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國周皇後
  紅霜原本是要有一件重要事告知給虞淑妃,卻又被皇上無心推進了一個火坑,紅霜的眼淚都被急出來了“紅霜不會做對不起娘娘的事。”

  “爹爹的人何時會流淚了?”虞淑妃問紅霜。

  虞府培養出的細作都是隨機應變的機靈人,哭拉彈唱無一不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紅霜此刻在虞淑妃麵前哭鼻子就顯得太刻意反倒不招人疼惜。

  紅霜也說不出話來,隻好等著虞淑妃再繼續說下去。

  “說吧,什麽事?”

  “海棠投了蓮池自殺了。”

  紅霜的語氣急迫不已,而虞淑妃聽後卻麵如死水,轉身往宮殿裏麵走,一邊說“一個丫頭,死了就死了吧,該怎麽辦那是奚宮局的事,莫不是你還要本宮親自給她下葬?”

  “奴婢失言了,奴婢告退。”

  紅霜從蓬萊殿出來後就悶悶不樂,海棠雖然是蓬萊殿的人,自己曾經是清寧宮的人,可海棠對虞淑妃的盡心盡責紅霜是看在眼裏的,如今為了自己的清白跳了湖來證明自己,卻換不來主子的原諒,也算是個薄命之人。

  紅霜想著,此次虞淑妃爆發,又是提死去的皇子又是為五皇子折斷胳膊一事憤懣不平。可是古來女子懷胎哪有不出意外的,何況皇上還分別給了未出世的六、七、九皇子封號,入了趙周皇家譜。至於五皇子斷臂一事,那是他自己和太子宮裏的婢女廝混,穢亂宮闈,從登天樓的梯子上摔下來,禦醫為了保皇子性命才截斷了胳膊。

  太子趙莋和八皇子趙邕均是周皇後所生,趙莋係嫡係長,封為儲君。二皇子趙宥生母肖貴人慣會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幾番在虞淑妃麵前說“妹妹和我一樣,就一獨子。我倒不及妹妹幸運,受盡恩寵幾次懷龍胎,可惜……你說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五皇子偏偏喜歡皇後兒子的婢女,指不定就是那女的故意勾引的。你再想想,兩人見麵哪裏不去,偏去登天樓,那可是多年未整修過的危樓,地方偏僻,宮裏人誰還去那裏?”

  一日閑話可不聽,可是十幾年來,日日這樣聽著,假的也成真的了。虞淑妃也是從肖貴人那裏聽說,連珠城裏來了個神秘的落花流水間,據說能讓人忘掉不想記起的東西,而變成一個全新的人。虞淑妃向皇上討了出宮的賞賜,果然去了。

  一個小太監走得匆匆,不小心撞了紅霜一下,紅霜感覺到手裏被塞進了東西,紅霜立馬變得機警,找到一個無人處,打開了字條

  小不忍則亂大謀。

  紅霜把紙條撕碎了丟進了假山的石窟洞中,紙上的話雖然簡短,卻讓紅霜的內心感到無盡溫暖。紅霜心裏又難過又歡欣,除了楚環大哥,恐怕自己這條命,是誰也不會在意的。

  今日皇上傳來通報,依舊要在蓬萊殿過夜,虞淑妃坐在鏡子前癡癡望著自己的樣子,紅霜按照海棠臨死之前留下的口信,代替海棠給虞淑妃梳妝。

  虞淑妃素來喜歡淡雅的東西,盒子裏盡是白的、淡青色的首飾,紅霜覺得雖然娘娘不及皇後姿色,卻保持著這宮中獨有的樸素也是極難能可貴的。

  “怎麽這盒子裏盡是些不起眼的東西,皇後偷偷命宮闈局為難本宮,難道本宮的銀兩不夠你們買些上等貨麽?”

  粉紅色的綢子把紅霜的臉都襯得更加俊俏了,這也讓虞淑妃生了氣,她不僅打翻了盒子裏的首飾,就連穿好了的服裝也一並脫了下來。

  紅霜在清寧宮待了那麽久,知道皇後娘娘確實也沒有刻意為難過蓬萊殿,吃穿用度都是命宮闈局往好了的添著備著,隻是虞淑妃也從來不挑剔,這才把整個蓬萊宮顯得樸實簡淡了些。

  “皇上差不多也快到了,淑妃娘娘暫且……暫且將就著些。”

  “你竟然敢命著本宮做事,還拿皇上壓我?”

  紅霜的好心提醒卻讓虞淑妃會錯了意,虞淑妃心裏暗暗下著決心,定是要讓紅霜付出點代價,明麵裏她還是皇後的人動不得,可暗地裏依舊還是虞府的一顆棋子、一條狗。

  虞淑妃單是穿了一件白色貼身衣物,秋夜裏有些冷了,卻強忍著。紅霜和幾個丫鬟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好了也就默默退下了,獨留著虞淑妃一個人靜靜在梳妝台坐著,窗是她命人打開的,算著自己楚楚可憐些,便該惹人疼了。

  可是等了一夜,等到天黑霜露起又等到天明濃霧散,皇上還是沒有來。

  虞淑妃卻真的病倒了,在寢床上呻吟,意識薄弱。

  沒多久,海棠的死不僅在蓬萊殿人盡皆知,就連整個後宮都傳的沸沸揚揚。

  禦花園。

  “皇後娘娘,禦花園裏風大,依奴才看,還是先回宮吧。”老太監哈腰勸說。

  “走吧。”

