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番外五 日常
  第195章 番外五 日常(此為原版被鎖版,後有修改版)

    今天是婚宴, 瑤英裝扮得華貴明豔,睡前洗去妝容,身上依然穿著宴會上的衣裳, 嬌豔得讓花枝黯然失色的縹色紗衫,縷金夾纈七色羅裙,肩上籠了一條白地泥金披帛, 解開係帶, 衣衫裏麵是一件薄薄的繡有蓮花的訶子, 薄衫早已被泉水浸濕,緊貼在身上。

    蓮花清冷高潔, 花蕊的地方正好挺起, 花瓣裏透出泛著紅潮的肌膚, 聖潔的白蓮沾染風情,花瓣嫵媚地顫動。

    我慚塵垢眼, 見此瓊瑤英。

    蓮花在他掌中舒展。

    曇摩羅伽清冷的目光在豔麗的菡萏花蕊上停了片刻,眸色加深, 等不及剝光瑤英,俯身。

    這回換了一邊。

    他溫柔地、纏綿地又強勢地品嚐, 像在品一盞上好的茶,像吮著甜美的刺蜜。

    濡濕的泉水讓刺激更加強烈,瑤英一聲輕吟, 顫得更厲害,一低頭就能看見他的腦袋緊貼在自己身前, 心裏有些羞恥,卻又抵擋不住身上的快感潮水一樣翻湧。

    她太大意了, 以他的性子,想要做什麽, 肯定先做好準備,連這種事他也會麵無表情地認真研究……她第一次幫他的時候,他渾身濕透,眉頭緊蹙,咬著她的頭發,莊嚴,隱忍,脆弱,矛盾,渴望,又無助的模樣,任她逗弄,輕輕呢喃她的名字,甚至不敢吻她,現在她覺得自己快要化在他身上了……他到底研究了什麽……

    “你騙我……”

    她忍著噬咬般的刺痛酸麻,腰肢在他掌中扭動,眼角泛紅。

    曇摩羅伽鬆開她,抬眸,碧眸裏彌漫著不該出現在他眼中的欲色。

    “沒騙你……今天去過湯泉調息,才好的……”

    在溫泉中調息他才能完全壓製功法,所以回來的路上不敢多碰她。

    瑤英趁機捧住他的臉,手上用力,把他壓在池邊,堵住他的嘴,用力地吻他,勾他的舌,等他纏上來,貝齒輕咬他的舌尖,雙手往下,撕扯他腰上的束帶,探了進去,還沒扯開綢褲,被彈起的炙熱燙了一下。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更猙獰。

    她麵色緋紅,失神了一瞬。

    水聲嘩啦,身體突然被他整個抱起,清澈的泉水從兩人摟抱在一起的身體滾落下去,嘀嗒嘀嗒,她濕透的衣衫緊貼,打濕的長發絲絲縷縷纏繞在自己和他身上。

    他健壯的雙臂托抱著她,站在池中,加深她的吻,唇和舌緊密地纏繞在一起。

    潺潺的水聲掩不住旖旎的摩弄聲。

    瑤英承受不住他這種隱藏在溫和下的激烈,腦子裏一片混亂,吞咽不及,身子發軟,怕摔下去,一麵想要掙脫,一麵卻緊緊摟住他的脖頸。

    扭動間,柔軟的胸脯抵在他水淋淋的胸膛上,渾身輕顫。

    曇摩羅伽就這樣抱著吻她,蹚水走到水池旁的玉階斜坡前,猛地俯身,把她抵在溫涼細滑的玉石上,單手褪下她身上剩下的早就揉成一團的紗衫羅裙,發燙的手掌覆了上來,從脖頸到雪膩的肩背,一寸寸滑下去。

    像在耐心地摘一朵蓮花,輕輕撥開花瓣。

    她嬌軟的身體在他掌中戰栗,長發披散,麵蒸細汗,身上不著寸縷,光潔瑩潤,唯有手臂上戴著他送她的那串佛珠。

    他的佛,他的明月。

    曇摩羅伽眸中掠過隱隱的幽藍之色。

    離開了泉水,燥熱愈發難耐,瑤英眼裏醞著水光,身上綿軟無力,起不了身,雙手還勾在他肩背上,無意識地撒著嬌,全然的信賴。

    曇摩羅伽嘴角輕輕翹了一下,拉開她的手,從指尖吻過去,手背,手臂,雪肩,身體撐在她上方,吻她頸側,慢慢往下。

    雪白的肌膚上滾動著水珠,沁著桃花般的色澤。

    他的吻這麽滑下去,在起伏的地方停留很久,嚐不夠似的。

    瑤英被自己如如泣如訴的聲音嚇了一跳,死死咬住了唇。

    他沒有停下來。

    不一會兒,異樣的電流猛地傳遍全身,瑤英控製不住地渾身發抖,直起身去推曇摩羅伽寬闊的肩膀。

    他扣住她的腿和腰,不容置疑。

    他見過長安的一池白蓮,風姿綽約,亭亭玉立,不似人間俗物。

    他捧著怒放的蓮花,一瓣一瓣剝開粉嫩緊簇的蓮花瓣,窺見到深藏在蓮瓣中的凝珠嫩蕊,甜香飄散開來,濃烈馥鬱,把他纏裹在其中。

    曇摩羅伽腰背拱起,低頭埋了下去,虔誠地取悅她。

    從裏到外,最親密,最直接,最原始的侵擾和討好。

    愉悅來得如此猛烈,瑤英腦子裏一片空白,再難壓抑住聲音,喘息聲變得柔媚、黏膩,腳背繃直,眼角不自覺地溢出淚水,朦朧中隻能看到他的腦袋,昏昏沉沉,飄飄搖搖,像在雲端飄搖。

    冰涼的佛珠提醒著她,此刻伏在她腿間的人是曇摩羅伽。

    失控的快感一浪蓋過一浪,最終攀爬到高峰,對於初次的她來說太過刺激,胸口起伏,呼吸錯亂,蓮花劇烈抖動,搖搖欲墜。

    一聲失控的低吟,蓮花徹底綻放。

    幽香陣陣。

    瑤英全身酥軟,僵直的慢慢腳趾放鬆下來,心旌動搖,神智還是空茫的,仰望著能映照出他和她模糊輪廓的穹頂,微微喘息。

    曇摩羅伽直起身,濕熱的吻落在她汗濕的鬢邊,把軟得要融化的她攬在懷中,氣喘籲籲地問:“喜歡嗎?”

