個前鋒,所以他們最有可能從這裏的腸羊道繞路,從我們的側麵伏擊。北夷軍隊應該會直接渡河,他們兵強馬壯,正麵衝突對我們來說十分不利。但你們看這裏……”沈長歌指指沙盤上象征河流對岸的一處地方:“此處近火山,常年不積雪,平原上長有許多鮮嫩野草,如果北夷軍聰明,就會去這裏休整。到時候我們隻需要派一些身手好的衛兵,偷偷渡河過去,灑些藥在草上,便可以令他們中計。”

  “那他們要是不去那裏怎麽辦?”章少秋問。

  “那我們就給他們製造機會。剛剛說的隻是其中一處,還有這裏,這裏,和這裏,都可以用同樣的辦法。”他在沙盤上連指三處,呈包圍之勢,將敵軍囊括其中。

  “就算他們中了此計,也最多影響到少部分騎兵,還有步兵呢。”有個老將疑惑道。

  “這就回到了渡河的問題。我們先炸斷莫渡河上的三座橋,到時候他們便隻能步行渡河,所以我們需要派一隊有經驗的士兵,去河道上……”

  將士們看著他的眼神,盡皆會意,齊道:“鑿冰。”

  “正是。而且他們若想斷我們後路,必定會派人來燒糧草。我們可以將糧草分開放置,以草垛冒充堆放在各處,放出點誘餌來,等他們的人到了,便來個甕中捉鱉。”

  “好計策好計策。”章少秋興致高漲,守株待兔他最在行。

  “再說西突,西突若是要繞路伏擊,教程肯定會比北夷慢上許多。我們可以兵分兩路,主要的戰力應對北夷軍隊,另一部分由章副將你帶隊。陳星玉你跟著我,到時候你負責後半部分的將士調遣,我負責衝鋒。章少秋你帶隊過去的時候,先躲藏在附近的山上。腸羊道雖然隱蔽,卻也十分狹窄,到時候你隻需要準備足夠的滾石,從山頭滾下,便可以將他們的隊伍弄得人仰馬翻。”

  “好好好,我要讓這些西突人有來無回。”章少秋大喜過望,撫掌笑道。

  “等解決掉北夷軍我再來支援你。”沈長歌說得有些累了,眼看著該說的也說完了,他收尾道:“今日就到這裏,如果還有什麽疑問……”他視線瞥到一旁的南宮熾,忙住了口,恭敬行禮道:“參見陛下。”

  這是漠北軍的例會時間,沈長歌趕著過來,直接把皇帝晾在了一邊。當然,溫斐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