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升溫8
  有時候回家夠早的話,王傑和蕭葉會照例在蕭葉休息的那間書房的陽台那裏喝酒,或者是唱歌,有時候也會是毫無意義地向遠處大喊。蕭葉沒有這麽做過,所以,很多時候,都是王傑先起一個頭,然後,他就拘束地跟著做,不過玩兒到最後,他就會逐漸地變得適應,兩個人都放開了,站在陽台上,或唱或跳,或吵或鬧,仿佛進入了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這就好像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保留節目——如果預測到晚上會有時間來玩兒這些,蕭葉就會通知乾躍,讓他帶著人提前離開,至於去哪兒,都是乾躍安排的,王傑不清楚,蕭葉大概也不關心這些。

  那是在林滄海已經恢複去公司的一個星期後的一個下午,下班回家後,乾躍和其他幾個人都不在,王傑在廚房給蕭葉打下手,兩個人隨便做了點東西,懷著神秘而又激動的心情,像兩個沒有父母約束的孩子,他們匆匆忙忙、打打鬧鬧地吃完晚飯,上去書房之前,就在吧台那裏一人拿了一瓶自己喜歡的酒。

  蕭葉把書房裏的音樂聲音開到最大,輕柔的古典音樂充滿整個房間,又緩緩飄揚出去。蕭葉走過來,和王傑一樣靠在陽台上,王傑舉起瓶子和他一個對碰,閉著眼睛享受地說:“音樂,美酒,生活是多麽地簡單啊。”

  鑒於那一次兩個人喝得爛醉,而且,王傑和蕭葉都喝得斷片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說過的話,兩個人幾乎都記不清了,蕭葉那天早上去公司也遲了一些,差點兒就錯過了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所以,之後再要這樣玩兒,喝酒的時候,兩個人就各自隻拿一瓶酒,以免發生像那次那樣的意外。

  王傑和蕭葉慢慢地喝完了各自手裏的一瓶酒,又選了幾首歌,有些是合唱,有些是獨唱,在線k掉了幾個名次排在他們前麵的人。有一首歌剛剛唱到一半的時候,蕭葉的手機鈴聲就響了,王傑哼著歌,拿著自己的手機切換到他剛剛放的那首歌的音樂。

  蕭葉聳聳肩,笑著接通電話後,不知道電話裏說了什麽,他的臉色就一點點沉下去,避開王傑,走到書房裏去聽電話了。

  陽台上,王傑還在盡情地跟著音樂的節奏在哼歌,朝著走向書房外麵的蕭葉笑了笑。蕭葉走出去,關上了門,低沉地問:“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手機那頭的張豪“嗯”了半天,說:“也就大哥知道,我的意思是,您父親知道。大哥……讓我先別把這事兒告訴你,可我想著不告訴你,你遲早也得知道,就先提前來邀個功。哎葉哥,傑哥這會兒跟你一塊兒呢吧……”

  沒等張豪說完話,蕭葉就已經掛斷了電話,到書房陽台上匆匆和王傑說過自己有事之後,穿好衣服,下樓去了趟車庫,開車直接去了麗時。

  核心工作室裏,蕭寒捏著眉心靠在虛擬沙盤的桌邊上,他麵前的一張大屏幕上,是一段彎彎曲曲的聲波對比圖像,正在高低起伏,一段聲音反複地播放著:“不想她死是吧?那就來玩兒個遊戲。”還有另一段聲音,很低、聲音也很小,似乎還有一些緊張:“葉先生,您好,是蕭總讓我過來的。”

  兩段聲音的波線在開始的時候是分開的,可到一半的時候,就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蕭寒看起來疲憊不堪,就那樣靠在桌邊,似乎是在問蕭葉,但也可能是在自言自語:“這個世界上,會有兩個人的聲音是一樣的嗎?”

  阿新在他身後說:“大哥,有些人的聲線可能是會有一些像的,但不一定就是同一個人。”

  乾躍過來向蕭葉解釋說:“這是我們的人剛剛調查到的,他在臨省的公安局裏,找到了一個光盤,但是那個光盤已經因為受潮和其他一些原因,無法正常運行,我們經過恢複,也隻得到了這樣的一句話。”

  另一句話,是多年以前,蕭寒配給葉泉的一名司機說的,當年在行車記錄儀裏曾記載下來他的所有聲音。蕭葉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才十二歲,但他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是十二歲——那名司機當年把一些機密的信息透露給了林誌成,後來,在一場車禍中死了。

  屏幕左下角的一段聲波圖發生了變化,那段膽小、緊張的聲音變成了另一個低沉、略帶嘲諷的聲音:“如果,我是你。”

  這段聲波和屏幕中央的那段聲波完全重合,乾躍把前一段聲波切回來,放在中央,發現它和另外兩段聲波在某一點之後,是重合的。

  蕭寒抬眼看著那三段重合在一起的折線,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氣:“他比我想的聰明得多,我還是低估了一個人的能力。”

  那天晚上已經是十一點多的時候,蕭葉約了張豪在他現在經營的理發店那裏碰麵。張豪弄了幾罐啤酒,兩個人坐在理發店的座椅上邊喝邊聊。蕭葉問他:“什麽時候到這兒的?”