    清冷的、每晚在她耳邊念誦經文的嗓音問出這幾個字。

    瑤英又失控地顫抖了幾下,臉埋進他胸膛,張嘴咬他,明明沒什麽力氣,還是不服氣地啃咬了幾下。

    他似在輕笑,胸腔輕輕震動,俯身,和她額頭相抵。

    汗水從他眉宇間落下,燙著了瑤英,她感覺到他勃發的欲,望在輕輕磨蹭,撐在她身邊的雙臂筋肉鼓起。

    她抬手攀住他緊繃的脊背,想要起身壓住他,一隻手摸索了下去,她喜歡看著他。

    曇摩羅伽顫了一下,抱緊她,聲音暗啞,低語:“別起來,那樣你會難受……”

    手上用勁,把想要掙紮著爬起的她壓了回去,試探著往裏。

    瑤英輕輕哆嗦,放鬆身體。

    他還是無法徹底進去,腰部輕輕搖擺,一點點侵入。這感覺太折磨人,也太讓人無法克製,但他不敢急躁,忍耐著一點點等她適應。

    這樣完全不夠。

    不夠撫平他的壓抑,彌補他的煎熬。

    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見,他眼中隻有她,她秋水盈盈的眼眸,汗濕泛紅的臉,嬌軟香甜的唇。

    亢奮和急迫爭先恐後,他極力忍耐,仍然無法控製。

    看了再多的書,真正嚐到滋味,他才發現記下的東西隻剩下支零破碎的殘句,派不上一點用場。

    他想進去,想和她融為一體,沉淪在她給他的愉悅中,讓她徹徹底底在自己身下綻開。

    既然已入紅塵,那就要紅塵中最極樂的享受。

    她早已失控,哭得滿臉是淚。

    曇摩羅伽俯身,啄吻她潮濕的臉,耐心地摩研,溫柔又強勢地擺弄,時快時慢,時重時輕,一處也不放過。

    瑤英泣不成聲。

    燭火昏暗,密密匝匝低垂的氈簾被從罅隙裏吹進來的夜風拂起,微微晃動,池中泉水瀲灩著細碎的燭光。

    水氣蒸騰嫋散,一室情動之聲。

    穹頂的玉石模糊映出水池旁的情景,男人赤著的背和大腿拱出利落的線條,汗水淋漓,泛著誘人的油光,高大、瘦削又健壯的身軀完全籠罩著身下的人,一雙白得耀目的藕臂緊緊攀附在他肩上,腕上一串月華般的佛珠,一下一下磕在他緊繃的肩上,輕輕晃動。

    極致的折磨,也是極致的快樂。

    不知道過了多久,瑤英意識再度混沌,疲倦至極,一頭長發淩亂不堪,濕噠噠的黏在臉上,他還在精力充沛地掠奪,□□,一次次把她拖入浪潮,送上巔峰。

    緊緊鉗著她腰肢的雙手燙得驚人。

    瑤英眼角淚花閃爍,感覺他身上肌肉緊繃鼓脹,雙手雙腿纏了上去,緊緊地抱著他,紅唇微張,在他耳邊哭著道:“法師……我要你……”

    曇摩羅伽不可控製地繃直了全身,滅頂的快感再次衝上雲霄,埋在她身體裏,悶哼出聲。

    身體和靈魂,愛和欲,盡數都給了她。

  第195章 番外五(修改解鎖版)

    今天是婚宴, 瑤英裝扮得華貴明豔,睡前洗去妝容,身上依然穿著宴會上的衣裳, 嬌豔得讓花枝黯然失色的縹色紗衫,縷金夾纈七色羅裙,肩上籠了一條白地纏枝蓮花泥金串珠披帛。

    解開係帶,衣衫裏麵是一件薄薄的繡有蓮花的訶子,薄衫早已被泉水浸濕, 緊貼在身上。

    蓮花清冷高潔, 花瓣裏透出泛著粉豔,聖潔的白蓮沾染了風情, 花瓣嫵媚地顫動。

    我慚塵垢眼, 見此瓊瑤英。

    蓮花在他掌中舒展。

    曇摩羅伽清冷的目光在豔麗的菡萏花蕊上停了片刻,眸色加深, 俯身。

    他溫柔地、纏綿地又強勢地品嚐, 像在飲一盞上好的茶, 像在品最甜美的刺蜜。

    瑤英顫得更厲害, 心裏有些羞恥, 又控製不住。

    她太大意了。

    以曇摩羅伽的性子,想要做什麽, 肯定先做好準備, 連這種事他也會麵無表情地認真研究……

    她還記得第一次幫他的時候, 他渾身濕透,眉頭緊蹙, 咬著她的頭發, 莊嚴, 隱忍, 脆弱,矛盾,渴望,又無助的模樣,任她逗弄,輕輕呢喃她的名字,甚至不敢吻她,現在她覺得自己快要化在他身上了……他到底研究了什麽……

    “你騙我……”

    她忍著噬咬般的刺痛酸麻,眼角泛紅。

    還以為他沒有完全掌握功法。

    曇摩羅伽鬆開她,抬眸,碧眸裏彌漫著不該出現在他眼中的欲色。

    “沒騙你……今天去過湯泉調息,才好的……”