  皇後把手搭在身邊的雙眼撲閃有神的宮女手上,從石階上慢慢走下來,她像一隻高貴的黑天鵝,背脊挺得筆直,下巴微微上翹,紅唇上的線條完美到了冷峻,她的眼裏裝的更是旁人看不出的憤怒和寂寞。

  這便是她必須作出的母儀天下的姿態。

  回到清寧宮,周皇後就屏退了眾人,隻留下了身邊的老太監。

  “私底下都怎麽說?”周皇後指的是海棠之死那件事。

  “回皇後娘娘,說海棠是虞淑妃身邊最寵愛的侍女,怎麽就……就皇後娘娘您身邊的紅霜到了蓬萊殿她就無端自殺了,還說……實在可疑。”老太監把聽到的閑話向皇後娘娘轉述著。

  皇後娘娘看出了老太監有所保留,知道私下裏嚼舌根的人不在少數,說的話也未必如公公說的好聽,便也不為難劉公公了“本宮知道了,給虞淑妃問病的太醫如何說?”

  “太醫說並無大礙,隻是夜裏吹了風著了寒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皇後娘娘聽過之後雙手按在太陽穴上,一副疲倦了的樣子,就讓劉公公退下了。又吩咐下去讓人把最好的藥給虞淑妃用上,多的支出就算在清寧宮頭上。

  清寧宮清寧宮,一點也不清寧,皇後的重冠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真想一走了之,什麽母儀天下都統統忘了,住在青山腳下,有彎彎的小溪趟過,無人的時候脫了鞋襪泡在水裏,困了就躺在草地上,有螞蟻爬上了自己的鼻梁,黃昏落日就回到自己的小茅屋,多好。不用假裝高傲地活著累著心酸著。

  也不用被人記恨著。

  皇後娘娘眼裏終於有苦水打著轉,默默在心裏對虞淑妃說了千萬聲對不起。

  “朕以為皇後會秉公無私地把案子查下去。”

  怎麽沒人進來通報一聲,皇後娘娘忍著硬是沒讓眼淚留下來,給皇上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皇後請起。”皇上隨便找個塊地方就坐下了,拉起皇後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一個“請”字,兩個人心驚,可是誰也裝作無所謂。

  皇後娘娘還是那副樣子,一副端莊的樣子“海棠是自殺的,與旁人無關。”

  “那皇後就告訴朕,海棠為何自殺?”

  皇後此刻的語氣竟然半分怨氣也聽不出來“那皇上是懷疑臣妾?”

  皇上的一隻手早就捏成了拳頭,青筋都已暴起,終於還是不忍心,聲音轉作綿綿的春風“姝兒,朕讓你做了這皇後你就如此恨朕?”

  “這後位是旁人想要也得不到的,皇上仁慈,顧念夫妻情深,才讓臣妾在這後位上坐的如此之久,也讓臣妾的家人備受殊榮,臣妾為何還要恨您,臣妾又怎敢恨您?”

  是塊石頭也該被自己捂熱了吧,怎麽姝兒就這麽讓自己一次又一次心痛。

  “姝兒,朕知道你不喜歡朕後宮三千,不喜歡朕有其他孩子,朕可以從今往後除了你不寵一人,你可還願意與朕看山戲水?”

  皇後的眉毛微微蹙動了一下,是很細微地蹙動了一下“南北兩國還未統一。齊美人的父親是正二品黨眾頗多,虞淑妃的父親又傭兵自重,剛入宮不久就升為才人的吳氏的家族顯赫,好幾位婕妤……”

  皇上怒了,一拳打在了桌上,望著無動於衷的皇後“朕以為虞淑妃犯了錯你會一視同仁,朕也曾以為你把紅霜放在了蓬萊殿是出於嫉妒,朕以為隻要沒有子嗣你就會把朕始終放在心上。你們說朕是天下,朕有萬民,為何就不能有你?”

  “臣妾自然是皇上的,皇上的皇後。”

  “皇後,今日你是朕的皇後,明日你也可能不是朕的皇後!”趙皇又被氣走了。

  誰說隻要堅強就好?有堅強就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娶了一個又一個自己不愛卻不得不假裝去愛的人而心不痛?有堅強就能心裏早就原諒了彼此千遍萬遍變成嘴裏的原諒?堅強,要這堅強何用?

  連皇後的眼淚也真是少啊,留了兩行就幹了,自己什麽時候連哭的權力也一並犧牲給了這後位?

  “愛妃昨日太傻,怎可等了朕一夜?”

  皇上從清寧宮出來就到了蓬萊殿。

  一絲絲氣息在鼻間遊離,虞淑妃躺在皇上的懷裏,昨日的氣也消了“等多久也是值得的。”

  “旁人也都不如你。”皇上望著窗外似有心若無心地說著。

  虞淑妃在皇上懷裏翻了個身,說“別的人也都不是皇上。”

  往常皇上都是看著虞淑妃不爭名奪利喜歡琴棋書畫,是一個書香門第裏大家閨秀的模樣。她本性善良寬厚,用度簡樸大方,這才格外寵愛著,這兩天性情似乎變了些,總是纏著自己膩著自己說了好些好聽的話,大是希兒的事讓她受了刺激,變了個人樣。

  “愛妃好好休息吧,朕公務繁忙,該走了。”皇上把虞淑妃重新安置好了才略帶憂慮地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