  張豪嘿嘿笑著說:“我剛從分部調上來那會兒,別說是葉哥你了,躍哥我都見過,就因為來那天,我說了句話,躍哥我就見著了。”

  張豪給自己灌了一口啤酒,咕嘟咽下去,像講故事一樣地說:“那天啊,我剛來,也沒人跟我說要幹什麽啊,我就在那兒幹坐著,看旁邊一哥們兒鼓搗了快一小時的視頻,嘿,葉哥你是不知道,那哥們兒瞪了我好幾眼了,我又不知道那是幹什麽的,我剛來,我肯定不知道那是幹什麽的,你說他犯得著瞪我嗎?後來,有個人給他發來個東西,我一看也是視頻,我就想不通,總部的人怎麽都這麽無聊啊?”

  蕭葉表情毫無波瀾地拿著一罐啤酒,半天也沒見他喝過一口,張豪一臉“不跟你一般見識”的神情,揚了下手裏的啤酒罐:“一看你就是沒在那地方常待過。你是不知道,那地方的人能一天不跟你說一句話,一天,全是他手底下鍵盤劈裏啪啦的聲兒。我那天也是正好……想去趟洗手間,歪頭看了一眼,我就準備去了。可就那一歪頭,我就看見電腦上那人手腕上有什麽東西,上去就給他放大了——嘿,我說那人手腕上那紋身我認識啊,就這麽一句,躍哥我見著了。”

  蕭葉總算是就著罐口呡了一口,問:“你是怎麽認識那個人的紋身的?”

  張豪嘿嘿笑了笑,絮絮地解釋說,那是王傑剛轉來他的那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他跟著王傑去她家,剛巧碰上王傑的母親回來了,王傑那個時候和母親的關係不好,兩個人就去外麵吵。他想著他一個外人不好摻和人家家裏的事,就一個人在王傑的屋裏閑得亂轉,那個光盤就是他從王傑的枕頭底下找著的。

  他那時候以為那就是個電影什麽的,就打開看了。那次直到他全看完,王傑還在和母親冷戰,兩個人站在院子裏,誰也不吭聲,而他在王傑的房間裏,在那個因為老化而卡頓的dvd上,不止一次地看到了那個紋在手腕骨上的紋身。

  張豪後來還說,他之所以會從分部被人提上來,就是因為那個人和他見過麵。

  是在一家餐廳裏,張豪坐在靠窗的桌子那兒,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女孩兒,尋找目標,那個人突然就坐到他麵前,說隻要他把一個什麽東西送到他指定的地點,就給他多少萬的支票還是現金。

  張豪覺得可能是自己臉上落寞憂鬱的神色,讓那個人誤會了,但想想自己卡裏能簡簡單單多個幾萬也不是什麽壞事,剛準備答應,那個人右手腕上就露出來一個紋身,雖然很淡了,但張豪還是認出來了。他不動聲色地拿出了手機,假裝在和誰打電話,借以向他提價,其實,他已經打通了內部一個人的電話。

  第三段那個聲音說的“如果,我是你”,就是那個人覺得張豪貪得無厭,用來威脅他的。而他們內部的整個係統,都嚴格地清晰記錄和識別過每一個人的指紋、麵部以及聲音,一旦其中一項識別發現異常,就會自動留存異常的東西。

  張豪以為沒人會在意他偶然違規記錄的聲音,事後他還後悔自己當時沒打個視頻電話,再給那個人拍個大頭照,誰知道第二天就有人來找上他了。

  蕭葉和張豪一邊喝啤酒,一邊聽張豪斷斷續續地說。蕭葉說:“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想從小傑那裏找到突破口。”

  張豪滑到座椅裏鬆鬆垮垮地坐著,一口接著一口地把一罐啤酒喝完了,把空啤酒罐向前一扔,扔在了一張鏡子下麵,打著酒嗝,說:“我一開始的時候,……是這麽想的,但是,多的我也沒敢再往深了查,傑哥跟我說,她媽把那個光盤交給警察了,我才想著,去那地方找。我跟你說啊。”

  他有些喝醉了,兩隻手抓著座椅的扶手,兩條腿在地上蹬了半天,才借力坐起來一點,臉紅通通地看向蕭葉:“我跟你說,這些事情,你,我,我們這些人知道,就夠了,你別跟傑哥說,她那個人,看著能打,其實,嘿嘿……真的能打,反正我打不過她,但她,心思太單純了,哼,這些事,她知道的越多,越危險。所以,別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