    在溫泉中調息他才能完全壓製功法,所以回來的路上不敢多碰她。

    瑤英趁機捧住他的臉,手上用力,把他壓在池邊,堵住他的嘴,用力地吻他,勾他的舌,等他纏上來,貝齒輕咬他的舌尖,雙手往下,撕扯他腰上的束帶。

    一眼瞥見,她麵色緋紅,失神了一瞬。

    ……

    曇摩羅伽就這樣抱著吻她,蹚水走到水池旁的玉階斜坡前,把她放在溫涼細滑的玉石上,發燙的手掌覆了上來,從脖頸到雪膩的肩背,一寸寸滑下去。

    像在耐心地摘一朵蓮花,輕輕撥開花瓣。

    她在他掌中戰栗,長發披散,麵蒸細汗,身上不著寸縷,光潔瑩潤,唯有手臂上戴著他送她的那串佛珠。

    他的佛,他的明月。

    曇摩羅伽眸中掠過隱隱的幽藍之色。

    離開了泉水,燥熱愈發難耐,瑤英眼裏醞著水光,身上綿軟無力,起不了身,雙手還勾在他肩背上,無意識地撒著嬌,全然的信賴。

    曇摩羅伽嘴角輕輕翹了一下,拉開她的手,從指尖吻過去,手背,手臂,雪肩,身體撐在她上方,吻她頸側,慢慢往下。

    雪白的肌膚上滾動著水珠,沁著桃花般的色澤。

    他的吻這麽滑下去。

    ……

    沒有停下來。

    不一會兒,異樣的電流猛地傳遍全身,瑤英控製不住地渾身發抖,直起身去推曇摩羅伽寬闊的肩膀。

    他扣住她,不容置疑。

    他見過長安的一池白蓮,風姿綽約,亭亭玉立,不似人間俗物。

    現在,他捧著一朵怒放的蓮花,一瓣一瓣剝開粉嫩緊簇的蓮花瓣,甜香飄散開來,濃烈馥鬱,把他纏裹在其中。

    曇摩羅伽腰背拱起,低頭,虔誠地取悅蓮花。

    從裏到外,最親密,最直接,最原始的侵擾和討好。

    瑤英腦子裏一片空白,再難壓抑住聲音,喘息聲變得柔媚,腳背繃直,朦朧中隻能看到他的腦袋,昏昏沉沉,飄飄搖搖,像在雲端飄蕩。

    冰涼的佛珠提醒著她,此刻眼前的人是曇摩羅伽。

    ……

    蓮花劇烈抖動,搖搖欲墜,徹底綻放。

    幽香陣陣。

    ……

    ……

    ……

    瑤英臉埋進他胸膛,張嘴咬他,明明沒什麽力氣,還是不服氣地啃咬了幾下。

    他似在輕笑,胸腔輕輕震動,俯身,和她額頭相抵。

    汗水從他眉宇間落下,燙著了瑤英,撐在她身邊的雙臂筋肉鼓起。

    她抬手攀住他緊繃的脊背,想要起身壓住他,一隻手摸索了下去,她喜歡看著他。

    曇摩羅伽顫了一下,抱緊她,聲音暗啞,低語:“別起來,那樣你會難受……”

    手上用勁,把想要掙紮著爬起的她壓了回去。

    瑤英輕輕哆嗦,放鬆身體。

    這感覺太折磨人,也太讓人無法克製,但他不敢急躁,忍耐著一點點等她適應。

    這樣完全不夠。

    不夠撫平他的壓抑,不夠彌補他的煎熬。

    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見,他眼中隻有她,她秋水盈盈的眼眸,汗濕泛紅的臉,嬌軟香甜的唇。

    亢奮和急迫爭先恐後,他極力忍耐,仍然無法控製。

    看了再多的書,真正嚐到滋味,他才發現記下的東西隻剩下支零破碎的殘句,派不上一點用場。

    ……

    既然已入紅塵,那就要紅塵中最極樂的享受。

    她哭得滿臉是淚。

    曇摩羅伽俯身,啄吻她潮濕的臉,耐心,溫柔又強勢。

    瑤英泣不成聲。

    燭火昏暗,密密匝匝低垂的氈簾被從罅隙裏吹進來的夜風拂起,微微晃動,池中泉水瀲灩著細碎的燭光。

    水氣蒸騰嫋散。

    ……

    穹頂的玉石模糊映出水池旁的情景,男人赤著的背和大腿拱出利落的線條,汗水淋漓,泛著誘人的油光,一雙白得耀目的藕臂緊緊攀附在他肩上,腕上一串月華般的佛珠,一下一下磕在他緊繃的肩頭,輕輕晃動。

    極致的折磨,也是極致的快樂。

    不知道過了多久,瑤英意識再度混沌,疲倦至極,一頭長發淩亂不堪,濕噠噠的黏在臉上。

    他還在精力充沛地掠奪。

    ……

    緊緊鉗著她腰肢的雙手燙得驚人。

    瑤英眼角淚花閃爍,感覺他身上肌肉緊繃鼓脹,緊緊地抱著他,紅唇微張,在他耳邊哭著道:“法師……我要你……”

    曇摩羅伽不可控製地繃直了全身,悶哼出聲。

    貪婪和渴望,身體和靈魂,愛和欲。

    盡數都給了她。

    ……

    他還是壓著她不放,喘著吻她。

    瑤英幾乎要眩暈過去,懶懶地躺著,迷蒙中感覺到被抱入溫泉池中,鼻間輕哼出聲,伸手拍他。

    曇摩羅伽抱著她,聲音低低的:“不鬧你了,睡吧。”

    嘴上這麽說,他還是摟著她纏綿一會兒,抱著她回寢殿,幫她穿上紗裙,坐在她身邊,拿帕子絞幹她濕透的長發。

    濃密如綢緞的發絲在他指間滑動。

    寢殿闊朗幽涼,瑤英抱著玉製的美人靠,睡得舒舒服服的,覺得身邊的他身上太熱了,往旁邊挪了點。

    曇摩羅伽俯身吻她,“明月奴,今晚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雖然是問句,其實他已經打定主意了。

