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她的罪孽
  看著逐漸遠去的醫車,俞輕染情緒已經奔潰,哭喊著掙紮要追上去。

  那輛醫車上,肯定有易,易肯定在上麵。

  為什麽會有兩個易?難道真的是她眼花了嗎?

  可心裏那種強烈的念頭,讓她誓死也要知道,那輛醫車上,到底有沒有她在醫院裏看到的人。

  臉上掛滿著急的淚水,肚子的痛感越來越強烈,她終於承受不住,跌跪在地。

  頭頂突然掉下一滴雨滴,緊接著越來越多,不斷往她身上砸。

  她喊聲絕望而悲憫,可旁邊所有站著的耿家人各個都冷漠地看著她。

  沒有一個人為她站出來。

  “伯母,求求你……你讓我見見他,好不好?你讓我見見他,隻要讓我見他一麵,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俞輕染就著跪的姿勢一步一步走到耿母的跟前,抬手拉住她的褲腳,卑微地哀求,“就一麵……您不是讓我以後再也不見他嗎?你讓我見他一麵,今晚就一麵,以後我再也不來找他了……”

  “俞輕染,你做不到。”耿母甩開她的手,可俞輕染執拗的很,根本甩不開她的手。

  “我真的做得到,你讓我去那醫車上看看,求求您了,伯母,你讓我看一眼……”

  耿母低垂著頭,看著為了見他一麵,幾乎低賤到塵埃裏麵的女人,唇線冷冷地抿成一條線:“好啊,你不是要見他嗎?我可以讓你見他一麵。”

  俞輕染稍頓了一下,仰起頭,呆滯的神情中開始有了欣喜的縫隙。

  耿母微微低頭,目光投進她的黑眸裏:“隻要你能在這跪一晚上,以此謝罪,那我就答應讓你見他。”

  “……”

  見她猶豫,耿母又出聲:“怎麽?不願意?那你快滾出耿家!”

  “老夫人,俞小姐一個女孩子,天寒地凍的,讓她在這跪一晚上,這樣……不太好吧?”風管家在旁邊也有些看不下去。

  耿母自從耿易行出事後,她的精神曾一度受不住打擊,奔潰過幾次,後來有段時間一直都要靠吃藥改善。

  抑鬱症雖然能通過藥物控製病情,但耿母真正的心魔是耿易行。少爺一日不好,耿母對俞輕染的恨,一日就難消。

  “風管家,我可沒有強迫她,她要是不想跪,大可現在就滾!”

  “……”

  耿母甩開她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回了別墅。

  俞輕染被她力道順帶差點跌倒。

  她低垂著頭,昏暗的庭院,隻有遠處別墅裏照射出來的燈光,迷迷糊糊描繪出她大致的頭部輪廓。

  她安靜異常,但原本跪地的雙膝正緩緩執起,她上半身挺直,如一棵柏樹,屹立不倒。

  風管家走過去,眼中心疼:“俞小姐,您起來吧,不要跪了。”

  “不要。風管家,”她沒有抬起頭,依然低垂著,聲音淺淺的,似是下一秒就會被這雷聲吞噬掉,“是不是隻要我跪了,我就能見到他?”

  “……”

  “伯母說了,隻要我跪……她就能答應我見易。”她頓了頓,“我剛才打電話給易,他的手機一直沒人接聽,他是不是……也在責怪我?他實際一直沒有原諒我?”

  雖然中午兩人才吃了飯,他對她的好,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

  耿易行對她的好,讓她一度以為,兩年前的事已經過去了。

  可如今耿母的話,如一把鋒利的刀子插入她的心口,那道曾受傷結痂許久的地方再次疼痛流血。

  再次讓她認清現實,認清她的罪孽,她對耿易行所造成的傷害。

  她所造成的罪,並不是隨著時間所消逝,也不會隨著耿易行那些對她的好而抵消。

  一切還處在原處,不管是誰。

  風管家看著她,張張嘴,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道:“俞小姐,我想……少爺應該不會怪你。”

  俞輕染不再吱聲,身板就這麽挺得直直的,沒有半點曲折,跪在粗糲的地麵,慘白的臉色無異,依然堅決執拗。

  風管家最開始還勸她不要跪了,但俞輕染態度很堅決,一直不願起來。

  風管家最後沒有辦法,隻能任由她去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還下雨的天,不知何時,開始夾雜著毛毛白雪飄下。

  有些白雪落在她的肩上,很快化成水浸入她的外套裏。就連頭上,很快由黑色變成了白色。

  寒冷如絲絲細絮,慢慢浸入大地萬物,讓人以一種習慣又觸不及防的速度適應它的寒度。

  原本站在旁邊的耿家保姆和風管家也早已回去了,此時隻剩下她一個人,跪在那裏,堅韌且不死心。

  冬天晚上的氣溫本來就低,在加上又是下雪天。俞輕染的四肢開始變得僵硬,十指指尖保持同一個動作,已經冷到忘記了動。

  她全身都是皚皚白雪,外套已經濕透,滅頂的寒意把她整個人包圍,肆無忌憚。

  俞輕染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頭頂的雪越下越大,幾乎要把她覆蓋。

  可她跪姿依然不變。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撐一撐,再撐一會兒,她就有資格見易一麵了。

  她就有資格了。

  她凍得唇瓣發紫,牙關開始打顫,全身肌膚冷到已經沒有知覺,唯有心頭那一腔火熱,支撐著她跪下去。

  皚皚白雪的世界,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

  隻剩下她一個人在贖罪。

  俞輕染跪到耿家別墅的房間裏的燈漸漸熄滅,跪到飄落的雪花越來越小。

  冷到她身體已經失去知覺,意識開始恍惚。

  好冷。

  肚子好痛。

  肚子的痛感開始越來越痛,比今天以往任何時候都痛。

  她僵硬地抬起手,緩緩覆上肚子,輕柔地摩擦著,想要以此發熱緩解疼痛,可肚子的痛感依然沒有絲毫稍減。

  反而越來越強烈,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她無法阻止的速度下逐漸離她遠去。

  別墅大廳內的燈,依然亮如白晝。

  耿母身上披著棉服,雙手抱胸,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冷如外麵的白雪,冰寒刺骨。

  她遠遠望著還在跪著的俞輕染。眼中毫無任何憐憫的情緒。

  俞輕染的身體開始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再也醒不過來。

  “老夫人。”風管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您這樣做,少爺一定生您氣的。”

  “生氣?”耿母冷笑一聲,笑著譏誚,“風管家,以現在他的狀況,你覺得他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生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