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像是集體送別
  杜鷗尚在狐疑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情,搞得家裏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媽媽和爸爸的關係明顯不如往昔,每次去媽媽總是單獨悄悄把自己叫到花園見麵,幾乎不會再看見他們兩個一起坐在寬敞的大客廳裏,喝茶。

  如今在公司倒是總能見到爸爸,但是回到家裏爸爸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誰都不見,誰都不理。

  他們關係忽然變得這樣冰冷,讓杜鷗也惴惴不安起來。他擔心爸爸和媽媽會不會鬧離婚,這個節骨眼上兩個人若是離婚的話,可有些不好辦了。

  他也聽了些傳言,說是爸爸準備轉讓股份,修改遺囑什麽的,不知何故?

  杜鷗也私下琢磨過,若是真的,顯然是想把股份轉給杜景甜,以前倒是給過她一些,但不多,這次她母親去世了,他又準備轉讓多少?眼下公司裏股份最多的就是他,給了杜景甜一些外,還有近35的股份。其次就是自己,但是自己不過隻有不到30的股份。原本他答應過媽媽,如果他辭職或者去世,他的所有股份就順移到自己的名上。

  如果傳言是真的,那麽就算自己當上了ceo,但是杜景甜若是股份比自己多,必將成為自己的絆腳石,事事會掣肘。

  一想到這裏,杜鷗也不由心事沉重起來。不過顏麵上還不能有所顯露,依舊勤奮地工作。他每每想到媽媽的那些安慰話,就寬心不少,畢竟媽媽是自己堅實的後盾,媽媽都那樣說了,說明她心裏還是有些數的。

  她天天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生活上爸爸極其依賴媽媽,媽媽雖然不在公司任職,持有很少一些股份,但是爸爸出任董事伊始,很多業務都依仗著媽媽的娘家。裏麵盤根錯節,千絲萬縷都脫不了幹係。所以有些事情興許能瞞過所有人,但未必能瞞過媽媽那顆水晶心。

  想到這些,杜鷗便又安心下來。

  前些日子他拿著一份簽好的訂單合同去見杜海清,這份合同裏麵還有不少楚珺的功勞。楚珺近來也分外給力,總是催著娘家的人替他辦事。這點讓杜鷗很受用。所以他們這對假夫妻倒也過得甚是相安無事。

  但杜海清看了眼,隻是點了下頭,態度十分冷清。就擱在了一邊,淡淡說了句哦,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呆會兒再看。

  杜鷗像是澆了一頭冷水,不免有些失望,垂頭喪氣地從他辦公室出來,先前那欣喜期望之情,一掃而空,倒還有些落落寡歡的意味。

  那日杜鷗一接到電話說杜海清淩晨被急救到醫院,立刻趕到了醫院。爸爸尚在昏迷當中,媽媽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麵無表情地看著病床上木乃伊一樣的丈夫。

  看著杜鷗匆忙的身形,隻是略略交換了個眼神,並沒多言語。

  顏庭說,淩晨他就不好了,嚷嚷著疼,還沒等司機來,他就暈厥了過去,還尿了一身,把她可嚇壞了。送到醫院一直沒有醒過來,不過醫生已經在治療了。

  杜鷗詳細問了下,顏庭說,其實就和平時一樣,也沒什麽,誰知道半夜就發生了這事?不過她很快歎了口氣說,這病本就是越來越壞,哪裏可能會越來越好的?不過也是時間問題。隻是你爸爸這個人又不懂得保養,不懂得放手,身體都這樣了,還想著事事要親力親為,何苦來著?

  這話說得杜鷗也是無言以對。就等著主治醫生開完會告知治療方案了。

  很快楚珺以及董事會的一切人員都陸續趕了過來,忽然就變成了一病房的人,蠟燭一樣矗在那裏,不像是來慰問的,很有點集體送別的意味。

  一眾人圍著一個病床,看著病床上麵如槁木般一動不動躺著的杜海清。

  一個個具是神色凝重,眉眼低斂,甚是肅穆。

  若非那些檢測儀器還在滴滴答答地發出聲響,各種數據指示著這個人還活著,不然還真以為杜海清已無生命體征了。一個小時前這樣躺著,一個小時後還是這樣,眼皮都沒抖動過一下。

  他微微啟著嘴巴,其實並非呼吸,而是一直就這樣。人若是無知覺直挺挺僵屍一樣躺著時,嘴巴就會自然而然地這樣張著。若是不信,你可以去病房觀察一下那些病人。

  如今上了歲數,原本濃密的眉毛有些稀疏了,仔細看才會發覺其實裏麵還摻雜著好些白色的眉毛,那花白的眉紋其實和頭發的顏色一樣。

  不過爸爸平時理發時都會有意識地染黑,所以頭發倒是烏黑的,看著似乎很年輕。但是唯獨沒有注意到是眉毛泄露了他衰老的真實一麵。

  人總是會在大事上追求完美精細,卻會在細微處忽略大意。

  很多人會去染發,但很少人會去染眉毛。

  杜鷗忽然想到,爸爸平時總是以那種矍鑠精銳的眼神看著自己,好像能一眼看透自己,但如今卻變得這樣了無生機。

  可見無論你當年如何地叱吒風雲,群雄裏不可一世的那匹狼王,一天栽下的時候,不過是一具軟弱,且不堪一擊的肉軀。就算你精神不滅,但也已經無能為力,你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被掌控在別人手裏。

  杜鷗相信,依照爸爸的個性,他情願死,也不想自己變成如今這般醃臢模樣,連個撒尿拉屎都不能自己控製。

  媽媽說,昨晚她和保姆兩個人為了替爸爸換條褲子就忙活得個手忙腳亂,爸爸就像坨爛泥一樣,癱在那裏。保姆費了半天勁才脫下他的褲衩,因為保姆年紀並不大,有些不好意思,還難為情地縮手縮腳,眼睛都不敢直視。

  媽媽又哪裏有那麽多力氣?

  好半天他就那樣光著下半身躺在那裏時,真以為他已經走了。虧得司機趕來及時,力氣大,總算是在上車前重新幫他穿戴整齊了。

  說著這話,顏庭哀哀地歎息了一下。杜鷗聽得很是不堪,滿嘴巴的苦澀。

  爸爸平時是個多麽要求完美的男人,年輕時挺拔英俊,還很潮,也很得女人青睞。即使上了歲數照樣每天一身筆挺昂貴的西裝,頭發一絲不亂,神采飛揚地在公司忙碌。

  興許,昨天他還是隻雄鷹,今天不過是躺著的一個病老頭。

  想到這些,杜鷗覺得很傷感,雖然也恨爸爸對自己的嚴酷和冷漠,有時候的確不近人情。但是畢竟是自己的爸爸,永遠是自己麵前樹立著的那個不倒形象。要說自己這半生來學的是誰,不可否認,學的就是爸爸,隻是怎麽學都學不像而已。

  照理這個病房裏最最悲傷的應該是顏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顏庭顯得特別的冷靜和平靜。她一直默默坐在那裏,誰進來都要先和她打招呼,她就款款點個頭,表示感謝。

  董事會袁先生來時,她站了起來,和他握了個手,低低彼此交談了兩句,然後仍舊坐到她的位置上,挺直著腰杆,無論那麽些人說些什麽,她都不發表一句言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