    瑤英知道如此,還是配合地嗯一聲,翻個身,離他遠點。

    快睡著前,她迷迷糊糊地道:“明天別叫我起來。”

    又叮囑一句,“早點睡……”

    曇摩羅伽躺在床榻另一側,看著她纖娜的背影,應了一聲,沒有睡。

    薄紗掩不住她身上他留下的痕跡。

    他掩下身體裏的衝動,閉目調息。

    窗外,如霜月華輕籠。

    瑤英一覺酣睡,醒來的時候,床榻地上一片浮動的青光,身上蓋了層薄毯,枕邊空蕩蕩的。

    曇摩羅伽已經出去了。

    她坐起身,身上又酸又痛,皺眉嘶了一聲。

    腳步聲響起,窗邊一道身影大踏步走過來,遮住窗扇透進來的日光,展臂扶住她的腰,手指輕輕按揉她的胳膊。

    周圍都是他身上的沉水香味。

    原來他沒出去,剛才坐在窗前看書。

    曇摩羅伽手上力道拿捏得很好,瑤英順勢伏在他肩上,由著他伺候,愜意地長舒一口氣,視線掃過窗下的書案,案上一卷展開的卷軸,雪白,精美的蓮花金紋紙,一看就是大部梵語佛經。

    王寺意外發現大量貝葉經,保存得很完好,但是內容晦澀難懂,寺中僧人懇請他一起謄抄研究。

    昨晚折騰了那麽久,讓她無法招架,今天一大早爬起來認真研讀佛經……不愧是他。

    他溫熱的掌心摩挲著她的肩,靠近了些,問:“還疼嗎?”

    嗓音暗啞,問得溫和又坦蕩。

    瑤英驀地想起他昨晚的樣子,一個翻身,撲到他身上,壓著他倒下,雙手直接從他穿的寬袍鑽了進去。

    他身上沒那麽燙了,肌膚溫涼緊實,蘊藏著力量,含笑仰望著她,扣住她的手,吻她手指:“不疼了?”

    目光停在一個地方。

    瑤英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發現身上衣衫早就散開了,鬆垮垮地堆在腰上,其他地方都光溜溜的一覽無餘。

  第196章 番外六 日常

    瑤英隨手扯起衣領, 俯身啄吻曇摩羅伽嚴肅的臉,隔著一層衣衫在他身上磨蹭。

    天氣熱,昨晚隻給她穿了件單衫, 薄如蟬翼。

    他悶哼了一聲。

    昨晚他就在收斂,早上醒來看到她睡在自己身旁,麵龐紅潤, 雙唇嫣紅潤澤, 微微有點腫, 薄紗下的身體酥軟嬌柔,發間幽香陣陣, 馬上起了反應, 隻能起身。

    她偏偏還來撩撥他。

    篤定他拿她沒轍, 所以敢這麽逗他。

    曇摩羅伽躺在瑤英身下,唇邊掠過一絲笑影, 無奈地摩挲著她的指尖,他喜歡她在自己麵前放鬆俏皮的模樣。

    瑤英感覺到他的緊繃, 笑著起身,推開他。

    他的雙臂立即跟了上來, 緊緊攥住她手臂,把她壓回床榻上,撐在她身側, 又問:“真不疼了?”

    她昨天眉頭蹙得很緊。他再克製,本能和渴望堆積到頂點時, 還是太激烈了。

    視線往下,手也跟了過去。

    瑤英忽然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麽地方, 心尖一顫,看著他修長的、剛剛還在執筆抄寫佛經的手指, 彈了起來,抱住他胳膊,直搖頭。

    “好了好了,不疼。”

    曇摩羅伽按著她,不讓她動彈,神情認真,眼裏似有深沉的欲浮動:“我看看。”

    瑤英掙紮了兩下,沒掙動,隻能躺著,耳根一點點紅透。

    之前她擔心他不適應還俗後的生活,怕他矛盾痛苦,想過怎麽做才讓能他慢慢習慣。

    現在看來,完全是多慮了。

    從前他以攝政王的身份手執屠刀,道心堅定,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曆經生死也不曾動搖。現在娶了她,自然也不會別扭搖擺——大大方方看畫冊,研究夫妻敦倫,坦蕩得和鑽研佛理一樣,今早第一件事就是一本正經地問她還疼不疼。

    他真的在認真地學著怎麽做一個好情郎,一板一眼到古怪。

    瑤英心裏盈滿酸甜的暖意,既覺得好笑,又有些遺憾,還以為能好好逗他呢。

    身上一涼。

    瑤英回過神來,叫了一聲,蜷縮成一團,擋著不讓曇摩羅伽碰。

    他俯身,在她耳邊溫和地哄她:“我看看要不要塗點藥……”

    高貴宛轉的嗓音居然帶了幾分勾魂的誘惑。

    瑤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用力推他:“真不疼……”

    真疼了也不會讓他塗藥!

    她掙紮得太厲害,曇摩羅伽怕傷著她,隻好悻悻地退開,從床榻邊的矮幾上拿起一隻匣子,推到她麵前。

    “別逞強,難受的話用這些……”

    紗帳裏,他低語的聲音格外溫柔。

    瑤英接過匣子打開,嘴角抽了抽,雙頰緋紅,哭笑不得地問:“從哪裏來的?”

    曼達公主送了她很多膏藥和精巧小玩意兒,每一份膏藥還附了簽子,詳細寫了用法,他這隻匣子裏的東西比曼達公主送她的更精美也更全,什麽都有。

    曇摩羅伽輕輕撫著她披散的長發,一臉平靜地回答:“我叫人備下的。”

    麵不改色,語氣淡然,就像在話家常。

    瑤英眼睛一閉,自暴自棄地倒回枕上,不知道他吩咐人去準備這些閨房裏用的東西時,那些人臉上是什麽表情。

    “真沒事?”

    他又問了一遍。

    “沒事……”瑤英勾住他的脖子,湊到他身前,手指摩挲他的腦袋,親他耳垂,在他耳邊呢喃,“法師……你學得很好,我昨晚很喜歡……”

    他氣息陡然一窒,抱著她翻了個身,眼神幽暗,欲色湧動。

    氤氳的幽暗中,仍舊有一絲沉靜威嚴、清冽出塵的佛氣。

    所以欲色也就愈發深沉熱烈。

    他身上的味道和昨晚一樣,冷冽中裹挾著侵略氣息,瑤英記起昨晚身體的酥麻,不禁放軟了身體。

    咕咕兩聲,打破岑寂。

    兩人都愣了一會兒。

    片刻後,曇摩羅伽低笑,俯身,唇落在瑤英咕咕叫的肚皮上,隔著薄衫親了好幾下。

    “準備了你喜歡吃的東西,我讓人送進來。”

    已經是中午了,侍從直接抬進來一張豐盛的席案,和那次在氈帳裏的一樣,琳琅滿目,種類繁多,新鮮的瓜果,蜜餞,牛羊肉,蒸馬腸,燜飯,燉湯,伏牛飯,奶酪,各式各樣的鹹甜餡餅,石榴汁,剛出爐的烤饢餅。

    瑤英昨天宴席上沒吃什麽東西,去洗漱時渾身酸軟無力,聞到香氣,愈發覺得饑腸轆轆,吃完整整一盤羊肉葡萄幹燜飯,還吃了半張牛肉小饢餅。

    曇摩羅伽坐在她身邊,麵前隻有一碗酥油茶。

    瑤英看他一眼,他既然用過飯了,杵在這裏做什麽?

    他看著她優雅地吃完燜飯,拿起一碟糕點遞給她,示意她吃,她接了,咬了一口,他又斟一碗熱茶讓她喝,她手裏拿著糕點,空不出手,直接就著他的手啜飲兩口,他把茶碗放了回去,揮揮手,示意撤走宴席。

    送宴席進來的侍從對望幾眼,把宴桌抬了出去。

    兩人新婚,親兵近衛全都退到外殿去了,沒有吩咐不會進來,內殿靜悄悄的,殿外鳥鳴啁啾,悠揚悅耳。

    瑤英注意到王庭侍從離開前的眼神,趴到抄寫佛經的曇摩羅伽背上,“剛才是不是有什麽講究?”

    曇摩羅伽看著案上的貝葉經,手裏握著她送他的筆,寫下一句經文,道:“王庭風俗,成婚第二天,妻子服侍丈夫用飯,以後會一直聽從丈夫,敬愛丈夫。”

    瑤英失笑,難怪剛才侍從神色異樣,羅伽不在乎這種規矩。

    “那你剛才算服侍我了,以後是不是一輩子聽我的話?”

    曇摩羅伽頷首:“都聽你的。”

    她留在他身邊,一輩子。

    他唯一的私欲渴求。

    瑤英從後麵抱著曇摩羅伽的脖子,看他抄寫了一會兒經文,本來想逗逗他,看他一邊謄抄一邊推敲,一絲不苟,不好打擾他,站起身,看書架上累累的書卷藏書,昨天她無意間翻開的書箱和其他書籍擺放在一起。

    高僧就是高僧,心境開闊……一邊是經卷典籍、公文國書,一邊是這些畫冊。

    瑤英好奇地打開書箱,仔細翻閱裏麵的書冊。

    昨天隻是匆匆一瞥,沒有仔細看。

    她一本本翻開,除了畫冊以外,還有好幾本是梵語典籍,她看不懂,不過從插頁上的畫來看,應該和曼達公主送她的賀禮差不多。

    翻到中間,她驚訝地挑眉,拿起一本中原裝訂樣式的書,翻開看了幾眼,怔了怔。

    她繼續往下翻,心緒起伏潮湧。

    熾烈的日光灑在窗前,被卷簾、窗格、珠簾和紗帳一層層篩過,照進內殿,變得和煦清淡,似月籠輕紗。

    曇摩羅伽坐在書案前書寫,側影莊重聖潔。

    筆尖和紙張的摩擦聲窸窸窣窣,瑤英背對著他,看著箱子裏的書冊,半晌沒有動作。

    “羅伽……”

    她出了一會兒神,拿起書冊,回到曇摩羅伽身邊,伏在他背上,“你看這些書做什麽?”

    幾冊漢文醫書落到長案上,每一冊都有翻閱的痕跡,婦人妊娠,婦人產後,將產病,難產病,產,乳書,《千金方》,《經效產寶》,《小女雜方》,《崔氏產圖》……全都是闡述婦人孕事妊娠調理的書。

    好幾處藥方旁邊寫有批注,赫然是曇摩羅伽的筆跡。

    原來回王庭的路上他麵不改色翻閱的書冊,除了那些教授夫妻之道的書,還有這些醫書。

    曇摩羅伽手上動作停下來,臉上罕見地閃過一道無措。

    瑤英側頭親他,笑意盈盈:“你什麽時候想到看這個的?”

    曇摩羅伽抬眸看她:“我略通醫理,不過不懂婦人生產、安胎和育兒之事。”

    頓了頓,輕聲道,“以後有了孩子,別怕,我都準備好了。”

    他隻要有她陪伴就足夠了,不想那麽快讓她當母親,不過既然成婚,有了夫妻之實,以後肯定會迎來孩子,他習慣先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她還不到二十歲,他年長,是她的丈夫,本來就應該多照顧她。

    瑤英和他對視,心中漲得滿滿的,柔情翻騰,滿得要溢出來,伸手抽出他手裏的筆,剝他的衣裳。

    他平時穿僧衣樣式的寬袍,她手指伸進去,用力扯開係帶,他身上僵硬,按住她的手,摟著她,喘息變得粗重。

    “別累著了……”

    曇摩羅伽聲音沙啞。

    初嚐滋味,她還不能完全適應他,他不敢太放縱,又不想離她太遠,所以坐在這裏謄抄佛經,看她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撫平心裏的躁動。

    瑤英輕輕扭動,掙開他的胳膊,一把推著他躺下,坐了上去,扯開他的衣衫,俯身咬他的唇。

    “以前我沒想過成親的事……成親多麻煩……養幾個麵首不就好了,和則聚,不和就散……”

    她一邊吻他,一邊道。

    曇摩羅伽皺眉。

    “後來遇到你……”瑤英停下來,在曇摩羅伽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我想,以後我再也不會遇到你這樣的人了。離開聖城的時候我就知道,即使一輩子不回來,我也忘不了你。”

    她俯視著他,笑了笑,明豔不可方物。

    “除了你,我誰都不想嫁。”

    她或許會遇上其他人,但是她的丈夫隻會是他。

    曇摩羅伽唇角輕抿,眸色越來越暗沉。

    “我想要你,法師。”瑤英喘著說,雙眸濕潤,“現在就想。”

    她頭上的發髻散開,濃密的長發披下來,衣衫早已滑落,蓮花怒放,美得奪人心魄。

    曇摩羅伽仰躺著,目不轉睛地盯著瑤英,麵容沉靜,一語不發,呼吸平穩從容,忽地摁住她柔韌的腰肢坐起身,緊緊鉗著她,抱著她翻了個身,把她按在絨毯上,撬開她的齒關,吻住輕而易舉就能撩動他心弦、讓他渾身氣血翻湧的唇。

    這一次,他沒有收斂,他要她,完完整整的她,從她身上索取紅塵極樂,他也會給她完完整整的自己。

    從書架下的絨毯到溫泉池,再到床榻上,又折騰回溫泉池旁的玉案,他近乎失控地討好,取悅,占有,做那些在腦海裏翻騰過的、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全身心和她交融,逼迫她徹底放開接納自己,如畫的眉眼仍然籠了幾分佛氣,碧眸卻早已被熏染了血色的欲盈滿。

    瑤英在他懷中戰栗,失控,最後滿臉是淚的求饒,泣不成聲。

    殿外長廊,半卷的珠簾在風中輕輕搖晃,微風拂過,和鑾琳琅。

    ……

    瑤英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下的,醒來時,床前燭火朦朧。

    她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披衣起身,被曇摩羅伽撕壞的衣裳已經收走了,小案上擺滿碗碟,放了不少吃的東西。

    窗外一道人影佇立。

    瑤英攏緊他給自己換上的衣衫,掀簾出去,曇摩羅伽背對著她站在長廊深處,凝望著月色下閃爍著萬點粼粼波光的水池。

    聽到腳步聲,他轉身走過來,目光緊鎖在瑤英臉上,眉目如畫,像是從月華中走出來的人。

    瑤英想起白天的瘋狂,被他用這種深邃的眼神看著,不禁腳底虛浮發軟。

    他伸手攬她入懷,大手在她腰上不輕不重地摩挲。

    “看什麽呢?”

    瑤英問,聲音嘶啞。

    曇摩羅伽耳邊仿佛還縈繞著她趴在他肩頭哭泣的聲音,低頭吻了吻她發頂。

    “蓮子。”

    瑤英一怔,望著平靜的水麵:“蓮子?”

    “我在這裏種了藕種和蓮子。”曇摩羅伽摟著她,“種子是找衛國公討來的,他說是荊南的蓮子,以後長出蓮葉蓮花,你看著家鄉之物,可以少些思鄉愁緒。”

    瑤英輕笑,往後靠在他胸膛上:“能養得活嗎?”

    難怪回王庭的路上李仲虔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好,他竟然討來了荊南的蓮種。

    曇摩羅伽抱緊她,和她貼在一起,密不可分,點點頭。

    “等開花了,摘一朵去供佛。”

    他一定好好照料這一池蓮子,等著它們破殼而出,生長,發芽,開花,紮根於這座蓮池,像他在長安見過的那樣,滿滿一池蓮花綻放。

    這裏是他們的家,他們會執手相伴一生,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

    再不分離。

  第197章 番外七 李仲虔(一)

    六歲之前, 李仲虔幾乎沒有什麽煩惱。

    他是魏郡大將軍李德和謝家嫡女謝滿願最疼愛的兒子,是譽滿天下的無量公子親自教養長大的外甥。

    天下大亂,不論北方還是南方, 戰火紛飛,民不聊生,荊南城外也時常有亂軍侵擾, 不過那些亂世之中的悲辛離他很遠。

    他是錦繡堆裏長大的。

    荊南城外那道幾丈高的城牆把所有苦痛都攔在了外麵, 他無憂無慮地長大, 雖然謝無量教導他民生多艱難,還時常帶他出城救濟百姓, 讓他明白亂世下的命如草芥, 他也懂得亂世中人如螻蟻, 可他到底沒有真正吃過什麽苦頭。

    他父親是逐鹿天下的霸主之一,他舅父生財有道, 總能在魏軍危急之時籌措到糧草,他天資不凡, 力大無窮,五歲能成詩, 也能掄起金錘把取笑自己的堂兄弟砸得跪下求饒。

    族人們說,父親一定會選他做世子。

    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那個長兄李玄貞平平無奇,李玄貞的母親唐氏出身低微, 性子古怪,隔三岔五就和李德鬧上一場, 不論追隨李德起事的魏郡豪族還是後來投奔李德的世家,都將謝滿願視作主母。

    唯有謝無量不這麽認為, 他提醒李仲虔:“大郎是你的兄長,唐氏是你的大母, 不要對他們不敬。”

    他還告誡謝滿願:“別因為唐氏出身低就慢待她,她是大將軍的結發妻子。大將軍沉著冷靜,從弟被殺,他也能隱忍兩年後再伺機報複,得知發妻死訊,竟然不顧部下阻攔衝動用兵,可見他對發妻長子的情分。你敬重唐氏,疼愛大郎,大將軍都會看在眼裏,你慢待他們,大將軍嘴上不說,心裏必定記得分明。”

    謝滿願並不是善妒之人,自然不會為難唐氏。然而隨著李玄貞和李仲虔一日日長大,隨著魏軍勢力壯大,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李德會是最後那個問鼎中原的贏家,李家世子就是日後的太子,世家豪族坐不住了,他們很快做出選擇,分別擁護李玄貞和李仲虔,兩股暗潛的勢力劍拔弩張,李德的後院也不安寧,唐氏和謝滿願之間開始頻繁摩擦。

    李家的堂兄弟們支持李仲虔,和謝家交好的世家迫不及待來提親。

    李德經常當眾誇獎李仲虔,說他既有謝家之風,又承襲了李家尚武的天分,是麒麟兒。

    那年正旦,魏郡李氏祭祖,李德拉著李仲虔的手登上祭台,指著城外肅立的千軍萬馬,鄭重地道:“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二郎,你長大了,定要勤勉刻苦,不可懈怠。 ”

    他把自己昔日用過的一柄短刀交給李仲虔。

    那一瞬,李仲虔仿佛能聽到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聲,激動,緊張,忐忑,接過短刀,昂首挺胸,“孩兒定不會叫阿耶失望!”

    李德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頭頂。

    祭台下,鍾鼓齊鳴,聲震雲霄。

    那時,李玄貞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麵容模糊。

    人人都對李仲虔說:二郎,世子之位一定是你的。

    很長一段時間裏,李仲虔有些飄飄然。

    他的父親號令天下、率領群雄平定亂世,舅舅撥亂濟危,他長大以後也要和父親、舅舅、謝家祖輩那樣,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匡扶社稷,不墮謝家風骨,不讓父親失望。

    就在祭祖後的不久,唐氏自焚而死。

    李德一夜白頭。

    他趕回李家,滿麵風霜,雙眸血紅,拔劍要斬了謝滿願:“妒婦!你逼死了她!是你逼死了她!我對二郎還不夠好嗎?你為什麽還要逼死她?!”

    謝滿願從小到大未曾受過這樣的驚嚇和屈辱,同床共枕、待她如珠如寶的丈夫,一夜之間變了個人,咬牙切齒地要殺她。

    她呆呆地看著李德,連閃躲都忘了。

    親兵拚死阻攔,李仲虔也走上前勸說李德,被一把推開。

    冰冷的利刃離他的鼻尖不到一指的距離。

    李仲虔這輩子都忘不了李德拿劍指著自己的眼神。

    冷漠,厭惡,不帶一絲溫情。

    果然如此。

    父親從來沒有喜愛過他,對他的疼愛都是裝出來的,父親真正喜愛的兒子隻有李玄貞。

    其實李仲虔早就有所察覺。

    父親總是在宴會上當著部下的麵把他拉到跟前誇獎,說些對他寄予厚望的話,父親好像一點都不在意李玄貞,可是李玄貞生病的那一次,他才第一次在無所不能的父親臉上看到驚惶焦慮。

    那晚,李德守了李玄貞一天一夜,還親自去寺廟為李玄貞立了經幡。

    李仲虔終於明白為什麽父親當眾誇他的時候,舅舅眼中會掠過憂慮。

    父親怕謝家人出手毒害唐氏,才會那麽疼愛他。

    他從父親那裏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多麽可笑。

    他居然同情過被所有人忽視的長兄李玄貞……殊不知,他才是最可悲的那個人。

    唐盈死了,李德撕開了偽裝,冊立李玄貞為世子,把李玄貞接到身邊親自照顧。

    謝滿願以淚洗麵,好在很快傳出已有幾個月身孕的消息,李德怒氣平息,給她賠罪,說自己剛回來那天是一時衝動。

    她不敢再相信他的話,和謝無量哭訴:“阿兄,日後阿郎稱帝,大郎為太子,二郎該怎麽辦?他們會放過二郎嗎?”

    謝無量長歎一聲,“來不及了。”

    “唐氏身死,大將軍發瘋一樣舉劍殺人,大郎身為人子,年紀不大,目睹生母慘死,卻能冷靜地為唐氏處理後事,扣押所有仆從,收集你平時和唐氏爭執的證據,調查謝家。一邊做這些事,他一邊若無其事地尊你為母,見到我時,態度恭敬,一如從前,甚至比從前更加恭敬……此子不可小覷。”

    被冊立為世子的李玄貞舉止得體,言談大方,眾人又驚又奇,其後的比武大會上,他憑借一己之力射殺一隻黑熊,技驚四座。

    李德不再掩飾對李玄貞的偏愛,他暗中籠絡的世家開始公開支持李玄貞,他已經打下半壁江山,不再會輕易被掣肘。

    眾人這才發現,李玄貞並不是平平無奇,而是一直在韜光養晦。

    李仲虔的童年結束在六歲。

    幾乎是一夜之間,他發現一切都變了。

    從前總是屁顛屁顛跟著他的堂兄弟成了李玄貞的跟屁蟲,曾爭著想將他納為東床快婿的豪族把目光投向李玄貞,連依附謝家的世交也倒向李玄貞。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謝無量把李仲虔帶到戰場上,讓他放下書本,跟著家將學排兵打仗。

    “二郎,別怕,不管發生什麽事,到舅舅這裏來,舅舅護著你。”

    李仲虔緊緊地攥住舅舅的手。

    他是一個不被父親喜愛的孩子。

    不要緊,舅舅疼他。

    舅舅體弱多病,舅舅是世家子弟,卻一身銅臭,被人暗地裏嗤笑,可隻要有舅舅在,他和阿娘就有依靠。

    三年後,南楚聲東擊西,把魏軍困在長江邊,重病的謝無量披上戰甲,死守荊南,拖住南楚兵力,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苦苦支撐了數日後,他讓部下割下自己的首級,以平息南楚怒火,請求南楚不要屠城。

    謝家男丁,沒有一個逃出荊南。

    謝家家眷也都慘死。

    她們原本有機會在混亂中逃出城,被百姓認了出來。

    管家驚恐萬分,跪倒在地。

    婦人們淚流滿麵,無聲祈求百姓。

    沉默中,人群裏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她們是謝家人!”

    管家癱倒在地。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決定了謝家女眷的命運。

    數日後,李德打敗楚軍,帶兵返回荊南,追回謝無量的首級。

    靈柩送出城的那天,滿城百姓趕來哭送,長街十裏,盡皆縞素。

    九歲的李仲虔捧著舅舅的牌位,冷冷地掃視一圈。

    這些痛哭的人群中,哪些人是真正為舅舅傷心的?哪些人是攔著謝家女眷、想拿她們討好南楚人的?

    舅舅真傻啊。

    一生赤誠,嘔心瀝血,慷慨就義,換來的不過是幾滴眼淚。

    值得嗎?

    如果謝無量還活著,一定會回答值得。他說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民生多艱難,世道多紛亂,謝家男兒怎可獨善其身?

    那天,李仲虔沒有掉一滴眼淚。

    舅舅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天下蒼生卻狼心狗肺。

    舅舅死了。

    李仲虔的抱負、信念,從小到大堅信的一切,也都隨著舅舅一並死去了。

    他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生亦何歡,死有何懼。

    人們搖頭歎息,勸他節哀順變,然後明裏暗裏開始和謝家劃清界限——謝無量死了,他和謝滿願失去靠山,世子漸漸顯露出帝王之相,他們必須為家族做出正確的選擇,不能再和他密切來往,以免被當成是他的支持者。

    每個人看他的目光同情而悲憫,他們無奈地暗示,他們也是迫不得己。

    謝家的覆滅,正好是李玄貞地位穩固的象征。

    李仲虔冷冷一笑。

    他回到李家,走到謝滿願跟前,跪了下去。

    “阿娘,舅舅沒了。”

    謝滿願看著他,神情呆滯,“你是誰?我阿兄呢?”

    她一遍遍地追問李仲虔:“我阿兄去哪裏了?他是不是又去和南楚人做生意了?”

    李仲虔爬到謝滿願跟前,攥住她的袖子,用力推她,想把她晃醒:“他死了!阿娘,舅舅死了!你清醒過來吧!以後舅舅再也不會回來了!隻剩下你和我了,隻剩下我們了!”

    沒有人為他們母子遮風擋雨,沒有人在他彷徨時告訴他,一切有舅舅。

    舅舅死了!

    她是他的母親,他現在隻有她了。

    謝滿願笑了起來,一把推開李仲虔:“阿兄怎麽會死?我阿兄還活著,阿兄要我在家裏等他,到處都在打仗,家裏的佃戶都跑光了,他要去籌錢……”

    她守在門前,望著長廊。

    “我阿兄明天就回來了。”

    屋中侍立的仆從嚎啕大哭:“二郎,你母親受不了刺激,別嚇著她。”

    謝滿願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活在過去的回憶當中,醫者說如果強行喚醒她,後果不堪設想。

    “二郎,體諒你母親……”

    李仲虔躺在冰冷的地磚上,絕望地閉了閉眼睛,爬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坐在靈堂裏,為謝無量守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長史跪在他麵前,哭著求他吃些東西,喝點水。

    他紋絲不動。

    活著有什麽意思呢?他遲早會死在李德或是李玄貞手上。

    寒風拍打經幡,涼意入骨,李仲虔死死地盯著謝無量的牌位,不覺得冷,也不覺得餓,身體早已失去所有知覺。

    牆角傳來窸窸窣窣聲,一團暗影在蠕動。

    李仲虔一動不動。

    暗影繼續哼哧哼哧地挪動,快到他跟前時停了一會兒,幾聲疲憊的喘息聲後,接著一點點靠近他。

    他好像認出那道嬌小的身影了,又好像沒有,心中沒有一丁點波瀾,腦海空蕩蕩的,灌滿風聲。

    小家夥手腳並用,終於爬到他跟前,長舒一口氣,啪嗒一聲,小手拍在他腿上,扯著他的袖擺往上爬。

    “阿兄……”

    她仰著臉看他,圓臉豐頰,眼睛烏黑發亮,透著一股伶俐勁兒。

    李仲虔沒有理會她,也沒有出手扶她。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攥著他的衣袖使力,爬起身。

    小小的一團靠在李仲虔身上,柔軟,溫暖。

    暖意透過衣衫,一點一點捂熱他僵硬的胳膊。

    李仲虔想起來了,這是他妹妹,出生時體弱,到三歲了還不能走路,出入都是乳母、侍女抱著。

    他魂遊天外,神思恍惚。

    下巴突然一熱。

    他微微皺眉,垂眸。

    小家夥靠在他身上,仰頭,灼灼地盯著他,慢騰騰地從懷裏摸出一張溫熱的餅,遞到他唇邊。

    “阿兄,吃。”

    李仲虔看著她手裏的餅。

    她清亮的雙眸倒映出他蒼白的臉,小心翼翼地道:“阿兄,別餓著了。”

    李仲虔望著她和她手中的餅,閉目了片刻,低頭,狠狠地咬住那張餅。

    所有知覺回到身體,腸胃餓得痙攣絞痛。

    他狼吞虎咽。

    有什麽滾燙濕潤的東西從眼角滑落,和胡餅一起鑽進齒間,又鹹又澀,喉嚨火辣辣的疼。

    “阿兄,我這裏還有。”

    看他終於肯吃東西了,她眉眼彎彎,又摸出一塊醍醐餅。

    李仲虔一言不發,全都接過咽了下去。

    他還有妹妹。

    母親神誌不清,妹妹還這麽小,他是男子漢,得好好照顧妹妹,護著妹妹,不能倒下。

    李仲虔吃完東西,背起瑤英,大踏步走出靈堂,沒有回頭。

    他敬愛舅舅。

    但是他注定不會成為舅舅那樣的人。

    天下大勢,蒼生苦樂,與他何幹?

    他隻在意自己的家人。